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前和秦浩然交往過啊?”
“沒有!”陳織愉立馬嚴肅道。
“沒有沒有,我在和她開玩笑。”方義甲亡羊補牢笑說道。
林靈的眼睛在陳織愉臉上轉了一圈,随即就撇開了這個話題,拉着陳織愉說道:“我們也排隊去捐款。”
陳織愉下意識看向屈衷。
林靈便問屈衷他們,道:“你們兩個去不去?”
“不去。”屈衷笑了笑說道,自顧去買水了。
方義甲也是一笑,扭身走了。
“哎!你們兩個怎麽這麽沒有愛心啊?!”林靈提高聲音說道。
兩個人都聽而不聞。
林靈便只能拉着陳織愉去,一直說着屈衷和方義甲小氣沒有同情心之類的話。
陳織愉的心态是不想随波逐流又過不去面子,她就排在隊伍裏,聽着大家在說汶川地震的事,或惋惜或嘆息或擔憂,慢慢前進到募捐箱前面。
一個紙箱,一本筆記本,一支筆,供募捐的人留下大名。
林靈掏了一張五十塊面值的新幣塞進了箱子裏,然後她在寫字,順便把陳織愉的名字也寫了上去,她問陳織愉道:“你要捐多少?”
陳織愉站在沒動,她看看秦浩然看看他女朋友Reba,半晌問道:“這個是往哪裏捐?”
“紅十字會。”Reba是個面無表情的女孩,淡淡說道。有那麽一瞬間她有人淡如菊的氣質。
“會有捐款明細嗎?”陳織愉又問道。
秦浩然皺了皺眉頭,對陳織愉說道:“陳織愉同學,你如果不信任我們,可以不用捐的,後面還有很多同學在排隊。”
林靈好像被說的人是她一樣,忽然很尴尬,紅了臉,拽了把陳織愉說道:“你怎麽這個樣子,幹嘛那麽不信任別人?太丢人了。”
陳織愉被說的臉紅,她覺得有一陣羞恥感湧來,但她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越發站着動不了。
适時,有另外三個女生走過來,她們笑和林靈打招呼,是林靈的朋友劉藝璇,Celina。
Celina光鮮洋氣,她動作很優雅,笑和林靈打了一個招呼,說道:“Joanna,給我插個隊,馬上上課了。”
林靈說好,然後Celina三人問了林靈捐多少之後,就紛紛捐了五十新幣。
捐完三人也沒留名字,就有說有笑地緩步走了,三人都是身材高挑,背影就是模特。
“你捐不捐啊?”林靈又問陳織愉。
後來陳織愉在林靈的催促下,秦浩然和後面同學的不耐下,Reba 理解的冷笑下,倉皇捐了張二十塊新幣,低頭走了。
而走遠後,林靈問了她一句很雷人的話,她問道:“你是不是還喜歡秦浩然啊?”
陳織愉目瞪口呆,呆若木雞,而後皺眉怒瞪,被氣走了,她心想難道她給人看上去的眼光有那麽差嗎?
回到教室,方義甲笑問陳織愉捐了多少,林靈搶着問道:“你們為什麽不捐?”
“我們為什麽要捐?”方義甲反問道。
林靈被方義甲的态度弄得翻了個白眼,嘀咕說他們沒愛心。方義甲沒搭理林靈的話,林靈覺得他挺傲慢,對着陳織愉努了努嘴,像溫馨提示陳織愉應該和她同仇敵忾,所以陳織愉的沒接腔讓她有點不高興,她沒好氣地沒事找事收拾起自己的書和筆記本。
動作太浮躁,林靈的筆飛了出去,正正砸在了坐她前面,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管自己低頭看書的屈衷後腦勺上。
“對不起!”林靈忙說道,筆也落了地,落在了屈衷的椅子邊上。
屈衷摸了摸後腦勺,俯身拾起了林靈的筆,轉身遞回去給她。屈衷帶着點似笑非笑的笑意,似乎有點無奈。
陳織愉覺得屈衷的表情是帶着包容的。陳織愉探頭一看,只見屈衷在看一個單詞本,如方義甲所說,屈衷最近在苦背單詞。
方義甲的原話就是:他要去當奧運志願者。方義甲總能找到笑話屈衷的點,屈衷對此都是一笑而過。
這一天,陳織愉下課回到家,蘇芊正在看報紙,新加坡最近的報紙是整個整個版面都是汶川地震。
蘇芊看的認真,聽到陳織愉回來擡了擡頭,陳織愉覺得她對的眼睛好像有點濕潤。
蘇芊有一聲嘆息,她站起來,陳織愉以為她要和她說報紙上的事,結果蘇芊說了另一個心結:“摩天輪開放了,我們去看看吧。”
過完年回來的時候,蘇芊和陳織愉兩個人是一起回的,從機場回市區的路上,她們就看到了轉動的摩天輪,那時候在車上,她們就說要去坐摩天輪。然後回來忙到現在還不得空。
最近這段時間其實也是沒有時間去的,陳織愉臨近語言結課,要忙作業和考試。而且兩人還要重新找房子。
但是去看摩天輪這種事情被提起來還是高興的,所以陳織愉高興點頭說好。
陳織愉和蘇芊說了秦浩然在募捐的事,蘇芊對此評價道:“醜人多作怪。”
“你也覺得他不好看是不是?”陳織愉聞言立馬笑問道。
“做事情太讨厭了。我有一次和他課堂上有個作業合作,太自以為是了,就是覺得自己很聰明,說的想法雷死我了,就是那種很俗氣的人。而且,我最讨厭男生劉海那麽長了。”蘇芊搖搖頭說道。
“男孩子還是頭發短好看。”陳織愉說道。
蘇芊笑了笑表示贊同。
隔了兩天,蘇芊有一天下午下課後給陳織愉打電話說出去吃飯,李洋知回來了,她們約了一起吃飯,陳織愉和李洋知正好能互相認識。
陳織愉收拾了下,出門赴約,在一間茶餐廳。
陳織愉第一眼看到李洋知的時候,驚豔了。李洋知不是有多漂亮,一頭柔卷的長發随意淡然,高鼻梁,眼睛不大,上唇飽滿微翹,皮膚雪白,有點小雀斑,她是氣質很特別,目光好像洞悉一切,她不管說什麽都帶着笑意。李洋知的聲音很特別,女生裏偏低沉,又很柔軟,很好聽。
李洋知的特別使得她身邊坐着的另一個女生黯然失色,但陳織愉坐下來細看,那個女生也是挺漂亮的,只是年歲看上去稍長。那個女生細眉大眼,鼻梁挺的像異軍突起,她臉上有一個缺點就是下巴稍短,顯得一張臉很小,原本大的眼睛就更大了。這個女生叫Judy,秦增豔。
秦增豔和李洋知看上去都很好相處,有說有笑,陳織愉覺得她們的關系可能就跟她和蘇芊差不多。
四個人這次吃飯主要是讨論租房子的事,決定租兩室一廳。
後來吃完飯各自回家,李洋知和秦增豔一路,陳織愉和蘇芊一路,回去的地鐵上,陳織愉問了蘇芊有關李洋知和秦增豔的事。
然後陳織愉才知道,李洋知和秦增豔完全是半路搭夥,秦增豔是這個學期新來的,年紀的确長于她們。今年三十二了,未婚,早幾年都在日本東京工作生活。
陳織愉聞言,想起了秦增豔晚上在餐桌邊笑說自己游歷了大半個世界的話,她還坦言自己未婚就是眼光很高。
因為大家都不熟悉,陳織愉對秦增豔的話說不出什麽感覺,只是覺得她的感情好像不太容易。秦增豔說這話的時候,陳織愉在她眼睛裏看到了濃濃的渴望,好像孤單也像寂寞,也有酸楚,更有不甘。
晚上從市中心往大巴窯的地鐵裏,比較空,陳織愉和蘇芊并肩坐在一起,蘇芊低頭在看手機,陳織愉擡着頭在看會跳燈的站點地圖,其實她會背了,就是無聊打發時間。
另一節車廂,有一個高個男人站在門邊,低頭在玩游戲機,單肩吊着一個書包,姿态随意卻得體,陳織愉看到心一跳,因為她以為是屈衷。她不由多看了幾眼,直到确定他不是屈衷。陳織愉不由嘆了口氣,地鐵忽然太空了,空的像大海裏的際遇,離開學校裏,她似乎再也不會遇到屈衷。
“累不累?”蘇芊笑聽到嘆氣問陳織愉。
“不累,你累不累?”陳織愉笑反問,兩人開始例行互相關心。
“不累。你下午有沒有開空調?”蘇芊問道。
“我熱就會開的啦。”陳織愉不想騙蘇芊也不想她擔心,她這麽說道。
蘇芊翻了個白眼,說道:“人善被人欺。”
陳織愉笑出聲。說完這事,兩人又說起學業,蘇芊說希望自己以後不要像秦增豔一樣年紀大了還要改行,因為她看秦增豔學習很吃力。
“當初我選酒店管理是覺得酒店制服好看,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現在太草率了。”蘇芊說着,笑看着陳織愉又道:“你還可以慢慢選擇。”
陳織愉笑,她想說她是喜歡廣告設計的,可一想到語言結束她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屈衷,還是忍不住有點失落,然後惹起了一陣徘徊。
汶川地震一個星期之後,陳織愉他們所有人才有點緩過那種天災人禍感嘆的氛圍。
而就在一切快要恢複正常的時候,學校裏傳起了另外一件事,大家在說秦浩然好像将募捐的錢中飽私囊了。
但是,這只是謠傳。這件事是林靈和陳織愉說的,林靈說了一句想不到秦浩然是那樣的人,說了他女朋友Reba又買了一個什麽名牌包,最後說了還好她自己只捐了五十塊。然後這件事情就過去了。
陳織愉聽着,莫名接受了林靈說她明智只捐了二十塊的誇獎,而後她是陷入一陣茫然裏,她忽然不解了,她們這一群人和世界的連接到底是什麽?天災發生了,大家都蜻蜓點水般的畫了畫自己的良知就好了?他們能做的怎麽會只是這樣。陳織愉有種被蓋悶在一口鍋裏的感覺,她找不到通往所謂的世界的路。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陳織愉深深的感覺到她結實落在了新加坡的留學生活裏,因為她初來時那種似飄着的興致勃勃漸漸有了思考,說明這個城市和國家開始在向她傳達它的思想。秦浩然的事沒兩天不知道被誰捅到了學生處,還有本事提供了證據,學校就查了這件事情,秦浩然被處分了。
這件事挺沸沸揚揚的,那一天Michelle來上課的第一件事是讓人幫忙發錢,因為秦浩然把募捐的錢還回來了。陳織愉發到自己的二十塊錢的時候其實覺得挺不可思議的,畢竟當捐出去的錢再次回到手上這件事是很真實地說明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品行不端的人,腦子裏裝的不知道是什麽。
☆、大銀河
陳織愉這個人有點潔癖,對于水淋淋的水果尤其是,別人剝的桔子,削了皮的蘋果和梨,她都不愛吃,所以她養成了吃有些水果打死不削皮的習慣。
蘇芊第一次說給陳織愉削蘋果的時候,陳織愉是連連推卻,然後和蘇芊說了這件事,陳織愉說道:“外面的果盤我是都不吃的,哈密瓜西瓜沒在我眼皮子底下切,我都不敢吃。”
蘇芊說她潔癖。陳織愉很贊同地拼命點頭。
不過陳織愉也有不潔癖的時候,在一個人出糗的時候就顧不上那麽多。
那天是陳織愉和蘇芊找了一天的房子,一無所獲,都覺得很累,然後坐在地鐵上,兩人決定去吃頓好的,去了Bugis,吃過飯之後,蘇芊說想看看夜晚的魚尾獅公園,聽人說很漂亮,兩人就去了。
來到魚尾獅,夜景璀璨,而遠處轉動換着絢爛色彩的摩天輪更美。陳織愉和蘇芊望着望着就朝三暮四。
“我們什麽時候去坐摩天輪啊?”陳織愉問蘇芊,問完她就想到了什麽,興奮說道,“馬上快到
你生日了,等你生日那天我們去!可以在上面吃蛋糕!”
“可以吃蛋糕嗎?!”蘇芊也高興起來問道。
“不知道,”陳織愉高興說道,“應該不可以吧。”她還在笑。
蘇芊也在笑,語氣和說話內容有很大的出入,這一天找房子的挫敗莫名消散了。
魚尾獅公園對岸有一家酒店,明亮似皇宮,蘇芊說那是新加坡最豪華的酒店。在當時。名叫富麗敦酒店,The Fullerton Hotel。
蘇芊會說到這個酒店是因為她們突發奇想,想去高一點的地方看摩天輪和全夜景。而那個酒店看上去有頂樓天臺。
于是兩人橫過橋,忐忑來到了酒店門口,假裝自己是淡定的客人,就着門童的手和微笑,進入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
她們都知道酒店大堂任何人可以出入,可做賊心虛總怕會被人詢問,到了電梯,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很興奮按了頂樓,覺得一切太順利,她們想象着出了電梯就能迎來屬于她們兩個人的天臺。
結果,電梯到達,“叮”一聲,門開了,兩人一出來就被一個黑人服務員熱情的笑容晃了眼睛,人家一看兩人非正式的打扮,就客氣禮貌用英文問了一遍請問你們有邀請函嗎?問完,他再用中文問了一遍,雙語殷勤。
這個頂樓,有人在開Party,衣香鬓影,笑語盈盈,兩人一眼望去看不清所有的場景,只見人影交錯,燈火盈盈,她們是支支吾吾說道:“不好意思,走錯地方了。”說罷,兩人就想鑽回電梯,結果,電梯很勤快地已經下樓去了。
服務員黑人小哥十分耐心,見兩人要按電梯,他快于兩人說道:“請讓我來幫你們。”
蘇芊和陳織愉的感覺,有點無地自容,互相看看對方是不知道為什麽剛才覺得上頂樓看看夜景是那麽簡單想當然的事情。
電梯此刻爬地特別慢,在某一層接了人一直下到一樓去了。還好一會不肯往上爬。
蘇芊和陳織愉靠電梯門站的很近,背對着繁華,沒敢回頭,直到有人喊了陳織愉的名字,兩人才齊刷刷轉過臉去。
“陳織愉?Zoey?”有人疑惑是不是陳織愉,帶着點意外驚喜,聲音平穩有力。
陳織愉回眸,驚喜,她看到了屈衷,西裝革履,閃閃發光的屈衷。
“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我什麽時候邀請了你?”屈衷高興笑說道,他很禮貌真切地把陳織愉當做一個驚喜。
“沒有沒有,我們,我和我朋友,其實是想上來頂樓看夜景和摩天輪的。”陳織愉哭笑不得說道,“不知道這裏晚上有Party。我們馬上就走了。”
“看夜景?對,這裏很适合看夜景。”屈衷很贊同陳織愉的說法,說着,他很自然地示意陳織愉和蘇芊跟他走。
陳織愉和蘇芊都有片刻猶疑,屈衷頓住腳步,回頭等着她們,笑着。雖然他很光鮮,但他笑得誠懇爽朗地就像在教室裏遇見了同學。于是,陳織愉跟了上去。蘇芊便也跟了上去。
屈衷領兩人穿過一些人,一些空氣中別人對話的片段,來到露臺邊,一片星海似的輝煌映入眼簾。
“你看,魚尾獅在這,摩天輪在那。”屈衷很高興給兩人指明眼人都看得見的風景,一時像個孩子。
陳織愉和蘇芊都有點忍俊不禁。
“你們能想到來這看夜景真的很聰明。”屈衷笑說道。
被誇獎,再加上夜風拂面,陳織愉心頭被騷動,她的感觸是從腳趾一路傳到了心頭的,眼前的一切璀璨地不真實。她笑着說不出話來,她其實很想多了解屈衷的事情,但她這一刻什麽都說不出來。
而屈衷見陳織愉被美景吸引地不會說話,笑和蘇芊說話道:“你是不是蘇芊?”
“你認識我?”蘇芊意外笑問道。
“猜的,我聽Zoey提起過的朋友就是你。”屈衷笑說道。
陳織愉這下回神了,可她正要轉過去和屈衷說話,就有人走過來了。是一個女人,穿着白色綢質小禮服,娉聘袅袅走來,好像一朵白雲。
“Alan。”她喚他,聲音輕柔,朦胧燈光下,她因走進而容顏漸漸清楚,好像霧裏開出了一朵白色雛菊,細致優美。
“你的朋友?”女人一只手輕輕搭在屈衷手臂上,微微揚起臉,笑問道。
“我語言班的同學。”屈衷回答說道。
當他和她說話,在她面前,他的每一個眼神和細微的動作,都像一個男人,而不是男孩,連笑都有一種陳織愉難以形容的不同。
“你們好。”女人笑和兩人打招呼,眼神溫和,笑意真切。
“她是我女朋友,Tracy,戴曉君。”屈衷介紹說道。
戴曉君莞爾,随即對屈衷:“讓你的朋友一起去那邊坐吧,募捐馬上要開始了。”
她說話太溫柔了,那種沉澱的氣質,是小女孩無法企及的火候,她沒有很漂亮,但是從內而外的優美。陳織愉覺得眼前是對璧人。
“你們要過去坐嗎?”屈衷笑征詢兩人意見。
“不用了!謝謝!”兩人是異口同聲。
屈衷不做勉強,笑說道:“那請你們在這欣賞夜景,我們得要過去一下。”
“失陪了。”戴曉君自然接話笑說道。
“沒關系沒關系。”兩人又是齊聲連連說道。
屈衷好笑看了兩人一眼,和戴曉君一起轉身離開了,戴曉君走的時候還回頭對兩人微微一笑。他們待她們親和友善的态度,讓陳織愉深深感覺到她是他們生活圈子之外的人,陳織愉歡喜又失落。
戴曉君離開的時候,交代服務生給陳織愉和蘇芊送了飲料。屈衷在一旁順手端了一盤果盤放在了托盤上讓人一起送過去。
做完這事的屈衷,還回頭對陳織愉擡了擡眉,指了指果盤,示意陳織愉多吃點,笑得明朗。而待屈衷走入人群,他就不一樣了,他擡手時不時虛護着戴曉君,面帶着微笑,顯得專注認真,姿态高雅。
這樣的屈衷闊步走到臺上,從西裝裏掏出一張白紙,抖開,嚴肅認真對衆人說了一句:“我今晚打算做英文演講,你們必須比平時認真,否則會聽不懂我的英文。”
話落,底下都笑了,屈衷也笑了,他自然幽默地達到了活躍氣氛的效果,然後他斂起笑意,開始真正認真地半背他的稿子。屈衷在說汶川地震的事。他的英語進步了不少,進步的陳織愉有點不認識他了。
因為不認識所以不由多看,不知不覺陳織愉吃完了果盤裏大半的水果,她不停地吃,只怕她自己顯得不自然,透露了小情思。更有甚當蘇芊問她屈衷是誰的時候,她是想不到任何形容詞或者句子,脫口說道:“Nice先生。”
“什麽意思?完美先生?”蘇芊不解問道。
“不是的,”陳織愉忙道,臉紅了,好在燈火暗,她努力鎮定道,“他之前英語不好,有回上課演講,對着圖片說了一百個nice。”
蘇芊明白了,也笑了,之後她說道:“我們差不多走了,一會他們散了,我們又好尴尬。”
陳織愉覺得蘇芊言之有理,她往嘴裏塞了最後一塊蘋果,果盤空了,她就和蘇芊走了。
那個黑人服務員依舊微笑着幫她們按了電梯,陳織愉站在電梯裏,門合上往外看的最後一瞬是忽然覺得眼前的夜景就像幕布,她誤闖入了一出他人的戲,不僅不能參與,連掌聲對他們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她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此刻生命仿佛有了前所未有的重量,卻注定要落進一片大海裏。
隔天,屈衷在學校碰到陳織愉,他問陳織愉昨晚什麽時候走的。
陳織愉昨晚失眠了,看上去有點疲倦,不好意思笑說她們其實沒一會就走了。
屈衷挺失望,問她聽到他演講了沒有。他說他自己進步很大。
陳織愉被逗笑。屈衷也笑了,好像真的為自己的進步感到高興。
。
六月,陳織愉考試的前一周,她們找到了房子。很巧,新找的房子和她們現在住的房子同一個小區,隔壁一棟,真是兜兜轉轉,就在眼前。
陳織愉和蘇芊開心了一陣,然後很快發現,這麽近的距離才麻煩,找不找搬家公司都成了一個糾結的問題。後來兩人是決定,螞蟻搬家似的一天搬一點。然後搬家這件事幾乎成了她們兩人年少裏最痛苦最麻煩的事了。李洋知和秦增豔則約好了入住時間,等到哪一天一口氣搬進來。
這次她們租的是一個印度人的房子,入住前,主人家因為信仰原因一再和她們強調,這間房子裏只允許女人住,不允許住男人,意思是她們不能帶男朋友回來。雖然不懂主人家的宗教信仰,但四個人都答應了。畢竟這套房子很好,價格合理,樓層也高,風景好,陳織愉和蘇芊住的房間從窗口就能看見摩天輪。
李洋知和秦增豔的房間對着走廊,不算明亮。一開始四人選房間的時候一度有點搶奪的意思。
蘇芊很堅持要明亮風景好的房間,她委婉提出可以出稍高一點的房價,私底下她還和陳織愉說道:“不許心軟,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好讓的,房子本來就是我們花時間找到的,一開始租這個房子看中的就是房間,不要別人說兩句就心軟,不然自己會後悔的。”
陳織愉的确有點心軟不好意思讓別人住不好的房間,但蘇芊說的有道理,她的确更喜歡風景好的房間,所以她對這事都沒有開口,都是蘇芊在笑臉和李洋知還有秦增豔溝通。
李洋知比較無所謂,她直接說房子她們找的,她們有選擇的權利。秦增豔則說她學習不專心,靠走廊的房間來回有人走動,她會神經衰弱。秦增豔的态度很明顯,不過沒用,蘇芊還是堅持,秦增豔就沒有再說什麽。
通過這件事情,陳織愉又覺得蘇芊是了不得的,因為她知道她其實和她一樣心軟好說話,但她比她知道原則,也更細心周到。
陳織愉想起上一次她們四個人有約起來去唱過歌。秦增豔和她們年齡相差大,愛的歌不一樣,而且秦增豔這個人說普通話可以,但不知道為什麽說英語和唱歌都給人一種很吃力的感覺,斷斷續續有幾分結巴的樣子。所以她很想唱歌卻很少唱歌。終于有一首歌,她能唱了,陳織愉恰好也會唱,秦增豔唱的時候,陳織愉也不由跟着唱。這個時候,蘇芊過來,很輕地湊到陳織愉耳邊對她說道:“你別唱了,讓秦增豔一個人唱吧,她難得有會的歌。”
那一刻,陳織愉覺得蘇芊這個人的好是骨子裏的好和細致。李洋知也說過,她很欣賞蘇芊,她覺得蘇芊為人處事很聰慧,家教很好。
陳織愉覺得李洋知看人看事也很聰明,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就像謎一樣,很包容很開闊,陳織愉深深覺得李洋知心裏一定有一片她不知道的世界。
那段時間,陳織愉忙考試沒有時間思考李洋知心裏的世界是什麽,簡直無暇他顧。等她考試考完的那天,她和蘇芊把最後一點東西徹底搬進了新家的那天晚上,兩人坐在地板上一邊整理一邊說話,陳織愉才知道,李洋知特別在哪裏。
蘇芊悄聲告訴陳織愉說道:“李洋知是同性戀。”
陳織愉很驚訝,不由問道:“難道她和秦增豔在交往?”因為陳織愉聽說她們兩人之前合租過一個房間,只有雙人床,而非現在的高低上下鋪。
“沒有,李洋知不會喜歡秦增豔的啦。”蘇芊笑說道。
陳織愉聞言一想也是,秦增豔對她們說話的口氣總是你們這幾個孩子的感覺,尤其對李洋知,她覺得她學習不夠認真。而李洋知對秦增豔都是笑笑不語。
“李洋知很欣賞你。”陳織愉笑說道。
“只是欣賞,她不可能喜歡我,我和她完全不是一個圈子。”蘇芊說道。
陳織愉聞言想了一陣說道:“難怪我覺得她很特別,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覺得她好漂亮。”
“我也這麽覺得。”蘇芊說道。
“你怎麽知道她是同性戀的?”陳織愉問道。
“有一次我們在玩一個心理測驗,我和秦增豔測出來都是異性戀,李洋知恰好是雙性戀。這本來就是鬧着玩的,但是李洋知說很準,她說自己的确是。我看秦增豔當時的表情是早知道了,諱莫如深的笑了。”蘇芊說道。
“秦增豔為什麽還沒有結婚?”陳織愉問道。
“不知道,她說她在日本有過一段很失敗的感情,反正各種痛苦,但她沒說具體的,只說她自己以前想自殺過。”蘇芊說道。
“啊,真有這樣的事?”陳織愉驚訝道。
蘇芊點頭,說道:“我真覺得我們兩個太簡單了,不過秦增豔也太誇張了。”
陳織愉和蘇芊那時候都還想象不到不可自拔是怎麽一回事。比如陳織愉,語言結課之後,她曾幾天很難受,也想過要不要換專業,為了屈衷,但最終她的理智和那個年紀特有的對未來的心寬和交付,使得她還是快樂地選擇了廣告設計。
有那麽幾年之後,陳織愉回想當時的她們都覺得她們是太天真愚鈍了,不懂得終不能幸免是人生必經的路。畢竟,銀河裏每一顆星星,世間每一盞燈火,都是以同樣的方式被點亮,然後璀璨的。
☆、聽聲音
陳織愉開始上專業課,沒有她想象的有趣,但也不會太無聊,就是很普通的大學課程,雖然不如語言課讓陳織愉來得有熱忱,但林靈所說的劉藝璇換了專業是因為專業老師教不好這件事,陳織愉還是沒有感覺到的。
離開了語言班,陳織愉忽然覺得新加坡的學業生活對她來說似乎變得很正規,三點一線,平靜也平安。
所以,有朋友說要在暑假來新加坡旅游,陳織愉覺得很開心。那個朋友是周企均。
零八年的八月夏天,北京奧運會,全民沸騰,陳織愉他們也是,充滿期待。就着這股期待,周企均來了。
周企均來的前一天晚上,陳織愉緊張的睡不着覺,原因很簡單:她來新加坡大半年了,但她還沒有熟悉透新加坡,怕招待不好周企均。
陳織愉睡在下鋪,問上鋪的蘇芊該帶周企均去哪裏玩,她緊張的睡不着,然後陳織愉免不了和蘇芊說起周企均的一些事。
蘇芊不替她擔憂,卻忽然笑問周企均是不是喜歡她。
陳織愉一下給坐了起來,笑出聲說道:“難怪李洋知說我和你過日子跟小兩口似的,在你眼裏我就那麽讨人喜歡啊?”
蘇芊也笑了,說道:“我只是覺得未必不可能嘛。而且聽上去那個男孩子挺優秀的,有機會可以試試看。”
“試試看嗎?我不知道怎麽談戀愛啊,而且人家搞不好有女朋友了。”陳織愉說道。
“有女朋友就帶女朋友去旅游了。說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麽談戀愛,我是覺得喜歡的話,應該就自然而然會在一起的。”蘇芊說完,自己在那笑,不知道笑些什麽。
陳織愉也跟着笑,後來兩個人都安靜了,準備睡覺了。夜裏陳織愉醒了一陣,她聽到客廳有聲音,好像有人在打電話,她就起來去看。
客廳沙發上坐着秦增豔,秦增豔一只耳朵貼着手機,低垂着頭,她在低聲憤怒地說話,用日語。陳織愉聽不懂,不過聽懂了秦增豔的哭聲。
陳織愉有點尴尬,所幸她只是開了門,人還沒有貿然走出去,便準備關上門,但秦增豔已經轉過頭來。
她很大的眼睛紅紅的,含着眼淚,卸了妝,臉色也不太好,但她被人撞破脆弱并不尴尬,反而看了陳織愉一眼說了句抱歉吵醒她之後又轉回頭繼續說電話,只是哭聲弱了些。
陳織愉見狀也想自然點,就順勢去上了一個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秦增豔已經挂了電話,她站起身正要回房間,和陳織愉面對面撞上,她對她笑了笑,欲言又止,看上去想聊天。
于是,陳織愉不由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很難受。”秦增豔說着沒什麽,卻滿臉有什麽。
“要不要喝水?”陳織愉只能問道。
秦增豔聞言,說道:“你能不能幫我倒一杯牛奶?”
“好。”陳織愉應道,人就去了廚房。
陳織愉端着牛奶出來的時候,秦增豔已經坐回沙發上,她接過陳織愉遞過來的牛奶,動作很優雅,她笑說謝謝,是很享受他人的服務。
陳織愉在秦增豔身邊坐了下來,看着秦增豔雙手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秦增豔對着陳織愉笑了笑,顯得很柔弱。
“我真羨慕你們。”秦增豔開了口。
“為什麽?”陳織愉問道。
“因為你們那麽年輕,還沒有遇到不好的愛情。”秦增豔說道。
陳織愉沒接話,笑了笑。
秦增豔就接着說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我一直吃了很多的苦。”
每個人都多少有與衆不同的想法,秦增豔的話并沒有觸動到陳織愉,相反,陳織愉隐隐覺得秦增豔言過其實了。
“怎麽樣是不好的愛情?”陳織愉問道。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秦增豔說道,眼神顯得很滄桑,看着陳織愉。
見陳織愉沒說話,秦增豔覺得她的閱歷是不會懂她的,所以只能自己總結說道:“我過得真的太痛苦了,我的心時時刻刻都在忍受着煎熬。”
陳織愉徹底無言了,她仿佛在看舞臺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