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臉上的笑容,令慕容遲不喜,不由威脅道:“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今日之言,會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是幸還是不幸,這,端看結果。”姚淩雲仍舊笑着,且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作者有話要說: 腦細胞死了無數,留言悼念下呗同志們。

☆、變外變

此言何意?

慕容遲疑惑,投射而去的視線裏,滿是諱莫如深的幽淵,冷然如刀。

可就在此時,他的身後,走來一隊人馬,身着輕甲,背披鮮紅色的披風,手持刀戟,魚貫而入。

這些人雖各個身着铠甲,可踏出的步履卻依舊穩健,神情肅然。

“我不是說過,沒有要事不要來打擾我麽?”陷入猶疑的慕容遲,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軒目冷厲,身未轉,便出言呵斥。

一瞬之間,慕容遲便察覺到了不對之處。

一者,是姚淩雲的神色不對,他的表情實在太過有恃無恐,微揚的嘴角,似笑,但更似在蔑笑。

其二,是身後傳來的步聲未止,人數不對。

慕容遲心生警覺,回身照眼,兩隊排列有序的士兵霎時映入眼簾。

輕甲紅袍。

是長伴在大襄九王身側,揚名天下的玄鷹護衛。

這樣的精兵怎麽突然出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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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精兵突然出現再次,那外面的人呢?

那寧王燕骁人呢?

剎那間,各種念頭自慕容遲的腦海湧起,變生突然,慕容遲訝異之間,當即定下策略。

洞外一個人踏步而入,同時慕容遲旋步回身,扣住姚淩雲的命門,将其拖至身前,以其為質。

“就這點本事,也妄想改朝換代?”含嘲帶諷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慕容遲暗暗戒備。

一張歷經百戰洗禮的面容自黑暗中走出,來到衆人眼前,他目光傲然,不怒而威。

“剛才不是還侃侃而談?本王在外面聽着甚感興趣,怎麽不繼續了?”燕骁頓步停下,嘴角上揚,他的面相淩厲,如此一勾嘴角,威嚴盡顯,諷意十足,“空有自信,卻不自量,可悲。”

難以置信的變局,寧王燕骁攜一身嚣狂而至,目光過出,盡是俾倪,攻守之勢瞬息轉變。

慕容遲眼神微動,不着痕跡地掃視了一圈面前玄鷹,強壓心下駭然,先聲奪人道:“燕骁,當年你在此地殘殺了俘虜十數萬,這萬葬崗內随處都是慘死在你手上的亡魂,你居然還敢到這個地方來?”

燕骁不為其言語所動,神色巍然,不悲不喜,平淡道:“本王問心無愧,有何不敢?”

“問心無愧?哈哈哈。”慕容遲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突然狂笑起來,笑得不能自抑,好半晌才慢慢停了下來,重複說道,“你問心無愧,哈哈哈哈,真是好一個問心無愧。”

燕骁冷眼觀其大笑,亦不屑再與之交談,掃視而去的眼神冰冷、平淡,仿佛是在看着死物一般。

在這樣冷厲目光地注視下,任慕容遲再如何自我慰藉,再怎樣機心盤算,也都免不了心膽顫動。

心神激蕩之間,慕容遲押着姚淩雲上前一步,以他為質,戒備道:“放我走,不然他死。”

燕骁仿佛此時才注意到姚淩雲的存在似得,側目瞟了他一眼,再轉回看着慕容遲,嗤笑一聲。

“他死不死與本王何幹?”

眼神交彙,慕容遲率先移開,緊了緊掐在姚淩雲脖頸上的五指,說道:“他要是真不幸死在這裏,燕辰是決計不會與你善罷甘休的。”

“那是以後該解決的問題,無需你替本王擔心。”燕骁不甚在意,出口的語氣十分平淡,平淡的仿佛這問題絲毫不值他一曬。

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裏。

此念一生,慕容遲手上的力道不由又加重了一分。

就在慕容遲神色戒備地盯着燕骁,與之對峙時,他突然感受到懷中的姚淩雲正微微開始顫抖的身軀,慕容遲一時詫異,明了過來後,他略略松開了手上的力道,垂下的視線,正正好看到了姚淩雲漲紅的臉面,竟如此狼狽,慕容遲不由挑眉,同時饒有興致地緩下語氣,溫和地關切道:“你怎麽了?”

姚淩雲沉默了陣,待穩下呼吸,才偏過頭,與慕容遲對視,以同樣溫和的聲音回應道:“我在害怕,你感覺不到嗎?”

“害怕?”慕容遲一怔,随即放聲笑了,一直繃緊着的神經在對方輕柔的嗓音的作用下,竟神奇的消失了,“你竟然也會害怕?”

說完,慕容遲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不由再一次重複道:“你竟然也會害怕?”

他說話時的聲音放得很輕,似乎不怎麽敢用力,平白地給語調增添了幾分羸弱之感。

最初的不适平定,姚淩雲微一挑眉,篤定地點了點頭:“難道你很喜歡被人掐死?既然不喜,那自然會恐懼,怕就是怕,這沒什麽好笑的。”

對于這出乎意料直率和坦白,慕容遲不覺徹底地放松了下來,五指上的力道再卸一分,側首将臉湊上去,一字一字認真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下重手的,你可是我的保命符啊。”

姚淩雲嘆息搖頭,脖頸因此而繃出一道弧線,擡起的眼與慕容遲堪堪對視,眼眸含笑,內中似有昭昭日月。

“可惜眼下,你這保命符連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以此為質,公子你就不擔心你我二人齊做同命鬼嗎?”

慕容遲笑了笑,唇角微微上挑,眼睛彎出一點弧度,面部表情一反前态,柔和的不可思議。他也不回答姚淩雲的問題,只擡起細長的眼睛掃向面前的燕骁,好整以暇說道:“寧王爺若下得去手,黃泉路上有天下第一才子作伴,遲,也算今生不枉。”

燕骁雙眼微眯,視線來回打量着面前二人一番。他的眼裏帶着危險的寒意,很涼,夾着狠戾,其間糾纏着絲縷算計。

姚尋若死……

半晌,燕骁冷笑一聲,左手負背,道:“那本王就成全你。”

一字一字,恍如早春的冰河解凍,粒粒碎冰相撞,發出冷冽的清脆聲。

話畢,燕骁右手擡起,然不及落下,外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随後一玄鷹快步走入,傾身附在燕骁的耳旁悄聲說了句話,燕骁當即不再理會洞內衆人,轉身走出。

不可置信,燕骁轉身前,眼尖的姚淩雲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瞬驚惶。

外頭到底出了何事?竟然能讓九王變臉。

慕容遲亦在心下疑惑,牽制着姚淩雲後退半步,暗暗戒備。

機關算進,優勢盡失,種種不該有的情緒翻湧而上,慕容遲只能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

一旦真的冷靜下來,很多剛才沒有去想的問題,便都想通了。

“你早知他會來此。”

一個肯定的問句,慕容遲問的姚淩雲。

姚淩雲聞言點頭:“寧王的兵馬離開京師之時,大皇子便飛鴿傳書知會,當此之時,寧王離京,去往何地,顯而易見了。”

慕容遲:“可他要殺你。”

姚淩雲:“而你,不會讓我死。”

慕容遲微一眯眼,說道:“鹬蚌相争,你想漁翁得利。”

姚淩雲矢口否認:“唯有實力相近的兩方争持不下,才能被稱為鹬蚌相争,而慕容大少你與寧王間的差距也未免太遠了點。”

“噗嗤。”

實在憋不出的悶笑之聲,來自一旁依舊被綁住的彥清,慕容遲冷眼一掃,彥清立即收聲低頭。

慕容遲轉回視線,盯着姚淩雲冷笑:“你的口才最好是能救你的命。”

姚淩雲無辜眨眼。

二人僵持許久,卻依舊不見燕骁回轉。

慕容遲心念一轉,足下後退,身形微轉,一手鉗制姚淩雲,另一手化掌推出,氣勁淩空直向慕容淮,霎時沖開了慕容淮身上的穴道,而後并指轉腕,出手如電,相繼削開慕容淮和姚淩雲身上的繩索。

慕容遲轉首對姚淩雲道:“叫他們讓開,我要出去。”

雖被挾持,雖言害怕,可姚淩雲依舊氣定神閑,遺憾道:“慕容大少,你明知他們根本不會聽我的,至于九王爺,你現在殺了我,他也許會因為感激你,而給你留個全屍。”

微頓了頓,不待人言,姚淩雲又開口說道:“不如你先放開我,被挾持的在下,左右起不了作用,但得了自由身的姚尋可就不一樣了,眼下九王爺不在,玄鷹。”說話時姚淩雲将視線投注在玄鷹身上,笑了笑,篤定且從容,“我想他們還不敢對朝廷命官出手。”而後話鋒一轉,好言問道,“慕容公子以為如何?”

慕容遲微微一笑,可就連他笑的時候,眼神都透着一股淩厲,略低頭靠近姚淩雲,語調綿長,與他面上的神情截然不同。

“不如何,沒有尋公子作東,如何招待在下?”

姚淩雲聞言側目,他的眼睛透澈無比,如同一灣清泉,內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慕容遲眼下所有的喜怒驚懼,嘆息道:“若眼前困局無解,主客皆作同命鬼,又何談招待?”

“尋公子,我勸你還是識趣一些為好。”慕容遲捏着姚淩雲下颚的手突然加重力道,恨聲道,“莫再用話術挑釁,也別想再與我算計得失,被逼急了,我不介意與你同歸于盡,可我如果死了,慕容一脈等同滅絕,這個代價你不會想要聽到的。”

姚淩雲心下正盤算着此話何意,一旁的慕容淮卻如遭雷擊。

“大哥,你不會是想……”

“你閉嘴。”慕容遲出言打斷,“也別想着去阻止,成為朝廷的走狗,你早已被慕容祖祠除名,你阻止不了。”

“大哥!你們是不是瘋了?”想到那可能發生的人間慘狀,慕容淮氣血上湧,他的體內仿佛突然燃起一團烈火,以骨為柴,灼燒着全身血液。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慕容一脈竟已膏肓至此,泯滅人性。

姚淩雲見狀,心下不安,躁動而起,沉聲問道:“你想幹什麽?”

慕容遲笑道:“一個朝代消亡,從來都是伴随着萬千的生靈塗炭,尋公子你以為我會做什麽?”

說這話時,慕容遲已不再害怕,他甚至有些期待,他姿态潇灑,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淡定的瘋狂。

“僅僅就為了你的一己私欲?”姚淩雲臉上的神色已經變了,原本氣定神閑的面孔如今一片冷厲,甚至彌漫了一層寒徹入骨的殺氣,前所未見。

“覺得很沒有道理是嗎?”慕容遲貼在姚淩雲耳邊,一個字一個字輕輕柔柔地說着,傾吐而出的語調,宛如江南微雨,帶着特有的柔情,沾衣欲濕,扣人心弦,“可那又如何?就算無理我也要無理,這世界一向如此,肉弱強食。”

話畢,慕容遲擡眸看向面前巍然不動的玄鷹護衛,冷哼了一聲,他這一生,最恨的就是無法掌控全局而任人玩弄,他是個喜歡站在高處看風景的人,任誰也別妄想左右他的一舉一動。

“讓他們退下!”

姚淩雲:“仁義之士,才會得天垂憐,而你,已注定不得善終。”

聞言,慕容遲先是一怔,而後他笑了,大笑,笑得異乎尋常,殺氣凜冽,然一笑即收:“我不需要。”

慕容一脈豈非早已被上天所遺棄,可那又如何?

“你當然不要,因為你要不起。”姚淩雲面無波瀾,目光陰沉,“終有一日,你會死,黃天不收,皇天收!”

山風呼嘯卷入,料峭春風,交雜着濃烈的血腥味道,竄入肺腑。

姚淩雲側目掃過玄鷹鐵衛,喝道:“退下,讓他走。”

領頭的冷雲策一詞未置,玄鷹一動不動。

“剛才他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姚淩雲直視冷雲策,“還是你要告訴我,為了抓他一人,你打算讓萬千人命陪葬?”

冷雲策身不動,神不動,說道:“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微頓,冷雲策再道,“再者,那只是他們兄弟二人的片面之詞,公子焉知這不是他們故意做戲,以求脫身?”

寂且靜。

良久,姚淩雲輕笑了一聲,雖然笑着,亦難掩內中落寞。

“在以往數次的交鋒中,我一直以為,九王身邊隐着一個治世能手,如今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眨了眨眼,姚淩雲的眼裏湧上一抹寂寥的傲氣,“這次的南平事件,居然還不足以引起你的重視?”

姚淩雲所說的話,本該是冷雲策極愛聽的那一種,可他不該加以為,更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

冷雲策當場冷下臉來,說道:“此二者豈能一概而論。”

“如何不能?所有的事實都由不确定而來的,這個代價莫說你我,便是寧王也賭不起。”姚淩雲凝目看着冷雲策,而後視線移動,從筆直站立的玄鷹将士身上一一掃過,“這世上,有人想保護他人卻苦于沒有能力,也有些人,他們有能力,可卻又不願保護他人,但這二者都不該出現在軍人身上。”

玄鷹之中,吸氣聲起。

他們當初參軍打仗,所為的,是淩雲壯志,是護國為民,而非像現在這樣,将百姓推入不可知的為難之中而無動于衷。

“大人……”

攻心奏效,姚淩雲也不願再與冷雲策多言,直接命令道:“讓我出去,本官自會與寧王商談。”

冷雲策仍在斟酌。

“出去了,他仍在你們的監視範圍之內。”話路,姚淩雲突然笑了,氣定神閑,好整以暇,“還是說你真敢,放任他殺了我?”

冷雲策內心一顫。

他确實不敢。

有實權才能有更大的野望,而眼下他只是寧王的副官,方才寧王負在身後的手已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姚尋死不得。

“燕骁你個禽獸,還我父兄命來!”內中僵持不下之際,洞外怒斥聲傳來。

姚淩雲聞言,眼神一變,怒斥道:“讓開。”

冷雲策沉吟一瞬,揚手示意玄鷹退開,讓他們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老四燕煦的一些設定總覺得這文在河蟹的邊緣試探,本來是想鎖文大改的,然而根本無從下手,算了算了,先這樣吧,實在不行就删文吧,且看且珍惜。

應該還有人在看的吧…………

☆、慕容落跑

林風凜冽,月夜映照,重疊的身影亦趨亦步走出,落葉飄飛間,月光剛及人眼,皎潔的月色便和着眼前景象迎面而來。

“哈哈哈哈哈哈……”

驀然狂笑蕩起,笑聲歡欣雀躍,卻無端的令人倍感膽寒,慕容遲一身臨深履薄的氣息,頓時随着狂笑之聲消弭殆盡,仰頭大聲說道:“真是天不亡我啊。”

姚淩雲同樣驚詫地睜大了雙眼看着前方。

“父親!”

對面,受制于人的姚孟軒,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橫眉怒視燕骁。

在他的面前,林二旗已中箭倒地,圓睜的雙眼裏,摻雜着不敢置信、驚懼、殘意,但更多的是解脫。

卻已無人理會。

“別急,這就讓你們父子團聚。”慕容遲鉗制着姚淩雲大步走向姚孟軒,将姚淩雲甩給旁邊之人,轉身對燕骁笑道,“關鍵已在指掌,那很多問題就都不算問題了。”

燕骁不以為然,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本王會在乎你口中的關鍵?”

“大襄王朝的寧王爺,雷厲果決、心狠手辣,他人性命與你而言,自然不成威脅,只是……”慕容遲轉過視線看向姚孟軒,再從姚孟軒身上緩緩掃過,群情激奮到面部幾近扭曲,各個恨不得化身修羅直撲燕骁,慕容遲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天不亡我,你又能奈我何?”

“天?”燕骁嗤笑,“本王從不信天,世事時局,變幻莫測,這其中最大的變數從來都不是天意,而是實力。”

“寧王爺真是好氣魄。”慕容遲毫不慌張,甚至撫掌贊嘆,侃侃而談。

燕骁絲毫不為他的态度所動,神不變,聲淡然:“被困在此,窮途末路,竟還有此自信,本王還真不知是該誇贊你膽子太肥還是腦子太瘦。”

“呵,王爺真有自信能一舉解決了我們?”然話才出口,慕容遲便懊惱地擡起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我,一激動就說錯話了,玄鷹在此,要對付我等自然輕而易舉,我該這樣問才對。”微頓了頓,慕容遲迎着燕骁的目光,漫然說道,“你真有魄力敢不顧兩位姚大人的生死?”

燕骁揚手一指地上的屍體。

“剛才這個人也是如此威脅本王的,而現在的他,是一具屍體。”

燕骁話音一落,慕容遲身後的人無不驚懼地倒吸一口冷氣,可見方才情況之兇險。

難道燕骁他真敢?

慕容遲一驚,念頭當即轉變,轉瞬之間,心下便有了主意。他眼神微動,不着痕跡地掃過四周環境,嘴上卻依舊與寧王對峙道:“閣下助啓帝創下大襄基業,骁勇睿智自是不在話下,又豈會做出如此無智之舉。”嘲弄一笑,慕容遲出口的語氣甚為輕蔑,“言之鑿鑿又如何,大襄王朝兩位肱股齊齊喪命的代價,便是你也承受不起。”

“得與失,向來會随着局勢的變化而變化,而本王對自己的能力地位很有自信。若不能将自己淩駕于其他之上,那你手上的姚孟軒便是前車之鑒,放不下生死,正是他如今受困于人的最大原因,但我和他不同,本王沒有這樣的顧忌。”

燕骁斜睨着慕容遲,他說話時的态度,與慕容遲截然不同,沒有刻意的盛氣淩人,可無形中卻将對方壓到了地底,亦沒有明顯的居高臨下,可那姿态卻仿佛從高處俯瞰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淡然開口說道:“你想乘亂逃走?”

一語落下,激起萬丈波瀾。

慕容遲身後,騷動如浪乍起。

“慕容公子?”

“公子!”

……

被一語道破心思,慕容遲內心一凜,但,今夜已發生了太多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這會兒他已能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眼角帶煞,眼神泛着冷冽的光,死死地盯着燕骁,擡手一揮,厲聲制止身後所騰起的猶疑。

“拙劣的挑撥,大家不要中他奸計。”

“沒錯!”

慕容遲剛一說完,身後便有一人回應。

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慕容遲回首一看。

是阿牛。

只見他瞪視着燕骁,目呲欲裂,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地說道:“大家夥莫不是忘了?我們來此,就是找燕骁和姚孟軒給父兄報仇的!”

一陣安靜後,騷動再起,這一次,不見猶疑,滿是果決。

“對。”

“沒錯。”

“衆人不要中了燕骁的詭計,有姚氏父子在手,我們不用怕他們。”

“定要給枉死的父親讨回公道!”

“跟他們同歸于盡!”

安定好後方人心,慕容遲回首重新看向燕骁,嘴角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說道:“你的挑撥起不了絲毫作用。”

燕骁無動于衷:“是否挑撥你心知肚明,有無作用,本王并不在意,本王只知道,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逃離此地。”

話畢,蕭殺的壓逼,在剎那間爆發而出,以燕骁所站之地為中心,兀自蔓延。

慕容遲不覺後退了小半步,僅一瞬,便晃回心神,他的雙眼緊盯着燕骁,神色晦暗不明,某些極不自然的情緒于眼眸中忽隐忽現,似不甘,似抗争,亦似閃躲,似回避,最後他轉首避開視線。

轉頭剎那,他的視線竟堪堪對上了姚淩雲的雙眼。

姚淩雲看着面前景象,眉目蘊笑,雖被人挾持,雖命在旦夕,卻不見任何恐懼與祈求,目光平和,甚至帶着一點漫不經心。

見人如此,慕容遲竟也跟着定下了心神,他不動聲色地上前兩步,問道:“當此之時,若你是我,尋公子,你又會如何作為,來扳回這一城?”

姚淩雲想了想,嘆息:“若我是你,大概會束手就擒。”

慕容遲搖了搖頭,同樣嘆息道:“聰明人總是言不由衷,在下可是誠心請教,公子如此敷衍未免讓人心寒,眼下你我可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生死相依。”

聽聞此言,姚淩雲眼眸微瞌,心中不免輕笑,無奈說道:“既然我說的你都不信,公子又何必再問?”

“因為我怕你難過啊。”慕容遲嘴角上揚微微笑了笑,可他的笑容裏明晃晃的全是威脅,口中說着怕人難過,出口的寓意卻仿佛要将人逼上絕路,“畢竟我若死了,悲天憫人的尋公子定然不會好受。”

言語入耳,姚淩雲便知對方暗示,神色當即一變。

慕容遲看着他,見他終于變了臉,眼裏流露出幾分愉悅,這個人果然很符合他的心意,只是可惜了。

“還請尋公子賜教。”

姚淩雲冷着臉,眼角餘光往燕骁那邊一掃,繼而擡首,仰頭對着半空輕微的搖了搖頭,說道:“既在同一條船上,公子有意斷尾求存,尋,豈有不全之理。”

慕容遲曜黑的眼珠轉了轉,溫和笑道:“那真是有勞公子了。”

一句話裹在姚淩雲的心間,滾了幾遭,最後他還是開口說出來。

“人若是失了人味還能稱之為人嗎?”

燕骁冷眼旁觀二人對談,未置一詞,姚淩雲與慕容遲二人的對話,他似是聽到了,又仿佛沒有。

慕容遲聞言,卻是一怔,但眼下情況已不允許他思索太多,冷哼了一聲:“欲成大事者,從不拘泥于小節小失?”

“事關人命又怎是小節?”事已至此,多言無益,故而只這一句後,姚淩雲便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去挑戰慕容遲的底線。

“小失雖無損于大局,但也該以有所得為前提,而今公子你一得未有,卻落得個陰謀敗露的下場,實在得不償失啊。”心氣高傲的人最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敗和他人的諷刺,姚淩雲頗具說話藝術,也一向懂得給別人留餘地,但對于有些人而言,餘地二字是多餘的,“慕容公子又何必打腫臉充胖子,能力配不上野心,才是你所有煩惱的根源。”

果然,慕容遲的臉色變了,他先是大驚,而後大怒,上前一把抓住姚淩雲的衣領,将人狠狠地拽過來,一字一字,恨聲道:“刀劍逼命,尋公子竟還如此成竹在胸,侃侃而談,在下真是佩服。”

姚淩雲閉上雙眼,複又睜開,似笑非笑地直視着眼前暴怒之人。

見人神态,慕容遲便知對方是故意而為,他慢慢地松開他的衣領,表情一時痛苦一時癫狂,随後歸于晦暗可怖,今日之恥,他定然要報!

壓下心中暴怒,慕容遲心下念頭一轉,說道:“可絲毫不比寧王爺差。”

說話間他轉首看下看向衆人,幽幽道,“方才在裏面,寧王爺可是口口聲聲屠殺戰俘問心無愧。”

一句話,如落湖石子,本應恐懼而躊躇的人群,因而激昂憤慨起來。

慕容遲目帶暗示地看了姚淩雲一眼,不着痕跡地向後褪去。

姚淩雲側身掩護。

“燕骁你不得好死!”阿牛舉刀向前,直指燕骁。

燕骁俾倪而視,絲毫不懼:“殺一人是罪,屠百人是魔,殺千千萬萬人是為國為民,本王為何要問心有愧?”

一直未發一言的姚孟軒卻突然笑了,身微前傾,笑聲凄涼。

凄涼的笑聲,聽不出是恨,是怒,還是悲,因為他動作,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不及反應而劃開了他的頸部,鮮紅的血水,随之破膚而出,順着刀鋒,滴滴入土。

持刀挾持姚孟軒的人見狀,持刀的手下意識遠離他的脖頸。

“何其荒謬,真是何其荒謬啊。”凄涼而又悲凄的聲音響起,顫抖的尾音回蕩在這林木當中,“殺人就是殺人,以剝奪他人性命為界而成就自己,又何必去找個冠名堂皇的理由?”

姚孟軒一開口,一直沒什麽情緒波動的寧王,竟也變了臉色。

就在此時,慕容遲借着姚淩雲的掩護,足尖一點,身形後退,以面前人群為盾,躍出數丈,而後騰空,踏風點葉,飄然遠去。

“當事人都已到場,那我這個搭臺子的局外人,自然也可以功成身退了,諸位這江山不改,我一定會再見的。”

話音落,身影也随之消失,慕容遲消失前,回首的視線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慕容淮。

以阿牛為首的反叛之衆,一時詫異,不敢相信。

他竟真的跑了?

☆、殺伐

一時間,空氣詭異的安靜了下來,風拂葉子的簌簌聲,明晰可聞,姚淩雲甚至感覺自己能聽到數丈開外的幽洞內所傳出的冷泉叮咚聲。

這幫反叛之人雖為報仇而來,可他們畢竟只是普通百姓,燕骁的殺伐本就已引起他們的驚懼恐慌,而今慕容遲的突然落跑,更是徹底崩解了他們的心防。

縱使他們萬般告誡自己,不要懼怕,可來自靈魂深處的惶恐依舊讓他們不由得地變得躊躇起來,人性畏死樂生,趨利避害,在絕對的武力威壓下,逃避成了本能。

寂靜過後,騷亂頓起。

心有計較的燕骁并未阻攔慕容遲,他只淡淡地掃了姚淩雲一眼,神色未變,傲然睥睨着衆人,說道:“首匪已逃,你們是自己投降還是要本王動手?”

最先反應過來的,仍是那個被叫做阿牛的人。

他在笑,低啞似泣的笑聲,述說着人生的桑涼無奈,他舉着刀向姚孟軒的脖頸壓去,姚孟軒脖子上的傷口淺淺地又深了一寸。

“都後退不然我殺了他。”他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孤狠決絕,令人不寒而栗。

燕骁雙眼微眯,狠戾稍縱即逝,漫然道:“本王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卻苦于沒有法子,你們能替本王動手,那再好不過,事後本王可以考慮給你們留個全屍。”

阿牛怒叱道:“燕骁,你!你簡直禽獸!”

“呵,無毒不丈夫。”對于這等咒罵,燕骁全不在意,反而細細打量了對方一番,一會兒功夫,他似乎想起什麽一般,頗好興致地主動搭話道,“或者你放了他,将他交給本王,由本王親自處決,本王可以考慮,将你們的屍身帶回家鄉,以除亂之名厚葬,再撥銀犒賞你等家眷。”

一句話,如在人群中落下的一道驚雷。

猶豫開始在人群中出現。

而猶疑滋生的瞬間,人心亦随之動搖了,這個隊伍裏的人,原本就都是普通的農民百姓,他們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說到底也不過是受人蠱惑才走上這條不歸路,而今再聽寧王之言,心中的天平不自覺得便傾斜了。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人群中,有人如此回應道。

“騙你們對本王有什麽好處?再者你們也只能選擇相信我。”燕骁的視線慢條斯理地一一掃過衆人,而後在此開口說道,“好好考慮,所處位置不同,付出與得到自然也就不同,本王沒有必要騙你們。”

動搖躊躇仿佛時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散開。

擅使劍器者最是懂得把握時間,蜀中沈氏之人尤甚。

這一瞬間,沈沉香縱身出現,月光如霜,落在揚起的刀鋒上,仿佛流動着一片水銀,手腕一轉,水銀凝聚,在刀尖處滴落一串珍珠。

沈沉香極迅出手,救下姚孟軒。

齊禦風亦緊随自黑暗中現身,身形快若閃電,從叛軍中救下姚淩雲。

同時,燕骁擡手一揮。

玄鷹挽弓搭箭,利劍射出,反叛人士一一倒地。

鮮血與屠殺剎那間便鋪了滿路。

“住手!”

姚孟軒見狀,推開沈沉香上前攔阻,但,為時已晚。

“燕骁!你……你竟然,你竟然敢!”眼前殺戮餘景,看在姚孟軒的眼中,與過去不謀而合,姚孟軒氣血攻心,擡手怒指燕骁,他是如此地痛恨自己的無能。

燕骁擡目與之對視,他看着他憤怒的瞳仁裏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半晌,移開視線,冷聲說道:“亂臣賊子其罪當誅。”

“作亂犯科者,合該拿下押解回京,屆時自有三司會審,輪得到你善用私刑?”

“禍亂國政,死不足惜。”

姚孟軒聞言,笑了,似悲似怒:“哈哈哈哈,你怕了是嗎?”

燕骁霎時側目,再度與他對視,卻并沒有說話。

二人寸步不讓,冷冷對峙。

微風加劇了空氣中的焦灼之感。

許久,冷雲策上前,指着一旁尚在捆綁中的失蹤人員,請示道:“王爺,餘下的是否也……?”

“殺。”燕骁依舊看着姚孟軒,一字一字,仿佛二十年前的舊事上演,“不論有何惡報,本王一人承擔,動手。”

“住手!”姚孟軒未及出言,姚淩雲便已側身擋在面前,說道,“王爺,這些人他們只是無意中牽扯進來的普通人。”

燕骁冷冷瞟他一眼:“而現在,他們已知道的太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難道你要留着他們,來敗壞朝廷名聲?”

姚淩雲不退不讓,說道:“天下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可而今天下已定,再行雷霆手段只會寒了民心,王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燕骁冷嗤:“婦人之仁。”

“夠強便足以談論仁慈,仁慈帶來的後果,也能承擔,我大襄是為了替百姓謀福祉而存在的王朝,不是為了一家之私欲。”姚淩雲迎着燕骁的視線,不卑不亢,鄭而重之道,“一個殘殺自己國家子民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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