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趙煦這會哪裏會聽她的話,他揮手讓曹德出去,走過去緊緊握住她的手。
“之之,我不走。”他接過冬蟲手裏的工作,把散着熱氣的水喂給她喝。
穩婆想向皇上進言說産房有穢氣,男人不宜進。皇上轉眼給了他一個冰刀,吓得她半死。立即封上了嘴巴不敢說話。
沈懿之以為他因為自己生了女兒心裏不喜,心裏積攢了怒氣,氣着胸口疼到小腹,直到□一濕才知道不對勁了。現在看也不肯看他一眼,只想讓他走開。
趙煦不知道産婦在發脾氣,還以為她疼的不行,直朝着穩婆醫女大吼。本來皇上虎視眈眈看着他們就有壓力,加上宸妃又是雙胎,現在還發脾氣,全身緊繃,一點也不放松。讓他們叫苦不疊。醫女戰戰兢兢地建議道:“娘娘,您放松,深吸氣,什麽都別想,不然小皇子不舒服不肯出來。”
隔壁房間裏哭累的帝姬打了個呵欠,突然又大嚎起來,聽在沈懿之耳裏哪受的了,想着女兒不受父親待見,以後的的日子不好過,便悲從心來,淚流滿面,力氣也不肯使了。
穩婆醫女吓的全跪地求饒,“請娘娘用力,請娘娘用力!”
趙煦怒不可揭,見她這時候發脾氣,索性沖出屋外把帝姬抱過來,吼道:“沈懿之,你狠,你是很心要走是吧,我也不留你,我帶着孩子來追你就是。”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是栽在她手裏,他的命!她要給就是!居然敢要了自己的命!她怎麽能這麽狠心!
沈懿之淚眼磅礴看着他舉着那個大紅色百嬰嬉戲的刻絲襁褓,不是和她開玩笑的,他是會真的這麽做。她只是一時想左,這會回過神來,按着穩婆說的開始使力。
過了一會兒,又像之前那般開始陣痛了,她指着身上的衣服對他道:“去換衣服!”他見她咬牙使力,心裏又痛又軟。起身去側殿換了一身同樣淡藍袍子。
因為之前生了一個,産道算是通了,沈懿之卻有心使不上力,冬蟲連忙把沈夫人送的千年人參切片給她含着,這才打起精神撐着。痛了兩個時辰,一團肉冒了出來,竟是先出了腳,這是胎位不正!穩婆到底是見識多,忙高喊:“腳踏七星!”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是把露出小腳丫塞進去,然後調整胎位,只是龍嗣着急,小腳丫全蹬出來,穩婆往裏一摸,摸到了個小雀雀。當下由憂轉喜,喜氣洋洋喊道:“皇子腳踏七星!”醫女忙配合着施針,最後幾個穩婆一陣忙活,終于将小皇子從拉了出來。
這次的痛并沒有那麽厲害,沈懿之心滿意足聽着小皇子的哭聲,啞着嗓子道:“請太醫來看看,我肚子裏還有沒有。”趙煦只看了一眼小家夥就轉過頭來,讓底下人請太醫來診脈,确定這次終于生完了,她安心的睡着了。
因為有了孩子,心裏惦記,半夜又醒了一次,冬蟲夏草都圍着她守夜。隔着老遠聽見幼貓般的哭聲,她大驚,推着冬蟲道:“孩子在哭,把孩子給我抱過來!我給他們喂奶,快去!”
“娘娘,皇子和帝姬都是奶媽在抱着呢,并沒有哭,好好睡着呢,半夜抱過來怕風大。山裏野貓多,叫的人心慌。”冬蟲笑眯眯道。
沈懿之盯着她,心道孩子嬌弱,抱過來确實不妥,大概是自己痛暈了。明天早上去看吧。
結果等早上醒來,那哭聲依舊不依不饒,什麽野貓叫,冬蟲在哄她。一臉寒霜把兩個奶媽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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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媽抱着小帝姬睡的正香,小臉白裏透粉可愛極了,姜媽媽卻空手而來,讪讪站着那裏。沈懿之不見孩子,心裏發顫,半天說不出話來,指着姜媽媽喊道:“小皇子呢,你不是帶着小皇子呢,抱過來給本位看。”
冬蟲見瞞不過去了,只得為姜媽媽解圍,她勸道:“娘娘別急,皇上抱着小皇子呢,喜歡的不得了。”
“去把皇上和小皇子給本位請過來。”她沈聲道。她心裏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目光掃過底下的人,沒有一個敢看她,姜媽媽更是哆哆嗦嗦,搖搖欲墜。
她抱着帝姬,戳了戳粉嫩的小臉蛋,鯉魚小嘴吐出口水泡泡。小帝姬撇撇小嘴,繼續睡。那有些凄厲的哭聲由遠及近,趙煦懷裏抱着大紅色百嬰嬉戲的刻絲襁褓,哭的脫力的小皇子被包在裏面。
底下人都被打發在門外,一家四口在産房裏。趙煦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托着後面,還算是專業了。他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沈懿之的枕頭裏。這對龍鳳胎,姐姐的個頭就比尋常嬰兒小些,哭聲嘹亮。弟弟只有尋常剛出生的孩子一半大,哭得跟小貓似的。
她輕輕拍打着小皇子的襁褓,嘴裏哄着,希望能讓他不哭,可是絲毫不起作用,他嗓子都哭啞了,卻不肯停。她解開襁褓,只見細嫩的小腿上紅腫的老高。難怪哭得這麽傷心,小孩子又不會喊疼,只能借着哭來宣洩了。
“這是怎麽回事!”她大吃一驚,立即想到是不是先天遺産的毛病,那可不得了,小孩子要遭罪一輩子。
他解釋道:“這是小腿骨折了,昨天剛生下來的時候便是這樣,當時沒人注意,後來半夜老是哭不肯睡覺,太醫檢查了才知道是骨頭的毛病,你放心,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太醫已經接好了,很快就沒事了。”
“孩子在肚子裏怎麽會骨折呢,難道是兩姐弟打架,只聽過繞臍帶,沒聽過會骨折。”她緊緊挨着小皇子的臉,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趙煦頓了頓,道:“孩子是先出了腳,穩婆把孩子拉了出來,不然這孩子恐怕危險,所以就傷了骨頭。朕已經處罰了穩婆,孩子過段時間就會好,你不用擔心。”
雖知道是穩婆是不得已而為之,看着兒子哭花的小臉,沈懿之還是怒從心來,朝着趙煦發脾氣:“都是你,要不是你讓我七個月挺着肚子來行宮,怎麽會遭這些罪,太醫診不出雙胎,穩婆不會接生,你看見兒子就愛不釋手,對女兒愛理不理。我算是看透你了。”
趙煦驚愕擡起頭,張嘴看着她邊哭邊罵,又合上了。
沈懿之猶如鐵拳砸在了棉花上,白費勁了,心裏更加憤憤不平。把對兒子的一腔關心轉成了怒火,噼裏啪啦往孩子爹身上砸。
趙煦彎腰把小皇子抱在懷裏,無奈道:“朕抱着他出去透透氣,順便讓太醫再看看。你歇着吧。”
聽見底下人來報,曹德要求通傳求見,沈懿之這天都沒理趙煦,她抱着小帝姬,他抱着小皇子,看起來是兩得其所。但是情況真是這樣嗎?有誰剛生了娃兩口子置氣冷戰的呢。其實也不是冷戰,應該是說沈懿之單方面宣戰,對某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尤不解氣。
以為趙煦要曹德帶話,便讓他進來了,太監和宮女見貴人并沒忌諱。沈懿之涼涼開口道:“陛下可是有什麽話要公公代勞。”
“娘娘萬安,陛下那裏并未有什麽話要奴才代勞,奴才是有些話對娘娘說。”
沈懿之挑了一眼,有些意外。曹德執着拂塵弓着身,笑的跟廟裏的彌勒佛一般。當然沒有人會蠢的以為他真的好欺負。多年來,曹德也算的上皇上的半個朋友,皇上有些話寧願和他說也不願和大臣妃子說,只因為他看的通透,皇上幸福了,自己絕對也能跟着享福。
“奴才的話全是肺腑之言,娘娘蕙質蘭心,和陛下情投意合。奴才看着眼裏。奴才今日就要對娘娘掏心掏肺,望娘娘成全。”
她從來沒有輕視過身邊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不起眼的路人甲,曹德這個太監道是令人刮目相看,能說出這番話,眼力見是有的,是淺是厚就要看了。
“後宮的娘娘想必都願意聽公公的肺腑之言,本位人微言輕,恐怕無能為力。”投靠誰都不如他背後的大boss。曹德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娘娘言重了,奴才省的。奴才是個廢人,錢財名譽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生之年伺候好皇上,便是奴才一生的使命。陛下心裏都是娘娘,前日萬壽節,陛下接消息,道娘娘就要發動生産,連夜趕到行宮,娘娘生小皇子,皇上守了一天,晚上小皇上哭鬧不休,皇上又哄了一宿。連着兩天兩夜沒合眼,娘娘卻還要置氣,奴才可以說全天下再也找不到這樣好的夫君和父親,便是先帝也比不上。皇上對娘娘怎樣,娘娘心裏最清楚。奴才鬥膽,請娘娘為陛下龍體着想,不要再置氣了。”
沈懿之心頭一震,曹德的話如鞭子一般抽打着她,這兩天忙來忙去,竟連正眼也沒給他一個。只知道發洩心裏的不快,只想着他的不是,從來沒有為他去想想。兩天沒合眼,眼下的黑眼圈定是難看的緊,以前她看見了都會哄着他去睡覺。如果不是很緊要,他不會願意讓自己來這裏生産,還有他的生日,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太醫和穩婆怎麽能怪他呢,要怪就怪這個時代的醫術。如果他真的不喜歡孩子,怎麽哄了一晚上呢,就連抱孩子的姿勢也很标準,定是用了心思。曹德說的對,這樣的父親和夫君就是在現代也是鳳毛麟角,何況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曹德見宸妃若有所思,便知道她是聽進去了,便請安告辭。
躺了三天,只是身子有點虛,走路慢些還是成的,她避開衆人,慢慢度着步子來到清澌閣的另一側,朝要進去通報的宮女擺擺手,一室寂靜她放輕腳步,推開虛掩的門扉。他眯着眼側躺在床上,衣冠也沒脫,右手輕拍着襁褓,小幾上疊着幾塊尿布。
她傻愣愣站着,心裏塞滿了甜蜜和悸動。
她想起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愛的孩子,會做飯會暖床的丈夫,日複一日簡單溫馨的幸福。
她走過去,輕撫他緊蹙的眉,松開束發的玉冠,最後是靴子,輕輕蓋上錦被,然後鑽進被窩,把疊着他的手,合眼睡去。
把幸福全擁着懷裏,這裏就是她心之所向,心的歸屬。
☆、孩子命名
月子裏是不能沾水洗澡洗頭,她是日日沐浴習慣的人,只覺得身上又油又癢,難受的緊。便吩咐夏草提熱水來,用熱毛巾擦身了事。至于洗頭,那是真的沒辦法了,只能把頭發挽成鬓。如果是京城十一月生産,便是北風呼嘯的季節,洛河行宮的天氣極好,正好不冷不熱,小嬰兒離開母體也比較能适應外界的環境。便是這樣,冬蟲也着人了布置了暖閣,點了暖烘烘的銀絲炭,窗裏窗外蒙了兩層薄薄的流霞紗,透光透氣保暖真是一舉數得。
最讓她挂心的是,兩個孩子見風就長,待在暖閣裏每天都能聽見他們笑鬧聲。小帝姬是活潑性子,喝了十多天奶水,和尋常嬰兒沒什麽兩樣了。不,應該說是更厲害,她睡覺時候喜歡哼哼出聲,活生生像一只粉嫩的小粉豬,要是哭起來能把屋頂掀翻去,這種情況也極少發生,趙煦一聽見女兒哭就怒氣沖沖,丢下奏折來哄她。沈懿之心道:都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無齒小人的魅力可比她娘魅力大多了,也沒見他什麽時候丢下奏折來來哄自己。趙煦要是知道她心裏這麽想,還不知要吐多少缸血呢。至于趙煦不愛女兒這個烏龍,是因為某人第一次抱嬰兒,完全不知所措,所以不敢接上手。
小兒子因為傷筋動骨了,吃的不算少,肉卻沒有多多少,奶水的營養全填補了補傷口。導致他看起來比剛出生的時候大了一點,和姐姐一比,立馬就顯得小很多。兩個新上任的父母操心的很,尤其是趙煦,整個人瘦了一圈,眼裏的興奮卻是掩不住。沈懿之本來打算是自己給孩子喂奶,女兒第一次喝奶就把她頂端吸出了血。當時的她沉浸在給孩子喂奶的成就感中,完全沒意識女兒因為吸不到奶用牙龈啃破了皮,鯉魚小嘴紅豔豔一片吓了她一跳,趙煦二話不說把孩子給了奶媽。女兒這個大胃王習慣了奶媽提供的分量,沈懿之的完全不夠看。兒子吃的份量道是正常,問題是太醫給孩子開了藥,這藥全熬給奶媽吃了,通過奶水的藥性來達到治療的效果。沈懿之還在月子中,這些傷藥也不能吃。每天看着胸前的鼓起大白兔一跳一跳,有些難受。最後全進了孩子爹的嘴了。
沈懿之在李媽媽的要求下又多坐了十天月子,終于能跳到水裏好好洗一身污垢,整整洗了三遍,皮都被水泡皺了,才依依不舍的水裏出來。真是身輕如燕,走路無負擔。趙煦只待了十天就走了,臨走前給兩個孩子起了名,女兒名“昭”,兒子名“琛”。因兩個孩子太小,暫時還是沒有封號,道過年前接母子三人回去。沈懿之只這裏逍遙,殊不知大周已是風雨欲來。
樊貴妃正在成平殿裏勾畫名冊,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绫鸾衣襯的她更加莊嚴寶相,底下人來報,德妃娘娘道身子不爽。她揚起描繪好的淡淡蹙煙眉,道:“報給垂拱殿了嗎,讓太醫院都去繁英閣待命。”
“回娘娘,陛下讓娘娘處置。”
貴妃朝陽五鳳髻上朝陽五鳳挂珠釵略略一動,複又執起銀毫筆繼續勾畫,“下去吧。”
這位德妃娘娘真是閑得無聊,不就是懷了個龍種麽,也值得這麽蹦跶,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宸妃已經生在她前頭,人家兒女雙全,雖說小皇子腿腳不便是公開的秘密,德妃以為自己就穩操勝券了。
樊貴妃是樊家老夫人親自□出來的,說心計,道謀略,比起她姑姑樊太後好了很多。偏是這樣,并沒有讓她遇上一位像姑父一樣深情專一的男子。樊貴妃繼承了樊家人的遠見,她認為外戚的立足要因君主的勢力有所改變。在強勢的君王面前玩無能暴虐,這是不得已自保的方式,如遇見勢弱的君主或者亂世,便要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
今年冬天萬木枯黃,北地冰封千裏,燕國西夏均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災害,積雪數月不化,牛羊牲畜又凍又餓,死傷無數。西夏乃是彈丸之地,向來依附大周而生,只是燕國兵強馬壯,怎會放過南邊的肥羊。南诏和西夏派使臣和貴女此時前來,目的顯而易見。
她看着廣袖上衣繡瑞草雲雁花紋,眼前出現了金銀絲鸾鳥朝鳳繡紋朝服模樣,郭青蘅想大權在握又想一人獨寵,想法是好,可惜不知道掂量自個的輕重。面上要賢惠,心裏又怨恨,自己不過拿捏住了她的貼身宮女,日日讓她聽到皇上是如此寵愛其他妃子。她便入了障,心越亂,行事越暴虐,妄想用理智來壓制。日日夜夜熬着心火,總有一天會自取滅亡。樊梧桐以為皇後還能撐些時日,不料宸妃有孕的消息一傳出,皇後一發不可收拾,竟将貼身大宮女浮雲給杖斃了。以往打啥些小宮女還能遮掩,這會連皇上都雷霆震怒。宮裏的貴人拿身邊的宮女太監出氣是常有的事,不過大家都會弄些難以察覺的傷口。
她想起那日,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
那日太醫診出繁英閣那位有喜,太後要自己走一趟。因那位之前一直是被禁足的,想要探望,必須要先的皇後的允許。
她坐攆在仁明殿前,心裏對皇後的暴行有了計較,親眼看到還是吓了一跳。
皇後穿着金絲孔雀翎大袖宮服,皆是以孔雀初生細羽撚入天蠶冰絲織成,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真珠,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繡工天成,宛如一只真正的孔雀。皇後一臉興奮的坐在回廊底下,眼珠布滿血絲,鼓鼓的突出眼眶,面部扭曲,青筋暴起,活像地獄的惡鬼。
還是貴姬的樊梧桐給皇後行了禮,對方置若罔聞。
死氣沉沉的空氣中隐隐游蕩着女子凄厲的呼喊和幾聲貓叫。
因太後不喜貓,後宮的貓是絕了蹤跡的,皇後宮裏怎會有貓叫,且聽着不止一只。她的心揪了起來,突然有了想走的沖動。
不料皇後突然拽着她的袖子,激動道:“妹妹來的正好,和姐姐一起去看那賤人。”
她只能眼睜睜跟着皇後走,和貼身宮女打了個眼色。
轉過回廊,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桂媽媽一擡手,底下人從角落裏拖出個大布袋,裏面有什麽東西撲騰,伴随着讓人發寒的貓叫。她臉上一白,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桂媽媽用鋒利的剪刀剪開袋子的紮口,大家都有默契的躲在柱子後面。只見影如利劍四下逃竄,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東西。
她大驚失色,只一眼,便看清了沾血的布料和森森的白骨。
“哈哈哈哈。妹妹你看着小賤人,下面耐不住癢,本位派人去捉了野貓,餓個十天半個月,讓野貓給她止止癢。”皇後陰森森的笑道,她舔着自己蒼白薄唇,好像在品嘗着美味。
榮貴姬心裏掀起驚濤駭浪,皇後所說的這種刑罰乃是前朝哀帝的皇後所發明的,哀後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宮人作氣,用野貓或老鼠和宮女同處一袋,女子的□會被抓的稀巴爛。
她咽下口裏的苦水,淡淡道:“娘娘是大周的國母,何必自降身份去處罰一個宮女呢。”
皇後本來不是一個兇殘的人,年紀越長,皇上到仁明殿不過坐坐了事。她又是個如狼似虎的三十多歲婦人,長夜漫漫,欲念橫生,卻得不到纾解。有一次宮女不小心打破了茶杯,她竟在宮女打板子的求饒聲裏得到了滿足。板子和血肉的碰撞聲讓她尋到了新的樂趣。桂媽媽見皇後不再郁郁寡歡,不但不勸阻,還助纣為虐。翠微殿有喜,皇後受了罰,繁英閣有喜,皇上又怪照顧不周。皇後做夢也想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可惜送子娘娘只會眷顧那些小賤人,身邊最得寵的大宮女浮雲也得到皇上的一句誇獎,她不敢了,再也不能讓人騎到她頭上去。
“本位和皇上夫妻多年,情投意合,當年在王府,哪裏有什麽娘娘貴人,都是你們這些賤人,不要臉來勾引皇上。”皇後最懷念的便是皇上還是死而複生後的那幾個月,他從沒有進其他女人的房,對她溫柔小意,百依百順。
榮貴姬張目結舌看着她,把皇上一時的恩寵當做永久的愛戀,皇後娘娘真是可愛得緊。難不成這些年她都是在苦守仁明殿等皇上回心轉意。
“皇後娘娘,皇上乃九五之尊,納妃封嫔乃是祖宗家法,幫皇上選女人可是娘娘的責任。中宮數年無出,娘娘更要謹言慎行,這是陛下對娘娘的格外恩典。”
皇後雙手緊握成拳,看着榮貴姬明明怕的要死,還要裝作端莊持重的樣子,修建的長長指甲陷進了手掌裏,柔嫩的指甲不堪重負,折在掌心,剜在心口。她想起被皇上溫柔以待,心意相通的那幾個月,被那樣的人那樣對待過,怎麽能不心生出奢念,生出獨占的欲望,想做他的妻子。從她嫁給趙煦,便知道自己是要做皇後的,不容許自己出一點差池,一定要做全天下女人的楷模。等她做了皇後才知道,這個位置生生和恩寵絕緣。她要笑着看別的女人在他懷裏巧笑倩兮,回去孤枕難眠。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叫梧桐,真是天大的笑話。樊家多年為非作歹,要不是我父力挽狂瀾,指不定.....”皇上素來恨外戚,勇義侯還不知好歹,要不是郭丞相站在女兒這邊,皇上的位子是誰還難說。
底下的宮女都膽戰心驚聽着皇後和貴姬說着宮中的隐秘事,這樣的事聽了哪還有命在。
榮貴姬看着狀如瘋婦的皇後,眼裏有不自覺的憐憫。可憐做了趙煦十幾年枕邊人,竟然連他的心思半點也沒猜到。權貴和謀臣本來就是相伴相生,皇上不過讓郭丞相和勇義侯相鬥而已,越鬥的厲害,皇上越高興。只有傻子才以為皇上喜歡直臣,不管能力大小,皇上肯定最喜歡忠于自己的,勇義侯越是跋扈,皇上越是高興,相反那位碌碌無為的郭丞相臨老入花叢,自然是順從了皇上的意思。
皇後不喜歡榮貴姬眼裏的神色,那是什麽,憐憫,皇後還要憐憫麽,她扯起一抹詭異的笑,把她拖到血人前,道:“妹妹,你說好看不好看。”
那個血人如被撕裂的布娃娃,任人擺在地上,□成了馬蜂窩,鮮血一個勁往外冒,彙成了一道小小的血溪。那是浮雲!榮貴姬認出了!她胃口酸水汩汩,哇的一聲吐了隔夜飯。紅紅黃黃,狼藉一片。
“賤人!你也有喜!”皇後用吃人的眼神看着撐着胃又欲嘔的榮貴姬。
作者有話要說:養孩子不容易,兩個小孩的故事全取自身邊的真事。
☆、螳螂捕蟬
榮貴姬扶着宮女的手慢慢站起身來,皇後比自己看來還要愚蠢些,她一個人能種玉!
皇後自然是日日都要翻閱彤史,自沈懿之有孕以後,她便再也不信了。又來了一個賤人,皇後眼裏迸出兇光,不讓她活,她便不讓賤人活。
榮貴姬瞧見皇後不善的眼神,不敢再糾纏下去,回頭看見那報信宮女朝自己點了點頭。又故意笑道:“娘娘可是有好東西要賞賜給臣妾。”将捂着胃的手往下挪了挪,裝作捂着肚子。
這番動作落在皇後眼裏,她冷冷笑道:“樊家已經出了一個太後,你以為皇上還會讓樊家出一個太子嗎,若生了帝姬還好,若是生了皇子,死期也不遠了,到時候你的孩子叫本位母後,哪管你墳頭長草。”
這話倒也有理,要是皇後真的賢淑明理,皇上或許會考慮一二,可惜皇後實則暴虐,皇上定然不會這麽做。樊貴姬被她刺中了心事,也不生氣。她回道:“謝謝皇後為本位考慮,娘娘身在陣中,看的清別人,卻從來看不清自己。在其位,謀其政,皇後生了寵妃的心,便作繭自縛。”
“敢以下犯上,本位還容不下你來教訓!桂媽媽,教貴姬娘娘規矩。”她雙眼猛地眯了起來,早就看不慣這張端莊的臉了,平時說話滴水不漏,皇後抓不到錯處,今個可讓她逮着了。
桂媽媽有些遲疑,雖說是皇後的意思,還是不敢下手,後宮裏面打人不打臉,就是宮女的臉也打不得。她戰戰兢兢攙着皇後,勸道:“娘娘,這不合規矩,貴姬娘娘花容月貌,奴婢伺候不來,娘娘您還是算了吧。”
皇後猛的睜開眼,寒氣逼人,一把推開桂媽媽,怒道:“這裏本位就是規矩!”
“朕竟不知道,皇後好大的規矩!”皇上站在回廊後頭,面上無波,嘲諷回道。
皇上竟站着後頭,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榮貴姬将剛說過的話在心裏暗暗過濾了一遍,并無出格之語。皇後的臉色很不好看,又青又紫,她甩開桂媽媽的手還未收回,讪讪的垂在半空中。
場面僵持,只有沙沙的衣料摩挲青石板,給在場的人滾燙激烈的心上又加了一把火。皇上走到皇後對面,他擡起頭輕輕一笑,道:“皇後的癔症又複發了,桂媽媽還不扶娘娘下去吃藥。”
皇後呆呆的回望着他,好像不認識一樣。心裏的怒火委屈如火山爆發,噴湧而出,她大聲嚷道:“本位沒有病,本位不要吃藥,皇上,你別被小賤人騙了,她和老太婆是一夥的。”
皇上當然不會和她一般計較,怎麽會和病人計較呢,他臉上的笑慢慢轉淡,把目光投向還在哭鬧的皇後,并未開口,皇後卻覺得如泰山壓頂,難以承受,她喃喃的收口。
榮貴姬偷偷翹起的嘴也憋了下去,皇上根本是什麽事都看到了,可是他不想把事鬧大。這招不過是保住皇後而已。瘋子皇後總比暴力皇後更讓人容易接受些。
“娘娘,這是禦膳房送來的宵夜,娘娘您趁熱喝吧。”宮女的恭敬的奉上內造紅蓮舊窯碗。她從回憶中驚醒,心頭閃過淡淡的不悅。聲音越發柔和。
“今個口裏膩味,去泡茶來,夜宵賞了你。”她沒有吃夜宵的習慣,禦膳房那起子倒人會巴結。
後宮的女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皇後被軟禁隔三差五還要鬧騰一番,看在郭丞相的面上,到也無人為難她。據診脈的太醫道皇後的腦子确實有些問題,且病的不輕。病由心生,她一日想不開,病一日好不了。
繁英閣的德妃娘娘還真真有福氣,跟着宸妃有喜了,皇上在軟禁期間略坐了會,夢熊有兆可喜可賀。這位娘娘卻出乎意料的低調,甚少要求,除了要求見皇上和見蘇夫人。皇上特別言明,德妃新孕,胎未坐穩,消息不能外洩,外人也不能見,大喜大悲都不利于生産。
別說宮裏,宮外還有兩撥人盯着呢,南诏的貴女和西夏的公主待年後一并入宮為妃,她少不得好生招呼着。要是往常年,番邦小國還不是彎腰縮背進京拜陛下,眼下大周和燕國在邊境交火,南诏和西夏也跟着出了點力,自然想拿點甜頭。
貴妃心裏有些索然無味,大權在握的滿足感沖淡了。皇上于她,不過稀薄的表兄妹情誼。勇義侯府的人對他總有些輕慢,賤婢生的種,運道好養在皇後跟前罷了。舊年她總角之時,他已是翩翩少年郎。她被奶媽抱着懷裏遠遠的見過他一回,只覺得這個哥哥格外好看些。怎麽好看,說不上來。胞姐相思待字閨中,樊家是有意讓她走姑母的路子。卻不想他開始留戀花叢,放誕不羁。先皇道,小兒頑劣,納妃尚早。哪是是什麽尚早,待相思姐一出嫁,先皇立馬指了郭青蘅給他做正妃。勇義侯府的人才明白,先皇并不想讓樊家人再進宮,可是太後尤在,樊家還能風光一時,待太後百年歸去,樊家沒了指望。所以不管怎樣,樊家的女兒必定要入宮。
皇上對她并不差,份例賞賜高出一般妃嫔,言語之間也很親切。是的,很親切,和家中兄長對妹妹無二致,全無男女之間的親昵。她曾故意當着衣衫不整出現在他面前,他不閃不避将衣服攏好,那種雲淡風輕的表情,她又休又惱,臉上是紅的,心是涼的。他喚她表妹,從來都是表妹,連一句敷衍的愛妃都不願。他說表妹照顧母後辛苦,夾在三方之間不好受。哪裏是不好受,簡直是在火上烤。樊家人要她争寵為娘家謀福利,太後百般任性,千般挑剔,一昧由着自己的性子來。皇上這邊就是一直碰軟釘子。誰也不讨好,誰也讨好不了。他道,表妹應該明白父母子女皆不可依仗,只有夫君才能同你同甘共苦。皇上是在逼她選擇,逼她只能依靠他,即便這個依靠并不牢靠。
同樣的深夜,垂拱殿燈火通明,一室寂靜,曹德舉着嬰兒臂粗的蠟燭跟在趙煦後頭。旁邊錯金螭獸香爐中并未燃香料,投了幾枚新鮮的橘皮在裏,袅袅白煙升起,盤旋在宮殿裏。這是沈懿之最愛的水果香。
案前擺了一副繪制精美的大周地圖,趙煦竹枝似的手指點在西邊的山脈上,靜靜的思索着。過了良久,他将眼神從地圖上收回,掃了一眼角落裏的盔甲。
“安之送的這幅地圖甚好,将大周江山一覽無餘。”他看了一眼曹德笑道。
曹德聽見他開玩笑,臉上的菊花皺紋朵朵開放。“沈将軍骁勇善戰,計謀百出,定能将鞑子驅除我大周。”安之是沈歲晏的字,今日來報,沈歲晏所率領的軍隊幹太海大捷。在燕國和大周的交界處有一處鹽湖,名曰:幹太海。此處沼澤衆多,水域遼闊,但對擅長在荒漠地帶對戰的兩國将士來說,無疑是個禁區。沈安之幼年随父親在江南沿海長大,在水上如履平地,他在西北訓練一批精銳的水軍,同薛家軍配合,繞過幹太海進入對方的營地騷擾,将對方糧草燒了精光,殺了一批鞑子。兩軍交戰以來,有勝有負,這次功勞很大。
趙煦着玄黑繡金龍的袍子,在漆黑的夜裏越發顯的陰郁,他臉上帶着一絲笑意,眸如點漆,帶着懾人的寒意。在龍椅上坐定,道:“今日的戰報送來了嗎。”
宮裏專門飼養了一批信鴿,用以傳遞機密要聞,自從開戰以來,他每日必要看信。今個的信略遲了些。
三更時分,戰報終于到了,趙煦展開密信,掃了幾眼,松了一口大氣,身形晃了一晃。
“陛下”曹德趕緊去扶。
趙煦擺擺手,慢慢思索着。
這個消息禍福難辨,沈安之将大燕的皇帝蕭彌勒引了出來,薛懷雍一箭将蕭彌勒當場射斃。如果燕國就此罷休還好,先帝爺在位期間,大周将燕國打的落花流水,為了邊疆安寧,還是劃出了一些地給燕國,簽訂了五十年和平的國書。如今堪堪過了十年,燕國遭天災,民不聊生,貴族的日子也不好過,蕭彌勒還算講點信譽,小打小鬧并未大舉進攻。羅布丹膝下兒子衆多,大皇子年逾三十,母親是個奴婢,有勇無謀,不堪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