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殊在聽到這道聲音時,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并不是這道聲音有多難聽,恐怖,而是——
它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就已經是夠恐怖的事了。
對方摟着他的手從腰部伸到腹部這裏,這個姿勢本來就充滿了問題,之前時間太短白殊來不及思考,現在他感受着腰間那雙存在感強烈的手臂,聽着對方在腦海裏餍足的嘆息,神情越發冷淡。
正常情況下,這種突發事件,沖過來摟住人也應該是摟住手臂的位置,摟腰在兩個陌生人之間是很冒犯的行為。
更別說對方的頭擱在他的脖頸邊,碎發撓得他的脖頸都感覺到了癢。
這樣的姿勢,明明更像一對耳鬓厮磨的愛侶。
白殊被這個冒出來的念頭吓得抖了一下,從對方懷裏掙紮着要出來,脖頸後的腦袋又極重地深吸了一口氣。
呼吸聲音重到連站在旁邊的隊友都不由朝他側目。
“我沒事。”掙脫開那個與其是擁抱不如說是鉗制的懷抱裏,白殊看向桑昭旁邊站着的隊友。
桑昭,他記得他的名字。這周邊圍繞着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為了他才來看比賽的,一旦他進球,球場的歡呼聲震天。
那名隊友聽到白殊說沒事,提起的心終于放回了原地,他盯着白殊看了兩眼,認出了白殊,驚喜道 :“白殊?你也來看比賽啊?”
白殊在學校裏很有名,盡管不是一個院校的也聽說過他的名字,學校論壇上也有不少他的照片。
那名隊友認識的一些人都有暗戀白殊的,見到他居然來看他們比賽,不免有點受寵若驚。卻又後知後覺地松了口氣,要是真砸到白殊了,就算他不介意,暗戀者的口水都能把他噴死。
白殊點了點頭,想了想輕聲道 :“打得不錯。”
隊友“啊”了一下,差點懷疑白殊是在損他了,畢竟他剛剛才要砸到他,但看到了兩個隊伍之間的比分差距,擺擺手道 :“都是桑昭拉開的比分,我們的水平可比不上他,桑昭還是我們籃球社的社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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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友語氣裏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桑昭冰冷的眼珠在白殊和隊友之間來回打量,微微歪着頭,大腦在處理訊息一般,在隊友那句話後,總算看到白殊轉頭看他。
白殊不确定桑昭是不是又是一個變.态,但到底對方是幫他擋下了籃球。
他的容貌很有攻擊性,唇色卻像缺水一樣淡淡的,那兩瓣嘴唇微微開合,間或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 :“謝謝。”
桑昭盯着那兩瓣淡色的唇瓣,他在想,那是什麽味道。
白殊睡覺時不會張嘴,他不知道那裏的味道,脖頸、臉頰、血液、肌膚,都能最大限度的調動身體裏的渴求,讓他為他感到目眩神迷。
嘴唇的味道,越嘗不到,他就越抓心撓肝。
他盯着那兩瓣淡色的唇無聲地滑動喉結,但桑昭仍在克制,不止人類會學習,他也會不斷從進化中逐漸趨向完美。
他的學習能力遠遠比人類強大,他能感覺到祭品的恐懼,他在為他戰栗,如果是往常,他不會為此産生一絲一毫的情緒。
恐吓獵物是他生來就會的本領。
但獵物已經不讓他靠近了!!
獵物感到害怕,為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不安,不讓他看、不讓他碰、連他的靠近都會讓他逃跑。縱然他有無數種辦法,能讓獵物變得乖乖聽話——
但是……但是……
每次當他想讓祭品乖乖聽話,讓他任意擺弄吸食時,莫名的預感前所未有的強烈,制止了他。
忍耐在他漫長的生涯裏都是一門無法及格的課程,但想到祭品頭也不回地逃跑的身影,和僅是與他肌膚接觸就能獲得的愉悅。
無數像海藻一樣狂亂舞動的蛇尾,在意識空間裏慢慢安靜下來,它們重新歸于平靜,蟄伏在漆黑的意識裏,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每一根蛇尾都是活的。
蟄伏在地面上時,輕微的流動,就像一條深不見底的河流。
理智與渴求的掙紮在現實世界不過短短一秒鐘,桑昭的眼睛失神一瞬,臉上露出點笑意 :“謝謝就不用了。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加個微信吧?”
他微微停頓幾秒,誠懇道 :“電話號碼也可以。”
祂在漫長的生涯裏,見證了無數動物的誕生與死亡,人類對于他來說就像一個稍微有趣一點點的螞蟻,因為他們有思想會創造,學習他們的行為模式并不困難。
白殊盯着桑昭看了兩秒,出現在他腦海裏的聲音驟然消失,腦海幹幹淨淨得像是之前聽到的聲音都是他的錯覺。
桑昭這個人除了在摟着他時,兩條胳膊力氣大到讓他感覺被某種食肉東西盯上了,即将被纏繞到窒息,也再沒有出現和之前一樣的壓迫感。
白殊差點懷疑那道聲音是他聽錯了,但這是不可能的,那道聲音從出現在他腦海裏的那一刻起,就替他辨別了身邊潛藏的變.态。
白殊在看了桑昭兩眼後,拿出手機和他加了微信。
圍觀群衆都震驚了,沒想到桑昭這麽簡單直白的搭讪都行。
白殊在學校的知名度很高,除了他長得過于漂亮,人卻有種冷冰冰的反差感外。還有他身邊只有一個徐灼和他走得近了點,不管男男女女,在他這裏都讨不了好。
圍觀群衆沒想到白殊是喜歡打直球型的,但他們轉頭看看桑昭,似乎又覺得同意也不是多不可思議的事。
加完微信,白殊轉身離開。
等到他的背影都消失在人群後了,圍觀全程的隊友轉身準備回歸賽場,餘光暼到他們隊長一動不動。
桑昭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白殊離開的背影,那雙眼睛裏黑漆漆一片,細看之下卻好像是活的,有什麽要從裏面鑽出來了。
他就這樣盯着白殊的背影,視線冰涼粘膩的像條在陰暗角落爬行蠕動的蛇,擁有巨大、恐懼得超出人類想象的身軀和蛇尾。
恐怖得足以讓看見他本體的人類瞬間爆體而亡,但他的視線黏在白殊身上時又有所不同,變得仿佛流淌的水,濕噠噠的,粘膩又柔和地包裹住白殊的全身,連他周圍的空氣都想要掠奪一空。
察覺到注視,桑昭眨了眨眼,詭異、充滿了非人質的眼眸裏流動的細線,藏匿進了更深的眼底,神色淡淡 :“走吧。”
白殊上完課,去學校門口拿在外賣平臺上買的東西,一大袋被用黑色的袋子密封着,很難從外觀看出裏面藏着什麽。
騎手是被打賞金額誘惑的,但看清白殊要買的東西,也着實在心裏一突,這種顧慮在看見收貨人的臉時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在心裏由衷地感到了合理。
白殊提着那堆東西回宿舍,路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多餘關注。
到了宿舍門口也沒有敲門,拿鑰匙打開了門,宿舍裏安安靜靜,上課的上課,出去覓食的覓食,他走到座位旁把黑色密封袋子打開。
還沒拿出裏面的東西,就聽見金屬碰撞發出的響聲。
袋子裏裝滿了電棍、防狼噴霧、遠程防身自衛器、還有致盲手電筒等等等等。
白殊把自己能想到,和網上介紹的所有不違法的防身用具都買了,這些東西對怪物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他心裏好歹能有個底。
将除了電棍的其他東西都放在床上的不同地方,電棍則裝在兜裏,他還沒理好床鋪的褶皺,宿舍門就被人從外面扭開了。
白殊匆匆轉頭,看到徐灼手裏提着一大袋零食走進來,他剛從超市回來,手上提的塑料袋都是學校超市專用的。
徐灼看到白殊腳踩着欄杆,坐在床上,挑了挑眉,把零食随手放在了白殊的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白殊殊,你是不是在躲我?”
白殊臉上一片漠然,手插在兜裏,摩挲着電棍金屬質感的外殼,電棍做的很小巧,底部有一個開關,能瞬間釋放出麻痹人的電流,使人暫時失去行動,又造不成實質傷害。
徐灼自顧自地點頭,眸子裏閃着光,意義不明地說 :“你肯定在躲我,你以前下課都會等我。”
白殊深吸口氣,想起來了,徐灼是喜歡接他下課,無論他自己有沒有課,這也是他們經常湊在一起的原因,呼進去的那口氣緩緩吐出 :“你是小學生嗎?”
白殊其實是個很随和的人,只要進了他心裏那個領域,他不介意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妥協,例如被人開玩笑是徐灼的“老婆”、經常和他待在一起,關系親昵到穿同一件衣服等等。
他認為朋友之間是可以這樣的,好朋友之間也可以互相稱呼對方老公、老婆,只是開玩笑的話。
認真來說,徐灼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做讓他感到不快的事,他只是——
變成了一個有不是人類嫌疑的變.态。
白殊冷着臉想,虛虛踩在欄杆上的腿突然被人用力一拽,身體下意識前傾,身體從床上懸空的瞬間,白殊喉嚨裏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驚呼,手指緊緊攥住了徐灼的肩膀。
他被徐灼從床上拽下來,挪到了他的桌子上。
徐灼的桌子上堆的那些物品,在攬着白殊把他放在桌上前,就随手撥到了旁邊,有物品掉到地上,落下的響聲連他的一個視線都沒有分走。
白殊的心跳漏了一拍,坐到桌子上松了口氣,瞪圓了眼睛朝徐灼看去 :“你幹什麽?”
徐灼的手還放在白殊的身旁,撐在桌子上,只是沒有碰到他,手指已經在痙攣似的顫抖、蜷縮,是想要向前繼續感受剛才碰過的肌膚觸感。
手指顫抖得只能用力按住桌面,徐灼的呼吸有些喘,離得近了,他幾乎是被動的接受那股想要觸碰的欲望在心底翻騰,艱難地滑動了一下喉結。
之前還能稍微忍耐一下,但自從嘗過了,知道了味道,再忍耐就會異常艱難。
從來不知道肉是什麽味道的野獸,第一次嘗到肉,哪怕只是肉沫,都會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徐灼低聲說,說話像裹着口水一樣含糊 :“殊殊,我不喜歡你看我的眼神。”
白殊坐在床上,高高地俯視着望下來,偏圓的眼睛微斂着,臉上神情又冷又淡,整個人都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感。
徐灼吸了一口白殊身邊的空氣:“這樣就好。”
足夠和他平視,他能夠看清他臉上露出的一丁點表情。
他也确實看清了。白殊眼睛眯了眯,一般他做出這種表情,就已經處在生氣的邊緣了,他的手從兜裏掏出一個金屬外殼的東西,冰涼的觸感抵在徐灼胸口。
徐灼低頭看了眼:“這是什麽?”
現在的防身用具做的很有欺騙性,白殊不意外他不認識,一根手指輕輕抵在電棍的開關鍵上,操縱着它在徐灼的胸口游走,随口道:“……玩具。”
白殊的眼眸盯着徐灼,手上的電棍給了他些許安全感,如果徐灼不是怪物的話,真打起來有電棍加持他也未必會輸。
黑色金屬外觀的電棍一路從徐灼的胸口移到脖頸上,電棍很小巧,只有使用它的人知道裏面蘊含着能麻痹一個成年男子的電流。
白殊握着電棍貼着徐灼的肌膚,稍用點力就能感覺到他脖頸下皮肉組織裏流動的血液。
金屬棍狀物品冰涼的觸感帶給徐灼的感受應該是不大的,他自己也是冰涼的,但那根金屬物品在白殊手上,從他胸口游走到脖頸時,他身體裏的“血液”突然活了起來。
冰涼的物品像帶着燎原的火星,輕易就能點燃遺留在身體裏的燃料,徐灼突然覺得很渴,眼也不眨地盯着白殊,看他擁有操縱着能讓他改變身體溫度的開關,還是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淡漠。
他的身體感官都集中在了被那個金屬物品觸碰到的地方,喉嚨火燒火燎的幹渴,這種渴和想要舔舐白殊的渴求不同。
他也無法仔細辨別出這種渴究竟有哪裏不一樣,他得打起萬分精神才能應對慢慢移到他臉上的金屬物品,按在桌面上的手背上冒起了青筋,他莫名舔了舔唇瓣。
白殊握着電棍落到他臉上,只要他手指輕輕一按,徐灼就會因為受到電流麻痹,身體暫時無法動彈,但他将電棍移到他的臉上,用電棍在他臉上輕輕拍了拍:“你不喜歡我的眼神,我也讨厭你擅自把我從床上弄下來。”
用電棍在徐灼臉上拍,這個動作是有一點輕蔑的,仿照了電視劇裏拿錢拍人的臉,白殊料想了徐灼會生氣,就算他脾氣再好,這樣直白的帶着點侮辱性的動作,都讓人感到不快。
就像對方毫無預兆地把他從床上弄出來,動作快得根本沒給他掙紮抗議的機會。
他撩起眼皮等着徐灼生氣,徐灼卻忽地深吸了一口氣,眸光灼灼:“殊殊,你為什麽不動了?”
他的語氣平緩得近乎有種難耐感,裏面似乎有一千只螞蟻在撓,在那股莫名的渴望之下,他都沒精神再去聽白殊在說什麽,只能看到他淡色的唇瓣一張一合。
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唇瓣看了半響,徐灼有點目眩神迷,身體上的每個感官都在陶醉,喝醉酒了一樣飄飄然。
白殊沒有碰到他,只用一根像鋼筆一樣的東西在他臉上點了點。
白殊“嗯?”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徐灼深吸一口氣,攥住白殊的手。白殊的手是軟的,皮膚白皙滑膩、骨節細長,握在手裏稍稍重點都會擔心捏碎他的指骨。
徐灼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殊殊,你再碰碰我,我喜歡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