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澍被奶奶跟娘親從醫院趕了出來，想着單位都請完假了，他也實在不願回去坐着，更何況此刻他這心情也無心工作，一個人開着破車在街上到處溜達。
心裏裝着沉沉的心事，手裏的號碼也随之撥了出去，電話一通，開口就是：“我~你，還好吧？”
蘇小明正在會議室裏跟員工開大會呢，桌上的手機響了，她習慣性地按了免提鍵，誰知冒出的竟是她家姑爺那扭捏聲兒，下面員工有的都忍不住咧嘴笑了，蘇小明也覺得好笑，起身拿着手機接了起來。
“昂~我挺好~”
王澍一聽這聲不對，驚訝着：“蘇小明啊？夏呢~”
蘇小明低聲一笑，“怎麽着？離了就管我叫媽了啊？夏兒在家呢~”
王澍低低哦了一聲，望着窗外發起呆來。
蘇小明聽他聲音蔫蔫的，就說：“瞧你這恍惚勁兒~電話都撥錯了，這好在是我接的，要是撥到別的姑娘那，你這口氣人姑娘聽了指不定胡思亂想成啥樣呢~”
王澍興致缺失地揉揉地頭發，“您還有心情拿我開涮啊~”
蘇小明皺皺眉，“怎麽了這是，就算是天塌下來了，那有我們幾個老的給你倆頂着，你愁什麽~再說我早上給親家母回過電話了，老太太醒了~精神還成，我想着一會兒下午早點過去看看來着。”
王澍手指輕輕撥了一下挂在車上的鑰匙，“比天塌下來嚴重多了~”
蘇小明笑他那沒出息的樣，“行啦~就這點事兒就能把你弄頹了啊？你去的時候路上帶點吃的回去，我做的她不吃，昨晚到現在就沒怎麽吃東西，估計現在都餓慘了~”
就昨晚那事兒出的，王澍也能猜到高夏心情肯定不比他好受，路上帶了點甜品跟她老念叨的炸醬面，正要上車呢，破車門又給他鬧情緒了，王澍用腳猛踹了好幾下才把門弄開，開着車就奔蘇小明家裏去了。
來高夏家裏做客，顧海峰壓根也沒想拿自己當做是客人，所以一進門就聽到高夏使喚他“廚房裏有杯子，喝水你自己倒吧~”時，顧海峰也覺得愉快。
只是他這些天沒有見着高夏，一見面就瞧她這臉色就跟誰欠了她錢似的煩悶，他笑笑說：“見着我不高興啊？”
高夏翻出一根皮筋，修長的手指一把抓住耳後長出的長發輕巧地紮了個馬尾，沒有回答顧海峰的問題，只是好奇：“今兒又不是周末，你怎麽有時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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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夏這話，顧海峰聽得臉色一黯，又立刻恢複淡然神情：“都一禮拜沒見你了，你又那麽健忘，我怕久了你都不記得有我這人了。”
明明是調侃的語氣，顧海峰卻說得那麽傷感，高夏低着頭，“說得我就跟一負心郎似的~”
顧海峰笑笑：“你以為你不是啊？”
高夏看着他，神情漸漸嚴肅：“別開這麽模棱兩可的玩笑，成麽？”
顧海峰見她認真了，微微斂起笑意，帶着些擔心：“怎麽了，一進門就覺得你心事重重的了。”
高夏看着他：“也別用這麽關心的口吻。”
顧海峰有點無奈了，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而一下子性情大變，“高夏，你要走了麽？”
高夏擡起頭，告訴他：“他家裏知道這件事了。”
顧海峰心裏一沉，本以為事實不用再遮遮掩掩的時候，或許就是她可以真正解脫，可以毫無包袱地來自己身邊的時候，可是為何此刻他卻依然感到沉重，他看她的眉眼，卻依舊尋不到一絲光亮。
顧海峰說：“這很好啊，再也不用可以隐瞞什麽了，原本你也打算跟他們坦白這事的。”
高夏一聲苦笑，緊接着告訴他宋奶奶住院的事請，很多讓她難受的細節她沒有說出來，她怕顧海峰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又或者說自己是一孬種，有種做沒種承擔。
可是她自己知道，“就是一孬種。”
顧海峰心裏不是滋味，也許是意識到她要離開，也許是心疼，心疼她還不明白只有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才會對他逞兇鬥狠，也只有在自己心系的那個人面前，才會難過自己的軟弱。
他輕笑着，“哪有你這樣勇敢的孬種？”
高夏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任他笑着，只是顧海峰卻忽然難受起來，“所以，你已經決定好要離開我身邊了麽？”
高夏一向是懼怕這種壓抑緊迫的氣氛的，她想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來緩解這種環境，可是卻發現這種時候，在顧海峰面前說什麽都于他是種傷害。
還沒到中午回家吃飯的點兒，高夏的那小區樓下就沒了停車位，王澍開着車兜了好幾個大彎才勉強找了一棵香樟旁邊的空位，趕忙就熄火拎着東西下了車，生怕被小區的保安逮着了又讓他重新找地兒停車去。
一個人拎着各式各樣的小吃按了電梯上了樓，拐角正要上前敲高夏的家門，就聽見高夏的開門聲，王澍正準備舉着他帶來的美味向她邀功，便忽然聽到一個男人開口道，“別送了，我自己下樓。”
高夏點點頭，“嗯。”
顧海峰往前走了一步，又忽然轉身，眼睛怔怔地看着她：“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麽？”
高夏擡頭，“什麽？”
“你選擇他，是真的因為你對他還有感情麽？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因為覺得愧對他的家人才這樣決定，我還是不想就此放棄。”
高夏不自覺地蹙了下眉，她不知道在離她不到五米遠的拐角後還有一個人在屏住呼吸等着她的這個回答，只是她實在是反感顧海峰自作聰明的這種擔憂，語氣中都失了耐性，卻充滿着理所當然：“即便是因為他的家人，又怎麽了？”
高夏的話還沒有說話，重新吸了一口氣，正要開口突然聽見樓梯拐角處有一種塑料袋摔落在地窸窸窣窣聲，然後就是一陣巨響的下樓聲。
“我之前跟他也說過這話，我們倆都不是那種矯情的人，離婚了不代表從此兩家人的決裂，他的家人也是我家人，離婚後他對蘇小明也從來沒有生分過，這次奶奶住院，我想的挺多的，我現在才發現我害怕失去我的家人，但更害怕他們不讓我和他在一起。”
……
想過千萬個高夏願意回到他身邊的理由，想着自己玉樹臨風，在外有分寸不亂來，想着自己沒走後門吃上皇糧，想着自己仗義夠兄弟，想來自己也不是真的那般一無是處，夏兒不能夠真舍得丢下他，可是直到親耳聽見她對另一個男人毫不顧忌地坦白道，回來是因為對他家人的內疚。
向來倒是他自作多情罷了，回想認識她這麽長時間裏，她是真對他不咋滴，真心地不在乎他，而他卻常常做出一些幼稚的行為來真心地想引起她的關注，以前吳平他們還總拿這些事兒來笑話他，可那會兒他覺着他們都是二百五，操，丫懂什麽叫愛情麽？
手裏屋裏地握着方向盤，目光黯淡地直視着前方的道路，可如今他不這麽想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才是個正兒八經的二百五。
王澍乏累地呼了口氣，忽然十分訝異，納悶着自己怎麽開到了高速上，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同時，眼睛方才看到前方的護欄杆，眼看着車就要沖上去，王澍慌忙地連踩剎車，卻他媽地還是遲了。
接到蘇小明的電話時，高夏正在廚房裏給宋奶奶煲烏魚湯，沒有空閑的手來握電話，高夏按了下揚聲器，手機放在了水池邊上。
蘇小明火急火燎的大嗓門驚得一旁池裏的魚都慌了，“在家呆着，哪也別去，我現在回去接你！”
高夏皺眉，“出什麽事兒了？”
蘇小明怕她上火，頓了下掩着實情，“去看你宋奶奶……”
高夏心裏一沉，忙怯怯開口問：“宋奶奶不行了？”
蘇小明輕輕啐了一口，像是要啐了閨女那無心的晦氣話，着急道：“不是~你甭問了，一會兒我就回去接你！”
高夏心裏有些不安，可看着面前溫火炖着的小鍋，她說道：“那等會兒，我這湯還沒好呢！”
蘇小明實在憋不了了，語氣完全失了耐性：“王澍的車翻了，正跟醫院搶救呢！你再墨跡一秒鐘，就等着守寡吧！”
蘇小明動作很快，挂了電話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高夏就被門外那驚心動魄的敲門聲給叫回了魂，蘇小明見她第一句話就是：“人還沒死，你哭什麽？”
高夏大聲反駁：“他媽誰哭了？”
蘇小明懶得跟她争理，麻利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擦擦臉，別一會兒去醫院讓人看着害怕~”
高夏接過紙巾往兩眼上一抹，還真浸透了紙張，她整個人的狀态都是迷糊的，手上的紙巾揉成一團，狠狠地丢進了垃圾桶，推開門拔腿就要往外走，完全忽略了身後正在找東西的蘇小明。
蘇小明好不容易找着了她前時給這小兩口求得的護身符，頭一擡卻發現閨女人沒了，趕忙收好靈丹妙藥，下樓就去追她。
蘇小明一路開得挺快的，可不巧碰上堵車的時間點兒上，高夏忽然覺着肚子有點不舒服，擔心，恐慌，着急，所有的壞情緒都集中到了一個點兒上，蘇小明看着她這一臉的難受，忙問：“怎麽了？哪疼啊這是？現在一大家子都忙活在醫院了，你可別跟着添亂啊。”
高夏吃力地搖了下頭：“怎麽這麽慢，你繞個近路開！”
蘇小明想幫她敗火，好聲解釋：“這點兒不好，你走哪都得堵，再說現在也動彈不了啊，前後左右都是車啊！”
高夏伸手輕輕托了下小腹底部，一手抹掉額頭滋出的細汗，推開門任憑蘇小明在身後大喊：“你幹嘛去！”
細微的涼風飕飕吹過她越發慘白的面龐，她等不了紅燈變到綠燈的時間，等不了汽車發動油門的時間，也忍不了到達醫院那麽長的距離，走在人潮湧動的地磚路上，她像是步步走在心尖上，忘了是心裏疼，還是肚子裏的生命在說疼。
蘇小明不耐煩地按了兩聲汽笛，眼看着高夏在她的視線範圍裏越來越遠，越來越難以發現，她索性将車扔在了擁擠的馬路上，可轉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卻已完全找不着高夏的身影。
高夏下車的地方距離醫院原本走過去也就是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可現在一路小跑着的高夏，明顯感到這過程有些難以承受，她手上的力量小心翼翼托付給她腹中的小生命，腳下不自覺加快了的步伐讓她喘氣不及，她惡狠狠地咒罵着，王八蛋，要是敢撒手丢下她們娘倆兒不管了，她就……她罵不出來了。
因為她壓根就沒有想過他會不要她，現在這個時候她更加是不敢設想這些驚心動魄的局面，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蘇小明從後面追了上來，一把扶住她，“你停會兒，你不能這麽個走法兒！你受得了你肚子裏小人兒也吃不消，這樣你聽我的，你站這歇着，我先上去看看什麽情況……”
蘇小明另有擔心，高夏這會兒思緒敏感的很，“你想什麽呢？”
蘇小明來不及虛辯，高夏知道她娘那意思，立刻說：“他敢！他死個我看看！”
說着蹭蹭蹭地上了樓梯，醫院裏人來人往的大夫跟護士都特驚吓地看着這個神情複雜卻又腳步敏捷的孕婦，一護士小妹跟上來好心提醒蘇小明，“她都要生了，您怎麽也不上去扶她點兒啊？”
蘇小明顧不上她的話，掏出手機想給李援朝先打個電話，讓他在上面制着點兒高夏，可是這兩人的故事永遠都不會處在她的控制之下。
不遠處的病房裏先出聲兒的是吳平，“你吓死哥幾個了你知道麽？援朝一打我電話，我立馬就來了！還以為你要歇了呢~”
王澍捂着嘴巴，費勁地沖他們擺了擺手：“我呸！你丫才歇了呢~今兒其實真挺刺激的！當時我腦子裏正琢磨事兒呢，前面一圈欄杆我完全沒在意，眼看着我這就要天妒英才準備完蛋了，你們猜怎麽着？我那破車的車門，好好地自動給彈開了！你倆知道的吧？那玩意兒以前都要我踹它好幾下才給我開，也幸好我身手敏捷~保不齊我還真毀那車裏了，你倆這會兒也就沒有在這跟我臭貧的機會了！”
李援朝給吳平遞了瓶礦泉水，“就是~你還有臉說，我給你打電話那會兒，你說說你在幹嘛呢？”
吳平詞窮，李援朝告訴王澍：“丫在搓麻呢~跟他吼了好幾遍，本來我那手機電就不夠，他還在那閑扯，還一直覺着我在忽悠他~不信你被撞了！”
王澍臉上裹着紗布，兩眼哧溜溜地直沖吳平翻着白眼，聽李援朝繼續說着：“我說你丫撞車了，毀容了~丫直接問我一句，那他那車沒事兒吧？”
王澍繃不住笑意，可這嘴角一彎又牽起了剛縫合的傷口，痛的他頓時直吵吵，“你大爺的，你倆這會兒能別這麽欠麽？哥們我還躺着呢~”
李援朝壞笑着繼續挑撥：“不是吧你~吳平這話你能忍？我站旁邊我聽了都不能忍！”
王澍撿起背後的枕頭丢過去，“閑的你……”
王澍是第一個發現門口站着的高夏，李援朝跟吳平是見着王澍那陡變的臉色才覺察到高夏已經站那很久了……
高夏帶着些許驚詫，緩緩開口，“你沒事兒？”
王澍愣住，“你怎麽來的？”
高夏臉色漸漸慘白：“我以為你死了。”
王澍被她的模樣漸漸吓住，“什麽？”
高夏光潔的額頭微露細珠，痛苦俯了俯身，嘴裏碎罵了句：“你個混蛋……”
王澍本來心裏還記着出事前她跟顧海峰說的那些話，這會兒一見她痛苦的模樣立馬忘的精光，一個虎跳從病床上蹦到了高夏跟前，“怎麽了這是？你別吓我，哪啊哪疼啊？”
高夏身子一緊，忽然間感到腹部收縮的厲害，李援朝吳平哥倆也慌了神，吳平怯怯喊了句：“是不是要生了啊？”
王澍猛地擡頭，又問高夏：“媳婦你這是要生了麽？”
高夏恨恨地瞥了他一眼，無語道：“滾……”
聽到高夏這麽一個字兒，王澍立馬明白了答案，小心一個橫抱将她抱在懷裏，撒開腳丫子就問護士姐姐找大夫。
遠遠地，一直躲在隔壁屋門口的宋老太跟王夫人連同蘇小明三個小老太太，還能聽見高夏在王澍的懷裏憤憤地怒罵聲，聲聲高昂入耳，蘇小明忍不住捂着耳朵，抱歉地打着招呼：“見笑見笑了~那暴脾氣随我~”
說完三人不禁都咧嘴笑了起來，唯有身後的李援朝跟吳平還在納悶地兩眼相望。
倒是王夫人些許擔心，“咱不跟過去沒事吧？”
蘇小明狡黠一笑：“婦産科主任我發小她哥，剛才我已經跟人打過招呼了~”
宋老太眼睛一亮，“還是親家考慮的周全~”
蘇小明伸出手：“為了那倆小冤家，合作愉快！”
宋老太跟兒媳相視一笑，齊齊伸手：“合作愉快！”
……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有話說比寫文難度大多了，這麽久才放結局，我先自罰三杯
抱歉讓大家等這麽久，最近一度沉迷在自己的壞情緒中，已經三倆月不成活了
18號畢業典禮，磕磕絆絆的實習生活，未來是什麽樣子，還有迷茫的感情
夏澍這文的結局，是我起初剛構想這個故事時就已經想好了的，高夏和他的王澍從火藥中開始，從熱血中再續他們的愛情，我想我還是羨慕的，并很慶幸自己最後還是依照了自己的想法寫了出來
感謝在這文漫長的更新過程裏，一直等待着的朋友，因為自己的一些事和感情而耽誤了進度
鞠躬抱歉~有緣我們下一個文再會~
愛你們的小太陽寫于6.14淩晨4: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