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晨,窗外的太陽剛剛從地平線冒出一角,宿舍裏安靜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白殊盯着浴室裏那面鏡子看,偏圓的眼睛眯得幾乎要變成一道狹長的縫。

他穿着的寬松睡衣最上端接近脖頸的地方沒系扣子,能清晰看到修長的頸間上斑駁的痕跡。

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更像被某種掠食者纏繞後留下的。

在乳白色睡衣的襯托下,脖頸上那道青紫在雪白的肌膚上,就像漫天大雪裏落下的紅梅般矚目。

白殊起床時身體沒有一點被什麽東西勒住的疼痛感,只是有種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的僵硬麻痹。但在進了浴室,透過鏡子看到脖頸上那道仿佛被淩虐過的痕跡後。

和仍隐隐感覺到僵硬,血液不循環的四肢卻仿佛在無聲地宣洩着一個事實。

白殊深深地吸了口氣,某種猜測浮出水面。

他在睡着後,被某個東西纏繞住了整個身軀。

那個東西一定體型龐大,擁有某種特殊能力,不僅能繞過學校監控,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宿舍裏做這種事。

白殊閉了閉眼,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真相似乎越來越接近了。

如果白殊沒有接連兩天都夢見那條詭異的蛇,沒有忽然能聽見心聲的能力,他一定會為自己的猜測找無數理由來辯駁。

身上出現的斑駁痕跡也可以怪在床的質量問題上。

但當這一切全部串聯在一起,即便早有猜測,白殊還是在溫暖的浴室裏吓出了一身冷汗,心如擂鼓。

他被一個“怪物”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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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怪物極有可能就是夢裏出現的那條蛇,能聽見心聲是源于它,身上出現的看着可怖、卻感覺不到疼痛的痕跡也是因為它。

真相很荒謬,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是真相最有力的佐證。

白殊的手在顫抖,身體在顫栗,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甚至都感覺不到他在抖,那股恐懼是在潛意識裏蔓延發酵的。

就像人類手無寸鐵的對上比自己強悍太多的野獸。

那種被緊緊盯着,連挪動一步的勇氣都無法生出的戰栗感。

白殊的手握上了冰涼的洗手臺,冰冷的觸感讓他稍稍回過了神,鏡子裏的那張臉變得霧蒙蒙的,汗珠一路從額頭滾落到下颚。

白殊情不自禁地伸手觸碰脖頸,在如玉的手指的襯托下,那道青紫的痕跡更像是被打上标記的獵物。

白殊走出浴室,動作下意識地放輕,宿舍裏的其他人都在睡覺,而他要去學生會開會。

白殊進了學校不久後就加入了學生會,據說可以增長見識,擴展眼界,真正加入後才發現只有沒完沒了的無聊會議。

他長得惹眼,在學生會幾十個成員裏都是獨一份的漂亮,逃一次會議就被記住一次,現任學生會主席還加了他的微信,詢問每一次沒去參加會議的原因。

這種感覺就像坐在第一排的好學生,被無數老師重點關注。

白殊無聲地嘆口氣,打開櫃子在一堆衣服裏找能遮住脖頸的,那道青紫剛好卡在他的喉結處,需要領口長一點的毛衣才能遮住。

宿舍的櫃子都在一個地方,每個櫃子印着紅色油漆寫下的床鋪編號,他背對着床鋪,細長的手指一點點解開睡衣扣子。

窗簾緊閉的室內,驟然出現一抹白,白得在昏暗的環境裏也發着光一般,朦胧的黑暗增添了似有若無的氛圍感。

晨光熹微裏,那抹白宛如羊脂玉般泛着瑩潤的光澤。

平時換衣服白殊大多都會進浴室換,只是現在所有人都在睡覺,他飛快換了也就幾秒鐘的事。

褪下睡衣露出大半個上半身時,白殊脫衣服的動作一頓。

幾乎是瞬間的事情,白殊迅速拉上衣服,轉身看着除了他只剩下平穩呼吸的宿舍。

他感覺到了一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像是從地板,桌椅板凳的縫隙間,遠遠地遙望過來的。

那道視線只有短短的一瞬,但白殊現在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短短的一瞬都捕捉到了。

臉色驟然冷了下來,白殊拿上衣服進浴室,心裏郁悶極了還是不忘控制着關門的聲音。

門外陰暗的角落裏,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寂靜的宿舍裏這點聲音接近于無。

一條色彩斑斓只有人類兩根手指寬的的小蛇從陰暗的角落裏鑽出來,急切地往浴室的縫隙裏鑽。

那條縫隙太小,它就貼着将自己變成平躺的一整條,眼睛的位置一個勁地往門縫裏鑽,半個腦袋鑽進門縫裏也感覺不到疼。

祂對于獻祭給自己的祭品從來沒有抵抗力。

成為祭品就已經是祂漫長歲月裏僅此一例的事情,足以可見這唯一的祭品對祂的吸引力。

變成本體後,祂的思維和欲.望都更接近于野獸,理智搖搖欲墜。

那條色彩斑斓的小蛇奮力往門縫裏鑽的動作,突然停下了,人性化地歪了歪腦袋。

[回來。]

一道聲音出現在它的腦海裏,小蛇沒有動,隐約朝床鋪的方向看了一眼。它能分割自己的各種情緒,比如愛.欲、性.欲、食.欲。

就在昨天晚上它将理智和瘋狂暫時分割開了,床鋪上的“人”擁有着祂的一點理智,本體則只剩下野獸最直白的欲.望。

[為什麽?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

一副畫面共同出現在他們的腦海裏,白色的睡衣被拉下一點,露出半個雪白細膩的肩頸,漂亮的蝴蝶骨……

[你不想看嗎你不想看嗎你不想看嗎你不想看嗎?????]

那副畫面始終揮之不去,冥冥中像是有一只龐大到令人恐懼的生物在蠢蠢欲動。

粘稠的黑暗中,在深淵爬行蠕動的身軀,無數柔軟的肢節,宛若海藻般狂亂的舞動,在意識空間裏掀起了一場足以造成幾千公裏地震的暴動。

祂的妄念與理智在來回撕扯,形成了一道宛如呓語般的嘈雜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那種嘈雜聲音絕不是人類能夠想象并感受的,像幾千只蝴蝶同時振翅掀起的風暴,又像是無數只擁有自我意識的蜜蜂毫無規律的嗡嗡聲。

不夠——

沒有觸碰就渴望觸碰,觸碰到了就渴望能多到随時随地仿佛要将對方融進骨血裏的觸碰。

色彩斑斓的小蛇拼命将身軀擠進門縫裏,門縫與地板只有一兩厘米的縫隙,它的半個腦袋擠得凹陷了進去,橙黃色的豎瞳高高鼓起。

扭曲着身體,貪婪地看着一點裸露出的勻稱小腿,嘶嘶地吐着自己的蛇信子,呼吸急促,像是能無視空氣和距離阻礙舔舐,又或許是想要将沾染到對方的空氣全部吸收殆盡。

但很快,那截小腿也被掩藏在褲子下面。

它只能仰起腦袋去看那張漂亮卻冷淡的臉,下巴藏在白色的毛衣裏,淡色的唇瓣輕輕抿着,眉眼間萦繞着一股躁郁。

即便是以祂的審美來看,這個人類也是其中最讓人感覺愉悅的那一個,在無數黑黝黝的螞蟻裏,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他開門的時候,它悄悄追上去在唯一露出的一截腳踝上将身軀貼了上去。

白殊被冰了一下,腳踝處突然傳來冰冷的觸感,低頭卻什麽都沒有看到,擡眼朝宿舍看了一眼。

不用上早八和必修課大家一般會睡到臨近中午,靠外賣解決早餐和午餐,白殊沒有驚動他們,順手帶上垃圾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A大的學生會權利很大,掌管着各個社團的活動開銷,還有專屬的小型會議室用來開會,對于喜歡權利的人來說猶如天堂。

白殊走在安靜的校園裏,心裏卻已經在計劃着退出了。

他到的時間不早不晚,會議室裏坐了半數以上的人,但因為還沒到開會時間,大家坐姿随意,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說話。

白殊走進去時敏銳地察覺到随意松散的氛圍有瞬間的凝滞,坐姿歪歪扭扭的人都不自覺地坐的筆直了。

前一秒還熱鬧的氛圍,在他進來的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白殊習以為常地走進去,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毫不在意地拿出手機準備玩。

周遭即便是說話,聲音都刻意壓低了很多,怕驚擾到什麽似的。

砰的一聲細微響動。

一杯咖啡放在白殊面前的桌子上,白殊順着拿着紙杯的手指看過去。

學生會主席蕭承宇戴着一副眼鏡,察覺到白殊的視線露出溫和笑容 :“我還以為你這次也不來了呢。”

白殊收起手機,比起會議室裏的其他骨幹,他明顯是來湊數的,對學生會沒有任何貢獻不說,經常來參加骨幹會議還沒有遭到大家的強烈抗議。

蕭承宇順勢坐在了白殊旁邊的空位置上,但他只是暫時坐在這裏,等會議開始時要坐在最中間的位置。

他走過來時,看見白殊手機頁面上停留着某交易軟件的發貨頁面,一閃而過,但很可惜,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購買了什麽。

“你吃早餐……”蕭承宇的視線一頓,他比白殊高一點,坐直後眼睛朝着對方看去,白殊沒有防備,寬松的毛衣領下一截像頸圈的青紫清晰可見。

蕭承宇話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神情有幾秒的錯愕。

白殊等不到他的問話,挑了挑下眉,自覺地在心裏幫他補全了剩下的話,禮貌道 :“謝謝,吃過了。”

周圍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更多了。

白殊對于自己能吸引到旁人的矚目見怪不怪,但他也知道他的性格并不讨喜,冷漠、任性、脾氣差,跟他做朋友可能需要無比堅韌的內心。

蕭承宇張了張嘴,眼裏的神情還有一絲恍惚,看上去想說什麽,但剛剛發出一個音調,喉嚨就堵住似的,怎麽都說不出話。

同時,他感覺到一股難以忽略的注視感,像被掠食者盯上,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在叫嚣着“快逃”。

蕭承宇吞咽了一口唾液,艱難地扭過頭,看到了正從門口走進來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外套,眉眼很淡,眼瞳的顏色卻很深,和白殊那種雖然看着煩躁,卻不會有多少殺傷力,還讓人手賤地想要撩一下的冷漠相比,青年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拒人千裏的疏離。

從他走過的地方,方圓兩米內都再難見到人。

越畫屏察覺到了注視,慢慢擡眸在會議室裏掃了一圈。

說話聲、呼吸聲都消失了,空氣徹底凝滞了。

和白殊帶來的,唯恐打擾到他的安靜不同,這種凝滞更像無盡的深海裏,頂級掠食者的身影還遠在百米之外,魚群就感受到了危機,慌不擇路地奔命逃竄。

越畫屏的視線從會議室掃過,他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某一處,視線粘稠得像流淌的墨汁。

白殊被他這樣盯着,有種身上都變得粘稠的感覺,又或者是陷入沼澤地,落進了某個怪物的巢穴,身上有纏繞的蛛絲和怪物留下的唾液。

他敏銳地注意到,越畫屏的視線在落到其他人身上時,那張過于優越的臉龐還帶着冰冷的無機質感,但當觸及到他後,那種脫離于人類高高在上的感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聞到了無法抗拒的味道,受了蠱惑般的渴求。

那張優越的臉上的神情都有一瞬扭曲,身體難以抵抗地抖了一下,喉結無聲地滑動吞咽。

但很快,越畫屏臉上的表情變得比之前更可怖,他還是冷淡到令人望而生畏,連多看他一眼都是一種亵渎。

但他周身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超脫于人類的頂級掠食者被激怒了。

周圍的人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不妨礙他們莫名其妙地抖了起來,像無法适應驟然降溫的氣候。

人類的身體遠遠比意識更加能察覺到危險的來臨,那是來自靈魂顫栗。

越畫屏看到了坐在白殊旁邊的人,碎發下的眉眼露出一點躁郁,無機質的眼眸不帶一絲人類感情的落在那人身上。

很快,他就緊緊皺起了眉。

他聞到了低賤、卑劣的發.情的味道。

這間會議室裏到處都充斥着淡淡的求偶味道,那股發.情味掩藏在其中,就像動物落下的糞便,散發着腐爛的臭味。

作者有話要說:

這更補昨天的,晚上應該還有一更,可能會晚,寶貝們明天來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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