第20章
“父親的身子可好,女兒不孝,不能親身侍疾。”翠微殿暖閣裏,沈懿之素面朝天,卻因底子好,不仔細瞧看不出來。她蹙起墨色長眉,對進宮拜見的沈夫人問道。
沈大人在江南赈災時染上時疫,陸太醫曾拍胸脯保證他已無恙。沈懿之還是多問一句。
沈夫人開頭的局促不安也因為這句問話消逝了,她說着:“娘娘不必擔憂,皇上派的太醫術紹岐黃,老爺已經無礙。”這話聽着有些矛盾,實則沈大人的病有些兇險,幸而現在無礙了。天下的父母對孩子喜歡報喜不報憂,沈夫人也是一番苦心。
“臣妾心裏念着娘娘,皇上恩典,終于讓臣妾如願以償。”沈夫人微笑着道,将帶來的荷包放在桌上,對暖閣裏立了兩排太監宮女道:“勞煩各位媽媽、內侍,伺候好娘娘,以後自然重重有賞。”
冬蟲将那荷包拿了,笑道:“謝夫人賞賜,下去分了吧。”衆人高高興興的退了出去。
沈夫人看着冬蟲的舉動暗暗點頭,這姑娘倒是沉穩,本來以為娘娘有孕,冬蟲也有登天機會,沒想到還梳着宮女的發鬓。
沈懿之又看了一眼夏草,對沈夫人道:“母親給女兒的兩個丫鬟都是極好的,忠心又有膽色。”
“他們兩個自個陪着你一起長大,我沒有看錯人。進了宮,娘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沒想到還能看女兒懷着外孫。我現在就是閉眼也值得了。你幼時不喜歡說話,整天悶頭看書,娘整日擔心你沖撞宮裏的貴人。擔心你吃苦不說,又擔心你說了受罪的事,娘只能看着幫不上。”話裏話外都是擔心女兒受欺負。沈懿之生出一腔濡慕之思,這樣的說詞和前世媽媽擔心住校的女兒受委屈一個模樣。可惜那時候只覺得媽媽啰嗦的很,一點也聽不見去。現在自己懷了,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捧着孩子面前。這是債,女兒欠了媽媽的,要外孫來讨。
沈懿之将那切好的西夏蜜瓜盤子往沈夫人前面推:“母親,這是西夏進貢的蜜瓜,清甜可口,您嘗嘗。”大周招呼客人一般是用幹果多,新鮮的水果保存不易,極為難得。沈懿之遵循的養生的理念,認為新鮮的水果更有營養。
切成薄薄的肉色瓜片上泛着晶瑩水珠,沈夫人接過一塊又放回在盤裏。笑道:“我習慣吃幹果兒,這瓜不符口味。女兒你平時也不要多吃,太涼了不好。”吃都沒吃就說不合胃口,沈夫人是想留着給女兒。
沈懿之看在眼裏,心底暖暖的。拉着沈夫人的手絮絮叨叨将進宮以來的樂事講了,沈夫人也給講了一些女兒經。直到夏草提醒時辰不早了,兩人親親熱熱的談話才不得不中止。外命婦進宮也是有時辰規定的,沈懿之不太高興,和坐牢探監有什麽兩樣。
沈夫人拉着她手道:“懿之安心養胎,不要太好強,心裏有委屈一定要說出來,陛下日理萬機,你和老爺說也一樣。沈家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安安穩穩。老爺說了,不管做什麽,沈家永遠是你的後盾。”知女莫若母,沈夫人一眼就看出女兒外柔內剛的本性。
沈懿之點點頭,賞賜了貴重的藥材布匹,依依不舍将沈夫人送到了正殿門口,又讓夏草将夫人送了出去。
秋風飒飒,官道兩旁的白楊樹落葉紛飛,午後夕陽照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一列仗義緩緩過來,領頭是兩個黑衣壯士,肌肉糾結,胡須紮面,一看就很有安全感。隊伍的頭尾是整齊的騎兵,馬蹄揚起的塵土出奇的一致。中間是幾輛馬車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中間擁着華彩異常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
這支隊伍以龜速在官道上走了将近半個月,今天終于要到達目的的——洛河行宮。隊長盧勇是個剛毅黑面漢子,他一揮手,整個隊伍停了下來。策馬行到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後面那輛不打眼馬車前,翻身下馬行禮道:“主子,前面就是洛河行宮,仗義隊伍已經在行宮前的驿站等候,請主子明示。”
不一會兒,馬車裏傳來悅耳又失威嚴的聲音,“盧大人辛苦,一切聽大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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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請主子在驿站前稍作休憩,微臣已經派人前去行宮打點妥當。”
行宮前的驿站不過算的上行宮的前哨站,只見寶馬香車裏并未如大家所預料一般出現大人物,倒數第二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下來一個俏生生的宮女,小心翼翼扶着系雪白素錦底杏黃牡丹花紋披風的婦人下馬車。
此行正是宸妃一行,皇上下旨讓宸妃用半幅皇後仗儀去洛河行宮待産,為了安全起見,仗儀隊在前面開道。禦林軍侍衛帶着沈懿之一行随其後,烏衣隊暗中保護。
沈懿之自那日離開翠微殿,趙煦一路送出京城,囑咐她安心待産,他會在生産之前趕到行宮。洛河行宮距離京城其實不算遠,騎馬也就一個日夜能到。太醫給她把脈道是脈象平和,緩慢行動沒有大礙,所以整支隊伍用散步的速度到達了行宮,以防萬一,馬車上甚至備了生産的東西,這些都是瞞着沈懿之的。
盧勇整日緊繃的臉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半個月的任務簡直是淩遲待邢。宸妃娘娘有半點差池,這支隊伍是要去陪葬的。副隊長薛長明自然知道隊長的心事,他嬉皮笑臉勾着盧勇的肩道:“終于到行宮了,兄弟們可憋壞了,心裏的石頭也能放下。”
盧勇直接無視,正色道:“你小子,別嬉皮笑臉,讓他們皮緊着點,就是到了行宮也不能松懈,想想家裏的老子娘,別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老大,這話我耳朵都聽着起繭了,兄弟們都知道輕重,你就放心吧。”薛長明故意手下用勁拍了怕硬如石塊的肌肉。
盧勇粗聲粗氣道:“勾肩搭背,成什麽樣子,讓人笑話。”
正在整理行裝的小兵們都對他們報以咧嘴大笑。
“老大你就是這樣,真是無趣。”他不置可否,還吹了兩聲口哨,惹得人群笑的更歡。“格老子的,當兵就是要馬革裹屍才死的其所,要死在奸詐小人手裏算什麽事。老子想去西邊跟鞑子幹一場。”
盧勇面上也很激動,嘆了口氣,說着:“宸妃娘娘是沈将軍的妹妹,保護她也算是為國效力,且她肚子裏還懷着小龍子。”
“什麽!是那個讓鞑子聞風喪膽的沈将軍妹妹,不是說沈将軍青面獠牙嗎,雖隔着面紗,宸妃娘娘也瞧着天仙似的。難道是沈将軍的爹長的很抱歉。”薛長明大吃一驚,要知道沈将軍可是他的偶像啊。
盧勇對這個不喜記人的副隊長很是無奈,臉上直冒黑線,說着:“沈将軍的爹沈老大人是有名的美男子,沈将軍和娘娘是一母同胞。”
“你是說簽了慶都國書的沈大人!一門将才啊。”感嘆完一溜煙跑了,“我去巡邏,以防宵小。”
薛長明走到驿站門口又打起了退堂鼓,剛才一激動就想求見下偶像的妹妹,走到門口才想起不妥。回去吧,不甘心,進去吧,又不好意思。守在門口的夏草看見這位軍爺快踏出土坑了,攔着他輕聲問:“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娘娘在休息,有事先告訴我吧,幫你傳達。”
薛長明不防水靈靈的宮女近着身問,蜜色的皮膚泛起可疑的紅雲,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看她。薛長明這人嘴巴有些賤,也就限于和隊裏的爺們開開玩笑,遇見正經人家的姑娘手都不知道往哪擺,認出這是娘娘的貼身宮女更是緊張不已。甕聲甕氣道:“微臣有事要禀告娘娘,娘娘既然在休息,就不勞姑姑了。”
夏草瞧他不自在的樣子更覺可疑,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堅持道:“不勞煩,不勞煩,你告訴我吧,我傳達給娘娘也一樣。”
其實有事要禀告不過是薛長明的借口,他哪裏有什麽事要禀告呢,夏草問,當然答不出來。兩人一來而去,說話聲不自覺高了些,把假寐的沈懿之驚醒了。她索性着人把兩人喚了進來。
沈懿之隔着簾子看見嘟着嘴的夏草和局促的薛長明心裏好笑,她道:“你們二人為何在門外起争執,薛副隊長,夏草也是為本位的着想,所以性子急了點,望海涵。”
薛長明聽見這話更不好意思了,今日這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和小姑娘争什麽争,娘娘還為自己說話,實在丢臉,他回道:“請娘娘恕罪,卑職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讓姑姑生氣了,是卑職的不是。這裏向姑姑賠罪,請姑姑不要介意。”說罷朝夏草抱拳致歉。
夏草吓了一跳,不敢受他的禮,其實也沒多大事,自己也是心急了。
沈懿之見兩人和好,臉上也露了笑,禦林軍一路辛苦,她看在眼裏,自然不會為了無謂的小事随意責罰。她開口将薛長明和禦林軍一頓好誇,并得知薛長明是薛懷敏的族弟。
而薛長明對宸妃印象大好,早把之前來的目的忘的一幹二淨,更加用心的保護宸妃這是後話。
紅雲開始染上天際的時候,盧勇帶着長龍仗儀隊伍到達洛河行宮門口,噠噠的馬蹄聲回響在空曠的原野,底下烏壓壓跪了一批人迎接。當她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便看到了穿着朝服帶着紅珠的孟順容。
“臣妾恭迎宸妃娘娘,娘娘一路辛勞。”她說,低眉淺笑。
一旁的薛才人也抱拳行了禮,口稱:“順容娘娘安好。”這個動作比起屈膝行禮自然多了,十幾日的行伍生活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孟順容對着這位薛才人亦有所耳聞,颌首微笑。
雖說先前已經知道了孟順容在這裏,親眼見到還是很驚訝。兩年不見,她胖了一圈,像中年婦女發福一樣,臉上帶着恬淡的笑意。她收起驚色,道:“有勞孟姐姐,妹妹身子重,以後都要仰仗姐姐。”
沈懿之回頭讓衆人起身,冬蟲夏草扶着她上了攆,同孟順容,薛才人一道往行宮去。
孟順容并不推辭,細細打量着沈懿之,笑道:“娘娘不必客氣,臣妾自當會照料,請娘娘先休息,已經備下酒席為娘娘接風。”
“姐姐不要客氣才是,你我姐妹相稱更顯親近,莫非姐姐對當日之事還有芥蒂。妹妹在這裏陪不是。”
孟順容口稱不敢,還是随了她的意思。
正說笑着,腹中隐隐作痛,沈懿之大驚,難道是要早産!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發錯章節。。。。
第二更奉上
感謝卡卡的地雷
☆、生了生了
前頭說道,到了行宮的沈懿之覺得肚子不舒服,立即招來太醫請脈,最後得知是虛驚一場。旅途雖走的極穩當,孩子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影響,所以發出抗議。
洛河行宮是開國君主所建,位于洛山山脈下,前面是洛河并洛河平原,已有上百年歷史。行宮因勢而建,古木蒼蒼,流水潺潺,飛檐紅瓦隐在綠樹紅花當中,別有一番野趣。沈懿之住的清澌閣距正殿最近,也最寬敞。孟順容和薛才人分別住在漱瓊軒和高陽樓。
老話說十月懷胎,第一胎一般九個多月就下地了,陸太醫給診脈的預産期是是十一月中旬,孩子的頭已經入盆,胎位正常。皇上萬壽節第二天,沈懿之的肚子就發作了,開始以為是假痛,之前痛過兩次也無事。後來出恭的時候便桶夾了些血絲,才知道是要生了。她劾了一跳,趕忙要冬蟲夏草給端了吃食,就一心想着沒有力氣生不出孩子。吃完餃子又喝了兩口熱騰騰的羊肉湯,鼻頭上全是汗滴。冬蟲望了一眼窗外湛藍的天空,秋風不留情的掃落葉,帶來絲絲寒意,覺得有點不對勁。
沈懿之剛吃完就發現□一濕,熱流汩汩流出濕透了亵褲。“羊水破了!”還來不及等她有下一步反應,肚子抽痛起來,她急忙對冬蟲夏草道:“要生了,快去請人,記得要把毛巾衣服都用滾水燙好。”冬蟲聽到臉色一白,夏草同手同腳跑出去喊人了。
沈懿之痛的直抽氣,幸而她是極為信任冬蟲夏草的,為了保證安全,還專門組織演習過生産,就怕到時候手忙腳亂出岔子。她被冬蟲和夏草攙扶到預備的産房,等穩婆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才躺好。
清澌閣的穩婆和醫女都守着待命,李奶媽一聲吩咐,人人都忙碌起來,有的燒水,有的拿帕子。醫女先進來探脈,瞧着一時半會還生不下來,便要她先別太使力。這時代生孩子危險多,權貴人家的婦人大多身子嬌嫩,體質不行,胎兒營養太好,容易卡在産道上。倒是平民生子容易些,但是産後容易感染。沈懿之的身子說不上頂好,也有一般水平,在宮裏好吃好喝供着,沒心沒肺活着,底子也慢慢補上來。盤骨略小,為了方便生産,每天咬牙按着太醫說的做些站立起伏的動作,胎兒終于入了盆。
孟順容和薛才人趕過來幫忙,瞧着大家忙而不亂,心裏就那麽緊張了。孟順容還好,畢竟有過生養,她扶着宮女的手就要往産房去,薛才人平時要殺個人都不咋眼,這會也有些膽怯。孟順容回頭看見她半天不動還以為吓着了,便道:“我去和娘娘說會話,薛妹妹在外面喝茶等着吧。”薛才人平時喜歡舞刀弄槍,孟順容喜歡養花侍草,兩人說話都說不到一塊去,比鄰而居交集甚少。孟順容是好心提醒,反倒激起了薛才人的勇氣,不就是生個孩子麽,老子有啥好怕的。随即大步跟上了。
一到門口,兩個宮女就拿了寬大的淡藍色袍子要他們穿上,道是娘娘說了,進産房的人都要穿這個。他們第一次遇見這事,瞧着進進去去的人都是一身淡藍,也不計較換上。不單是宮女奶媽,連沈懿之也忍着痛讓冬蟲給換上了淡藍衣服,都是新做用水煮過的。她躺在床上,□曲起,被同色的罩子撐着,兩個穩婆不時探頭進去查看情況。痛是一陣一陣的,還不規律,跟海嘯席卷沙灘一樣,每一次都讓她全身爆裂般的疼,然後海嘯退去,她大口喘氣。
孟順容和薛才人進來說話,沈懿之看見孟順容哇哇大哭,喊道:“痛死了人,孟姐姐,你就騙我,還說和蚊子咬的一樣,不是蚊子咬,比老虎咬還痛死人。”蚊子咬痛是孟順容開玩笑說的,沈懿之腦子漿糊一般,胡亂嚷嚷。
“你別哭,是我錯了,別哭。”孟順容見她哭的背氣,心裏也着急,醫女道她只破了羊水,産道還沒開呢,最早明天才能看到頭。不存力氣到時候孩子卡了可不得了。
沈懿之越哭,那痛是來勢洶洶,更加霸道,醫女在一旁給她順氣,希望能平穩情緒。一旁未出聲的薛才人把孟順容拉走了。
盧勇和薛長明讓人将清澌閣圍了水洩不通,只留一道口子進出。入夜時分,火把熊熊燃起,薛長明斂起了嬉笑,對面無表情的盧勇道:“信鴿已經送了嗎。”
篝火吐着長長的火舌,盧勇巨塔般的身體伫立,他看着漆黑的夜空道:“已經送出去了,不知道趕不趕的上。”
薛長明吐出一口濁氣,拍拍屁股上的草屑。
這廂沈懿之已經度過了初期不規律陣痛,按着穩婆所說的,調整自己的呼吸,每次陣痛襲來的時候使勁吸氣往外推,緩過神來又吐氣休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喉嚨都喊破了,她朦朦胧胧間看見天光大盛,竟是一夜過去了,期間夏草不知給她擦了多少次汗,喂了好幾次粥。
“娘娘,用勁,看到小皇子的頭了。”穩婆的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喜悅。産房裏的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看到頭就好辦。沈懿之痛的麻木了,一晚上就知道聽見穩婆喊用力,她身上已經使不上力了。聽了穩婆的話,還是咬緊口裏的紗布用了幾次力,感覺到孩子往下推。太陽的金光透過厚厚的窗紗灑在屋裏,那麽和煦溫暖,就想那個人一樣,是冬日裏最暖的陽光,夏天最涼的冰塊,給她最深的感動和最好的愛戀。眼前一片白光,突然生出不知名的力量,讓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往下推,伴随着撕裂的疼痛和滑出的喜悅,陷入了黑暗。
“隊長,你聽是不是有哭聲。”薛長明激動的一把拉住盧勇胸前盔甲嚷道,因為隔的遠,聲音恍若貓叫,他也不确定,豎起耳朵聽着。終于一道中氣十足的哭啼聲傳了過來。
盧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笑了,如果此時其他人看到這個笑肯定驚訝萬分,要知道他的臉又黑又硬,臉上的肌肉紋絲不動,外號“鐵面。”
薛長明眼睜睜看着一騎黑馬沖進院內,伸出紅纓槍被半路打飛,撲通一聲跪着地上,還沒合上的大嘴生生吃了塵泥。遠處那個和自己吵架的綠衣宮女一臉幸災樂禍看着他。
他哭喪着臉道:“老大,我不會有事吧。”盧勇瞪着他搖搖頭,很是無語。
沈懿之醒來的發現自己全身骨頭肉被碾過一樣,喉嚨裏頭煙熏火燎發疼。趙煦坐在床邊溫柔看着她。“你怎麽才來。”她的語氣有些兇,帶着不自知的委屈。一夜她疼的死去活來,心裏把這個讓自己受苦的罪魁禍害罵了祖宗十八代,最後想得還是就算死了也要把孩子生下來,她是懦夫是逃兵,卻因為這個孩子生出無所畏的勇氣,要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要把他們的孩子生下來,她的腦海裏只剩一個信念。
他笑了,眼睛裏有着水晶般的澄澈,俯身吻住了她冰涼的額頭,說:“我喜歡你兇我,之之,你很了不起,把孩子下來了。”如果用一種生物來形容沈懿之的話,最貼切的就蚌殼,外表硬邦邦的,喜歡獨居,難以接近,內裏很柔嫩,受了傷就會把殼合上,會把真正關心的人圈起來,生氣了也會夾傷對方。換句話說,她越對誰張牙舞爪越是喜歡誰。
她想起孩子,朝外望了一眼,産房裏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床上的褥子也換了新的,屋子被熏的熱熱的,因為門窗緊閉,空氣裏還有淡淡血腥味。他知道她的意思,一揮手,李奶媽抱着大紅色百嬰嬉戲的刻絲襁褓過來給她瞧,孩子個頭不大,頭上頂着烏黑的毛發,小眼睛緊閉酣睡,小鼻子小嘴,怎麽看怎麽可愛。
擡手碰了碰孩子幼嫩的肌膚,卻不見睜眼。
“小帝姬還未滿月,不能睜眼的。”李奶媽笑眯眯道。
沈懿之看見趙煦也不去冷淡看着孩子,讓奶媽把抱了下去。她心裏一沉,同樣是龍子龍孫,皇子才是天上的雲,帝姬就是地下的泥。他連看孩子都那麽冷淡,也不肯抱一下,定是嫌棄了。
她再也不肯看他一眼,悶着頭作勢要睡,趙煦以為她剛睡了一個時辰還沒未睡飽,便把被子拉從她頭上拉了下來,出去了。
門外守着一群宮女和奶媽,看見皇上出來都紛紛行禮,他甩了甩麻了半邊的手臂,輕輕的笑了。曹德跟在他身後,心裏琢磨着皇上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突然冬蟲沖出來,連禮都來不及行,跪在青石板上喊道:“皇上,娘娘不好了。”
“太醫,跟朕進去。”趙煦手來不及收,将曹德的帽子甩了出去,露出一個光禿禿的頭頂,說不出的可笑。但是此時沒人笑的出來,産後不舒服,八成是大出血,止不住就沒命了。
生産期間為了避嫌,都是有經驗的醫女和穩婆侍候,陸太醫和李太醫都是待在外面候命。緊要關頭,便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只盼宸妃能安然無恙,不讓看皇上的态度恐怕都得陪葬。陸太醫一踏進産房就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果然宸妃身下已被染紅。他拿出透明的絲巾覆在她垂着手腕上,大吃一驚,臉上凝重起來。
趙煦用吃人的目光緊緊盯着太醫,外屋的孩子好像有感應一般,發出嘹亮的哭聲。哭聲好像烏雲一般缭繞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陸太醫診完脈,騰出位置示意李太醫上前。終于等兩位太醫都看過,趙煦也不看他們,咬牙道:“說!”
“啓禀陛下,娘娘是懷了雙胎,肚裏還有一個,現在又要發動了。”陸太醫也經常給宸妃請過平安脈,卻沒有瞧出來,現下冷汗泠泠,渾身發抖。
趙煦窒了窒,扶着曹德的手,竟然是雙胎!之前她懷孕的時候肚子就大的出奇,太醫都道是肚裏只有一個,這群飯桶,現在才診出來。心裏生出熊熊怒火,卻不能發作。顫抖着身子問:“朕要你們保宸妃母子平安,這是聖旨!”
太醫飛快的施針,然後退下了,剩下的事都交給了醫女和穩婆。
“你出去!”剛剛太醫的話她一字不落聽在了耳裏。
作者有話要說:jj發文抽死了。唉。
☆、龍鳳雙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