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歸來
更新時間2012-8-3 13:17:59 字數:4087
再說那日張衡拉着蕭妃急不擇路沖上金侖山,賊人們在後面瘋追不已,蕭妃一個女流之輩,沒經歷過這種陣勢,早吓得失魂落魄,渾身沒了力,全靠張衡一人使力前行。山路崎岖,幸得張衡天生力大無窮,始終将賊人甩在身後。
還好,沒跑多久,就遇了大隋的侍衛,因為文帝擔心上面聚不了那麽多人,所以在山腰上就令他們陸續停下候命。
這下好了,大隋的侍衛排山倒海似的奮起反擊,對方畢竟只得百餘人,還未開打,一瞧情勢不對,調頭逃散。
侍衛們沖至山下,餘下的賊人也一哄而逃,躺在地上被迷昏的侍衛有一半已叫他們殺死洩憤,幸好救兵來得及時,揀得楊俊一條性命。
再說寺廟中的文帝正謙誠的接過高僧頌經後的所謂仙方,一包黃油紙包着的東西,文帝小心翼翼的藏入懷中,仿佛就此捂住了獨孤皇後的性命。
就在此時,有人來報說山下出事。楊勇登時臉剎白,沖到外頭,剛巧撞見氣喘籲籲癱軟在地上的張衡和蕭妃。
他二話沒說,拎起張衡劈頭就問:“绛塵呢?”
張衡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拼命搖晃:“你快說呀,太子妃在哪裏?”
“殿下,別急,太子妃讓晉王殿下救走了。”
楊勇這才稍稍安神。又聽那禀報之人說,賊人已被趕走,死了幾十個侍衛,秦王也無憂。就是不見了太子妃與晉王。
文帝立刻吩咐下山,蕭妃的臉死灰死灰的,顯然未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只得讓人擡下山去。
山下一遍狼籍,楊俊在侍衛的呼喚下,許是過了藥勁,悠悠的返醒,卻是一臉迷茫。
楊勇來來回回的尋了好幾遍也未見許绛塵的影子,他急得直跳腳。
張衡如實相告:“當時事發突然,屬下只瞧見晉王同太子妃騎馬向東逃跑,後來就不知道了。”
文帝沉着臉,本來祈福是件吉祥之事,無端端弄成這樣,他心頭莫名的惶恐,似是不祥之兆。
現在雖未釀成什麽大事,只是晉王與太子妃下落不明,不尋得二人是不能返京的。本來,文帝這次出行也未驚動各地的官吏,盡走些平原山路,免得大張旗鼓,惹人耳目。不知對方底細到底有多少人,此地始終不宜久留,文帝差人去向最近的臨安縣求援,讓他們派駐軍來保護。
駐軍很快就到,臨安的縣令也趕來了。文帝留下一千侍衛在原地守候,防止晉王回來尋不着人,同時又令張衡帶一千人馬向東搜尋,自己則帶着太子,秦王與蕭妃先回臨安靜候。
到了臨安,徐縣令替他們備好精致的酒席,環境雖比不上宮中,但比起前兩日的風餐露宿,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酒行數巡,文帝忽然道:“自晉家微弱,偏安江左,中原地方就被衆胡人瓜分,割據了三百餘年,經歷過四五朝帝王,皆是南北分治,不想今日被朕以一劍而掃清寰宇,天下統一,朕以為是快事一樁,哪知陳朝舊孽心有不服,竟謀算于朕,實在可惡。”
徐縣令戰戰兢兢的恭維:“陛下已神武統一中原,我江南百姓無不稱贊,如此天下一家,疆土之富,從古帝王,都未曾創下過這般盛世。區區陳朝舊孽,不足為懼。”
這般恭維若放在平日,文帝必定開懷,只是現在他實在提不起性子。再瞧太子與蕭妃,一個魂不守舍,一個又是目光呆滞,雙雙食難下咽。
就這麽度日如年的等了好幾日,楊勇熬得都快瘋了,楊俊安慰他:“大皇兄勿再擔憂,二皇兄武功了能,他們不會有事的。”
楊勇紅着眼道:“為何他們還不歸來,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楊俊說不出來,任由他獨自像紮了麥芒一樣煩躁。一時躲在屋子裏的蕭妃突然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的對着楊勇說:“皇兄實在過于焦慮,晉王與太子妃不日就會歸來。”
楊勇一下竄至她跟前:“弟妹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蕭妃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不聲不響的坐下,那種神情仿佛方才說了一件無關痛癢之事。
“皇兄,你在這裏望眼欲穿巴巴的等着她歸來,只怕人家春水卷落花,不曉得有多惬意呢?”
楊勇一愣,老半天也分辨不出她話中的意思。
“弟妹,你說什麽,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
楊俊忽得氣憤起來,沖着蕭妃扯開嗓子:“我就覺奇了,二皇嫂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二皇兄,你很反常啊,還無端端的說這些令人浮想聯翩的話。”
蕭妃一下就惱了,無法抑制的暴跳如雷,完全失了平時的溫柔。連聲音都扭曲了:“我為何要擔憂他,他都沒理會過我的生死!”
她突然間這麽激動,樣子猙獰得可怕,把那兄弟倆都吓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甩袖氣啉啉的離去。
山銜落日,最後一束陽光從四邊直射過來,照在她臉頰上。楊廣牽着馬已經走了一整天,正當又累又餓之際,突然見到前方飄揚着楊家的旗幟,不多時,張衡出現了,跪倒在他腳下:“殿下恕罪,屬下來遲了。”
他們得救了,這本是一件讓人精神振奮的事情,可是他的心頭卻盈滿了說不出道不明的惆悵。他甚至曾自私的幻想過,如果一直碰不到隋兵,就這麽一直走下去,會不會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一個更為純粹的世界裏。
他不禁擡頭看她,她的臉龐映在落日的餘輝中,顯得分外的明亮,獨有一番空靈之姿。
她舉眸迎上他的視線,透過對方的眼睛能清晰的尋着自己的身影,她微微一笑,他也笑了。
待到臨安,已近深夜,楊勇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簡直喜極而泣,沖上前抱住她不說,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捧着她的臉不停的親吻。
弄得侍衛們全都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文帝也垂下眼簾,兀自道:“平安就好。”
許绛塵的腿受了傷,不能走路,楊勇就不管不顧的打橫抱起她,也不往裏走,對着楊廣道:“多謝二皇弟的救命之恩。”
楊廣的面色異常難看,豆大的淚珠自額頭上滾落下來。他支撐着道:“皇兄客氣了,都是自家人。”
此時楊俊與蕭妃聽見身響先後跑了出來,畢竟是個女人,她一見到丈夫,雙眸驟然明亮,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只是一瞬後,她看見抱在楊勇懷中的許绛塵身上穿着他丈夫的外袍時,登時有盆冰涼的水自頭到腳将她澆了個遍。
她的面容上重又罩上一層冷霜,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楊廣挪動着雙腿走至她面前,好似關切的問:“王妃無恙吧?”
蕭妃挑眉尖酸道:“托殿下的福,沒死。”
大難不死,久別重逢的夫婦就算不用像楊勇與許绛塵那樣膩乎,也要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哪像蕭妃這樣言語刻薄,宛若對着一個陌生人。
連文帝都心生疑窦,這蕭妃是怎麽了,最近好像轉了性子。
許绛塵叫楊勇抱着,實在難堪,把臉別過去,在他耳旁喁喁低語:“你要麽就将我放下來,要麽就趕緊去內室,杵在這兒做什麽?”
楊勇會意,本想同大家招呼一聲再入內,可一看蕭妃那張陰陽怪氣的臉,沒了興趣,索性不吭聲,轉入內室。
楊廣再也撐不下去了,心理與身體同時崩潰掉,他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衆人七手八腳的将他擡入內室,幸好府中早有朗中候着,一把脈說:“殿下疲憊過度,染了風寒,幸得平日身健,多些休息,不會有大礙。”
楊廣自小到大就沒有得過病,這回也痛痛快快的發起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盡說些胡話。
楊勇想尋朗中替許绛塵治傷腿,剛巧碰到他才替楊廣診治完,方知晉王也得了病。
朗中看完她的傷腿後道:“萬幸,沒有傷至筋骨,喝兩貼湯藥,自會痊愈,只是切記不可沾水。”
楊勇像撿回了丢失了太久的至寶,那種歡喜勁全擺在臉上。
許绛塵坐在床塌上說:“你不要蹦來蹦去,替我打桶水來,我要洗澡。”
“遵命。”他立刻去準備,又轉念一想:“唉,不對呀,方才大夫說不能沾水。”
“別碰到傷處就是了嘛。”
不一會兒,楊勇就将那沐浴的大木桶倒滿了水,探探水溫,對她說:“好了,可以洗了。”
許绛塵卻不動,只是不說話的看着他。
“你怎麽了,怎麽不洗?”
“你出去。”
楊勇一愣,支吾着:“叫我出去?你行動不便,誰侍候你?”
“你別管,我自己一個人就行。”
楊勇不願了,拉長臉道:“你渾身上下我哪個地方沒見過,要不要這麽假模假樣。”
許绛塵滿臉緋紅,嗔道:“叫你出去就出去,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好好,出去就出去,你自己小心,有什麽事只管喚我。”楊勇認輸,轉頭走了出去。
走到外頭,見楊俊坐在石凳上斟一壺小酒,獨自品着。見到他出來就問:“大皇嫂,無恙吧?”
楊勇也坐下:“沒什麽大礙,現在正沐浴呢。”
楊俊道:“皇嫂有腿傷,自是不便,皇兄為何不在裏頭侍候着?”
楊勇掃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堂堂太子自小到大從沒有侍候過女人洗澡,這種事我可做不來。”
楊俊先是一愣,随即抑制不住的笑起來,笑得前仰後翻,笑得花枝亂顫。
“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楊俊也不說話,仿佛戳穿他的謊言一般興災樂禍,自顧自拍胸跺腳。
楊勇氣乎乎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半晌,他才勉強止住笑,正正經經的說:“皇兄,你有沒有發現二皇嫂很奇怪?”
“是啊,說起來我同绛塵的姻緣也是她一手綴合,我還當她性子直爽好相處呢,可如今看來也不是那回事,整日擺張臭臉,說起話來陰不陰陽不陽,叫人怪難受的。”
“要我說,她與二皇兄之間感情必是出了什麽問題?按理說成親也沒多久,二皇兄又沒有妾室,雖說用不着像你跟大皇嫂那樣一見面就迫不及待,讓人膩得晚飯都吃不下。可兩人看着就不像一對夫婦,客客氣氣的,真叫人生疑。”
這一點楊勇也認同:“想來也是,怪只怪二皇弟平日裏總是那麽木納,不會哄女人。”
“二皇兄怎比得過大皇兄,大皇兄在女人堆中自在穿梭,游刃有餘。哄騙女人的招數實在讓人佩服。”
楊勇有些飄飄然,眉眼中盡是得意。
“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叫太多女人傷心,你可知自從我娶了太子妃之後,我東宮裏頭的那群嫔妾哪一個不是哭得呼天搶地的,眼巴巴的奢望着我多看她們一眼。”
正洋洋得意的說着,就聽見裏頭許绛塵大聲的喚他:“殿下,快來幫我一把。”
他立馬得令,屁颠屁颠的小跑進去。
楊俊不屑的瞟着他的背影,嗤笑道:“說什麽不願侍候女人洗澡,哼,我看你就是賤!”
祈福一事弄得傷的傷,病的病,看來一時半會也無法返京,文帝一籌莫展,為了讓皇後早日服下仙方,文帝只得率半數侍衛先行返京,讓兒女們休養幾日再走。
不苛言笑的皇帝一走,楊俊立刻像放出籠子的鳥兒一樣歡欣,跑到街市上購了許多胭脂水粉,各種各樣的飾物。還不忘給許绛塵與蕭冷雁也帶上一份。
不過蕭妃實在沒有興致喜歡他的禮物,她獨自一個人守着高燒不退的楊廣,聽着他在迷糊中喚出的名字,每一聲都叫她肝腸寸斷。
她眼中看見的都是太子抱着許绛塵在庭院中轉悠,無所顧忌的嘻笑。她內心深處充斥的仇恨就無邊無際的漫延開來,許绛塵這個讓她疼痛得說不出的女人,占盡了太子的愛不說,還生生的擄走了她丈夫的心。她不甘心,她在心中痛苦的嘶吼:“許绛塵,我不會讓你一直這麽好過下去,我一定也要讓你嘗到被抛棄的滋味。
在那生死攸關的最後一刻,楊廣沒有選擇她,她萬念俱灰,如果說過去還殘存一點幻想的話,現在已經全部毀滅,她對丈夫失去了最後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