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見
事後, 渾渾噩噩的裴吟宵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寝室，又是什麽時候洗完漱上的床。
他的記憶好像憑空缺失了一段。
任憑他再怎麽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也只能回憶起一些碎片。
在昏黃的路燈下, 林知意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他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 又或者是因為他壓根不敢仔細看。
在安靜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之後，林知意慢慢仰起頭，問他：“小裴，你想清楚了嗎？”
裴吟宵聽見自己從幹澀的喉嚨裏費力地擠出來一個單調喑啞的音節，“……嗯。”
這次林知意靜默的時間短了很多，裴吟宵聽見他照舊用很溫柔的語調說：“好, 那就結束吧。”
也許是這種溫柔給了裴吟宵一種錯覺, 在林知意與他擦肩而過、即将擡腳進入體育館時, 裴吟宵不受控制地叫住了他。
林知意只微微側身, 等他說話。
裴吟宵用手背抹掉無聲掉落的眼淚，啞聲問：“學長, 以後,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林知意是怎麽回答的？
印象中, 裴吟宵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 林知意的聲音随之而來——
“不可以哦。”
“既然你選擇了結束，以後除了學長和學弟這層關系，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會再有其他類型的定義。”
而他又是怎麽回答的？
不太想得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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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都已入睡，悠長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而裴吟宵怔怔地躺在床上，心裏空曠得厲害, 像是硬生生被人挖走了一大塊。
這天晚上, 睡眠質量一向很好的裴吟宵久違地失了眠。
第二天是周五, 他們專業一整個上午都沒有課。一覺睡到自然的趙晉陽惬意地伸着懶腰拉開床簾, 就在他以為寝室裏又只有自己一個人時，對面床鋪上忽然傳來裴吟宵嘶啞的聲音：“幾點了？”
“哎喲卧槽！”正打算下床的趙晉陽腳下一滑差點直接飛到地上，忙抓穩了護梯的扶手，驚疑不定地轉頭望去，“吟宵你怎麽還在啊？以往這個點你不早就跟班導約好一起去圖書館學習了嗎？怎麽今天突然舍得陪兄弟一起睡懶覺哈哈哈。”
冷不防再度聽到那個困擾了自己一晚上的名字，裴吟宵焦躁得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眼睛，在床鋪上重重地翻了個身。
趙晉陽：“？？？”他三兩步下了床，“嘿，我說你這人，不帶這麽嫌棄兄弟的啊。”想起裴吟宵之前問的話，趙晉陽打開手機瞄了眼，朝着上鋪說：“還差十分鐘就十一點了。”
上鋪傳來一聲簡短的“嗯”，之後就沒了動靜。
趙晉陽越發狐疑起來，“咋還不起啊？吟宵你老實交代，你不會是背着班導在外面偷吃了吧？我想起來了，你昨晚忽然跑出去，回來之後就有點不對勁！”
裴吟宵頭疼地拉開被子，目光在床上搜尋了一圈，思考着是把手機塞進趙晉陽嘴裏方便還是把抽紙塞進趙晉陽嘴裏方便。
沒等他想出答案，趙晉陽大聲嚷嚷道：“你再不起床的話，我就去班導那裏檢舉揭發你！”
趙晉陽忍笑等着，話音未落，果然聽見上鋪就傳來了掀被子的動靜。
裴吟宵刷的拉開簾子，冰冷的視線自上而下地鎖定趙晉陽，“你是小學生？”
趙晉陽被裴吟宵眼下兩枚碩大的黑眼圈驚得合不攏嘴，都沒顧得上跟他鬥嘴，啧啧稱奇道：“你，啥時候給自己整的煙熏妝？還挺帶感的啊。”
裴吟宵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傷害室友犯法，默念三遍以後才冷着臉拉上床簾，再度躺了回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趙晉陽撇着嘴在椅子上坐下，嘀嘀咕咕道：“不對勁，這個Alpha他不對勁！”
擔心自家室友真的遇到了什麽事又不好意思開口說，趙晉陽眼珠一轉，還真點開了林知意的聊天框，用開玩笑的語氣将這件事情告訴給了林知意。
他一邊刷牙一邊注意着手機屏幕。
林知意的回複很快就彈了出來，趙晉陽眯着眼睛去看，等看清他回複的內容後驚得險些直接咽下一口牙膏沫，“呸”的一聲吐出來後定睛細看，心中頓時閃過無數句“卧槽”。
【班導：小裴還沒有告訴你吧？我們已經分手了。】
【班導：以後這種事情，就不必告訴我了。】
趙晉陽五味陳雜地收起手機，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昨晚他明明還看見兩人在宿舍樓下你侬我侬的，怎麽一覺醒來就已經分手了？這世界可真特麽魔幻。
等等，昨晚吟宵忽然跑出去，回來之後就睡到了現在，不會就是出去跟班導分手了吧？！
可怕，Alpha的心思實在是太可怕了！
洗漱完畢後，趙晉陽換好衣服，小心翼翼地仰頭看向上鋪的方向問：“吟宵，你中午想吃什麽菜啊？我給你打包帶回來吧。”
裴吟宵悶悶的聲音從上鋪傳來，“謝謝，不用了，我還不餓。”
“這哪行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再說，咱下午還有專業課要上呢，你必須得吃點……”
趙晉陽又開始絮絮叨叨，裴吟宵煩不勝煩，随口道：“那你随便帶點。”
“哎，這就對了嘛，等着啊，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咔噠一聲，門被關上。
寝室裏再次陷入了一片靜谧中，裴吟宵躺在床上，渾身都提不起勁，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不知道撒了多久癔症，他像生鏽的玩偶般扭動脖子，撈起了放在枕頭邊的手機。
開機，解鎖，手指條件反射地率先點進了微信程序。
首頁和林知意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他們在微信上争論番茄炒蛋到底是應該放糖還是放鹽。
裴吟宵認為番茄炒蛋就應該放糖，酸酸甜甜的比較開胃，而林知意則堅持自己從小到大吃的都是放鹽的番茄炒蛋，放糖真的很黑暗料理。
他們為此引經據典地争論了十來分鐘，可惜争論到最後也沒分出個勝負來，誰也沒能說服誰。
看到這裏，裴吟宵不自覺回想起當時兩人試圖讓彼此信服的場景，扯唇笑了一下。
笑完之後心頭又漫上一股難言的悲涼。
他點擊返回，拇指長按，目光落在彈出來的“删除該聊天”選項上，可始終都狠不下心真的摁下去。
半晌，他呼出一口氣，選擇了取消。
心想，以後大概也沒什麽聊天的機會了，即便不删，林知意的聊天框也會被其他人的消息頂下去的。
然後不知怎麽地，誤點進了林知意的朋友圈。
林知意不常發動态，最近一次更新還是開學之初的元宵節和裴吟宵一起去市裏看煙花的時候，連他朋友圈的背景牆也換成了第一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的動态照片。
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那張圖片吧。
裴吟宵看得有些出神，情不自禁點開了煙花圖片，那一瞬間，他腦中湧出了當時的很多畫面和細節，但下一秒，絢麗的煙花憑空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一片沉重的、刺眼的黑。
裴吟宵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退出來一看，發現剛剛還能看到的動态也消失不見了。
林知意的朋友圈霎時間變得空空如也，頁面上只剩下那行刺眼的提示大喇喇地挂在中間。
“朋友僅展示三天的朋友圈”。
裴吟宵緊緊抿着唇角，賭氣般将手機關機，随手扔到了一旁，委屈和失落交疊着襲來。
他盯着雪白的牆面生氣，半晌，忽地意識到，他沒有資格委屈，也沒有資格失落。
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十二點，裴吟宵終于喪喪地起了床。
剛洗漱完畢，趙晉陽也帶飯回來了。
“謝了。多少錢？我微信轉給你。”
“跟我還說這個？我平時可沒少吃你的。”趙晉陽不輕不重地捶了他一下，“快吃吧，給你帶了紅燒排骨、莴筍炒肉，還有你最喜歡的番茄炒蛋。”
裴吟宵拆筷子的動作頓住，眉梢一動，盯着趙晉陽問：“是加糖的還是加鹽的？”
見他面上一派嚴肅，趙晉陽有點摸不着頭腦，“加糖的啊，你不是只愛吃加糖的麽？”
“哦。”裴吟宵低下頭，慢慢地拆開了飯盒。
趙晉陽不放心地搬了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有心開口詢問，卻又無從說起。
裴吟宵垂眸看着眼前賣相極好的菜，以往這些都是他很喜歡的，今天看着卻沒什麽胃口。
他強迫自己吃了口紅燒排骨，太油。
莴筍炒肉，似乎沒放鹽。
目光落在最後一道紅紅火火的番茄炒蛋上，裴吟宵喉頭微哽，幾秒後夾了一筷子進嘴裏，太甜，也太膩。
“下次試試加鹽的番茄炒蛋好了。”他喃喃低語。
一旁的趙晉陽看得目瞪口呆，他懷疑自己的室友魔怔了，吃個飯優雅得跟王公貴族一樣，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吟宵，你別這樣，雖然班導是很好，各種意義上的那種好，但既然你選擇了分手，作為兄弟，我還是希望你早點振作起來。”
裴吟宵猛地轉頭看他，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怎麽知道？”
哦豁，說漏嘴了。趙晉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裴吟宵大有他不說話就一直盯着他的架勢，趙晉陽無奈之下只得将跟林知意的聊天記錄打開給他看，“是中午我找班導的時候他跟我說的。”
裴吟宵呆呆地看着林知意的回複，心口忽地又開始抽痛起來。
是啊，已經結束了，林知意都已經想明白了，自己還做出這樣一副丢人姿态做什麽？
裴吟宵垂下眼睛，語調平靜地說：“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這時候說再多也沒用，趙晉陽摁了摁他的肩膀，“沒事，我們都在呢，想喝酒的話就叫我，随叫随到！”
裴吟宵扯了下唇角，“謝謝。”
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他們都應該往前看。
抱着這樣的心态，裴吟宵強迫自己把紅燒排骨和莴筍炒肉吃得幹幹淨淨。
可那道番茄炒蛋卻被冷落在一旁，裴吟宵沒有再動一筷子。
趙晉陽不經意間掃過，随口問：“吟宵怎麽不吃番茄炒蛋，是廚師今天做的不好吃嗎？”
“沒。”裴吟宵邊收拾桌子邊回複：“是我突然不愛吃了。”
裴吟宵開始忙碌起來。
或者說，是他刻意讓自己忙碌起來。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适應沒有林知意的生活，只要讓自己忙起來，他會忘記這段本就不該開始的錯誤關系的。
上課、泡圖書館、參加各種比賽、打籃球、報名校園裏的志願活動……他把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安排得滿滿當當，滿到趙晉陽這個室友都只能在上課或者打籃球的時候才能看到他。
就算在寝室，也常常是他起床時裴吟宵已經早已經出門，他上床睡覺時裴吟宵還沒回來。
一忙就忙了大半個月。
裴吟宵試圖用這種方式慢慢把林知意淡忘出記憶。
似乎真的有用，他已經很少主動想起那些和林知意的過往了。
只是偶爾，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聽到林知意的名字。
負責給他們數學競賽做賽前指導的老師笑眯眯地看着裴吟宵：“你有數學上的天賦，好好加油，一定可以像你們上一級的學長林知意那樣在大一就拿下國賽金獎。”
裴吟宵捏緊了手中的書本，淡淡地應了聲。
在操場上跑步時聽到兩個Alpha激動地讨論：“哎你聽說沒？林知意分手恢複單身了！”“真的假的？怪不得我最近都沒再看到他和那個新生Alpha走在一起。”“我也是才知道，我喜歡他好久了，你說我要是現在趁虛而入追求他，他會同意嗎？”“你可是我們機電學院的院草，你都不行誰行？”
裴吟宵迎着夜風，猛的加速超越這兩個人，把他們的聲音快速抛在腦後。
原本形影不離的情侶忽然之間不再同時出現，即便沒有發動态告知朋友圈，時刻關注的吃瓜群衆也都心知肚明。
陸續開始有追求者想加裴吟宵的微信，有些大膽直白的甚至會直接當面向他表白，當事人卻不是很在狀态，反而漫無邊際地想：林知意有答應那位機電學院院草的追求嗎？
跟他表白的Omega尴尬地僵在原地，不得不揚聲問道：“裴同學，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裴吟宵倏然回神，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麽了？”
“……”被人表白還能走神？這是一種很新穎的拒絕方式嗎？Omega被氣得哭着跑遠了。
裴吟宵：不是很懂，但是結果挺好的。
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過林知意，裴吟宵自以為練出了一顆強大的心髒，他想，他應該可以坦然地面對對方了。
只是沒想到腦海中剛出現這個想法，他就真的見到了他。
那是在全國大學生數學競賽·初賽即将開啓的前一周，他接到通知，去教學樓的階梯教室參加最後一次賽前答疑。
老師講的東西他早已經清楚，本可以不去，但大概是不想讓自己閑下來，索性在後排默默做起了練習題。
答疑接近尾聲，講臺上的答疑老師忽然拍了幾下手，高聲說：“很欣慰大家對數學競賽有着這麽高的熱情，為了讓大家在賽前有更充分的準備，我們特意邀請了去年獲得全國大學生數學競賽特等獎的林知意同學前來給同學們做一個經驗分享，大家掌聲歡迎！”
黑色水筆忽地在潔白的卷面上劃出長長一道。
完美描述了裴吟宵此刻慌亂的心。
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擡頭看去。
階梯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身穿黑紅色拼接運動外套和同色系束腳運動褲的Omega噙着淺笑，步履從容地自門口走上講臺。
他掃視全場時無意中跟後排的裴吟宵對上目光，後者像尊雕塑般一動不動，但林知意的視線并未在他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看他，跟看其他陌生人，似乎并無兩樣。
意識到這一點，裴吟宵挺得筆直的肩膀驟然垮塌下來。
熱烈的掌聲漸歇，林知意微笑着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應用數學專業的林知意，非常榮幸今晚能有機會跟大家一起聊聊數學競賽……”
裴吟宵出神地聽着，林知意說的每個字他都聽進了耳朵，可就像只有七秒鐘的記憶一樣，下一刻就忘記了聽到的內容。
他眼中只有講臺上從容淡定、輕易就能調動全場氣氛的Omega。
林知意還是那麽耀眼迷人，一如初見。
只是，對方好像又清瘦了一點，顯得運動外套有些空空蕩蕩。
不知不覺，林知意的經驗分享也到了最後的提問環節，在游刃有餘地回答底下同學或刁鑽或常規的提問後，他撐着講臺環顧一圈，淺笑着問：“還有同學有問題嗎？”
這時，一個長相很陽光的Beta在周圍同學的起哄聲中舉起了手。
林知意好整以暇地示意他提問。
那同學嘴唇開開合合，最終狠下心來，佯裝鎮定地問：“林知意同學，我聽說你現在還是單身，我可以加一個你的微信嗎？”
階梯教室裏安靜了幾秒後猛然爆發出熱烈的笑聲和起哄聲，答疑的老師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登時不知道是該阻止還是該任由發揮，一張老臉都可疑地紅了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是孟浪啊！
他猶豫了片刻，心想：還是算了吧，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好了。
再說，他也有點好奇數學學院當之無愧的學霸會怎麽回答。
在全場的注視中，林知意淡笑着開口：“同學，數學競賽可不會考察這個內容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夥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Beta很快在善意的笑聲中紅了耳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局促非常。
但林知意沒有讓這種局面持續太久，他溫柔地看着那名同學：“想知道我微信的話，答疑結束之後來找我吧。”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給那名同學留下了足夠的轉圜空間，是林知意的風格。
裴吟宵無意識用水筆将練習冊戳出了一個很深的窟窿。
本以為已經被拒絕的Beta倏然擡頭看向林知意，語無倫次地說：“啊，好。”
教室裏又是一陣吱哇亂叫。
五分鐘後，答疑老師宣布賽前最後一次答疑圓滿結束，臨走時還帶着一臉神秘微笑拍了下林知意的肩膀。
林知意當然沒能走成，一些不好意思當衆提問的同學把林知意團團圍住，開始排隊提問自己想問的問題，那名公然想加林知意微信的同學也混在其中。
其餘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偌大的教室裏只剩下講臺上那十來個人以及最後一排的裴吟宵。
他原本也想離開，可一看到那些人把林知意圍在中間，他就怎麽也無法說服自己邁開腳步離開。
等了十分鐘，講臺上仍舊還有三四個人。
裴吟宵閉了閉眼睛，開始動手把a、b、d等字母的中間部分塗黑。
又過了五分鐘，還有兩個同學在問，已經塗無可塗的裴吟宵暴躁地想：這些人哪來這麽多問題？難道以為林知意回答一下他們的問題就能順利進入複賽嗎？真是可惡！
“……哦，原來是這樣，謝謝學長，我懂了！”
林知意笑着颔首：“不客氣。”
又送走一個同學的林知意不動聲色地瞟了最後一排，旋即轉頭看向身旁的Beta，嗓音溫柔，“等很久了吧。”
Beta連忙擺手，“也沒有很久。”他近距離看着林知意清秀較好的面容，愈發不好意思起來，“那，我現在能加你微信嗎？”
單肩挎着背包，剛走到講臺附近的裴吟宵就聽到這麽一句話。
他不自覺放慢了步子，屏息等着林知意的回答。
然後他聽見林知意用一貫溫潤的嗓音說：“當然可以。”
這怎麽可以？！
裴吟宵倏然看去，眼見那名同學已經點開了微信，就要去掃林知意的微信二維碼，電光火石間，他幾步快走過去，喊了一聲：“學長！”
兩人不約而同轉頭看過來。
Beta疑惑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總覺得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主動道：“同學你也有疑問嗎？能不能讓我先加一下林知意同學的微信，很快的。”
“不行！我比較急。”裴吟宵斷然拒絕道。
哎我擦，這人怎麽回事，到底懂不懂什麽叫先來後到啊？Beta不滿地皺起眉，正要說話，但林知意已經收起手機放在了講臺上，他只好暫時作罷。
“學弟，你有什麽問題想問？”林知意清淩淩的目光落在裴吟宵身上，一副公事公辦、跟他不熟的口吻。
印象中，除了剛開始不熟的時候，林知意從來沒有用這種客套的語氣叫過他，裴吟宵眼神一暗，胡亂扯了個問題：“……初賽考察的內容是什麽？”
旁邊的Beta聞言翻了個白眼，他還以為要問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問題呢。
林知意靜靜地看他幾秒，“這個問題剛剛已經在提問環節回答過了，對于數學專業的同學來說，考察內容是數學分析、高等代數和解析幾何。”
裴吟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哦。”
“同學，你問完了嗎？”
“沒有。”裴吟宵狠狠瞪他一眼，絞盡腦汁又問：“那，分值最高的是哪一部分的內容？”
林知意嘆了口氣，“這個問題也回答過了……”
那名Beta同學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偏生林知意還格外好脾氣地又解釋了一遍，他只能一邊硬生生捱着，一邊跟自己朋友吐槽。
吐槽到一半，他忽地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猛地轉頭看向裴吟宵，又看看林知意，心中一萬個草泥馬崩騰而過——
這不就是林知意的前男友裴吟宵嗎？！
怪不得……
他臉上青紅交錯，精彩紛呈，眼看兩人還在“一問一答”，或者說是在玩“某種情趣”，他無言片刻，收起自己的手機，在心中罵罵咧咧地走了。
真特麽晦氣！
“……還有問題嗎？”林知意單手把玩着一截白色粉筆，淡然問。
餘光目送那名Beta學長離開，裴吟宵無聲地松了口氣，放棄繼續提一些白癡問題來拖延時間，索性直接搖了搖頭，“沒有了。”
林知意将粉筆利落扔進粉筆盒裏，客套而禮貌道：“學弟，既然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就先——”
“學長！”裴吟宵倏然出聲打斷他，再也不想聽林知意用如此陌生的口吻叫他。
林知意止住話頭，靜靜地望着對面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的Alpha，等着他的下文。
沉默片刻，裴吟宵才鼓起勇氣，語氣艱澀地開口問：“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林知意慢慢挑起唇角笑了，這是他最擅長的僞裝，他說：“挺好的。”
裴吟宵張了張口，想問既然挺好的，為什麽看起來還瘦了這麽多？
但林知意沒給他問出口的機會，他禮貌又客套地問候道：“那你呢？”
像是在超市購物贈送的廉價禮品。
裴吟宵鼻腔忽地有些發酸，他很快垂下眼睫以此掩蓋自己的失态，低聲說：“我……也挺好的。”他的演技還是很欠缺，明眼人一看就穿。
林知意卻仿佛信了，溫和地點點頭，“那就好。”
“朋友約了我一起泡圖書館，我就先走了。”林知意微笑着，率先朝他說了再見。
其實裴吟宵還有很多話想跟林知意說，可當下又無從講起，只好盯着已經準備要離開的Omega，強迫自己笑了一下，“嗯，學長再見。”
林知意與裴吟宵擦肩而過，徑直出了階梯教室。
裴吟宵還半垂着頭僵立在原地，大約過了半分鐘，他猛然擡腳追到了門口。
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走廊上，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下飛舞，顯得金燦燦的。
而林知意已經走到了長長的走廊的另一端，眼見就要下樓梯了。
裴吟宵情不自禁跟着走了兩步，一股從內心深處升騰而起的沖動想讓他開口叫住他。
可是緊跟着有另一種聲音振聾發聩——
現在叫住他，然後呢？你能給他想要的嗎？
如果不能，就不要在相同的地方犯第二次錯誤。
裴吟宵緊咬牙關，硬生生逼自己停下了腳步。
然後眼睜睜看着林知意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走到了走廊的終點，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急，下下章就和好！小情侶化身親親怪hhh
所以，番茄炒蛋是加糖還是加鹽？(托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