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太子是老皇帝的老來子,只有十歲。母親是皇貴妃,深的皇帝寵幸,其父為吏部尚書。除了這兩人,十皇子和七皇子都是有實力角逐皇位的人。燕國的皇上歷來是能者居之,不管嫡庶。老皇帝死在陣前,燕國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是大皇子或者太子登基,還有勝算,如是其他年富力強的皇子坐了龍椅,勝算大不了多少。
他的下一步關乎整個大周的局勢,必定得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趙煦沉默半響,道“宣蔡太師和沈大人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想了想 還是不要太甄嬛 德妃沒給皇上戴綠帽子。假孕好了。看到這裏,我不會再寫小三出軌什麽的。後期是真的要扣題了。
☆、禦駕親征
皇上昭告天下德妃有喜,群臣激昂。消息傳到洛河行宮,彼時沈懿之正抱着昭女的襁褓哄她入睡。昭女出了月子就能睜眼了,她的瞳仁又黑又亮,好像兩朵嫩生生的巧克力果凍養在水裏。最是喜歡晚上用無齒的牙龈咬着小手玩,奶娘哄到三更才肯眯眼。沈懿之平時是極寵兩個孩子的,卻希望他們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不得一昧的寵溺。剛點上燈,她輕輕拍着襁褓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小嬰兒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迷茫看着眼前的嘴一張一合唱着好聽的歌兒,本能覺得曾在母親肚子也聽過。她将沾着口水的小手從鯉魚小嘴裏抽出來,笑咯咯的往沈懿之嘴裏塞。
“娘娘。”冬蟲眼皮跳了跳,勸道,“您抱了這麽久,手也酸了,奴婢來吧。”
沈懿之看了一眼冬蟲的反應,笑道:“手不酸,這孩子精怪着呢,你看她眼睛眯眯的,就要睡着了吧,本位要是把她放在搖籃裏或者換了人來抱,她肯定會哭。”
冬蟲看着帝姬口水洗過的手往娘娘臉上戳弄,心裏止不住難受。娘娘一路奔波挺着大肚子來行宮生産,差點遭遇不測,幸而上天保佑,母子平安。皇上還道月子後接娘娘回宮,怎的沒見接人的影子來,倒盼來了傳旨的太醫。娘娘誕下龍鳳胎,德妃那邊就有喜了,這不是搶人風頭嘛。
“你下去,這裏不用伺候了,讓奶媽将琛兒抱過來。”因皇子身子瘦弱,便按照習俗給他起了小名琛兒。
冬蟲還想勸,見娘娘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帶着焦慮退下去。
暗啞的關門聲如病人的呻吟把懷裏的小兒驚到了,搖晃的幅度略大了些,昭女吐了兩朵口水泡,又睡了過去。她看了一眼掐絲琺琅花鳥圖案木櫃,上面立了一個綠地套紫花玻璃瓶,裏面插了幾朵粉嫩流雲的菊花,花瓣微微蜷縮起來。沈懿之喜花香果香自然的香味,宮女們采了最時興的花兒插在瓶裏,第二天便丢了去。花開不重樣,日日朝顏夕容。
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心如煮開的沸水,汩汩開着花心,就怕一不小心濺撒出來,燙了旁人,灼了自己。她死盯着那粉菊,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哭了出來。在她明事理的時候,就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哭,真的不值得。已經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不是一句兩句甜言蜜語就能哄的到的。他和她在一起馬上就要五個年頭了,期間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她懷孕生子,就是達成了最大的默契,明明已經交付了最深的信任,明明她已經看到未來的希望。另一個女人有孕的事實把她狠狠打醒了。
他以為自己做的萬無一失嗎,以為女人生了孩子就會死心塌地不再抗争嗎,不,他錯了,為了兩個孩子,她就是死,也要争到底啊。
院子裏燈火幽明,兩個奶媽抱着襁褓低眉順耳站在門口,應聲進來。她将懷裏已經熟睡的昭女放在熏的暖烘烘的搖籃裏,大紅團花錦被把昭女包成了蠶繭。
“娘娘,皇子已經抱來了。”冬蟲心疼地跪在她身邊,焦慮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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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懿之的搖着搖籃的手一頓,挂在搖籃杠上的搖鼓兒發出輕微的咚咚聲,她擺了擺手,示意冬蟲別說話。接過奶媽手裏的襁褓,琛兒比昭女乖很多,早就乖乖睡着了,下颌尖尖的,五官和趙煦相像,一雙漆黑墨眼和趙煦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他的身子暖暖小小的,蜷縮成一團,往母親身上挨去。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她心裏酸澀難當,剛出生的時候因為折了腿,哭得差點背過氣,大家沒日沒夜哄着。後來腿漸漸好了,臉上見了肉,跟小大人似的,要吃要拉會嚎一嗓子,其餘時間安安靜靜的不像話,只會拿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瞅來瞅去。
搖籃本來做的極大,兩個孩子并排睡着還嫌寬敞。沈懿之側卧在床邊,邊搖着搖籃。将奶媽打發下去的冬蟲和李媽媽在外面躺着,心裏都不大好受。兩個孩子睡的極好,中間喂了兩次奶。一覺睡到天亮,三個大人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翌日沈懿之和孟順容薛才人一并在花廳閑話,沈懿之懶懶的不想說話,冬蟲怕主子想不開,便将兩人請了來。孟順容早就熄了争寵的心,薛才人心又沒皇上身上,三個沒啥利益沖突。說起話來并不像在宮裏那般夾槍帶棍,刀刀見血。
沈懿之一言不發看着孟順容絮絮叨叨,啰啰嗦嗦說着趣聞,她臉上胖了些,鼻翼下的法令紋沒以前那麽明顯,說話眉飛色舞,興奮處還手指比劃着,和那些八卦婦人一般。也是,她現在雖還有順容的封號在身,其餘和妃子一點不挂鈎。人啊,一旦肯為自己活,才能活出彩。
薛懷敏坐在窗邊冷冷發呆,窗外是巡邏的隊長,近日他們巡邏的更加勤快了。
不過一小會兒,底下人傳皇上駕到。
孟順容笑嘻嘻的打趣:“行宮怪冷的,陛下來接娘娘回去過年,娘娘真是好福氣。”她也知道德妃有喜的事,知道宸妃定然不太開心。幸而大周長幼嚴明,非長非嫡不立,德妃就算生了也是個親王爵。現在皇上來接他們也說明誰寵誰不寵,一目了然。
沈懿之知道孟順容的意思,皇上給臺階下,她就順着下了。可惜她不是唯命是從的女人,這口氣咽不下。
衆人見了禮,皇上一把扶起沈懿之。他風塵仆仆,精神卻很好,并不避諱孟順容和薛才人,笑道:“順容和才人也在這裏啊,朕謝謝你們照顧懿之,她脾氣倔,愛使小性子,虧得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還是這般孩子氣。”
沈懿之暗罵不要臉,這什麽話,偏不想當着外人發作,恐丢了面子。暗暗希望孟順容和薛才人知趣走人。根本沒看到曹德帶着人堵在門口呢,哪裏走的掉。
皇上見她這樣反應,皺起眉頭來,一點不避諱人,直接就問出口了:“懿之,朕知你如你知朕,有話就說出來,不要悶肚子裏。猜來猜去反而落了芥蒂。你嘴硬心軟,并不輕易信人,但你不能不聽解釋就給朕定了罪,犯人還容的他辯解幾句不是。”
“陛下是萬乘之君,是臣妾的君,臣妾必定敬之重之,不敢有所欺瞞。臣妾惶恐,臣妾不敢揣測聖心。”淡然一笑,端出來宮妃的儀态。她只是衆多妃嫔中的一員,何德何能敢和他做紅顏知己。
皇上回望她,她也報以淡然的笑,底下的人都低着頭,無人看見他們的視線在空氣裏交纏。
“皇上,娘娘,臣妾告退。”孟順容和薛才人同默契道。
皇上微微颌首,曹德退到門外,其餘的人都有眼色退下。“夏草,去拿熱帕子過來。”沈懿之喊住也要退下的夏草,其實帕子熱水早在皇上進屋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平時這事一般是沈懿之做。
“懿之給朕擦擦臉罷。”皇上漫不經心道,夏草看出兩人劍拔弩張的氣勢,只恨自己走的慢了,這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讪讪回道:“娘娘,廚房還在熬着小米粥,奴婢去看看。”說完一溜煙跑了。
沈懿之還是紋絲不動,低頭請罪道:“昭女這幾日又胖些,臣妾抱着恪手,手臂都擡不起來,皇上見諒。”
他自己解了蓮青鬥紋洋線番絲鶴氅,自己用熱水擦了臉,宮女們送上熱飯菜。喝了一大碗鮮香的燕窩冬筍燴糟鴨子湯下去,才算是暖和了過來,草草用過飯,命人收拾下去,方拍了拍身邊的座位,心裏明白,這還是在發脾氣呢,他想了想,認真道:“奶媽是幹什麽吃的,怎麽要你天天抱呢。”
“那倒是,只管生不管養,男人做父親只要一天,女人做母親要一年。反正有數不盡的女人能開枝散葉,何必上心呢。”她怒不可揭,站起來。像一頭護着幼崽的獅子,頭發全豎了起來。生恩養恩,只把奶媽當做移動奶瓶,她的孩子就是累死她也會帶好。
他的意思是不讓她累着,并無其他意思,孩子是她的逆鱗,也是他的,她護着孩子,他護着她和孩子。
“如果你是為德妃肚子裏孩子不是你想得那樣。”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這件事說出來。德妃軟禁期間,他只去繁英閣打了個轉,人都沒見到,哪裏能種玉。
她哈哈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全掉在草綠色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上,然後消逝不見。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京中都道八王爺是閨中好友,果然是有出處的,陛下不必為臣妾耗費心神。德妃娘娘為皇家開枝散葉,理應嘉獎。昭女琛兒很快就有弟弟了,真是兩全其美。臣妾不是善嫉的婦人,入了皇宮便會遵循祖宗家法,侍奉陛下太後,絕不生事。”
“懿之,這事一時半會真說不清,以後你便知道。琛兒是長子,日後是嫡長子,這一點不會變。大周的江山社稷要他來繼承。”他伸手過來,想把她對着自己。
沈懿之咋一聽着消息,說不高興是假的,轉念一想,這又不是演電視劇。皇宮裏的事根本作不了假,什麽貍貓換太子,偷龍轉鳳完全行不通。蘇仙兒一個深宮妃子,還能和別人偷情去不成。除非皇上自己答應,哪個男人會願意自己老婆給戴綠帽子。蘇仙兒一有孕,馬上晉位德妃,自己七個月的肚子都要為她讓位,沈懿之可不會忘記,皇宮裏最得寵的是誰,地位無人可撼的蘇仙兒啊。果然這才是真愛!
“皇上這是打一棍子給個甜棗麽,琛兒本就是長子,按祖宗家法他也要繼承大統。臣妾是不信承諾的,寫在字上的東西都能毀了,記在心裏的事也能忘。”她紅着眼睛道。長子,嫡子,還不是皇上一句話。她已經錯信一回,不會把孩子再給耽誤了。
他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接着是不可置信,她穿着草綠色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上坐在那裏,好像一直斑斓的蝴蝶,翩然飛舞,不帶絲毫眷戀就要離去。他心裏閃過千百個念頭,卻開不了口。
要她別走,又擔心還是那個結局,豈不是讓她孤苦一生。
要她走,那硬如金剛石的心碎成了微末,風氣塵埃揚起。
“你要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別老是熬夜,顧着自己的眼睛,吃飯要準時,不許挑食。想哭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如果讓你狠朕心裏會好受些,你就狠吧。”他艱澀的開了口。
她擡頭詫異的看着,月色融融從粉色的窗紗下流瀉,他微仰着臉,身姿如夏日熱浪裏的竹,冬天裏雪山頂的松,被月光包圍其間,自有一番孤傲清冷的風骨雅致從骨子裏透了出來。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這話像是在交代遺言。
他靜默片刻,道:“把昭女和琛兒抱過來吧,今晚我們一家子一起睡。明天朕就要走了。”
她心裏泛起冷笑,如那水上的薄冰。“小兒夜裏哭鬧,會擾陛下休息,還是別抱過來了,讓奶媽帶着吧。”
“朕明日要回宮,禦駕親征!臨走之際想要看看兩個孩子。懿之不願意?”
她緊緊盯着他,試圖找出開玩笑的證據,怎麽可能,她在心裏大喊!皇上就在皇宮待着好了,亂跑什麽。
“西北有哥哥在,皇上是國之根本,不可冒險。”她心道,長的這麽好看,別被鞑子搶去做老婆了。
“你還是知道了,朕不瞞你,大周的江山不能在朕的手裏了斷,有琛兒和九弟,大周江山社稷就不會倒。”他的神色有着從未有過的認真,冰冷,倔強,宛如神祇。所有的色彩全在他眼前流瀉,黑白兩色凹凹凸凸,他的江山和女人,要守住,大抵是要用命來交換的。繁華若夢,浮生未歇!這一次,他不想再迎着刀刃死去,唯有挾北落而席卷北方!
作者有話要說:星期四依舊沒更新。星期五繼續。
轉折,之後所有的伏筆都會慢慢揭曉。皇上的番外我已經寫了一個。
☆、歸去來兮
北風呼嘯,窗外的冰淩花同臘梅争相競放。洛河行宮臨水,屋子裏又濕又冷。冬蟲讓人在暖閣角落裏又加了爐子。春雨掀開厚厚的門簾進來,将手中的密封的信呈上。沈懿之瞥見她身上帶着寒氣選了離搖籃最遠的位置。心裏暗暗點了點頭。春雨和秋葉是她新提拔的兩個大宮女,春雨聰明貼心,秋葉憨直盡心。
“去爐子邊暖暖手吧。”
“謝娘娘。”春雨把紅蘿蔔條似的手放在紅彤彤的點銀絲炭雕花爐上解凍,呵一口白霧的氣,兩手捂住了無知覺的耳朵。
沈懿之瞧着信是明黃的上等紙封好的,仔細用細銀簪子挑蜂蠟。她那日和趙煦冷戰了一夜,翌日他就禦駕親征了,算日子也有二十多天。這種規格的紙只有皇上和太後皇後才能用,莫不是出事了。手愈發抖起來,挑了幾次才挑開,深深吸一口氣,将信展開。密信是太後派人送來了,先是問了兩個孩子的情況,道自己身子不好,想念兩個孩子,在行宮照顧不周雲雲。皇上禦駕親征,朝中雖有太師坐鎮,九王爺也活動多多,恐怕其中有詐。且皇家子嗣沒有在外過年的道理。反正意思就是讓沈懿之帶兩個孩子年前回宮。
她敢打賭,太後現在絕對好吃好喝在慈元殿好的很。皇上不是親生的,對琛兒和昭女有什麽感情呢。太後怕的是皇上有個萬一,九王爺上位,自己沒好果子吃。數九寒天,沿途冰雪,別說兩個剛出月子的孩子,就是大人這般颠簸也要去掉半條命。她怎麽敢拿兩個孩子去冒險呢。太後大概自己都知道丢了臉面,所以下了密旨。大概也料到沈懿之不會同意,第三天第五天信如雪花般回來,且一封比一封嚴厲,一封比一封嚴重。
沈懿之無法,只得回信道琛兒得了風寒,不宜出行。待明年開春,她一定帶兩個孩子回宮。太後再不願也只得答應。
“讓丹碧和雲青把皇子帝姬抱過來。”她将信讓冬蟲收在紫木檀香盒裏。李媽媽微微嘆了口氣,直埋怨太後做的不厚道,到底是沒生養過的,不知道兒是娘的心頭肉。太後身處高位多年,對局勢的敏感度還是有的,小打小鬧還成,真遇上事,拿不定主意,誰叫她前半生先帝安排好了,後半生皇上也照顧着。即便貴妃在旁勸着,她依舊不管不顧想把沈懿之母子召回去。
趙煦在洛河行宮留下了一半烏衣隊,按規矩烏衣隊只聽皇上差遣,皇上去了邊關,琛兒就是趙煦唯一的繼承人。沈懿之在烏衣隊裏挑了兩個會功夫的姑娘,專門和奶媽一起照顧兩個孩子。
丹碧和雲青一前一後踏過了如意垛,冬蟲指着暖爐邊椅子讓他們坐了。沈懿之先接過昭女,她眉毛雖然稀疏淺淡,眉形卻是極長的,小鼻子微微翹起,這些像沈懿之,其餘都像趙煦。兩頰粉粉嫩嫩的鼓起,張着鯉魚小嘴露出粉色的牙床,淌出晶瑩的口水。頭頂的稀疏毛發根根豎起,就跟過電一般,這模樣不像姑娘倒像是個小子。
丹碧将昭女這兩天吃喝拉撒睡情況有條不紊說了一次。沈懿之點點頭,心裏很滿意,丹碧和雲青從小訓練來,早就練就了面癱神功,養孩子還是第一次,且是養皇家子嗣。好在他們都是習慣服從命令的人,沒幾天就能做到事無巨糜。
沈懿之正和丹碧說話呢,回頭看見昭女眼睛随着她腰上的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打轉,嘴裏呀了一聲。昭女食量大,兩個奶媽供着她,沈懿之經過當年晞女的事情心有餘悸,生怕孩子什麽都往嘴裏塞。什麽珠兒,鏈兒都被收起了,親手做了幾個布老虎和小粉豬讓他們玩。
抱着她臉蛋狠狠親兩口,笑眯眯道:“昭女乖乖,這個東西不好玩,我們不要。”這麽小的孩子自然是聽不懂的。
沈懿之把昭女遞給丹碧,換了琛兒過來。小家夥拱在雲青懷裏睡着了,輕微的響動把他驚醒了,沈懿之趕緊拍了拍襁褓。琛兒睜開烏溜溜的大眼睛,吐了一顆泡泡,要多可愛有多愛,沈懿之的心裏泛起春水,捏了捏小臉蛋,壞心把他嘴角往上扯,小嘴立馬吐出一串泡泡。李媽媽額頭上冒出三根黑線,小皇子平日乖巧可愛,秀氣文靜,很少留口水,娘娘偏愛逗他。
琛兒簡直就是便宜老爹的縮小版麽,尤其是那雙眼睛,澄澈透明最是好看。頭頂的濃密毛發微微蜷縮,像個洋娃娃。比起姐姐,弟弟更像女娃。沈懿之有點郁悶,不是都說兒子像娘,女兒像爹麽,怎麽到她這兩孩子都随父親,随父親就算了,姐弟兩的性格和長相完全掉了個。趙家的基因傷不起啊。
太後的密旨先放一邊,沈懿之預備在行宮過年,少不得要準備起來。邊關戰亂,禦駕親征,大周百姓這個年過的憋屈。洛河行宮雖樣樣齊全,人人臉上笑意勉強。她瞧着也沒意思,除夕夜抱着兩個孩子睡了,輾轉反側,夢見自己掉進了喘急兇猛的水流裏,他來救人,最後她沒事,他卻再也上不了岸。醒來聞一股尿騷味,竟是琛兒這孩子沒聲沒息尿床了,他撅着嫩黃的屁股趴在小被子裏睡的正香,好像一只小鴨子。沈懿之只得下床叫冬蟲,李媽媽手持蓮花座蠟燭進來,将祥雲素錦帳子挂起,說着吉祥話道:“童子尿,大吉大利。”
沈懿之哭笑不得,也陪了不少吉祥話,冬蟲拿來兩件寝衣,一件是領口繡柳葉紋素白寝衣,一件是鐵鏽紅繡小朵金絲木香菊柔紗寝衣。李媽媽笑道:“讓奴婢來伺候主子吧,大過年的喜慶,鐵鏽紅繡小朵金絲木香菊柔紗寝衣襯您的膚色。”
沈懿之的寝衣一般素色居多,冬蟲谙熟她的喜好,所以拿了兩件過來。李媽媽不喜大過年的穿白,不吉利,索性把衣服往她身上套。誰說古人含蓄,這件寝衣以紅柔紗做底,胸口處繡了小朵金絲木香菊,背後完全是镂空的。若隐若現,曲線畢露,肌膚蒙上了一層緋色,就連自己看了都不好意思。唯一穿過一次,趙煦當晚差點死在她身上。也是那晚有了琛兒和昭女。
她就知道不能信他,說什麽以後都在一起過年,說走就走,丢下他們孤兒寡母守着漫漫長夜。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元宵節在即,原野大地已有了春意,天氣回暖,積雪融化,萬物複蘇,樹尖上爆出嫩花的芽朵兒,小鳥兒擠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巡視。清澌閣行囊早就打包好,就等沈懿之一聲令下。
歸途的兇險性比來時不可同日而語。明面上有盧勇帶着禦林軍開道,暗地有烏衣隊保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懿之要盧勇召集洛河太守派當地民兵在外圍保護,跟來時一樣,走兩批,一隊為宸妃儀仗,一隊為尋常車隊。不過沈懿之坐宸妃那隊的馬車,所謂實而虛之,虛而實之。待到十三日清晨,沈懿之出發了,大大出乎了人的意料,一般人的想法是過了元宵節再出發,她可不管什麽節日。讓盧勇帶着冬蟲夏草和幾個媽媽走後面一趟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自己帶着丹碧雲青坐在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裏。為了遮人耳目,盧勇提議抱兩個嬰兒在平頂馬車裏,沈懿之趕忙制止了他。最後還是烏衣隊的有辦法,派了一個會口技的人偶爾學小嬰兒哭。
馬車行駛在長長的管道上,衆人搖搖晃晃,昏昏欲睡。她朝遠方望去,低矮草木的原野漸漸遠去,黃褐的群山上點綴着點點綠意,起伏延綿。接下來要走的路是官道上最大的山脈——雲嶺。
馬蹄和車輪的與土地的撞擊聲也大了起來,回蕩在山嶺間。她的心慢慢揪起來,走了七八天,路上平安無事。雲嶺的地勢特殊,最好埋伏,要是她是敵人,這個機會定不會錯過。
馬車上鋪了厚厚的褥子,角落裏供有暖爐,小幾上擺了吃食。坐上去讓人情不自禁的喟嘆,丹碧雲青并兩個奶媽抱孩子坐着,李媽媽伴着沈懿之。關在密封的空間裏,琛兒倒還聽話,昭女就不耐煩了,尤其每天下午她們的放風時間,沈懿之習慣抱他們出去玩。她口裏依依呀呀喚道,小手虛握拳頭,往沈懿之身上撲。馬車裏的其他人都使勁渾身解數來逗她,小鼓兒,布老虎,豬寶寶撒了一地。沈懿之托着女兒的小屁股,摸了摸沒有濕,把她摟在懷裏。小姑娘撲騰着四肢扭成糖串兒,琛兒安安靜靜吸着手指瞪眼看着姐姐撒潑。昭女想要出去,沈懿之不願意,兩人都是倔性格子,李媽媽勸道:“娘娘,要不把簾子拉開一會兒吧,帝姬實在是悶了。”
沈懿之嘆了一口氣,繼續和懷裏的小壞蛋奮鬥,“媽媽,山高路險,恐怕有詐,不能冒這個險。”何況兩孩子出來以來,大人都是百依百順,做娘的不希望孩子養成盲目不自知的習慣。
李媽媽也不敢多勸,也加入了哄昭女的行列。昭女不幹,憋嘴哇哇大哭,引的一旁看熱鬧的琛兒也哭了。哄了一路,硬是苦累睡着了才罷休。
待晚上在驿站下車休息,薛長明報,盧勇那隊平頂馬車隊也趕過來了,他們是十六日出發的,仔細瞧來車壁上有些打鬥的痕跡。安全起見,沈懿之他們換坐了平頂馬車,次日一早過雲嶺最後一程。
出乎意料,過雲嶺大家都相安無事,只要再過石城,京城在望。最後兩天的路程顯的格外輕松,馬車歡快的在長長的管道上奔跑,駛進石城,才看到一間間臨街的房屋,不像京城的恢宏氣派,整個城的房屋全是用大大小小的石頭壘成,有一股古樸自然的韻味。
車子在其中一處獨立宮院旁停下,民兵們圍成了一個包圍圈,外圍擠滿的衣衫褴褛的乞丐。
“石城怎麽有這麽多乞丐,将近一半的人都是乞丐打扮。”驿站收拾妥當,空氣裏散着淡淡暖香。沈懿之抿了一口清茶,對下首的盧勇道。馬車走到城裏根本動不了,街上擠滿了人群。
盧勇面上閃過狐疑,道:“回娘娘,雲嶺今冬山崩,許多農田被淹,最近農人都湧到了石城,因為石城大戶人家每日施粥。”
“行善積德自然是好的,在城外搭棚也行,怎麽全擠在了城裏。”邊關還在打戰,國庫也只能緊着來,只是苦了百姓。沈懿之想着拿出一些私房,也出一份力。
“回娘娘,本來是在城外搭棚施粥,只是前幾日日有十多個流民喝完粥倒地不起,流民和大戶起了争執,今日城外百姓全湧進了城,要求縣太爺給公道。縣太爺稱病不起。”
沈懿之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流民認為大戶故意下毒害人,大戶又認為自己做了好事還被冤枉,縣太爺不管事,矛盾越積越大。“此事回京再議,先回京。”
這事實在太巧了!讓人不得不懷疑。
晨星寥若,石城好像一只沉睡的猛獸,盧勇聽着探路小兵的回報,臉上戾氣未消。常年驅馬射箭的眼力自然比一般人好,黑紗籠罩的城中,烏泱泱倒了一批人,竟是流民席地睡着了。他是一個将士,将士的最高信仰就是忠君愛國,死而後已。此刻看到蝼蟻般的民衆露宿街頭,心裏膈應的慌。
清脆的馬蹄聲驚醒了人們的美夢,突然人群中爆出一聲大喊,“縣太爺要逃跑了,大家快起來,不要讓這狗官跑了。”炸雷似的聲響把石城喚醒了,人民睜着惺忪的睡眼往眼前疾馳的馬車跑。
盧勇心下一沉,用力揮動了手中的馬鞭,馬兒吃力撒開蹄子往前奔。最開始說話聲音隐了,接着如春雷一般,四面八方響起了煽動人心的喊叫,所有人都覺得血液在燃燒,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不要讓狗官跑了!石城張牙舞爪,咆哮着,怒吼着。
作者有話要說:元宵節是女主生日,不過這次不好過,晚點回宮讓人送禮物吧。
☆、突出重圍
馬車被攔着在城牆前,冰涼的晨風吹起車帷,巨大的喧嚣聲一浪一浪地沖入耳膜,沈懿之緊緊的抱着琛兒,捂住孩子幼嫩的耳朵。^//^周圍是密密麻麻的的人群,李媽媽倒抽一口涼氣,幾欲昏厥,她顫抖的動作也感染到了車內的每一個人。丹碧用類似于現代背帶的布褂将昭女綁在胸前,手裏揣了一把淬毒的針,雲青半個身子擋在沈懿之前面,仔細往外看去。
“娘娘,外面圍了暴民,個個披頭撒發,手裏拿着農具棍子。”雲青如實禀報。“他們口中的狗官是石城的縣太爺,以為我們的車隊是縣太爺的車隊。”
縣太爺,那個不肯上堂的官,看來平時不是個惡角色就是和稀泥的,偏這個時候病倒。有口號,有組織,有行動,看來有備而來了。沈懿之蹙起眉頭想着。
“娘娘,盧隊長派人在城牆上喊話,車隊不是縣太爺的,可是沒人信。領頭的人定是有預謀的,他們派人在不同的角落喊話,如果動手,我們不但抓不到人,可能更容易激起民憤。”薛懷敏換了一身黑衣男子裝束,手執馬鞭趕車,她面色凝重的回報。
好計策!真是好計策!如果不是針對自己,沈懿之真想拍掌叫好。前面的行程大家都提心吊膽,戒備極嚴,對方下手很難。就是雲嶺也是有驚無險的過了,天下腳下的石城唱出好戲。先提議城中大戶設棚施粥,引來大群流民,再在粥裏下毒,激起民憤。縣太爺恐怕早就是他們的人,故意稱病。最終的目标就是他們一群人去死,讓全城人陪葬!宸妃娘娘的名號擡出來也沒用,百姓頭腦發熱,根本不會管你那麽多。為今之計,只有突圍,想必城外還有埋伏!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熱浪越來越大,天空漸漸顯出了魚肚白,她的手心全是濕噠噠的冷汗,緊緊拽住手下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娘娘。”李媽媽幹枯的手掌緊緊握着她,想給予力量,無奈打磨的牙齒出賣了自己。
突然,她眼裏迸發出喜意,猶如天邊璀璨的明星。
“快快,大家把紅被子枕頭都剪開。這麽大”沈懿之比劃了大小。因兩個皇嗣的回宮,馬車裏備的都是大紅色的物件。衆人愣了愣,馬上動手找剪刀撕布。丹碧雲青以手作刀,眨眼就堆成一團紅布小山。
沈懿之讓薛懷敏把紅布條拿出去,傳達了自己的想法。
不一會兒,人群騷動,有人高喊了一聲,“快讓開,快讓開!出人命了。*.馬車停靠在街道的西側,只見東邊火光沖天,人群如流水般分開,讓出一條大道,領頭的竟是一只渾身着火的龐然大物,噴着粗氣揚起兩根鐵亮的大角。
“娘嘞!是田裏大家夥,水牛。”日日和田裏打交道的農民認出了。他們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冬日的牛是比較清閑的,被主人圈在棚裏,一下子被放了出來,還不撒開蹄子跑。領頭是只特別大的公牛,它發出長長的哞叫。後頭跟了一隊牛,個個火光沖天。
盧勇一下就認出牛眼前的紅布出自娘娘之手,讓烏衣隊的人尋着牛系上紅布,潑上油,使其發瘋,将牛引到城門口。他看見城門口的小兵早就不知去向,城門大開,牛群一下沖了出去。
城裏火光焰動,車裏人心惶惶,昭女使勁兒地哭,哭得一張小臉紅通通的,聲音簡直要掀開車蓋去,接到沈懿之懷裏,哭的更響亮了,簡直是在說自己委屈。馬車飛速的狂奔,城外狼藉一片,牛群人群一閃而過,朝陽初升,黑夜褪去,石城龐大笨重的身軀離他們越來越遠。琛兒睜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急促變換的窗外景色,好孩子,竟是一點也沒鬧。昭女終于哭累了,小鼻子一聳一聳就要眯眼。
沈懿之笑道:“昭女哭聲真大,看來身體康健,琛兒小小年紀膽子很大,都不錯。”
夕陽西下,馬車到了皇城底下,大家臉色都不好看,李媽媽把胃都嘔出來了,沈懿之也厭厭不休。沒有人會埋怨駕車的人将一天半的行程縮成了一天,仿佛閻王在後面鎖命一樣。
貴妃帶了衆妃在晨晖門口擺了仗儀迎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