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挑唆

更新時間2012-7-31 13:37:05 字數:3114

入夜後,一片死沉沉的寂靜,黃紫郡又來到楊廣的院落,沒找到他,卻見諾大的庭院中央,蕭王妃神情落寞,對着寒月獨自暢飲,俨然已有醉意。

黃紫郡走到她面前:“紫郡見過王妃。”

蕭妃瞅了她一眼,冷淡道:“今晚,殿下不在,你回去吧。”

黃紫郡試探道:“王妃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殿下與您又是極其恩愛,這在宮裏可是人人皆知的佳話。”

蕭氏雙目迷茫,苦笑一聲,癡癡的望着月亮,不再說話。

黃紫郡目光一轉,低聲道:“人人都說這大隋宮裏最美麗的女人是太子妃,可奴婢卻不這麽認為,在奴婢心中,蕭王妃您才是真正的豔絕天下。”

她話音剛落,蕭妃立馬暴跳起身,杏眼圓瞪,訴道:“別提這個女人。”

黃紫郡心中暗自冷笑,按理說,蕭妃與許绛塵只是妯娌,她沒必要這麽大的反應。再看她,整張臉都有藏不住的憤怒。看來酒入愁腸,她心中的悲痛已經抑制不住了。

“奴婢說的是實話,太子妃永遠沒有王妃您這樣高貴,自信!”

蕭妃一步步走近她,兩人對視了良久,蕭妃試圖在她的眼中找出破綻,卻望見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

她苦楚的笑起來:“是,你說的不錯,我就是生得比她美,有什麽用,有人心中卻當她是個神似的供奉着。”

“王妃說的是太子殿下吧,也奇了,殿下從前是出了名的風流,如今不知多專一,多癡情。”

不料,蕭妃聽後,仰天大笑,樣子十分猙獰。

“可笑可悲,只有皇宮中才會出這等讓人恥笑之事。”

黃紫郡悟出點什麽,渾身一激靈。

“王妃說的是什麽意思,奴婢不明白。”

蕭妃避開她的問題,直勾勾的看着她說:“你方才說我高貴自信,是不是因為你常與晉王深夜攀談,而我卻從不過問,對不對?”

黃紫郡垂下眼眸算是默認。

她又兀自笑起來,聲音尖銳,夜闌人靜時聽得人頭皮發麻。

她不再理會她,步履不穩的往內室走。走了幾步後,回頭對黃紫郡說:“我的丈夫不可能看上你,永遠都不可能!”

只到她的身影消失,黃紫郡還愣在原地,雙腳似有千金重,心底生出的寒意,比這秋夜還要涼。

不知是不是因為王允的事情,許绛塵對楊勇的要求變得更為苛刻。今日就為了他沒能背出《荀子,兵議》,大發雷霆,甚至将他趕了出去。

他獨自坐在殿前的石凳上,心情低落。忽聽背後輕淺的腳步聲,他以為是許绛塵來尋他,慌忙轉過身,誰知只是黃紫郡,頓時神色黯然。

黃紫郡手捧一件黑色的披風,雙腿跪地,替他輕輕披上。

她體貼的說:“殿下,更深露重,你這樣會着涼的。”

楊勇覺得心頭一暖,眼眶有些濕潤,許绛塵對他的關懷都不及一個侍女。

“殿下,何事煩心?”

楊勇的雙眸閃過一絲憂慮,忍不住大吐苦水:“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只願自己的所愛與我每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多好,可如今弄得好似在坐牢,讀書,習武,還要求那麽高,我都快叫她逼死了!”

黃紫郡也盤膝坐下,挑唆道:“是啊,太子妃對您确實太苛刻,您對她那麽好,她的福份讓宮裏頭多少女人羨慕,可她總是逼着您做不喜歡的事,哎,奴婢都看不下去了。”

“你說,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這個奴婢可不知曉,太子妃是您親自選的,為了她,您可是吃足了苦頭。若這世上有個男子肯為我這樣,我一定好好對他,這輩子都叫他開開心心的。”

楊勇低頭,頹廢之情讓人一覽無遺。

黃紫郡瞄一眼他,又道:“算了,我們做奴婢的不該評論主子的事,殿下又不是初涉情場,再說這東宮裏頭又不只她一個女人,殿下心裏仔細尋思尋思,不就知道了嗎?”

其實她的意思很明楚,意在提醒楊勇他還有別的女人,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不滿意的話大可去別人那裏。

誰知楊勇并沒有往那處想,還傻傻的自言自語:“是啊,這女人跟女人是不一樣。”

“既然知道不一樣,那就證明太子殿下還是喜歡溫柔似水,對您言聽計從的女子。”

“不對,”楊勇立刻反駁:“女人與女人是不同,可我就喜歡绛塵那樣的。”

黃紫郡一下噎住了,敢情剛才說的話全都白廢了。她覺得索然無味,想起身離開,楊勇卻不讓她走。

“哎,紫郡,紫郡,別急着走,再陪我聊聊吧。”

黃紫郡郁悶的想有什麽可聊的,你自己犯賤,還唉聲嘆氣的做什麽。

楊勇随即又問:“你也是女人,你說,她這樣不知疲倦的逼着我,到底是為什麽?”

黃紫郡沒好氣的回答:“做妻子的就該以夫為天,照料好丈夫的飲食起居,丈夫錯了也是對,總之除了這些,其它事情根本就不應過問,如果這個妻子太過反常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可能她本就不愛你。”

她本是随口一說,豈料老半天不見楊勇回應,才發現他張大嘴巴,目光呆滞,似乎有所震動。

看來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反而起了效果,這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是啊,楊勇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他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得到,婚前他不惜一切的追求她,婚後更是對她千依百順,恨不得扯開嗓子告訴全天下,自己有多麽愛她。可是時至今日,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她對他表達過絲毫愛意。

難道,真的如黃紫郡所說,她本就不愛他。對男人來說這是種怎樣的挫敗啊!楊勇的心中湧上些許不确定的愁緒,像個戰敗的士兵,全沒了鬥志。

深秋一過,初冬便急不可待的飄然而至,獨孤皇後的病情終于排山倒海般的暴發了。

她已經無法再下床走路,整日只喝得一點稀粥。人更是憔悴得不成人形。

而宮裏早些替皇後診治過的兩位太醫已經相繼已身體染上重疾為由,離開了太醫院。

太醫們的接二連三的離去,引起文帝懷疑,終于又一位太醫替皇後把脈之後,因年輕經不住文帝一番恫吓,道出了皇後的真實病情。

文帝猶被驚雷劈中,兩眼圓睜,臉上肌肉抖顫,,杵在原地半天沒有動彈。

那名年輕的太醫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得像在篩糠。

“皇上,太醫院中的前三位太醫就是因為怕承擔罪責才會相繼以各種理由返鄉,微臣道出實情,請皇上明查。”

文帝陰沉道:“皇後的病真是湯藥無用?”

那人實話實說:“恕臣無用,确是回天乏力。”

文帝倒吸一口氣,目光兇狠:“你們這群廢物,只知食朝廷奉祿,竟全是些奸滑之輩,好既然如此,朕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說罷即刻下旨,将那人推出斬首。

獨孤皇後是何等精明,雖未聽得皇帝與太醫的談話,但從方才兩人的神情中已窺出一二,自己恐怕已是劫數難逃。

她虛弱的喚得文帝過來,伸出瘦如雞爪的手拽住丈夫的手。

“陛下,臣妾怕是陽壽快盡,閻王跟前無尊卑,陛下,千萬別為臣妾太過傷神。”

皇後一說,文帝禁不住悲從中來,忍不住涕淚橫流。

皇後一見他的眼淚,雖是身上疼痛難忍,但心頭的溫暖躍然而生。

這一對夫婦的一生雖有着常人無法媲及的身份與地位,但終是凡人,文帝的大半生都在埋怨皇後的強悍與鐵腕,但真正得知她的生命将到盡頭時,她所有的不盡人意之處全都煙消雲散。

在文帝心中留得的全是皇後年輕時的面容,和困境中與他至死相随的真情。

他至此才明了,皇後在他心中是誰人都無法替代的。

他抽泣着說:“皇後,朕一定不會讓你有事,朕要尋遍天下名醫,都要醫好皇後。”

皇後凄涼的擠出一絲笑意,她往日眉眼中的淩厲早就散去。

她淡淡的說:“陛下,不必再為臣妾四處奔忙了,臣妾只願在剩下的日子裏,陛下能多陪陪臣妾,臣妾便死而無撼。”

文帝答應:“好,從今往後,朕便呆在仁壽宮,決不離開皇後半步。”

皇後滿足極了,從他登上帝位之後,在她宮中逗留的時日從不連續超出兩日,如今雖染上重疾,卻換得他寸步不離的深情,怎不叫她心潮激蕩。

獨孤皇後一輩子堅強,外人很難從她臉上尋得笑意。縱使這樣又如何,她終究只是一個女人,她把丈夫的愛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她凝神望他,他昔日那神彩飛揚,叫她一見傾心的丈夫已是個花甲老人,她擡起手輕輕的撫着他的臉龐,那一道道皺紋是他倆攜手并進的證明,從北周重臣到如今的大隋君主,他的輝煌與沒落,全記載在這些皺紋中,全印刻在皇後的心上。

她像個初戀的少女般,滞暗的臉上呈現出紅暈。

“陛下,此生最愛的女子是臣妾嗎?”

文帝毫不猶豫的說:“禦妻在朕心中是此生唯一。”

皇後如釋重負,就算只是一句口是心非的謊言,她也會沉淪其中。

她的唇邊溢出笑意,宛若漣漪中凄凄開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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