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祂漫長的生命裏,動物發.情是再普遍不過的事情。

它就像樹葉枯黃後落葉歸根一樣,不值得投出一個眼神。

所有的動物都有一個發情到交.配的過程,但他從來不在這些只會繁衍的生物行列裏。

越畫屏臉上的神色冷靜、漠然,看上去和往常沒有任何變化,他盯着那個散發着腐爛氣味的人類看,眼睛冰冷得仿佛在看一只螞蟻。

他不需要交.配和繁衍,但是那個人類在妄圖沾染他的祭品。

[他是屬于我的。]

狂躁的身軀在意識空間肆意蔓延,幾乎要化成黑色的實質,窗外晴空萬裏的天氣不知何時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烏雲,一陣陣冷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天氣驟然邁進了冬季。

作為那股駭人威壓最直接的接收者,蕭承宇臉上怔然,像看到了什麽恐怖超出認知的可怕生物一般。

或許根本不是看到,他只是被那個可怕生物看了一眼。

臉上就一片茫然,大腦空白,緊接着鼻梁上的眼鏡片倏地發出咔嚓咔嚓類似于要裂開的前兆,這道聲音響起,蕭承宇總算找回了一點神智,下意識地取下了眼鏡。

黑框眼鏡在落在他手心的瞬間,就化成了一捧碾滅的灰。

越畫屏神色淡淡地找了個座位坐下,視線還落在白殊身上。

殺死一個人類對他來說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但他對螞蟻本身是沒有任何喜惡的,挪開它、消滅它,都不會讓他産生任何情緒。

——他的情緒來源沒有看他。

會議室裏的人沉浸在某種未知的氛圍裏,茫然無措,很少人注意到了蕭承宇突然變成一捧碾滅的灰的眼鏡,白殊就坐在他旁邊,很清晰就看到了。

他看到了蕭承宇怔然,和他取下眼鏡,眼鏡片瞬間變成灰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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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在那道熟悉的恐怖氣息出現時,背上就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心髒像被一只手緊緊鉗制住,直到那股壓迫感撤去,才靠着椅背無聲地從喉嚨裏吐出一口氣。

他緩過來後,第一時間詢問蕭承宇:“你還好嗎?”

他有一點擔心蕭承宇是不是也被那個怪物盯上了。

蕭承宇怔怔地盯着手裏的那捧灰,一點玻璃的碎渣都看不見,他轉過頭,艱難地張了張口,很難說他現在的狀态。

他好像被一個龐然大物看了一眼,對方可能只是恰巧心血來潮路過,他就吓得魂飛魄散。

這樣的話不僅荒謬,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會信。

冰涼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驅散了一室的暖意,蕭承宇後知後覺地打了個激靈,腳步倉皇地站起來,走到窗戶邊,關上了窗戶。

冷風驅散了室內充斥的求偶氣味,還要難聞的發.情味一塊兒被風吹走了。

越畫屏坐在白殊對面,但他注意到對方一眼也沒有朝這邊看,偏頭跟那只螞蟻說了兩句話,又低頭拿出手機看。

[哈,他寧願看那只螞蟻,玩死板的磚頭也不願意看你。]

叫嚣着的瘋狂念頭在耳畔低語,越畫屏坐的筆直的身體一頓。

[他還不給你聞,也不給你看,單獨跑到浴室去換衣服,那麽一點點縫隙,能看到什麽?!……他還在引誘那些人對他散發出求偶的信息,還有難聞的發.情味道!!!]

心裏的念頭無比渴望更深層次的接觸,越畫屏的神情仍舊冷淡,他只是淡淡地、那雙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殊。

無機質的眼眸緊緊盯着他,釋放出野獸的威壓,白殊終于從手機裏擡頭了,擡眸望向了他這裏。

一秒、兩秒。

越畫屏漫不經心地在心裏數着,兩秒的尾音還沒落下,白殊就移開了視線,比起看,那更像是不經意瞥了他一眼。

他落在原先他身旁的那個螞蟻身上的時間是十二秒。

越畫屏看向白殊的眉眼,偏圓的眼睛、細膩的皮膚,還有淡色的唇,一筆一劃都像是精心勾勒出來的。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在人類的審美裏,他的祭品,确實擁有着絕佳的誘惑力。

落在他身上的關注過于多了,越畫屏隐隐又能回憶起白殊身上的味道,那種濃郁的、從骨頭縫裏溢出來的甜。

比沒嘗到之前還要急迫的欲.望,越畫屏臉上的表情都有幾分扭曲。

滋——

凳子猛地朝後拉,在地面摩擦發出的難聽聲音。

越畫屏刷地一下站起來,軀體有一種詭異的不和諧感,很努力想要維持清冷正經的模樣,卻更想邁開腳步朝着對面走去。

這種思考與身體相斥的體驗,讓他整個人看着怪異極了,眼神粘膩得從上到下來來回回地舔遍白殊全身。

白殊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快要嵌入手心裏感覺到了疼,才勉強壓抑住那股想要在這股視線下瑟瑟發抖的沖動。

他是故意的。

暫時還不能判斷越畫屏是什麽東西。

人類?

還是怪物?

但不管他是什麽,這個在別人嘴裏完美無缺的校草肯定是變.态這點是可以确定的,對付變.态就應該連一個眼神都不要給他。

無視他、漠視他、将他當成空氣。

讓他所有的變.态手段都找不到發揮的餘地。

一直到前一秒他都僞裝得很好,但腦海裏的聲音實在沒辦法讓他再漠視了。

[為什麽不看我?]

[他有什麽好看的,你為什麽不看我?]

[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白殊眼睫毛顫抖了一下,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都在抖,如果說之前他只覺得越畫屏是個變.态,但現在他懷疑他精神上也有問題。

學校裏的心理輔導課程他是一次都沒去過嗎?

白殊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都放在蕭承宇身上,他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但很快白殊就發現。

蕭承宇說話的嗓音再不複之前每一次會議的侃侃而談,聲音莫名的艱澀:“這次…會議……的主題,學校籃球比賽…預支款……”

蕭承宇突然捂住嘴巴重重地咳嗽了起來,喉嚨裏堵塞着什麽東西似的,咳嗽的聲音用力得快要把肺咳出來了。

距離他最近的副會長馬上走過去,扶着他的手臂關切道:“會長你怎麽了?”

蕭承宇張了張嘴,那團東西堵塞得更厲害了,他嘗試着不說話,喉嚨卻好受了很多,伸出一只手搖了搖。

副會長扶着蕭承宇,今天的會議一波三折,先是天氣變化、再是蕭承宇忽然失神,他環視一圈兒,無奈道:“先散會,我帶會長去醫院看看。”

有人關切地圍了過去,扶着蕭承宇的另一只手臂。

等到他們匆匆離開了,參加會議的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地站起來,有序離開。

白殊跟在人群中央,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前方,兩只手自然垂下,其中一只緊緊攥着手機。他也想跟着蕭承宇去醫院,早點離開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之前發生的一切,讓白殊不敢大意,他在面對一個未知的、恐怖的生物,他連他具體是什麽都不敢确定,甚至不知道究竟只存在着一個這樣的怪物,還是有幾個。

面對這樣超出人類力量和想象的未知,這樣牽扯到他人的逃避手段是起不了作用的,還有可能讓事情變得更糟。

白殊的心跳的很快,腳步緊緊地跟着大部隊,直到他感覺身後靠近了一道冰冷的氣息,黏膩、光滑、帶着難忍的渴求。

白殊的心跳有剎那的停滞,攥着手機的那只手攥得更緊了,面無表情地跟着人群走出會議室,到了外面人群開始分散開,白殊選了個人最多的地方,走得不疾不徐。

直到走到樓梯上時,白殊餘光朝樓梯下瞥了一眼,突然扶着樓梯扶手在還有十幾格的距離時猛地跳了下去,幾步就從樓梯拐角處消失。

他的動作太快,周圍人都沒反應過來,只能看見他的身影飛快消失,面面相觑幾秒鐘。

“白殊跑那麽快是有什麽急事吧。”

“額,你們有沒有感覺天氣好像越來越冷了?”

說話人攏着衣服,瑟瑟發抖地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出來時還是晴空萬裏的早晨,現在整個天空都烏雲密布,堆積的烏雲壓頂,看着快要下雨了。

周圍人跟着抖了抖,嘴裏不忘吐槽道 :“什麽鬼天氣。”

越畫屏站在他們身後,聽着他們的讨論,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如果有人此時恰好回頭,就會看到他俊秀的皮囊下,一根根像經脈紋路的紅線在他臉上肆意游走,沖撞着想要從皮囊裏破土而出。

那像是無數條蛇的尾巴,讓他整張臉都變得漲紅,可怖。

他的漆黑的眼珠不知何時變成了橙黃色的豎瞳,整個人都充斥着一股強烈的非人感。

他變得有些可怖,體內盤踞的龐然大物越發躁動,這股躁動從今天早晨就開始了,暫時的餍足喂大了他的胃口,讓他渴望更多,而得不到滿足,升騰起的渴望是呈幾倍的速度增長的。

他暫時還不想去思考這種欲.望一直發酵得不到滿足的盡頭是什麽。

那是他的祭品,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都是屬于他的,呼吸、聲音、每一個視線的落腳點……通通是他的。

白殊也感覺到了那股冷意,他從樓梯上一口氣跑出了教學樓也不敢停下,一直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停下來,重重地從胸腔裏吐出幾口氣。

逃避可恥,但有用。

明知道那是一個變态或者怪物,還要留下來和他周旋,是下下策,只有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白殊才會考慮這種辦法。

他跑出教學樓後就感覺到那股黏膩、濕冷的氣息消失了,但即便冷風刮得他臉疼也不敢停下來。怕出現恐怖片裏最容易發生的事——以為跑到了安全地方,一轉頭就看見了鬼。

嘈雜的人聲暫時安撫了白殊心底的不安,哪怕是跑步的時候他也一直攥着手機。

寒風凜冽的天氣裏,手心硬是被吓出了一手的冷汗,拿着手機給蕭承宇發了條消息詢問情況。

又看了看在某外賣平臺點的單,他需要購買一些防身的東西,但下午還有必修課,要購買的東西太多太雜,白殊幹脆就在外賣平臺點了單,怕沒人接,他直接将跑腿費設置成了上千塊。

确定了在配送中,大概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到。

白殊這才擡頭看了看周圍,他順着人聲跑到了學校的小操場,A大一共有兩個操場,大操場用來給學生體測,小操場一般都是拿來開展籃球、足球之類的比賽,

現在操場中央圍滿了人,歡呼聲、叫好聲不斷從人群裏傳來。

白殊開會時是聽到蕭承宇說,學校要組織籃球比賽,和周圍幾個大學聯合舉辦的,場地選在A大的室內籃球場,活動經費由他們出,這也是這次開會的目的。

代表學校參加籃球比賽的隊伍,從報名的各院系裏內部選拔。藝術系向來以這種活動絕緣,白殊平時不關注八卦,現在才聽到風聲。

現在才十一點過,距離下午的選修課還有一點時間,回去宿舍,白殊不确定徐灼在不在宿舍,略微沉思了片刻,手指點開徐灼的微信。

[白殊 :課表。]

對面幾乎是秒回,迅速發了他的課表過來。

[徐灼 :怎麽了,殊殊?]

白殊沒回,盯着這段話看了兩秒,切回去看徐灼的課表。

有課、有課、選修課、選修課、滿課……

徐灼今天只有兩節選修課,約等于沒課,怪不得能這麽快回他的消息。

白殊幹脆利落地收了手機,走到人群裏看籃球比賽時還在想,這種躲在外面教學樓不能去,宿舍不能回的日子還要維持多久。

但他幾乎不敢順着深想,因為一旦去想,就只能導致兩種結果,要麽怪物主動放棄他,要麽怪物達到它不為人知的目的。

白殊越想越覺得恐懼,身體被冷風吹得幾乎要凍僵了,那種恐懼是從心底升騰上來的冷,強迫自己放輕松,将視線放在正在比賽的兩方隊伍裏。

人群對着兩支隊伍議論紛紛,他們有的是和某個隊伍同院系的,有的是某人的支持者,白殊注意到他們提到其中一個名字的次數格外多。

桑昭。

大多數人提到這個名字時,語調上揚、嘴角微微牽起,眼神發光,這是崇拜或者喜愛的表現。

白殊靜靜聽着,他對于正在比賽的兩方誰都不認識,但能看出某支隊伍實力似乎更加強勁,傳球過人、投籃,短短幾分鐘就将雙方的比分差距拉得更大了。

在某個穿着紅白相見的籃球服,背面印着“9”的選手輕松帶球過人,投出一擊三分球後,場邊的歡呼聲幾乎要震破耳膜。

他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泅濕,轉頭沖着場邊彎起唇角,晶瑩的汗珠從額前滑落到棱角分明的臉上,寬松的球衣隐隐能看出球衣下的的好身材,渾身上下都一種蓬勃的朝氣。

他自然地跟場外觀衆互動,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人群中的白殊。

白殊皺緊了眉。

他又能聽見心聲了。

似乎是因為置身在熱鬧的場所,腦海裏的聲音也因此更加繁雜,無法形容那些嘈雜聲音,像數不清的人共同開口說着不同的話,腦海裏只有經久不散的嗡嗡聲。

白殊猜測心聲是受了怪物影響,他能聽見心聲的徐灼和越畫屏,在某些方面有驚人的一致。

那這次呢,他能聽見誰的心聲。

白殊的視線快速在場中環視,最先觀察的是站在他身旁最近的人群,一一從每個人臉上掃過。

他們大多都關注着場上的局勢變化,稍有注意到白殊的,轉過頭茫然地看了他幾秒,又眼神閃躲地挪開了,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站直,連聲音都不太好意思發出。

人在被容貌過甚的人關注時,第一時間都會感到羞澀,接着下意識注重起了自己的儀表。

白殊輕聲問:“你們有聽見什麽特殊的聲音嗎?”

站在他身旁的人沒有想到他會對他們說話,思考了一秒特殊的聲音是指什麽,紛紛搖頭。

白殊只好将目光投向遠處,為了分辨出腦海裏那道聲音到底是屬于誰的,他開始朝着周邊游走,同時在腦袋裏抽絲剝繭。

周圍嘈雜的聲音驟然一清,喧嚣聲、歡呼聲,通通如同潮水般退去。

白殊察覺到不對,還來不及轉身,就聽見身旁有人驚呼 :“小心—一”

一個從天而降的籃球呈抛物線朝這邊襲來,籃球的落腳點肉眼可見的是白殊站立的地方。

白殊剛剛偏過頭,就看見了朝他襲來的籃球,瞳孔驟然收縮了一瞬,但緊接着身體就被緊緊地摟住。

在被摟住的瞬間,白殊的身體毫無預兆地應激似的抖了一下,這細微的恐懼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他感覺身體被人緊緊摟住,幾乎不給他掙紮的空隙,力道大到快要把他的腰截斷。

陌生的氣息席卷了他的鼻腔,白殊聞到了一點汗水的味道,淡淡的,并不難聞,還有一點帶着燥熱的冰涼氣息撲面而來。

這一刻腦海裏的嘈雜聲遠去,有人着急地從遠處跑過來,擔心地詢問:“同學,你還好嗎?沒事吧?”

摟着他的人沒動,腦袋擱在了他的頸間,白殊裸露出的肌膚感受到了一點細微的癢。

隐隐約約聽見一聲輕笑。

有人在他耳畔說話。

[到處亂跑幹什麽,差點被砸到了吧。]

險些砸到人的那位同學等不到回應,向前幾步,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同學?”

白殊身體猛地僵住,四肢百骸裏的血液宛若被凍結了。

他忽地意識到那句話不是出現在外界,是直接出現在他腦子裏的。像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白殊下一秒就聽見緊緊摟着他的人發出一聲餍足的嘆息。

[嘶……腰好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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