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複寵

更新時間2012-8-8 9:03:51 字數:3403

一連十日,楊勇沒有再來過許绛塵的寝房,更可怕的是東宮裏開始有了傳言,被太子冷落多日的雲昭訓,重新博得了他的寵信。

唐骞兒擔憂的看着許绛塵的臉色,發現她除了略顯憔悴之外,神情中也察覺不出有任何不妥。

倒是黃紫郡跑回來氣咻咻的說,雲昭訓重拾寵愛,她手下的侍婢對太子妃冷嘲熱諷,言語十分刻薄。

唐骞兒氣得将手中的雕花木盆甩在地上,憤恨道:“這些該死的東西,真恨不得撕爛她們的嘴!”

許绛塵兀自埋首繡一對紅蓮,對她們的話充耳不聞。

同時獨孤皇後的病情再度告急,楊廣明白所謂的仙方根本無濟于事,他的心中煩躁不安,他深深的清楚如果在皇後撒手西去之前,他還未能奪嫡成功的話,那之後必是難如登天。他必須盡快采取行動。

月已中天,冬夜交雜着無邊的霧氣一團一團的散開,月光透過參差不齊的樹木,留下一地斑駁的影子。

那一陣凄冷的笛聲裹着飒飒風聲穿過黃紫郡的眉梢,指尖,寒意逼人。

再走近,笛聲越來越清朗,樹下立着一個孤冷的身影,寬大的袖袍獵獵作響。

黃紫郡走上前,笛聲便戛然而止。楊廣背對着她,負手而立。

她像尋常一樣向他禀報:“殿下,太子與太子妃不知因何事鬧翻,太子已經多日未踏足太子妃的住處,聽聞他重新寵愛雲昭訓,不但不去書院讀書,還整日待在雲昭訓的寝宮中飲酒作樂。”

楊廣心底一沉,太子近來性情大變,幾度在朝堂上頂撞文帝,出言不遜,對他也是極其冷淡,全沒了往日的親切。

楊勇與許绛塵之間必是出了什麽事情?否則他不會無端變成這樣。

他緩緩轉過身來,忽然間卻詫異的一愣,他深不可測的雙瞳徑直看着她,目光裏似乎跳動着神往。

在他這樣的凝視下,她有着片刻的失神。不一會兒,他收起目光,落在別處。他的怔忡不為其它,只是因為她穿的是許绛塵的衣服,就是那件素白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當初兩人第一次相遇時穿的。

黃紫郡身形同許绛塵差不多,在朦胧的夜色中,會讓人不自覺的産生一種錯覺。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因為這個世上不會有第二個她。

楊廣自衣襟中掏出一大疊銀票,遞給她道:“這些銀票,你替小王将東宮裏的所有侍衛,仆從都打點妥當,他們很快就能幫上小王的忙。”

她接過銀票,沒再說話,也沒離開。

楊廣垂下眼簾,淡淡的說:“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了,免得惹人懷疑。”

黃紫郡低下頭,輕輕的返身離去,他迷茫的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那一抹素白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香霧纏繞,重重帷曼,那是雲昭訓的寝房,這個冷寂多時的地方,終因太子的再度垂青,而又變得鮮活起來。

美妙的弦曲中,舞女們舞姿翩跹輕盈,看得人癡癡迷醉。

楊勇半躺在軟塌上,庸懶的飲着酒。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清朗俊逸,只是眉目中始終彌漫着揮之不去的隐忍與傷痛。

雲昭訓殷勤的侍候着他,從前得寵時養成的嬌氣,已經蕩然無存,小心翼翼一點都不敢出錯,對于自己這份失而複得的寵愛,她勿必要牢牢抓緊,可不能再讓旁人鑽了空子。

這個機會可不是太子妃給她的,當初她抛棄自尊,跪在她的腳下,乞求分得一點點愛。可是許绛塵假眉虛道的答應,背的裏還是霸住太子。想來是在太子心中自己還是他的最愛。

楊勇斜眼看着替他斟酒的雲昭訓,戰戰兢兢的就怕哪裏惹到他不高興,心裏面感觸萬分,更多的傷懷彌漫在他的臉上。

雲昭訓像只柔順的小野貓一樣服貼,依着他胸口,嬌嗔道:“殿下真是太狠心了,這麽久都不來看妾身,妾身還以為您不要我了呢?”

楊勇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臉上閃過一絲令人匪疑所思的笑容。

“我以後日日待在你這裏,不再離開。”

雲昭訓喜不自禁,雙瞳中流過壓抑不住的神彩。

“真的,殿下莫哄我?”

“我不會騙你,除了這裏其它地方我不會再去。”

雲昭訓激動的簡直不知怎麽才好,他這樣說不但表明他不會去太子妃那裏,更別提其它嫔妃了。

她沉浸其中,甚至毫不考慮太子為何突然變成這樣,她只會驕傲的認為是自己迷人的身軀和灼熱的溫情套住了他的心。

楊勇又飲了一杯酒,他的眼神已經迷離,在舞女們飛旋的衣袖中,他依稀望見一張傾城的面容,帶着說不盡的憂傷絕望的跳着,宛若在紛擾的紅塵中開出一朵帶血的花。從前的他渾渾噩噩,只看到她的美麗,忽略了她眉眼中的憂慮,現在的他一切都消然明晰。她的憂傷不為別的,就為了心愛之人娶了別的女子。

他的胸口一陣陣扯痛,悲涼的狂笑起來:“美酒,佳人,這就是我要的生活!”

接連下了好幾日的雪,紛紛揚揚,地上滿是厚厚的積雪,宮裏頭的下人們忙碌的清理道路,不但要将積雪鏟掉,而且路面不能留有薄薄的冰,否則哪位主子踩着了,摔倒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黃紫郡收拾屋子時,不時偷偷打量許绛塵的臉色,讓她奇怪的是,她居然一點也瞧不出異樣。

太子妃每日起居定時,飲食規律,讀書習字,撫琴刺繡,怎麽看都不像一個棄婦。

她心中憤憤的想:“看你能熬到什麽時候?”

天放晴了,陽光卻也是清冷的,許绛塵突然說:“骞兒,紫郡,我們一同去園中散散步吧。”

唐骞兒拿出一件青色的夾棉披風,替她披好。兩人跟在她身後,魚貫走出。

昔日花紅柳綠的大興宛,萬木搖落,除了不懼寒冷的臘梅,還有稀稀落落的幾處牆下紅之外,幾乎什麽都看不到,就連平日那些富麗的樓臺,峥嵘的殿閣,都在積雪的堆棧下失了往日的奢華。

迎面朔風逼人,許绛塵不自覺的裹緊外袍,路上有人三三兩兩面的向她行禮,不過都會用一種窺探和疑問的眼光注視她,是啊,這個讓太子神魂颠倒,不顧一切的女子幾乎就是一夜之間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寵愛,誰不會感到奇怪。

許绛塵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面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容,不時與身後的婢女說笑。

本想出來透透氣,天寒地凍的想來也不會遇見什麽人,誰知偏偏不叫她如願。

走着走着竟在轉角處碰到了楊勇和雲昭訓帶着一群侍女在園中閑游,她想退回腳步,已經來不及了,就這樣面對面的碰個正着。

許绛塵一霎間懵了,雙眼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這個人,他穿着墨綠的绫羅袍,玉帶鈎束腰,神情庸懶。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那毫無波瀾的雙瞳突然像灼灼的火焰般驟然明亮,面上肌肉抽動,表情陰沉沉的,一言不發。

身旁的雲昭訓立刻像只受驚的野貓一樣躬起背,警惕的看着她。

許绛塵呼吸急促,她費力的調整好自己情緒,微微喘口氣,一步步上前,欠身道:“妾身見過殿下。”

楊勇目光糾結的落在她身上,那張朝思慕想的面容如今就在眼前,可他卻不敢伸手觸碰。他試圖在她臉上尋得一點失落與傷神,可叫他失望的是,她那麽驕傲平靜的面對着他,他甚至發覺她竟然愈發美麗,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絕世而獨立的美。

看來她沒有他會活得更好。他內心絞痛,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雲昭訓見楊勇沒有說話,頓時得意起來,挑眉用餘光瞟一眼許绛塵,眼神中全是輕篾與嘲笑。

“殿下,我們還是去別處逛吧。”她嬌柔的說。

楊勇像木偶一般被她拉着,正要轉身。

突然聽見一聲喝斥:“站住。”

衆人都愣住了,就見許绛塵走到楊勇身旁,卻壓根沒看他一眼,對着雲昭訓厲聲道:“你一個小小的昭訓,見了我連行禮都不懂,真是太過無理了!”

她突然發難,雲昭訓有些措手不及,傻傻的立着不動。只得用求助的眼光望着楊勇。不料楊勇仍是一言不發,直直的凝視着許绛塵。

雲昭訓恃寵生嬌,雙眉一挑,奚落道:“妹妹忘記向姐姐行禮是妹妹的不是,只因殿下好像不願看見姐姐,所以妹妹就想早些讓他離開,免得壞了他的興致。”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一記耳光脆生生的甩在她的臉上,出手之快讓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心驚膽顫,不自覺的心髒抖動。唐骞兒也傻了眼,太子妃可從不會這樣沖動。

楊勇也愣住了,他的雙眼流過複雜混沌的神色。

只聽許绛塵警告道:“目中無人,出言不遜,我打你之後,你日後自會記牢。”

雲昭訓捂着臉頰眼淚直流,沖着楊勇喊:“妾身被人這樣欺負,殿下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楊勇根本不在意她,他在意是許绛塵,她方才的行為分明就是個争風吃醋,借機報複的妒婦。

他的心中竟升騰出一絲暖意,眸光倏然一亮。

許绛塵喘口氣,對着自己的兩個侍女說:“回宮。”說着再沒看任何人一眼,急步離開。

沒走出多遠,楊勇忽地奔過來,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到面前,她錯愕的看着他。他紅着眼,近乎于哀求的說:“如果你向我認一句錯,我就原諒你。”

她在凝視了他片刻之後,嘴角邊扯出一絲倔強的笑容,決決的說:“我沒有錯,錯在你,我不會用這種方式讓你回到我身邊,你才是婚姻中不折不扣的背叛者,請你以後把時間都浪費在你的雲昭訓身上,我不稀罕。”

她毫不猶豫的甩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楊勇心中剛剛升起的一點希翼叫她全盤打翻,她為何要這樣倔強,她為何就不能低聲下氣的哀求他,但凡她有一點點示弱,他都會心軟,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呆若木雞,無力的靠在一棵盤根老樹上,臉色像寒冬一樣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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