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見

更新時間2012-6-27 19:40:38 字數:3427

楊廣離宮後直奔晉州,在他記憶中,這個晉王府是陌生而遙遠的,他早就猜測到自己的府地必是陳設簡陋,塵堆垢積,府中雖說也有仆人,但依規矩也是那些受過重罰,遭到遺棄的宮人。他們肯定心存怨念,再加上府中沒有主人,無人督管。想象中肯定是園林冷落,殿院蕭條。

天灰蒙蒙的,飄着碎木屑似的小雪花,朔風陣陣,寒冷徹骨。跟楊廣同行的是他的侍衛張衡,這是他從關外狼群中救下的一名莽夫,濃眉大眼,身強力壯。

晉州離長安一天車程,楊廣很快就到了府前。他擡頭仰望高高的院門,“晉王府”那三個字倒是飛揚有力,只是青苔斑駁的磚牆卻添了幾分蒼涼。

院門緊閉,無人迎接,誰會知道主人會突然回來呢,楊廣一步步上前,輕輕一推,院門“咯吱”一聲開了,突然起了風,雪勢也太了,迎面吹來,叫人眼前一片迷茫。

沿着回廊慢慢前行,環顧四周,雖說簡陋但也潔淨,走了許久也沒看見人影,想來是天寒地凍,都躲在屋子裏取暖吧。

進入大殿,穿過重重甬道,來到一處開闊之處,瞬間就呆住了。這裏本是個小花園,寸草不生的寒冬,花園裏本該百花凋謝一派蕭瑟。

究竟怎麽了,是人間仙境還是自己看花了眼?就見園中桃花争豔,李花素潔,杏花淡雅,旁邊的池塘裏明明結着厚厚的冰,面上卻是朵朵蓮花怒放,如果不是這漫天紛飛的雪花,真以為此時是陽春三月。

楊廣看得目瞪口呆,張衡也看傻了。

楊步快步上前,在林中穿梭,雪越下越大,漫天飛舞,似煙非煙,如霧非霧。突然間眼前出現一個女子妙曼的背影,她正手執花朵用細線将它牢牢綁在樹枝上。她聚精會神渾然不覺背後有人。

楊廣拉低樹枝細看,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都是彩綢制成的,手工極其精巧簡直以假亂真。

張衡追上晉王,見面前有人便不由分說大叫一聲:“大膽奴才,見了晉王殿下還不行禮。”

她聽到聲音霍地轉身,迎上了楊廣的目光,這一瞧兩人都愣住了。

就見她身着素色的衣袍,腰間系着碧綠的絲帶,發髻随意挽起,渾身上下未佩戴任何飾物。她黝黑明亮的雙眸直直的看着楊廣,雪花落在她的發髻上,這一幕美得宛如仙境。

張衡見她沒有反應,又大吼:“你是聾子,沒聽到我講話。”

那女子這才回過神來,忽地跪下:“參見晉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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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道:“不知者不為罪,起來吧。”

她站起後卻不敢再擡頭,楊廣盯着她,想說什麽卻突然間斷了思路,良久才問:“這些都是你做的?”

“是”。

沒有人再說話,只聽得雪落下時細細碎碎的聲音。

“謝---謝---你”。

冷不丁的蹦出這三個字,連楊廣自己都傻了,聽的人就更不能埋解。張衡疑惑地望向他。說完這句話,楊廣轉過身去,重重的吸了一口氣,吩咐道:“今日暫且作罷,明早你通知所有下人在府內集合,聆聽小王訓話。”接着,他快步穿過花園入內,頭也不回的直奔自己的廂房。

雪還在漫無邊際的下着``````。

第二天清早,雪停了,天氣卻是格外的冷,哈一口氣都能結成冰。

晉王府除了十二名侍衛外,另有太監十二人,侍女十二人,平日裏庸懶慣了,一時之間大多數都不能适應。

他們分成兩排低着頭,按照秩序立着。

楊廣站在中間,只向人群掃視了一眼,便分辯出昨日碰到的女子所在的位置,她在侍女列的最後一個,雖然看不清臉,但楊廣知道一定是她。

他清清嗓子道:“從今日起,你們的職務小王要重新分配,王府裏不需要懶散的閑人,小王賞罰分明,你們可記住了。”

衆人齊聲應:“是!”

張衡說:“我是晉王府侍衛總管張衡,殿下要在你們當中挑一位做貼身侍女,剩下的都由我來分配。”

雪飄如絮中那女子鮮活的面孔忽地跳至腦海之中,雖只是驚鴻一瞥,但楊廣卻記得清清楚楚。她的美是無法用文字形容的,一擡眼光彩流轉,一垂首又是滟滟獨立。

他不自覺得往前移動,從她們面前經過時,有的侍女閉眼祈禱,大家心裏都有把小算盤,誰不盼着做晉王的貼身侍女。

一直走到最後,他停住了,他一動不動的盯着面前之人。她似乎有所感覺頭稍稍又低了點。

他突然問:“你叫什麽名字?”

耳邊只聽見一聲清晰而柔美的回答:“回禀殿下,奴婢叫許绛塵。”

“許---绛---塵,好,從明日起你便是小王的貼身侍婢。”

許绛塵聞言頓覺心髒咚咚直跳,呼吸也急促起來,更是不敢擡頭,也不知如何作答。站在她身邊的一位年紀稍長的人輕輕地推她,她這才跪地領命。

楊廣交待之後離開了,許绛塵被人一把拽起,那人沖着她喊:“你這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說話的是顏蓮花,這幾年日子過得清靜,她原本清瘦的臉頰圓潤了許多。

等其他人散開之後,許绛塵着急的問:“蓮花姐姐,晉王怎麽突然回來了,他不是一直在關外嗎?”

蓮花搖搖頭:“誰知道,這皇宮裏興衰榮辱,千變萬化,當初咱們分到此處,還以為會老死在這兒。”她停了一下,又想想什麽似的沖着她說:“我倒是奇了,晉王殿下怎會挑中你?”

許绛塵心虛的回答:“其實,我昨天就見到晉王了。”

“好啊,那你昨天怎不說”,蓮花大叫起來。

許绛塵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姐姐你小點聲,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後來她便将昨日之事告訴了顏蓮花,又補了一句:“本想告訴你,可你老早就睡了,也就沒吵你。”

“嘻嘻,我們绛塵生得美豔動人,晉王一見必是失了魂,今日便封你為貼身侍女,丫頭,日後你朝夕對着晉王,可羨慕死我們了。”

許绛塵臉紅了,支吾着說不出話。

不過玩笑歸玩笑,顏蓮花很快就嚴肅起來,她執起绛塵的手憂心道:“突然間起了這個變化,真叫人擔心,也不知晉王到底是何想法,你在他身旁做事,可要多加小心。”

绛塵沉默不語,蓮花神色黯然,從前的往事其實一直都在心中,說什麽忘記悲痛,好好生活,都只是一句空話,這些事情已成了心上的疤痕,不碰它時隐隐作痛。一碰它卻是疼痛難忍。

就這樣,許绛塵晉升為楊廣的貼身侍婢,從原來住的地方搬到了離晉王房間不遠的廂房裏,變成了一人獨居。

楊廣自從回晉州後,開始頻繁與朝中各重臣接觸,尤其是楊素,兩人經過幾次面談之後,迅速結成同萌。但他生性低調,很多事情都是私下處理,外人看來他是安分守己,可他權欲的利爪不知不覺的慢慢向外延伸。

作為貼身侍婢,就當從清早起身開始一直到深夜主子就寝,在旁侍候,随傳随到。

楊廣的廂房幹淨簡潔,雖說平日無人入住,但照規矩每天都有人打掃,他更多的時間是住在隔壁的書房,他每日挑燈夜讀,是常有之事。

清晨,許绛塵替楊廣披上外套,并将扣子系好,纖手觸到他的身體,她能聞到來自異性的陌生氣息,她屏住呼吸,腦子裏不敢胡思亂想。楊廣沒多言語,似乎懶得瞧她一眼,就像一個普通主子理所當然的享受奴婢的侍候。

他簡單的用過早膳之後,便帶着張衡出去了。

一直到夜幕降臨他才匆匆回府,一踏入書房便覺香氣氤氤,房中燃着炭火,溫暖的很,再瞧諸多擺設布置得井井有條,架上樂器擦拭得一塵不染,案上書籍整整齊齊,墨已研好,只等他提筆書寫。再一回頭就看見他的侍女垂首站在門口,等候差譴。

楊廣道;“小王要習字,你在旁候着。”

“是”。

楊廣坐下,埋頭苦練。房間裏寂靜的很,連呼吸聲都能聽見,許绛塵立在他身旁,不知不覺偷偷打量,晉王的臉龐輪廓分明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英武剛毅,因為專注,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她神游了,她想起初相遇時,突如其來的那句謝謝你,她始終參不透意思。她一直有做綢花,宮裏每年都會拔些綢緞到府裏,但全不是上品,有的更掉了色。她把那些無人要的,重新染上顏色,做成綢花,裝飾于園內。

她和顏蓮花相依相伴在此生活了七年,過了黃昏,又是長夜,才經春晝,又歷秋宵,捱過了多少凄苦。他們一群人就像被世人忘切了一樣。每日在耳邊充斥的都是他們的怨聲載道。

可她無所謂,這兒多安全,多清靜。太奢華,太波谲的生活是她承受不起的。如今主人回來了,又會為他們的命運帶來怎樣的改變,又有誰人知曉。

她正恍惚間,楊廣吩咐她研墨。

過了許久,楊廣停筆,一擡頭卻見她雖在研墨,眼神卻落在旁處。

他沒有再說話,靜靜的望着她,雙瞳越來越深沉。她走神的樣子都帶着萬千誘惑,叫人不忍将目光移開。她穿的不是绫羅綢緞,也不描眉畫唇,一臉素容。可這般容貌就算是到了花團錦簇的皇宮,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憶當時,初相遇,豈是一句驚豔可以形容得了的。

楊廣不禁想起自己苦痛的童年,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卻天各一方,一個高床暖枕,萬千寵愛。一個卻天寒地凍,孤苦伶仃。

他不甘于埋沒其間,那缺失母愛受盡冷落的童年,磨練出一個鬥志昂揚的自己,只要給他一點零星的光,便可光耀四方。

那一場雪中的邂逅,如同一池柔柔的春水,蕩過他千瘡百孔的心靈。

聽聞太子的東宮裏廣植花草木石,馴養珍禽異獸,名卉怪石無所不有,可是在這萬物凋淩的寒冬,他蕭條不堪的王府,絕對是整個冬天大隋朝最美的地方。

窗外,月光清清冷冷的灑下來,屋中兩人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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