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徐灼一直不是很能理解人類的情緒,人類雖然十分弱小,可他們的情緒卻比他見過的所有生物都要豐富。
他看着白殊站到衣櫃旁,拿出要換的衣服,他一般換衣服都會去衛生間換,每當這個時候意識空間裏的肢節就會變得蠢蠢欲動。
他對白殊有種接近病态的渴望,身體內的感官無時不刻不想看着他、不想跟他貼在一起。
如果不是怕會讓祭品受到驚吓,他恨不得直接變出本體,讓白殊渾身上下都被他圍繞,連呼出的氣息都染上他的味道。
在這種恐怖的渴望下,他感受着白殊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讓他感到莫名的煩躁,手指收緊又松開。
他讨厭白殊對他的漠視,那會比讓他觸碰不到更加難忍。
白殊剛轉身就感到了一股可怖的威壓,徐灼站在他身後,微微歪着腦袋在觀察他,臉上的神情認真又專注。
“殊殊,你在生氣嗎?”
白殊眼皮一跳,就像感受到了危險的小動物一樣,渾身都僵硬了,他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開始防禦了。
徐灼帶給他的壓迫感,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
白殊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之前的相處,他不止一次從徐灼身上感受到了危險,甚至覺得他帶給他的心慌和越畫屏是一樣的,卻從來沒有把他往怪物的方向想。
——要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淩駕于人類之上的怪物。
白殊垂在身側的手指痙攣了一下,不知道徐灼是怪物之前,他還能跟他鬧、生氣、表達自己的不滿,但現在僅僅是被問一句,就要竭力克制住顫抖的沖動。
他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很茫然地擡頭 :“我為什麽會生氣。”
徐灼眉梢一動,但沒有拆穿他,只是站直了身體,臉上恢複了平時一貫的表情 :“我以為你在對我生氣,你現在很疏遠我你沒發現嗎,不會等我去接你下課,不會讓我陪你吃飯。”
孫江剛好從他們身旁路過,聞言停下來,看看白殊又看看徐灼,認同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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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最近确實疏遠了徐灼,平常他們兩個幾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要不然也不會走在路上都會被人調侃了。
他疏遠徐灼是以為他是變态,為此還買了一些防身的東西。
可事實證明那些東西對怪物一點用都沒有。
怪物遠遠比變态可怕多了,他不疏遠,等死嗎?
等等。
他為什麽要疏遠徐灼?
徐灼也是怪物的話,不是正好能跟越畫屏對抗嗎?
怪物強大到甚至有可能能摧毀世界,至少白殊目前不知道有哪個國家的武器能做到瞬移這種跨越時空的程度,肉眼可見的是人類無法解決的。
或許有別的玄學方法,但這裏擺着一個現成的怪物,為什麽不讓他和越畫屏打起來呢?
白殊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昨天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念頭再次被提起,他甚至聽見了自己鼓噪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
可轉瞬,因為這個念頭而沸騰的血液就冷卻了下來。
昨晚越畫屏就來過了,但徐灼并沒有出手,是因為打不過,還是他對于徐灼的吸引力不夠大,以至于不願意出手?
白殊慢慢呼出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現在是他平靜的生活裏忽然多出了幾只怪物,他不知道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處處都有僞裝着的怪物,還是因為某種原因造成的。
但從圍繞在他身邊的這幾只來看,他毫無疑問對他們是有吸引力的,就像唐僧肉,只是吸引力的大小不同。
他想活下去,那就不應該拘泥于一種辦法,拿肉釣在野獸面前,只允許它一天舔一口,誰知道哪天就忍不住了呢。
多幾只野獸圍着一塊肉,連牙縫都不夠塞,就肯定會打起來,到時候肉就能自己長腳跑了。
短短一瞬間腦海裏飛快劃過無數個念頭,白殊的臉有些蒼白,不知道是昨天的後遺症還是晚上沒睡好。脖頸上綁了一條拆掉禮物後留下來的紅絲帶,一圈一圈緊緊地纏繞在脖頸上,将大半個脖頸都擋住了。
白殊今早起來就發現睡一覺衣服就亂糟糟的,脖頸上的青紫好像還變多了,找不到絲帶之類的,就幹脆找了一根紅絲帶纏在上面。
莫傑希和孫江乍一看都小小地恍惚了一下,紅絲帶纏在脖頸上按理說是很無厘頭的,但白殊長得好,表情太坦然,讓他們都迷惑了一下,是不是最近流行這種。
脖頸上鮮紅的紅絲帶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嘴唇上有個小傷口,看着斑駁嫣紅,被人重重摩挲似過的,白殊半靠着衣櫃,仰着臉 :“你想每天接我下課,和我一起吃飯,就這樣?”
徐灼盯着白殊脖頸上纏繞的紅絲帶,臉上的表情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一方面覺得礙眼,他在脖頸上弄出青紫痕跡就是想要讓所有人都看清他的歸屬,但他的祭品總是千方百計想要在別人面前遮住它。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白殊的話吸引,臉上慢慢露出一點笑容,笑容陽光沒有一點陰霾一樣,分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還想要時時刻刻能見到你,身上沾染上我的氣息。”
白殊木着臉,站在旁邊等着排隊洗漱的孫江受不了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嘴裏發出“啧啧啧”的感嘆聲 :“受不了你們了,早點在一起得了。”
徐灼歪着腦袋,笑容燦爛。
白殊卻一下就想起徐灼問他喜不喜歡蕭承宇,喜歡就吃掉他的事了。
想時時刻刻在一起,徹底染上他的氣息,确定不是想吃掉他?
至于孫江他們調侃的在一起,以前白殊不會當真,現在更不會,他都懷疑怪物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怪物會愛上人類,比人類愛上螞蟻的概率還要小。
白殊微微沉吟幾秒,故作思考的樣子 :“前面可以,後面我得考慮一下。”
考慮?
做夢去吧,讓他乖乖被怪物吃掉,怎麽可能。
徐灼挑了挑眉,隐隐為這個回答感到不滿,他是他的祭品,根本沒有跟他講條件的資格,他想跟他待在一起就待在一起,想品嘗他的味道就品嘗,他剛想張口說話。
白殊慢悠悠地擡起眼皮,在明亮的日光下,那張雪白漂亮的臉上連一點瑕疵都看不見,微微仰起臉,露出脖頸上系着的紅絲帶 :“我現在要換衣服去吃飯了,你不陪我嗎?”
徐灼神經一跳,白殊直勾勾地看着他,微微歪着頭露出了一絲疑惑,沒人知道他的意識空間裏受到了怎樣的沖擊。
色彩斑斓蠕動的肢節毫無預兆地興奮躁動起來,長長的尾巴肆意蔓延,只要一接觸到和白殊相關的,就恨不得從這幅軀體裏鑽出來,将他緊緊纏繞,永永遠遠的纏繞,最好連一絲縫隙都不要留。
徐灼需要努力克制才能壓下那股莫名湧上來的情緒,這是他的意識空間,是他潛意識想法的實體化投射。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剛剛才升起的那點不滿因為白殊的話瞬間煙消雲散,他為祭品的主動感到愉悅。
就像是被取悅了一樣。
只是吃飯而已,只是能有更多時間讓白殊停留在他的視線範圍,只是能觸碰到而已。
并且他也并不能從人類的食物中獲得能量,但他身上的每個肢節都為此感到雀躍。
白殊只是腦袋裏有一個過于大膽的想法,吸引怪物,讓他們為了争奪由誰吃掉他而打起來。
但他還是不敢太過分,這種做法的危險程度不亞于走鋼絲,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
他既不敢太過吸引他們,增加他們的食欲,又不想随意放養,以至于連怪物來了,另一個怪物都不會生起争奪的心。
白殊一邊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盤算着,等着徐灼洗漱出來,一邊查看課表,确認了今天桑昭是有一場籃球賽。
如果桑昭不是怪物,他一定離他遠遠的,不會把無關的人拖進來。
但假設桑昭是怪物,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拖進來将水攪混,多一個怪物就多一條生路。
徐灼洗漱好後,白殊和他去吃飯,天氣越來越冷,像驟然邁入了冬季,淩冽的寒風一吹,人都清醒了很多。
白殊和徐灼走在一起,時不時就能收獲到目光,但那些目光大多數都停留在白殊身上。
即便徐灼容貌俊美,在白殊見過的人裏都算數一數二的了,但敢直視他,對他表達愛慕的人幾乎為零。
白殊之前沒有特別注意過,現在想想,徐灼性格開朗,臉上時常帶着笑,人緣比白殊好很多,但在他的記憶裏,卻沒人對徐灼表達過愛慕。
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人都是視覺動物,哪怕性格再差勁都會有顏控看臉,更別說徐灼的性格還很好。
白殊眼前驟然清晰,以前忽略的細節一一浮現,可緊接着他感覺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怖。
越跟這些怪物接觸,就越能感覺到他們和人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怪物融入在人類社會裏,和人類打成一片,卻不會讓人類對他生出任何愛慕的感情。
人類的愛慕對他來說只會覺得莫名其妙,就像人類不會希望掃地機器人愛上自己一個道理。
就連他的好人緣也只是浮于表面,除了一個宿舍的莫傑希和孫江,白殊再也沒看到過他跟第三個人來往。
他好像只對他有興趣。
白殊腦袋裏冷不丁冒出這個念頭,還沒等他消化過來,肩膀上突然搭上來一只手臂,打斷了這個略有些驚悚的想法。
徐灼半低着頭,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殊,嘴角含笑 :“殊殊,你很受歡迎。”
徐灼不喜歡那些人看向白殊的眼神,和身上散發出的求.偶信號,他的眼神像蛇一樣順着白殊攏好的領口鑽了進去,看到白殊拿紅絲帶纏住的脖頸。
那上面有一圈青紫的痕跡。
徐灼眯了眯眼,腦海裏有無數道聲音在嘶吼。
[應該露出來才對,為什麽不露出來!!露出來讓所有人都看看他是屬于誰的!讓那些對他散發出求偶信號的人看看,他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一直安靜的意識空間一旦涉及到白殊的事,就會變得因為一點點事都或狂躁或欣喜,偶爾還會出現他也無法琢磨的情緒。
他已經因為一個祭品産生了太多沒用的情緒了。
這些情緒帶給他的大部分都是狂躁,和日漸加深找不到發洩渠道的渴望。這已經違背了祭品本身存在的意義。
他的存在就是獻祭來取悅他的。
徐灼的臉一瞬間變得異常冰冷,那雙漆黑的瞳孔逐漸變成像野獸一樣的豎瞳,冷漠的掠食者即将捕獵的前兆。
讓白殊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連一秒鐘都用不到,他就會徹底失去所有意識,皮肉、血液、骨骼,連一根頭發絲都會完全融入進他的身體裏。
他會瞬間死去,卻也會迎接新生。
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永恒,也只有這樣才會斷絕所有人事物的觊觎。
就在他剛剛升起殺意的瞬間,白殊眼皮就抖了一下,他就像應激的貓一樣,被刺激得多了,對殺意就格外敏感。
可他連做了什麽讓怪物生氣的事都不知道,之前越畫屏也是,莫名其妙就對他起了殺意,這些怪物殺人是看心情來的嗎?
白殊大腦飛速轉動,徐灼是說了那句話後才突然冒出殺意來的。
他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古怪,這不會是怪物的占有欲吧。
因為是被看上的獵物,所以旁人連多看一眼都不可以?
不管是不是這個原因都要試一試。
白殊微微擡起頭,垂在身側的手都在顫抖,生物的本能讓他連說話的勇氣都要喪失了,握緊了拳頭,感覺掌心發疼才克制下來:“其實我也有點困擾,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徐灼視線幽深 :“什麽忙?”
白殊感覺到籠罩在身上的壓力散去了很多,慢慢呼出口氣,手掌一點點松開,牽住徐灼的手。
溫熱細膩的掌心接觸到冰涼的手心時,徐灼眉梢一跳,被燙到似的,手心卻無比眷念地沒有松手。
十指相扣,毫不避諱地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裏牽手。
白殊仰着臉視線緊緊鎖定在他身上:“這樣就可以了,但是恐怕會對你造成困擾。”
他微微靠近徐灼,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似的,卻也将自己送了過去,輕聲詢問 :“你會介意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