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陽光燦爛的日子（九）
接上一封信。
第一次學游泳。
某個暑假，小S感嘆，“這鬼天氣也太熱了吧，喘個氣兒都能落兒一身汗，我們去水裏泡着吧。”
我臉紅道：“可是我也不會游泳。”
小S瞪着眼睛：“你怎麽什麽都不會啊，太蠢了，算了，我教你。走走走。”
然後我就被生拉硬拽到游泳館。
我小時候也不知道是頑劣還是倒黴，跟水有着不解之緣，掉過臭水溝，掉過小池塘，掉過景區瀑布下的潭水，掉過皮筏艇漂流的河水，還有一次在游泳池差點溺水。
小時候的糗事就先不提，差點溺水那次我記得很清楚。我當時上小學，和小夥伴去水上樂園，我在一米二的水裏面走着玩，享受邁開腿時的水流阻力。突然有個人潛泳到我旁邊，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的踢了我一腳，我一下子就被踹翻了。
那一瞬間，是慢動作的空白和恐懼。頭重腳輕，帶着消毒水味道的水一下子灌進鼻子和嘴巴，我睜大眼睛，看到晃動的水紋。
世界安靜了，變得觸不可及。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幾秒鐘。我揮動着手，艱難地在水中找到了平衡。突然的，我的腳夠到了池底，我猛地站了起來。嘩啦一聲從水中冒出頭來。拼命咳嗽。
那一瞬間，遠離的世界一下子就鮮活地回到了我身邊，周圍是嘈雜的嬉笑聲。剛才的一幕就好像是短暫的靈魂出竅一般。
我扭頭去找爸爸媽媽，他們還在亭子下面聊天，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樣。
我安心了，拖着虛軟的步子往岸上走。我怕爸媽擔心，怕他們以後就不允許我到游泳池。就隐瞞了剛才的驚險一刻，只是強撐出一個笑，跟爸媽撒嬌道：“我餓了，不想玩了。”
所以我其實一直對那藍色的游泳池和消毒水的味道懷有恐懼。
但是又不想拂了小S的好意。而且也暗自希望可以克服內心的恐懼，就和她一起換了泳衣，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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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1米深的池子，水還沒有沒過腰。但是我很謹慎的抓着欄杆。
小S态度輕松，說：“別怕，你這個長度，你跪下來都淹不到你。”
我面無表情：“請把長度改成高度，謝謝。”
小S無視我，繼續說，“游泳最重要的一是憋氣，學會讓自己漂起來，二是會換氣，這樣配合手腳的動作，就可以游久一點。我也不是專業的，今天就教你怎麽漂起來吧。”
我說好呀好呀。
小S也沒告訴我，其實好多人學了很久才會漂起來，她輕松自然的表情誤導了我，讓我覺得是一件很簡單很基礎的事情。
小S說，“你放松身體，水就會把你托起來。溺水的人主要是肌肉太緊張，一直劇烈掙紮，而且一直呼吸嗆水。你想想淹死的人的屍體，不都是水上漂着的好好的嗎？物理課上不是說，人體的密度和水的密度差不多，一般是可以浮起來的。”
我面無表情：“謝謝你精準的比喻，一點瑕疵都沒有呢。”
我自暴自棄地，想象自己是一具漂浮着的屍體，放松對每一根神經的控制，趴在水面上，我沉了下去，又漂了起來。我憋着氣，默默數着數，輸了15下，就站了起來，我說，“小S，是這樣嗎？”
小S有點訝異，說，“不錯啊，就是這樣。我等會兒教你手和腿部動作。”
……就這樣，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之勢，謎一樣地迅速解鎖了游泳入門教程。
完成克服心魔的第一步。
我在水中試着游的時候，小S拉着我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慢慢的後退，一步步耐心地引着我往前游。水光潋滟，她笑容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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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不在大人的陪同下出遠門。
那是高中畢業的暑假，難得的沒有作業沒有壓力的假期。而且迎來了成年禮。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掙脫父母的束縛，尋求人格的獨立和自由。具體體現就是，我們開始計劃一場只有同齡人的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和小S琢磨着我們兩個女孩子單獨出行，畢竟不安全，二胖子當年要複讀，決計沒有時間陪我們胡鬧，就叫了他的好兄弟二瘦子一起，二瘦子怕兩女一男的陣容過于豪華，帶了一個好基友一起。于是我們兩男兩女的四人出游小分隊就定下來了。
本來以爸爸媽媽的古板是肯定不會同意的，但是巧了，二瘦子的媽媽和我媽媽竟是舊識。就這樣，我們愉快的定下了去九寨溝的機票。
玩了整整十天，每天都在驚嘆。
哇！小食街的菠蘿飯好好吃！
哇！九寨溝的水好好看！
哇！成都的火鍋串串香真的好辣！
但是這麽多的回憶，我記得最清楚的反而最是平淡。
那天逛了好久的錦裏古街，拍了很多照片，記錄我們明亮閃耀無知無畏的十八歲。逛吃逛吃，走到腳累。小S看我越走越慢，就貼心地說，“那邊有家小咖啡廳，我們進去坐一會兒吧。”
我一擡頭，看見那家店門口，瀑布一般的紫藤蘿。開的活潑熱鬧，張揚豔麗。似乎是看見花的一瞬間，我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淺紫色的花香。
我們四個魚貫而入，癱倒在沙發上，女生點了果汁，男生點了啤酒。
才開始還在興奮，還在聊這幾天的趣聞趣事。
過了一會兒，真的累了，各自捧着個手機發呆。
咖啡館的音樂像流水一般滑過。
時光靜好，我們如初。
我擡頭看見小S看手機的認真的側臉，略微有點長的，還來不及修剪的短發。覺得靜谧和滿足。
我想起一首禪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我從沒說過，小S大概也不知道。這段友情中，我從不是強勢的占主導地位的那個。我的驕傲是僞裝的，我的搞笑也都是故意的，我的善良不堪一擊，只有我的軟弱和自卑，如此真實，像夢魇一樣揮之不去。
我就像菟絲草一樣，寄生在別人的好感和保護中。我失去了自我，只是為了祈求別人的停留。
在這段關系裏，小S也許沒有那麽需要我，因為她是獨立完整的個體，這和朋友的多寡無關，我知道她哪怕是一個人，也一樣勇敢無畏，一往無前。
可是我不一樣啊，我在乎生命中出現過的每一個曾經對我好的人，我緊緊抓住回憶，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不敢放手，也不能放手。我卑微地祈求着傷害過我的人的原諒，因為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我自己。
我想起來孔雀東南飛裏面的句子，我知道不恰當，但是确實如此，“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草，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時光倒退，我看到一幕幕如同電影倒帶般地重現。
昨天，小S知道了我的忏悔和歉意，很淡然地跟我說，“忏悔啥，沒啥問題。”
大學時，小S看了我寫給Z老師的信，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鱿鱿鱿，我以後會對你更好的。”
高中時，小S少女懷春般羞紅了臉，眼中有光，附在我耳邊說，“鱿鱿鱿，那個男生就是我喜歡的人啊。”
初中時，小S看看我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胸，苦惱道，“我也不指望有一天能夠波濤洶湧，但是咱倆啥時候可以不再飛機場呢？”
第一次見面，小S攬着我的肩膀，開心地說，“很高興認識你。”
嗨，小S，之前跟你說的時候被上課鈴聲打斷，過了這麽久我還是想告訴你，“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接下來的日子，我們繼續手拉着手，一起勇敢地往前走吧。”
小劇場
小S：“鱿鱿鱿，按照你寫別人的速度，我會不會一出場，就很快殺青啊？”
我：“不會啊，我這麽愛你，而且我們的故事永遠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