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殊感覺到了窒息才被放開, 張着嘴呼吸新鮮空氣,這種窒息和待在一點空氣都沒有的罩子裏是不一樣的,是一點點感受到呼吸被掠奪的過程。

他迷蒙的視線慢慢聚焦, 看向了徐灼, 他現在的樣子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身體還勉強維持着人類的輪廓,卻是被撐大了很多的輪廓,他的身影龐大,渾身都充斥着濕潤的、黏稠的流動物。

既像是軟軟的爬行物體,又仿佛撐大的輪廓只是為了方便藏在那副身軀裏的怪物爬出來。

白殊大腦“嗡”的一聲, 一旦這樣想象, 他就感覺自己的大腦變得無比遲鈍,涉及到人腦不能接受的事,大腦就開啓保護措施, 不至于讓他在不斷思考的過程中發瘋。

因為這太違背人類常識了,是不能想象、也無法想象的東西。

他其實有點想要搞清楚這些怪物的來歷,以及纏上他的原因,一個兩個都可以是例外,連續三個怪物就不是意外了。

他到底有什麽特殊的,怪物們總覺得他香, 什麽原因會讓他變得香。

人類會覺得大部分食物香,是因為它們被烹饪過,加了各式各樣的調料。

白殊的表情忽地變得十分古怪,難道他也被“烹饪”過?

下巴突然被擡起,打斷了白殊的思緒, 他順勢擡眸, 面前的徐灼已經快恢複成人樣了, 之所以是快恢複,是因為他臉上還有黑色的細線,有生命一般在他臉上游走。

可能是免疫了,白殊看着那些細線沒有太大的感覺,他的視線對上徐灼那雙橙黃色的豎瞳,意識又快渙散了,他到底在哪裏見過這雙眼睛。

徐灼擡起白殊的下巴,冰冷的雙眸增添了幾分□□的獸.欲,他的口腔、鼻腔裏還殘留着白殊的味道,卻尤不滿足地盯着他被碾磨得嫣紅的唇瓣。

微彈的觸感,讓白殊的唇瓣像被親腫了一樣,整個臉蛋都是白皙的,眼睛是純粹的黑色,唇卻紅得像是能滴血。

徐灼吞了一口唾液,眸光幽深:“人類太弱了。”

就算是掠奪白殊嘴裏的甜蜜味道,都要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他的齒牙鋒利,裏面蘊含着毒素,一點點都能讓面前這個人類死于非命。

除了被他毒死,或者他控制不住将他吞進去,他還有可能死于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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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灼越想眉頭皺得越緊,連擡起他下巴的手指的力氣都減了許多,他見過的表面最柔弱無害的生物來自深海裏的水母,但就算是那麽柔軟的生物都蘊含着毒素。

人類進化得渾身上下連一點用來自保的器官都沒有,是怎麽延續文明的。

他真的能活到七十歲?

徐灼越想越覺得有一定的道理,在他看來,他祭品的生存能力連深海裏一只最柔弱無害的水母都比不上,他下意識地忽略了被用電棍電、被防狼噴霧噴的事。

也忽略了面前的這個人類有多狡猾,那張嘴裏會吐出多少誘人的謊話,他明明之前還下定決心不再相信他的話,可現在,他卻答應了他讓他活到七十歲。

尤其是他還有可能面臨各種各樣的危險,疾病、車禍、意外,這些人類世界裏死亡率最高的事。

如果他遲早都要死,甚至可能明天就會死,他為什麽不提前吃掉他。

徐灼的眼睛閃過一抹冰冷的殺意,他突然無法允許祭品死在任何的意外裏,這會讓他生出一種接近暴怒的情緒,由他殺了他,至少他還能變成他的一部分,永遠留在他的身體裏。

對于擁有着漫長生命的怪物來說,明天和幾十年後是一樣的,一眨眼就過去了,他擡起白殊下巴的手慢慢向他的脖頸挪移。

修長的脖頸白皙,上面留着一圈斑駁青紫,只要輕輕一用力,這截白皙如玉的頸部就會被折斷,像被打濕的花,腦袋無力地垂下。

白殊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寒意順着尾椎骨一路竄到頭皮,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沖動,面上一臉茫然地問:“怎麽了?”

徐灼定定地看着白殊這幅茫然、羸弱的樣子,思索兩秒:“你真的能活到七十歲嗎?”

如果他說不能,徐灼就會馬上殺死他,至少能保證祭品是百分百死在自己手裏的。

白殊眉心一跳,幾乎是馬上就明白了徐灼突如其來的殺意是為什麽,怪物和野獸真的很像,有理智但不多,腦袋裏一天到晚都想着捕獵。

如果野獸準備留來做幹糧的食物忽然現在就想吃掉,只有一個可能,它這頓沒吃飽。

對于生活在大自然,需要自己捕獵的野獸,這頓沒吃飽,哪還管下一頓,保持好身體狀态,才能去捕捉獵物。

白殊感受了一下被吮得發麻的舌頭,突然扯開徐灼快要挪到他脖頸上的手,一頭撲進怪物懷裏。

怪物這幅人類皮囊比他高,說話時常常要低頭,白殊緊緊抱着他,額頭貼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表情,嗓音很軟:“我會努力的。”

徐灼渾身僵硬,身體定在原地般沒法動彈,和他冰涼的體溫相反,白殊是溫熱又柔軟的生物,他撲進他懷裏,就像一只蝴蝶飛到一半停在了他的腦袋上,不想驚擾他,怕他突然離開。

但如此貼近的距離,他身上的味道無法抑制地湧入鼻腔,徐灼滿足地深吸了一口,吞咽了口唾液,似乎快要接受他的話了。

他垂眸看着懷裏的白殊,眸光微動,白殊的衣服上就黏上了一個細小的黑點,如果拿放大鏡看,就會發現那黑點像極了某種微生物。

人類的确弱小得輕易就會死掉,如果他因為事故死去,他就沒辦法等到祭品活到七十歲了,除非一直跟着他、保護他。

徐灼思考一番得出這個結論,莫名焦躁的心情總算稍稍平複了。

等白殊确認安撫好他後,從他懷裏擡起頭,猛地發現他已經從那個單獨隔離的空間出來了,這應該是件好事,如果他不是靠在徐灼懷裏出現在宿舍樓下的話。

白殊面無表情地對上周圍路過的人,有些人走都走過了還會好奇地回頭看兩眼。

要是以前白殊多少還會覺得變扭,現在親都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也許對于怪物不算親,是掠奪的一種,可他因為這個變扭,早就變扭死了。

他無比坦然地走進宿舍樓,甩開那些人探究的視線,一整天的時間感覺過的比別人一輩子還累,他現在就想回宿舍躺着。

莫傑希和孫江都在宿舍,正靠在一起看手機,聽見開門聲,擡眼朝他看了過來,徐灼緊随其後進門。

孫江的視線在白殊和徐灼身上來回掃過,突然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輕輕咳了兩聲,委婉地問:“殊殊,你們在……”

他兩只手的大拇指彎了彎,八卦又好奇地看過來。

他們的手機頁面停留在學校的論壇上,他們在宿舍樓下抱着站的那一會兒,就有人偷偷拍了照片發到論壇上。

白殊入校以來從來沒談過戀愛,向他獻殷勤的男男女女只多不少。

但和他做了一年室友,孫江他們也沒看出白殊的性取向是男還是女,有時還會開玩笑的打趣,長成白殊那樣,天天照鏡子就夠了,可能根本就不喜歡人類。

“沒有,是意外。”白殊趕緊搖頭,他光是想一想跟怪物談戀愛就覺得脊背發寒。

圖什麽呢,圖他會撕裂時空、圖他有奇形怪狀的尾巴,還是圖他一言不合就想吃掉你?

防止孫江再說出什麽更可怕的話,白殊急忙轉移話題,瞥到了孫江放在桌上的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你要出去?”

孫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書包:“這個啊,我們社團搞團建,明天要去B市兩天。”

白殊聽到B市手指毫無預兆地抖了一下,他記得孫江加入的社團是專門探索周邊詭異事件的。

雖然加入後才發現詭異事件頂多就是老鼠咬壞了電纜、上完洗手間水龍頭沒關、瞞着大家偷偷練琴勢要卷死大家的卷王。

孫江不止一次在宿舍吐槽過他們社團有多奇葩,白殊也跟着聽了兩耳朵,看向孫江鼓鼓囊囊的書包:“我能去嗎?團費我自己出,包括你的。”

孫江有些意外白殊竟然想加入:“你真的想去啊?不用交團費,你要去我跟我們社長說一聲就可以了,本來就可以帶家屬,只是我孤家寡人想帶都找不到人。”

孫江還挺高興,拿起手機就準備跟社長發消息說明這事:“你要來的話,我們社團女孩子還挺多的,到時候我跟着你,別人看我的回頭率都要高些。”

白殊點點頭,隐晦地朝徐灼的地方看了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放下心來。

他想跟着孫江去B市自然不是想加入他們社團……

莫傑希一直安靜聽着,聞言插了一句嘴:“你們去B市哪裏團建啊。”

“B市不是有個很出名的道觀嗎?我們去求道平安符。”

孫江随口回答,白殊心髒卻都要從喉排骨篜裏嚨裏跳出來了,飛快地暼了一眼坐在床邊的徐灼,他好整以暇地聽着他們聊天,并沒有往自己身上聯想的樣子。

也對,他是超脫于人類的存在,怎麽會懼怕人類。

白殊還沒有自不量力到想要僅憑人類的力量消滅他,連目前人類所能研發出來的武器都有可能對他束手無策。

他想去B市不是想要求人幫忙解決怪物的,只是想找到問題的原因所在……擺脫他。

不擇手段的想要擺脫他。

徐灼沒有任何反應的樣子,臉上挂着的笑容沒有一絲陰霾,白殊懷疑怪物們長久地觀察人類,融入進來時也自己選擇了人類模板。

不管是徐灼還是桑昭的性格,都是人類世界裏很容易受到歡迎的人,就連冷冰冰的越畫屏也有一張過于優越的臉。

他不着痕跡地看了徐灼兩眼,痙攣似的手指漸漸放松下來。

怪物還沒有要怎麽樣,他自己就有一種做壞事的心虛感。

可能是因為他真的是個騙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他們。

白殊垂下眸,等着孫江詢問社長的意見,沒幾秒孫江就點頭道:“我們社長同意了,殊殊你最好帶點衣服,可能要去兩天一夜,只是你可能得跟我睡一間了。”

去B市的房間是提前訂好的,按照社團成員一人一間,明天就要出發,今天孫江才報上去,想多訂也來不及了。

白殊無所謂地點點頭,他只是想跟着孫江去B市而已,恰好目的地相同,住不住一起都可以。

但是當孫江的那句話音落下後,他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極速下降,像是凝固的冰塊一下蔓延到他的腳邊,快要把他凍結了,白殊幾乎不敢回頭看徐灼的表情:“等到了B市再說吧。”

孫江也感覺到了一股非比尋常的恐怖氣息,他沒有白殊那麽敏銳,只覺得宿舍溫度降了好多,打了個激靈:“行。”

白殊差點想當着孫江和莫傑希的面問他,搞什麽,他只是出去跟人團建,他現在和孫江不也住在一間房嗎?

白殊冷着臉瞪了床上坐着的人,打開洗手間的門準備洗漱。

要不是徐灼是怪物,天生就和人類不在一個世界,還随時都想吃掉他,他真的會懷疑他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白殊洗漱後收拾了兩件衣服,臨上床睡覺前,他站在徐灼床邊,輕聲說:“我今天想睡個好覺。”

他已經連續幾晚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自從夢見那條蛇以後,每晚不是在被纏繞就是在做夢。

被纏繞可以确定是徐灼,做夢應該就是因為越畫屏了,越畫屏的本體是蛇,夢裏也有一條。

做夢倒還好,夢裏的景象模模糊糊,很多東西睡醒就忘了,但是被纏繞着四肢,身體僵硬酸軟得像幾百年的僵屍出土,多少影響了他的正常生活。

徐灼仰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白殊,他剛洗漱完,頭發尾端還在滴水,扣子系得嚴嚴實實卻仍然能透過睡衣的輪廓看到從肩胛到驟然收束的腰,和睡褲下面筆直的小腿。

這幅畫面莫名的讓他吞咽口水的速度加快,視線像黏在白殊身上似的,挪不開:“我會餓。”

“你離開太久了,我也會餓。”

白殊聽懂了,怪物不止今晚會餓,他離開的那兩天他也會餓,要不要為了不節外生枝,讓他吃飽一點……

腦海裏只堪堪冒出了這個念頭,就立刻否決了,底線是會一降再降的,現在就這樣,總有降無可降的時候。

萬一他真的找不到擺脫怪物的方法,卻讓怪物們對他失去了興趣,到那時他會面臨着什麽?

白殊微微低着腦袋,偏圓的眼睛澄澈:“人類是群居動物,沒有社交、跟社會脫節是會生病的,生病就很容易死。”

徐灼緊緊皺着眉,視線一點點挪到白殊的眼睛、鼻尖,最後定格在嘴唇上,眸光晦暗。

他的視線宛若實質,被他打量過的地方都像是沾上了粘膩的口水。

白殊眼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額前未幹的碎發上的水珠順着他的臉頰滾落進衣領裏,嗓音溫軟。

“求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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