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局勢突變,(1)
驚變
接到第一個電話的時候,倪流還以為只是生活中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玩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事情會一步步滑向未知的深淵。
當時他正在向領導敬酒,剛舉起酒杯,向領導說着客套而恭維的話,手機忽然很不合時宜地響了,坐在他右首的美女同事肖米就掩着嘴吃吃笑他。
肖米長得還行,屬于豐滿而耐看的類型,身材小巧玲珑,嘴巴微翹,嘴唇微厚,圓臉蛋,一笑還有兩個酒窩,中等偏上的姿色,皮膚很白,不過有一點,個子不高。
笑什麽笑,倪流心中嘀咕一句,他知道肖米的心思,是怕他向領導争寵。有什麽好争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市政公司,又不是什麽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就算巴結上了領導又有多大用?沒什麽毛用!肖米胸是大,但卻應了一句胸大無腦的話,智商低得可以,總是喜歡亂出風頭,似乎唯恐別人不知道她是領導的小蜜一樣。
不過也別說,肖米或許天生就是當小蜜的料兒,名字的諧音就暗示了她長大後的人生志向。
倪流本不想接電話,但特定的來電鈴聲讓他聽了出來,是襄都市首富億萬富翁宋國文來電。
宋國文的電話,他不能不接,只好賠着笑臉向領導告了罪,一溜兒小跑跑到雅間外面接了電話。
雅間外面的空氣好多了,清新而清涼,讓倪流精神為之一振。單位一幫人,個個是煙鬼,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是元旦前夕的單位聚餐,他寧願不來,他最受不了煙草的味道。
“倪流,我快要死了,你趕緊來中京大酒店,送我回襄都。”
宋國文口齒不清,咬着舌頭說話的腔調明顯是醉話,而且他說話的嗓門之大,震得話筒嗡嗡直響,倪流只好讓手機遠離了耳朵,等宋國文說完之後,他又重新将耳朵貼近了手機聽筒。
“宋國文,你又喝了多少酒?別鬧了,趕緊找個地方住下,下大雪了,現在高速都封路了,回不去襄都了。”倪流太清楚宋國文了,宋國文雖然貴為億萬富翁,卻愛酒如命,好像窮得多缺酒喝一樣,見酒必喝,一喝必醉,不過也許正是宋國文的好酒量和他在酒桌上從不認輸的豪爽表現,才讓他的生意一直一帆風順。
石門距離襄都120公裏,現在外面風雪交加,雪大路滑,再加上又是晚上,高速封路,還得走國道,拉倒,鬼才陪宋國文胡鬧。
“你不是一直想開我的奔馳?過來中京大酒店找我,讓你開個夠。”宋國文繼續鼓動倪流,“倪流,不騙你,這一次我可能真不行了,你得陪我回一趟老家,死,我也得死在家裏。”
“喂,喂,怎麽沒聲音了……”倪流算是怕了宋國文,不想和他扯皮個沒完,就使出了常用的一手,他将胳膊伸長,讓手機離自己很遠,假裝聽不清,“喂,喂,我這裏信號不好。”
“窩囊廢……”電話挂斷的一瞬間,倪流隐約聽到宋國文罵了他一句。
Advertisement
倪流笑着搖了搖頭,他是很喜歡宋國文價值百萬的奔馳ML350,3.5升的強勁排量、四輪驅動的先進動力、頂級豪華配置,只看一眼就讓愛車如命的他躍躍欲試。
可惜多少次他想上手開一開,都被宋國文很不客氣地推到一邊,他就發誓,這輩子不開上奔馳,不是男人!
沒想到,信奉車和女人概不外借原則的宋國文會主動讓他開他的奔馳,太稀罕了。
想歸想,倪流還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想法,可不能胡鬧,這麽大的雪,又是大晚上的,他真要開車陪宋國文一路從省城回到襄都,是過了一把奔馳瘾,但姐姐非得罵死他不可。
沒錯,襄都遠思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赫赫有名的億萬富翁宋國文是倪流的姐夫。
不過,倪流從來不稱呼宋國文為姐夫,一直直呼其名,原因無他,只因宋國文一向瞧不起他,認為他窩囊而沒有擔當,不是一個響當當的男人。其實說心裏話,倪流表面上宋國文長宋國文短,內心還是很敬重宋國文的為人和本事,宋國文白手起家,從不名一文到坐擁億萬財富,只用了不到十年時間。
宋國文瞧不起倪流,是倪流大學畢業時宋國文想拉他加盟他的公司,倪流卻沒有答應。
倪流并非不喜歡商場上的躍馬揚鞭,也想建功立業,只是他一直有一個夢想,不想依附別人,只想憑借自己的努力打開一片天地。
只不過形勢比人強,在參加工作後,他才發現理想和現實的距離過于遙遠了,他在單位埋頭苦幹了三年,成績比所有人都好,能力比所有人都強,卻依然比不上溜須拍馬的同事在領導面前吃香。倪流卻始終沒有灰心,他相信機遇或許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日子突然降臨到他的面前。
當年宋國文勸說了倪流很長一段時間,倪流都不為所動,最後宋國文氣壞了,罵倪流是個軟蛋,鼠目寸光,沒遠見,沒理想沒追求,一輩子都會是一個窩囊廢。倪流被宋國文罵得狗血噴頭,卻一點兒也不生氣,也不向宋國文解釋他的理想,只是等宋國文罵累了,他笑眯眯地說了一句:“好,宋國文你罵我窩囊廢,我以後不叫你姐夫了,就叫你宋國文。”
“你就是叫我宋大頭,我也是你姐夫,是你到死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宋國文扔下一句話,氣呼呼地走了。
宋大頭是宋國文最忌諱的外號,宋國文确實頭大如鬥,長得很醜,以前誰叫他宋大頭他就跟誰急,後來發達了,他反而又不怎麽在意了,自稱頭大有腦子,可見一個人如果底氣足了,長得醜或是長得怪反倒成了個性。
倪流說到做到,從此以後見到宋國文再也不叫姐夫了,就叫宋國文,一叫三年。宋國文也不在意,随便他叫什麽。
不過雖然宋國文罵倪流是窩囊廢,而且倪流也不如別人一樣在他面前畢恭畢敬地稱呼他為宋總,甚至連個姐夫都不叫,他對倪流卻一直很在意,只要一來省城,有事沒事必找倪流聊聊,或是講講他的集團的發展前景,或是吹吹牛,吃頓飯,也不知宋國文看上了倪流哪一點,反正他很欣賞倪流的個性和能力,時不時重複同樣一句話:“遠思集團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只要你想來,公司會有一個副總的位置一直為你保留。”
總體來說,宋國文和倪流的關系十分不錯,不像姐夫和小舅子,反倒像兄弟。
關系再好,倪流也不喜歡宋國文的嗜酒如命,曾經多少次勸宋國文少喝一點兒,每次宋國文總是眼睛一瞪,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懂個屁!遠思集團的每一筆業務,都是我一杯接一杯的酒喝來的,沒有酒,就沒有遠思集團的今天。”
宋國文的歪理邪說,倪流不敢茍同,卻也不反駁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喜歡別人強迫他,他也不會去強迫別人。他只是不喜歡宋國文的酒品,凡是和宋國文喝過酒的人都知道,宋國文酒品不好,所以熟悉他的人和他喝酒,多半不會讓他喝醉。喝醉後的宋國文,要麽罵娘,要麽胡鬧,甚至會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會在雪地裏唱歌,會在樓頂跳舞。
其實他罵娘還好,胡鬧起來,才讓人受不了。
正是因此,倪流在接到宋國文要死要活的電話後,才渾然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宋國文又和往常一樣,不過是酒後又一次發酒瘋罷了。
接完電話,呼吸完新鮮空氣,見時間才晚上八點多,心想聚會估計還得鬧騰一個多小時,也不知道聚會後領導會不會心血來潮再去唱歌,這大雪天的,還是早點回去才是正經,這麽想着,倪流邁步向回走,才走兩步,迎面就走來了肖米。
“倪流,女朋友又查崗了?”肖米喝了不少酒,圓臉上彌漫了一層紅潤,倒讓她顯得比平時更多了幾分妩媚,她一臉嬌笑,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倪流的胸口,“我說……你也太沒出息了,早請示晚彙報,沒結婚就這樣,這要是結婚了,可怎麽得了?”
倪流笑了笑,伸手抓住了肖米的手指:“要不肖姐當我的女朋友算了。”
“我?”肖米被倪流抓了手指,也不收回,而是擺了擺另一只手,笑得很開心,“我可不行,配不上你這個大才子大能人。”
倪流今年26歲,畢業于燕山大學,大學畢業後留在省城石門,在市政一公司從事給排水設計工作。參加工作三年間,踏實勤懇,贏得了領導和同事的一致好評。再加上他長得健康而陽光,身材颀長,性格開朗,喜歡開玩笑,又樂于助人,在單位頗有人緣。
倪流能寫會畫,在學歷普遍不高的市政公司,他如鶴立雞群一般,就贏得了大才子大能人的外號,盡管他也知道,許多人稱呼他大才子大能人的時候,是兩分嫉妒三分羨慕外加五分嘲笑。
市政公司說白了是修路挖溝掏下水道的公司,哪裏需要什麽才子?
“是我配不上肖姐。”倪流嘻嘻哈哈地說道,“肖姐是一公司第一美人,多少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去,少貧,我還不知道你?笑得甜,心裏賤。”肖米向倪流飛了一個媚眼,扭動腰肢從倪流身邊走過,娉娉婷婷朝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一股濃郁的香水味道直沖鼻子,倪流嗆得連打兩個噴嚏,回頭看了肖米還算有幾分美感的背影,搖了搖頭,女人要麽別用香水,要用千萬別用劣質香水,劣質香水令人作嘔的氣味,可以讓本來還算有幾分姿色的形象瞬間降低好幾個檔次。
倪流回到雅間的時候,酒局上的戰局正酣,幾個平時不怎麽對付的同事此時正在領導面前互相較勁,拼酒拼得幾乎急紅了眼,而領導擺出坐山觀虎鬥的姿态,不但不勸架,甚至還有煽風點火的意思,他忽然覺得真沒意思,屁大點兒的單位,芝麻綠豆大小的利益,争來争去,就和兩只螞蟻為了搶一塊饅頭屑而大打出手一樣,悲哀。
嗆人的煙兒味又刺激得倪流直想咳嗽,他想了想,還不如到躲到外面清靜一會兒,這麽一想,轉身就走的時候,卻被領導叫住了。
“倪流,不許當逃兵,來,替我擋一擋,我喝多了。”領導沖倪流招了招手,好像他和倪流的關系多好一樣。
倪流也喝了不少酒,少說有半斤,他酒量好,平常卻不怎麽喝,真要喝起來,一般人也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今天他不想替領導擋酒,正要想找一個理由拒絕時,第二個電話就很及時地打了進來。
如果說第一個電話是不合時宜的話,那麽第二個電話卻讓倪流如遇大赦,他急忙掏住手機,沖領導揚了揚:“頭兒,我先接個電話。”
不顧領導一臉的不快,倪流一轉身出了雅間,急匆匆又回到了外面,邁出雅間房間的一瞬間他下定了決心,在結束聚會之前,他不會再邁進雅間一步。
第二個電話是吳小舞打來的。接到第二個電話時,倪流心中終于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喂,倪流……”
在吳小舞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倪流眼前就浮現出一個齊耳短發、白領職業裝、瓜子臉、柳葉眉的女孩形象,她光潔的臉龐和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子、大大的鳳眼以及猶如雪上一支梅一般的嬌豔紅唇,無一處不展現出一個青春期女孩所能擁有的所有芳華。
“幫幫忙,倪流,宋總真不行了。你快來接他好不好?我求你了。”
吳小舞的聲音軟軟的,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慵懶味道,怎麽聽怎麽不像一個秘書應有的幹脆利索的語氣,倪流就想不通為什麽宋國文非要用吳小舞當秘書,難道僅僅是因為吳小舞的年輕漂亮?
倪流心中一沉,吳小舞說話的口氣雖然不夠幹脆,但她是一個做事情很有分寸的女孩,不會亂說話,他就急忙問道:“又喝了多少?”
“大概一斤半白酒。”
一斤半白酒對宋國文來說,不算致命的過量,怎麽就不行了?當然,吳小舞所說的不行是指鬧騰得不行了,而不是指人不行了,倪流正好站在走廊的窗口,向外面看了一眼,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地上的積雪至少有三四厘米厚了。
“非要回襄都?”倪流始終想不明白宋國文這一次的酒瘋發得怎麽這麽有創意,這三更半夜頂風冒雪回襄都,難道是襄都的公司總部出了什麽大事?
“嗯……”吳小舞的鼻音稍重,她似乎是在外面打電話,聲音凍得微微顫抖,“宋總說,如果你不送他回去,他就自己開車回去。”
“瞎胡鬧!”倪流吼了一句,“我這就過去。”
遺囑
“頭兒,家裏出了點兒事兒,我得先走一步。”倪流說到做到,還真沒有邁進雅間,而是站在雅間門口向領導請假。其實也不能算是請假,今天是12月31日,明天就是元旦,今晚的聚會是年底聚餐,明天起,放假三天。
領導對倪流一晚上心不在焉的表現很不滿,他瞪着眼睛吐着酒氣揮着大手說道:“不準走,倪流,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領導,家裏真的出事兒了。”倪流看不慣領導故意拿捏的嘴臉,市屬市政一分公司的頭兒,按照行政級別連科級都算不上,但領導有時的作派好像他比市長還有派頭一樣。
“我說不行就不行!”領導有意跟倪流過不去,他舉起了酒杯,“你要走也可以,喝幹這杯灑就放你走。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要是平常,喝就喝了,雖然領導手中拿的酒杯足有三兩,三兩白酒對倪流來說不算什麽,但現在不行,他要開車送宋國文回襄都,120公裏的大雪夜路,本來就喝了半斤白酒了,再喝三兩,不是拿命開玩笑嗎?
同事也跟着起哄:“喝,不喝就不放你走。”
倪流惱了,臉上卻還是挂着笑,正要再解釋幾句時,第三個電話就打了進來。
接到第三個電話時,倪流的腦中莫名其妙突然就跳出了一句話:一個男人一輩子當中,總要經歷一兩次的風雪兼程,人生才會完整……
第一個電話不合時宜,第二個電話是及時雨,第三個電話就是雪中送炭了,倪流這一次幹脆連一句解釋都欠奉,一揚手中的手機,扔下一臉鐵青的領導,轉身就走。
又是宋國文來電。
“樓下,下來。”宋國文生硬地扔下一句硬梆梆的話,“你有五分鐘時間。”
比起領導的不滿和憤怒,還是姐夫的安全重要,倪流也沒回去再向領導說明什麽,直接下樓。去他奶奶的領導作派,都放假了,還能拿他怎麽着?愛怎麽的就怎麽的,大爺今天不奉陪了。
生氣的時候,倪流總是喜歡自稱大爺。
到了樓下才發現,積雪半腳深了,踩在雪上,咯吱作響,而且風雪呼嘯,在路燈的照耀下,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幾乎要将整個世界覆蓋一樣。
樓下的停車場裏,靜靜地停着一輛黑色的奔馳ML350,漆黑的車漆在夜色和燈光的雙重映襯下,流光溢彩,就如一頭充滿力量的野獸。倪流見獵心喜,手指滑過奔馳ML350光滑的車身,感覺比撫摸女人光潔的身體更有美感。
駕駛位虛位以待,倪流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跳上了駕駛位,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心中一陣激蕩。多少次夢想駕駛一輛奔馳,而現在,夢想終于實現了。
樓上雅間,看到倪流坐進大奔,站在窗前向外張望的領導和同事們都驚呆了,個個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倪流在單位上班三年,從來沒提過他有一輛奔馳。
過了半晌肖米才無比羨慕地說道:“倪流這小子心機夠深的,都開上奔馳了,他家裏是不是特別有錢呀?”
“啪”的一聲,也不知是誰打翻了酒瓶,驚醒了衆人的發呆,衆人回過頭來,才發現不知何時領導的臉色跟豬肝一樣了。
一時間,房間內靜聽落針,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在市政公司工作,月收入一千多元,平常混個吃吃喝喝還行,要說能買得起奔馳,完全是天方夜譚,就算頭兒配的專車也不過是一輛價值十萬多的桑塔納,和百萬的奔馳相比,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倪流這小子……怎麽坐得起奔馳?沒看出來,這小子平常不吭不聲,難道他還是一個富二代?
倪流一坐進奔馳,就進入了狀态,早就将領導對他的不滿以及同事怎麽看他的問題抛到了腦後,他系上安全帶,沖車後的宋國文點了點頭,又沖坐在副駕駛的吳小舞笑了一笑,踩住剎車,推到D檔,輕輕松開剎車,奔馳ML350就如一只輕盈的蝴蝶駛離了停車場。
半個小時後,汽車駛出了市區,沿107國道一路南下,直奔襄都而去。
剛出市的時候,大雪才下了幾厘米深,走到半路的時候,大雪就有半尺深了。雖是夜晚,大雪中白茫茫一片,極目四望,也可以看到很遠,目光所極之處,平常車流不斷的107國道空無一車,仿佛天地之間,就只有一車三人在風雪中踽踽獨行。
按說在風雪交加的夜晚,四下空曠如寂,在一輛性能優良的豪華汽車中,有美同行,本是一件雖有危險卻又充滿了某種暧昧可能的美事,但倪流卻對近在咫尺的吳小舞視而不見,盡管吳小舞脫了外套之後的身材玲珑精致,堪稱完美。
倪流是在擔心,從他上車開始,宋國文就開始睡覺,當時時間不到9點,現在距離石門80多公裏了,時間也指向了23點,宋國文卻沒有醒來一次。
一般來說,喝醉之後呼呼大睡是好事,有助于醒酒,但對宋國文來說就不太正常了,倪流太了解宋國文了,每次醉酒,他差不多睡一個小時就會醒來一次,然後折騰一個小時才會再睡,如此反複,一個晚上不折騰個五六次絕不罷休,這一次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安靜?
本想叫醒宋國文,但宋國文睡得正香,呼嚕打得很響,倪流就又專心致志開車了,心裏卻翻來覆去地在想,平常宋國文酒後發瘋,也有胡鬧出格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和這一次一樣鬧得厲害,而且還要死要活,他到底哪根筋不對,非要冒死回家?有什麽急事不能等着明天白天?
雪大路滑,一路上幾次出現險情,險些掉到溝裏,如果不是倪流上班幾年間,每天都要開着單位的皮卡跑工地才練出了一流的開車技術,再加上四驅的奔馳操控性能優越,恐怕現在死了十次八次都有了。
“到哪裏了?”正胡思亂想時,宋國文終于醒了。
“到襄都還有40多公裏。”一聽到宋國文終于醒了,倪流才長出了一口氣,回頭看了宋國文一眼,盡管看不清楚他的臉色,見他坐了起來,心中大為寬心,“雪太大,從石門出發到現在走了4個多小時,才走了80公裏,還有幾次差點滑到溝裏,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宋國文的份兒,我早就罵娘了。”
“罵誰娘?罵我的娘就是罵你姐姐的婆婆,有本事你就罵。”宋國文罵罵咧咧地笑道,“我都快死了,你還矯情?你現在送我回家,總比拉一個死人回去強吧?就別埋怨了。”
平常宋國文說話粗俗歸粗俗,卻很少提到死,怎麽剛醒來,一開口就是死?倪流眉頭一皺,想說幾句什麽,宋國文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小舞,拿水。”
從上車時起,吳小舞就坐在副駕駛,沒有坐在後座陪宋國文,似乎有刻意和宋國文保持距離之嫌,倪流也沒有多想,盡管在生意場上,秘書就是老板小三的事實人人皆知,但一想到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姐姐倪芳和姐夫的兒子宋家斌,再想到姐夫這些年來的拼搏和勞累,他實在不想去惡意猜測吳小舞會上了姐夫的床。
或許在倪流的潛意識裏,他不認為吳小舞是一個出賣自己身體的女孩,他也不願意承認的是,他有幾分喜歡吳小舞,盡管他有女朋友。但吳小舞不論長相還是身材都符合他的審美觀,甚至可以說,吳小舞就是倪流夢中情人一般的完美女孩形象。
吳小舞拿過水壺,扭身遞水給後座的宋國文,側身的時候,她曼妙的腰身和豐滿的雙胸就毫無保留地朝倪流盛開了最優美的姿态。
必須承認,吳小舞是一個不但漂亮而且還十分性感的女孩。
倪流見過的漂亮女孩很多,但如吳小舞一般既漂亮又性感得讓人不敢多看幾眼的女孩,還是第一個。他敢調戲肖米,卻不敢多看吳小舞幾眼,不是他在漂亮女孩面前放不開,而是越是多看吳小舞,越會多想她和姐夫之間或許會有的暧昧關系。他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像吳小舞和姐夫之間真會發生什麽,一個是他暗戀的女孩,一個是姐姐的丈夫,一想就會讓他覺得心裏堵得慌。
穿了冬裙的吳小舞,就如寒冬之中的一朵梅花,嬌豔而美麗,明媚而憂傷,她微顯瘦削的瓜子臉雖然臉型近似完美,但鑲嵌在上面的一雙如寶石一般的雙眼卻不時流露出憂傷的眼神,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憐香惜玉之意。
一路上宋國文睡覺,吳小舞也不陪他說話,只顧一個人靠着窗戶發呆,她出神的樣子就如被雪凍得發抖的花瓣,別有情致。
這麽漂亮而且清純的女孩,會是宋國文的情婦?不會,絕對不會!倪流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開導自己,他從吳小舞上車後沒有坐到後座和宋國文在一起的舉動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吳小舞就是宋國文的秘書,而不是小蜜。
宋國文喝了一口水之後,又将水壺還給吳小舞,說道:“倪流,行呀,你小子開車技術不錯。”
“一睜開眼就罵人,宋大頭,真有你的。”倪流忽然沒來由心中一陣怒氣,既為吳小舞可能上了宋國文的床而憤憤不平,又為宋國文明明沒事卻折騰他而不滿,“早知道,我就不陪你胡鬧了,你看現在雪越下越大了,不知道天亮前能不能到家。”
“又叫我宋大頭了?”宋國文咧嘴一笑,毫不在乎倪流的怒氣,他伸手一推倪流的肩膀,“三年了,你沒叫我一聲姐夫,你現在叫一聲姐夫,我把奔馳送給你。”
“姐夫!”倪流知道宋國文是在捉弄他,卻還是毫不含糊地叫了一聲姐夫,“你說的,我可是當真了,回家我就開走。”
“你小子終于叫我姐夫了,雖然你不是真心想叫,是看在奔馳的份兒,不過我也滿足了,好,我不但要送你一輛奔馳,還要再送一份大禮給你。”宋國文聲音洪亮,看樣子是一點事兒也沒有,他恢複了平常大大咧咧的姿态,“小舞,我說,你記錄。”
“是,宋總。”吳小舞平常習慣了記錄了宋國文的吩咐,拿出記事本和筆,做出了聆聽的姿勢。
“遺囑……”宋國文咳嗽一聲,“立遺囑人,宋國文,遺囑內容,如果宋國文死亡,宋國文名下所有股份和債權關系全歸倪流所有。”
“啊……宋總?”吳小舞吓了一跳,“真要這麽寫?”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宋國文不滿地說道,“是不是想讓我留點遺産給你?”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總……”
“咳咳……”宋國文一陣猛烈的咳嗽,“倪流,停下車。”
倪流緩慢靠邊停車,車還沒停好,對面駛來一輛汽車,汽車的燈光一閃,照進了車內,也照到了後座的宋國文身上,從後視鏡向後一看,他頓時大吃一驚。
宋國文的嘴中,正大口大口地向外湧出鮮血!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倪流吓得心驚肉跳,剛一停穩汽車,他就推開車門下車。
和車內的溫暖如春相比,車外天寒地凍,幾乎滴水成冰,一下車,雪片夾雜狂風吹到了脖子裏面,凍得他打了個寒戰。
深夜的荒郊野外,天地之間仿佛除了一輛奔馳汽車之外,都被白雪覆蓋,再看遠方,大雪無痕。
顧不上欣賞從未見過的令人震憾的雪景,倪流急忙拉開了後門,坐在後座上,一把扶起了宋國文:“姐夫,你怎麽了?”
“笨蛋,我這個樣子能是怎麽了?快要死了。”
“剛才還好好的……”倪流幾乎要哭了,他的人生之中從未經歷過這樣的生死時刻。
“剛才是回光返照。”
“你真要死了,姐夫?你別吓我。你以前從來不說真話,怎麽這一次一說死就死了?”
“一個人哪怕一輩子全說假話,臨死的時候,也會說一句真話。”都這個時候了,宋國文還能笑得出來,他躺在倪流的腿上,凄然地笑了一笑,“倪流,有我的遺囑,有小舞作證,我名下的全部資産,你一定要接手過去。等到了襄都,如果我還沒死,我會找律師辦好手續,如果我死了,就讓小舞找律師辦好手續,不管我死沒死,你都記住,別聽你姐姐的話,別管別人說什麽,也別管我家裏人的反對,你記住,一定要接手……”
“姐夫,我……”倪流泣不成聲,現在不是他去深思姐夫為什麽要把名下的幾十億資産都過戶到他的名下的時候,他現在又驚又怕,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汽車內本來平緩流淌的樂曲陡然間風格一變,由剛才輕松舒緩的《一路平安,瑪利亞》變成了激昂的《命運》,同樣是理查德的鋼琴曲,風格一變,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命運……命運是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流,有淺灘,有急彎,也有突如其來的逆流!
人生逆流
“你什麽你,拿出一個男人樣兒來!”宋國文大聲呵斥倪流,情緒一激動,嘴裏又湧出了一口鮮血,他一把推開倪流,“小舞,寫好沒有?檢查一遍,拿給我簽字。”
吳小舞臉色慘白,雙手顫抖地從前座将遺囑遞給宋國文,宋國文打開車頂燈,掃了幾眼确認無誤後,刷刷幾筆簽上了自己的大名。或許是為了保險起見,他又從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印章,蓋上了章。
比倪流小一歲的吳小舞,擔任宋國文秘書還不到兩年,一年多來,她見多了宋國文喝酒、喝醉、罵娘、胡鬧、瞎胡鬧,還從來沒有見過今天的場景,在她24歲的生命中,也沒有親眼見過一個人的死亡,早就吓得戰戰兢兢,幾乎癱軟在座位上。
相比之下,倪流雖然淚水直流,卻比吳小舞鎮定多了,他擦幹眼淚,對吳小舞說道:“小舞,打120,快點。”
吳小舞趕緊撥打了120,打通之後,說了幾句,她轉身問倪流:“我們現在在哪裏?”
“在107國道由北向南,距離襄都40公裏處……”倪流輕輕放下宋國文,“姐夫,你堅持住,我這就送你回家。”
“你可得開快點兒,倪流,我怕我見不到你姐最後一面了。”和剛才還有力氣罵人相比,現在的宋國文有氣無力地軟成一團,眼見是真的不行了。
倪流平常雖然直呼宋國文大名,也常愛和他開玩笑,沒有稱呼他為姐夫,但實際上在內心深處,他不但十分崇拜宋國文,還視宋國文為他的人生偶像。
盡管他并不認為成為億萬富翁才是人生唯一的成功,但至少宋國文是襄都商界的驕子,是中省商界的精英,不提襄都商界內不少人都對宋國文十分佩服,就是放眼整個中省,宋國文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三年來,宋國文每來石門一次,基本上都會找他一聚,有時捎點東西,有時帶件衣服,有時只為吃飯說話。雖然宋國文對他說話,從來都是大着嗓子,想罵就罵,想貶就貶,但他知道宋國文對他其實關愛有加,一直視他為親弟弟一般無二!
悲憤之下,倪流擦幹眼淚,心裏暗罵自己,笨,哭什麽哭,如果哭能解決問題,世界上就沒有戰争了!
現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想要救宋國文一命,只有加快速度回到襄都,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麽一想,倪流用安全帶将宋國文固定在後座,随後坐回駕駛位,深吸一口氣,雙手放在手工縫制的真皮方向盤上,他從未有現在一樣感覺到掌控一切的使命感,宋國文的生命,不,全車人的生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只能迎風冒雪,勇往直前,因為此時此刻,他無路可退。
雪,更大了,風,更猛了,狂風夾雜着鵝毛大小的雪花,打在車窗上,噼啪作響,似乎要将奔馳汽車吹得翻滾一樣,十分吓人。
吳小舞蜷縮在副駕駛上,既不敢回頭看宋國文,也不敢看車外肆虐的風雪,閉上眼睛,如無助的小女孩一般,幾乎在座位上縮成一團。
倪流小心地駕駛汽車,心急如焚,卻又不能一腳油門踩到底一路狂奔,只能小心翼翼地緩慢前進。積雪太厚,3.5升的強勁排量、四輪驅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