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離去

王馬睜開眼睛的時候,距離開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已過去了兩天。

盯了一會陌生的天花板,他轉動起眼珠,看了看周圍。

雪白的牆壁。附近沒有其他人。

這明顯是一間病房,而他正躺在病床上。

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現在的狀況,他覺得有必要抓個人來問問。

嘩——

喲,有人自己找上門了。

病房的門被拉開,王馬轉過頭,與進來的罪木蜜柑視線相交。

“啊……王、王馬君,你醒啦……”

“……小最原呢?”

開口便是一句詢問。

罪木看着他,遲疑地答道:“王馬君……你的發情期還沒有過去,最好不要去找最……”

“我問你小最原呢?”

“噫——”被突然拔高了聲音的質問吓到的罪木險些把手中盤子裏的藥打翻,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最、最原君在隔壁那棟大樓裏……”

“還活着吧?”

“嗯……還、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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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能理解這樣的對話,罪木想起自己原本應該做的事,連忙将手中的東西放在床頭:“王馬君,該打針了……”

“打針?打什麽針?”王馬看了一眼托盤裏的藥,小瓶子裏裝的液體讓他莫名有種厭惡感。

“這個……alpha信息素濃縮劑。”

“哈?我要這個做什麽?給我拿抑制劑來。”

“王馬君你忘了,你現在不能吃抑制劑……”

“那我也不要什麽信息素。”

“小吉,這種時候不要太任性哦。”

推拉門再次被打開,這次進來的人讓王馬眼前一亮。

“桃,花遊,還有明,你們來啦。”

DICE的三名成員穿着日常的服飾從門口走了進來。

“抱歉啊護士小姐,我們有事要和小吉說,一會我們會勸他打針的,可以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嗎?”為首的桃有些抱歉地說着,語氣卻頗為強硬。

“好、好的……我明白了。”聞言罪木便慌張地留下了藥物先行離開了。

“所以呢?我到底錯過了什麽?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小最原現在怎麽樣了?還有千月和……”

“等等等等總統,你的問題這麽多,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花遊鼓着嘴對王馬表示着不滿。

“嗯,那就先說說現在在住院的那幾位的情況吧。”王馬也覺得問題得一個個解決,反而悠哉了起來,靠在床頭從塑料袋裏拿出慰問品的葡萄吃起來。

“千月和胖子的狀況已經好多了,現在已經出院了。”

當初為了作為對王馬反抗行為的懲罰和逼迫,Z重傷了DICE的兩名成員,還挑的是組織裏吉祥物一般的胖子和最小的小姑娘下手,絲毫不留情面,所幸經過及時搶救将人救了下來。現在兩人也沒有大礙了,聽到這王馬也稍稍松了口氣。

“那晚救出的其他omega都在這家醫院,基本都沒有受傷,很快就能出院了,但是那個偵探……”說到這裏,花遊猶豫了一下,看到王馬詢問的眼神,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他的身後中了兩槍,出血量很大……幾乎換了全身的血,切除了一半壞死的脾髒和右腎,才搶救回來不久,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

“哦……你繼續說,那晚上發生什麽事了?”聽到這,王馬垂下了眼,表情和語氣都很平淡,但是DICE的人都能看出來,王馬正在生氣。

三位互相看了看,花遊便繼續說道:“我們本來打算等拍下總統的人在交接的時候把你救回來的,但是沒想到那個偵探居然也參與了拍賣還當衆上臺了,桃姐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讓我們盯緊他的行動,盡量配合他的救援計劃…….雖然我們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麽,但是他确實…….很努力。”

想了半天才想出這樣一個措辭,花遊想起當時緊急的情況還是顫了顫:“當時我們已經占領了後臺,我在監控室,桃姐在現場,明在配電室,随時都能準備行動的。”

“呀,桃姐突然說「關閉所有電源」的時候我還在好奇前面發生了什麽事呢——”話說了一半,金發沖天的青年閉上了嘴,小心地看着王馬。他的臉色不太好,自然是明白關燈的原因是最原被認出,還被狙擊了——他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那射傷小最原的人呢?也被抓起來了?”

“啊……拍賣會安排在現場的只有兩名狙擊手,當場死亡了……似乎是九頭龍組的保镖幹的。”花遊回憶着答道。

“九頭龍組?”王馬隐約記得,當時前後發出了四聲槍響,關閉電源也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如果真的能把兩名狙擊手當場擊斃,那真是個神槍手了。

“說起來啊總統,在去拍賣場之前,我看到你的那個偵探跟九頭龍組的人在一起。我猜他們大概合作了吧,不過條件是什麽我就不清楚了。”

居然為了找回自己同時和黑道與警察合作,小最原,你到底還能帶來多少驚喜……

王馬有點頭疼地扶着腦袋,這一瞬間,他只想去看看他,那個拼盡全力把他救出來現在卻不負責任地躺在重症監護室的人。

似乎看出了王馬的想法,桃走到床邊把他按回了床上說:“總統,這兩天你還是哪裏都不要去了,聽醫生的話乖乖打針,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但是這也是為了你早日康複——alpha信息素濃縮劑很貴的。”

“……”王馬抽了抽嘴角,看了看床頭小瓶子裏的透明液體。他知道如果自己還拒絕的話絕對免不了桃的一頓數落,甚至還會苦口婆心地教他DICE的經費收支平衡……

“總統啊你就聽桃姐的,你看其他的omega都沒有什麽異常反應,只有你昏過去了還昏迷了兩天,聽醫生說這是體質問題,要是早點被标記就不會這樣了,因為發情期上個月還出那麽大事,我就沒見過哪個omega因為發情期把自己弄死的。”花遊笑嘻嘻地看着王馬調諧道。

“你懂什麽。”王馬翻了個白眼,“要是被标記了,黑市那幫人還不知道會怎麽虐待你們總統呢。”

“吶吶,那總統你被虐待了嗎?”花遊沒大沒小一臉好奇地湊了上來。

“咳。”桃咳了一聲,強行轉開了話題,“總之總統你先留在這裏養病,有什麽需求就叫我們,我們這些天都會留在X市。”

“好吧,不過你們留在這也沒什麽用……”王馬吐掉嘴裏的葡萄籽兒,縮回被窩把頭蒙了起來。

王馬所在的這棟矮樓是專門提供給omega的住院部,住院期間的病患不能離開,其實也相當于軟禁。王馬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omega聚集在一起,連帶着錯覺般地覺得陰氣都更加重了些。因為百田的協助隐瞞,其他人并不知道王馬的總統身份,王馬因而得以以被綁架的受害者的身份在這裏安心養病——其實也只是為了安全度過這次無厘頭的發情期。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和發情期狀态的考驗,王馬最終還是妥協了。不能吃抑制劑,最原又不在的時候,發情期變得更加難熬。雖然注射了alpha信息素濃縮劑,但王馬總覺得渾身不自在,陌生的alpha的氣味讓他格外沒有安全感。

并不是沒有想過要「越獄」,只是因為三名被綁架的omega都在這裏,警方時不時就來做口供筆錄,本就嚴加看管需要刷卡才能出入的大樓現在又加上時常出入的警察,DICE成員們一致認為王馬不能再亂來,病房在七樓的王馬也只能束手就擒。

好不容易又挨過去兩天,王馬每天的吵鬧讓醫生也巴不得他早點離開,在檢查過他确實沒有大礙之後便提前放行了。

得到出院許可後王馬便第一時間跑到了隔壁的住院部大樓裏,彼時最原的狀态已經趨于穩定,聽醫生說他的恢複狀态不錯,明天就可以從ICU轉到普通病房,接下來只要等他醒來就好了。

本一直想着要見他,看到的時候反而不知道應該做什麽了。王馬坐在床邊看着沉睡中的最原的臉,想着許多亂七八糟的事,百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難得一見安靜得一句話都沒有的王馬。

“哦,你這家夥過來了。”

王馬瞥了百田一眼,依舊一言不發。

“怎麽,在自責?感激的話等他醒過來再跟他說吧。”

百田拍了拍王馬的肩膀,一副「我很懂你的心情」的樣子。

“怎麽,警局已經閑到這種程度能讓你有時間天天過來了?”

“拜托,我可是特意請假抽空過來的,警局那邊可忙得要死,事件還沒有結束呢。”

“哦?難道你們還在抓漏網之魚?真是敬業啊,不愧是我看上的警方。”

“看上的……說什麽呢你這家夥……不過也沒錯,畢竟取締了一個拍賣會也傷不了它的本質,那個黑市的勢力比想象中的還要大。不過至少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你已經安全了,畢竟抓走你的那個人同時也是連環殺人綁架案件的兇手,現在經過調查已經緝拿歸案了,倒是通過你找到了那三個失蹤的omega還揭發了研制違法藥品的地下研究室,算是大功一件了啊。”

王馬托着下巴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只是在聽到後面時用下巴點了點還躺在那昏迷着的人:“那都是他的功勞,和我沒有關系。”

“終一這次真是用力過頭,傷了自己啊……”百田無奈地嘆口氣,看看最原,又默默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起身而是坐在小凳子上趴在床邊的王馬,搖了搖頭。

“小最原是怎麽知道事情的真相,怎麽找到那裏去的,這都不難猜,我的部下不知道九頭龍組的Boss和小日向是舊相識不代表我也不知道,但我只是好奇他是怎麽說服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立場來幫他的,還有你為什麽沒有阻止他。”

為什麽沒有阻止?且不說自己能夠體諒終一的執着,倒是似王馬這樣聰明的人,他真的不知道最原是怎麽想的嗎?百田有點摸不着頭腦了,但他沒有回答,有些事情不應該經由他來說,而是應該讓最原直接告訴王馬才好。

“還有,小最原是怎麽被認出來的,你們有頭緒嗎?”

“啊,那個人。”百田皺了皺眉,“當時在場的人全部都被抓捕了,然後我們發現了其中有一個人是終一以前破過一起兇殺案的兇手的兒子,那個人曾非常記恨終一還調查跟蹤過他一段時間,警方也因為這件事把他拘留過,釋放之後他就不見了,沒想到這次是以客人的身份參與了這次拍賣會,會碰到終一也是純屬巧合。”

“巧合……嗎。”王馬悶悶地自言自語着,命運有時真的是會開這樣的玩笑。

“時間不多,我該走了。今後我還是每天都會來看一眼,但大部分時間還是需要你照顧他了……唉,希望終一快點醒過來。”看了一眼手表,百田将手中的東西放到一邊幾乎堆成山的慰問品中,随後便離開了。

“……真是厲害呢小最原,你看你出事了有這麽多人記得你。”

王馬看了一眼慰問品山,站起身呼出一口氣,走到床頭俯下身靠近了最原,将嘴貼在了他的吸氧面罩上,慢慢阖上眼。

“要早點醒過來哦。”

之後最原轉移到了普通單人病房的日子裏,王馬便整日整夜地待在他的病房,困了就趴在床腳睡一會,醒了便看看最原的狀态,看他醒了沒有。

可現實往往不會如人所願。

轉到普通病房已經有三天了,最原始終都沒有蘇醒的跡象。王馬有些奇怪也有點焦灼,終于耐不住地把醫生喊來問話。

“說來也奇怪,按道理說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态應該醒過來了,數據一切正常,沒有昏迷不醒的道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是有什麽事情造成的心理壓迫導致他一直不能醒過來,如果是這樣的原因,那我們也不能保證他什麽時候能醒,或許明天就能醒,或許這樣一輩子……現在只能請你們這些他的朋友多和他說說話,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

王馬自然是不會天真地相信那種一個親吻就能喚醒夢中人的童話故事,當然也不會真的在最原的床邊喋喋不休——沒有人聽的自言自語和沒有人來識破的謊言一樣無聊。

畢竟只有短短三個月的相處,就算要去回憶,其實也并沒有多少可回憶的內容嘛。

王馬這樣想着,也不打算在病房裏沒有意義地多加逗留了。

後來百田幾乎沒有在病房裏再見過王馬,取而代之的是每次來都有不認識的陌生面孔坐在床尾,有男有女,問起來的話都說是「最原君的朋友」。

百田有些奇怪,最原哪裏有這麽多他都沒見過的朋友。不過這事他并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有朋友來探望的話對最原一定會是好事。

然而所謂的「奇跡」并沒有發生,又過去了一周,每天都有人看護,時時都有人和他說話,最原依然沒有醒來。

時間流逝會帶走人的記憶和耐心,帶來的則會是經過沉澱的冷靜與理智,也足以将希望引向絕望。

在他昏迷了兩周整的夜晚,王馬站在床頭黑着臉看着好像只是因為疲倦睡着了的最原終一,他知道他必須做出一個決定了。

是該拯救這個狀況還是應該放棄?

他是一個總統,有他自己應該做的事,而最原和他不同,僅僅是躺在那裏,就有無數人記得他,愛戴他,也不是缺了自己就不行。

這些天來他也努力過,無論是相關的病史或是他的朋友,他都盡力去找了,甚至每天安排部下守在他的病房,但最原毫無起色的狀況卻仿佛在嘲笑他所做的無用之事。

明明被他救贖卻救贖不了他的自己,很沒用吧?

那麽……放棄也是可以的吧?

說來也奇怪,一個棋手放棄一顆已經失去了作用的棋子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什麽猶豫了呢?

這天罪木第無數次接近這個熟悉的病房時,遠遠聽到了和安靜的醫院格格不入的吵鬧聲。

“……你也都看到了,所有的人說的話都不起作用,有本事你去把他叫起來啊?做不到就不要逞能,笨蛋。”

“終一為你做了那麽多事,把你從那樣的地方救出來,你現在居然就這樣打算一走了之?”

“小百田管的閑事也太多了,真是煩人,如果小最原一直不醒過來,你要我下半輩子都一直陪着這個植物人嗎?”

“王馬……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是他自己要來救我的,我也沒有向他求救吧?他算是我什麽人我必須等他醒過來啊?”

“你——”

眼看着百田就要動手朝着那張臉上打上去了,趕來的罪木連忙慌慌張張地開口:“兩、兩位,請不要在病人身邊大聲喧嘩……”

“切……”

百田緊皺着眉舉着拳頭,盯着王馬半晌沒有動,最後還是放下了手。

“多謝啦小罪木,不然我差點又要被打回病床上去了呢。”

王馬笑嘻嘻地道謝,罪木端着替換的營養液,神色複雜地看着王馬沒有說話。

“那麽小百田,拜拜咯,如果小最原有幸能醒過來的話,替我向他道謝吧。”

“……”

“說起來走的時候還有些東西落在小最原家裏了,得去拿回來才行啊……”

王馬喃喃自語着轉身從罪木身邊經過,從門口離開了病房,留下百田傻傻地站在原地。

“那個……百田君……不要太在意。”罪木顫巍巍地安慰着。

“啊啊,我知道的。”

百田側目看了一眼依然在沉睡中的最原,嘆了口氣,也離開了病房。

啪嗒,啪嗒。

雨點打在了窗戶上。

開始下雨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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