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殊在遠達寨又待了一個多星期, 期間給父母打去了兩個電話讓他們安心,偶爾烏憬跟他跟的沒有那麽緊,白殊不止一次的嘗試偷偷跑掉。
偶爾他會順利的跑到村口, 就會被路過的寨民發現, 不管他們當時在幹什麽, 都會走過來勸說白殊回去,驚動烏憬。
白殊對遠達寨的村民沒有好感,他們雖然不會苛待他,每天都會準備新鮮的飯菜給他,也不拘着他, 他想去哪裏都可以。
他們看上去就和任何一個普通村落的村民沒有區別, 會聚在一起聊天、縫補衣服,還會在閑聊時抓兩把瓜子吃。
可他們和烏憬混在一起,他們養蛇, 知道烏憬是怪物對他的态度仍然很崇敬。
是的,崇敬。
白殊觀察了很久,發現這裏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即便看到烏憬會面色僵硬、小心翼翼,但他們更像是虔誠的信徒一樣尊敬着烏憬。
白殊待的越久就越害怕,害怕這種隐藏在大衆視野裏、擁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秘密, 還信奉着怪物的村落,放在任何一部電影裏,這樣的村落都是極為可怕的。
他時常懷疑或許等到了最後,他想要離開還是只能接受烏憬跟在他身邊。
白殊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有時他看着烏憬的溫柔凝視他的樣子, 會感覺十分恍惚。
這一切的源頭是什麽, 他最開始拼命想要擺脫的怪物, 到現在也擺脫不了,他還教會了怪物什麽叫喜歡,讓他越來越偏執。
如果一開始面對怪物他不那麽掙紮,定時定點的獻上自己的血液,是不是怪物很快就會膩了,也就不會出現現在的局面了。
可白殊試着去想了一下,發現就算再重來,他也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
冥冥中像是有無形的線将他和烏憬纏繞在了一起,他越掙紮線反而纏得越緊。
這股念頭一旦生出,就像慢性毒藥一樣腐蝕着白殊想要逃跑的心,他穿着遠達寨的服飾走到門口,他帶的衣服不夠多,春天快來了,天氣不冷厚實的衣服就用不上了。
烏憬給他把那些穿過的厚衣服拿去洗了,這裏的大部分人還采取着很原始的洗衣服手段,拿到小溪邊用手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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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好奇地跑到小溪邊看了一眼,烏憬混合在一堆遠達寨的人裏,學着他們的樣子洗衣服,白殊當時就生出一股很古怪的情緒,有種在過日子的錯覺。
遠達寨的服飾都很有特色,烏憬找來的衣服很合身,白殊穿上後照鏡子都會晃神幾秒,遠達寨的衣服色彩很濃烈,穿上後襯得他的眉眼極豔,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走在寨子裏一點都不突兀了,簡直就像是自小就在這裏長大似的。
白殊站在門口能看見那些村民們在縫的那件嫁衣,嫁衣的輪廓已經出來了,只差衣服上的圖案,這個比較複雜,她們聚在一起好幾天也才縫到三分之一。
白殊的心裏有兩個念頭在不斷撕扯,一個念頭在說他得跑,趕在她們縫好那個嫁衣前跑!一個念頭又忍不住想,他真的能跑掉嗎?跑不掉後那根纏着他的繩子會勒死他嗎?
身後的人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從後面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白殊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耳邊:“在看什麽?”
白殊忍耐着想要戰栗的沖動,指了指村民院子裏在發芽的果樹:“要開花了。”
他轉過來靠在烏憬懷裏:“我過一陣要開學了。”
烏憬的視線從發芽的果樹上挪回來,看向白殊:“開學了我陪你一起去。”
白殊身體好不容易克制下來的那股戰栗又冒出來了,他當然知道烏憬是認真的,他能改變周邊所有人的認知,到那時又可以像之前一樣,和白殊同吃同住同上一節課。
可終究是不一樣的。
白殊這幾天都很乖,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漸漸地就像認命了一樣,不再抗拒烏憬,偶爾還會主動勾着他親吻。
等到天氣慢慢暖和起來,白殊父母也從剛開始還會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到去上班忙得幾天都不一定會打一個電話過來,白殊安靜地看着那些村民縫的嫁衣已經快縫好了。
從他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到現在大半個月的時間,日夜不休的趕工,縫出來嫁衣比他在網上看到過的還要精致。
烏憬看他已經沒有最初白殊威脅他要從懸崖上跳下去的那幾天嚴了。
白殊白天閑着沒事做就會在村子裏閑逛,去位置高的地方看遠處的群山,這幾天晚上都會纏着烏憬。
但今天白殊格外黏人,勾着烏憬的脖頸不停的親他,剛開始還好,後面實在受不住,腿都在顫抖,但自己勾來的就要負責。
他用其他的地方,嘴裏發出嗚嗚的哭聲求烏憬放過他。
這種放過顯然不是求烏憬放他走,嗓音浸過水似的,更軟綿一些。
聽在烏憬耳朵裏像小鈎子一樣撩人,白殊手和腿都要破皮了,窗外也不再是漆黑一片,隐隐照亮些路了。
白殊等到身上幹淨了,就倒在床上昏睡了過去,烏憬緊緊抱着他,也閉上眼睛睡了。
月亮高高懸挂在夜空,灑下一層皎潔的光暈,白殊驀地睜眼,眼裏哪裏有半點睡意,一片清明。
白殊調整着呼吸,一點點離開烏憬的懷抱,他觀察過,烏憬很多時候是不需要睡覺的,他可以守着他一整夜。但偶爾濃情蜜意時,烏憬也會像人類一樣放任自己進入沉睡,好像這樣就能更像人了。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白殊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随意穿了兩件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門,他這些天每天都在寨子裏走動,觀察他們的作息時間,觀察寨子的路況。
他沒有打開手機光,只憑着一點朦胧的月光就走出了寨子。
白殊不敢回頭,走到寨子門口時才打開手機手電筒,一點點朝着下山的路走,他要離開的,無論如何都要離開的。
不管是離開這個古怪又充滿秘密的村子,還是離開烏憬。
下山的路平坦,經常有村民從上面走過,白殊一邊跑一邊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他沒有多少時間,一旦烏憬醒來被發現,他可能就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了。
哪怕他知道萬一跑不掉只會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越纏越緊,白殊也沒辦法什麽都不做。
他沿着下山的路跑了快半個小時了,因為天黑看不清路,不小心滑了好幾跤,膝蓋都擦破皮了,衣服變得髒兮兮的,等到白殊隐隐看見山下的鎮子時,一路憋在喉嚨的心總算悄悄落下了一點。
人都是群居動物,看見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安全感,白殊怕烏憬找到自己,跑的時候帶上了手機和身份證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其他什麽都沒拿。
但他到山下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公交車、客車都沒有發動。
白殊沒辦法,只好臨時找了一家路邊的酒店開了兩個小時的房,準備休息兩個小時就馬不停蹄的離開這裏。
他的身體奔逃了接近一個小時,酸軟得不像話,腳都在打顫,他在酒店衛生間裏洗澡的時候,不知道遠達寨裏躺在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烏憬睜開那雙橙黃色的豎瞳,朦胧的月光灑了進來,照亮了身旁空無一人的床鋪。
他幾乎是立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迅速在房間裏尋找白殊的身影,找不到後又在整個寨子裏尋找,待發現哪裏都找不到後,烏憬深呼一口氣,迅速将意識遍布,無數的眼睛幫他搜索着白殊的身影。
很快它們聚焦在了某一點上。
烏憬吐出一口濁氣,飛快起身穿好衣服,踏進了撕裂出來的時空裏。
白殊在洗手間洗漱好出去,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最早的一班車的發車時間,他設了一個手機鬧鐘,準備睡一覺,他幾乎一整個晚上沒睡。
白殊這一覺睡得有些沉,他感覺到了,但他太累了,光和烏憬在床上糾纏就糾纏了很久,跑下山幾乎耗盡了全部的體力。
他記着他設了鬧鐘,擔心叫不醒自己還設了兩個,所以他放任自己陷入沉睡,直到他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看着頭頂酒店的天花板,猛地驚醒,這一覺未免睡得太久了。
他還沒拿到手機就先看到了坐在床邊的人,身體一僵,腦袋卡幀似的一點點擡頭,烏憬坐在床邊目光柔和地看他:“你醒啦,我叫了餐,肚子餓不餓,我喂你吃點。”
他幫白殊叫了餐,站起來要去拿放在保溫盒裏的午餐,他的動作太過随意、自然,好像理應如此。
白殊怔怔地沒有反應過來,慢半拍地拿起手機看了看上面的時間,又看向窗外太陽西斜的天色,懵懂的腦袋後知後覺:“你怎麽在這裏?”
緊接着:“你關了我的鬧鐘?”
烏憬推着餐車走過來,都是白殊喜歡吃的菜,碗裏一樣夾了一點,憐惜地望着白殊:“殊殊,你太累了,吃一點。”
他的心情從剛開始發現白殊逃跑後的焦躁憤怒,到現在已經平和下來了。
白殊在遇到他時,除了那段甜蜜的日子,幾乎都在逃跑,千方百計的想要擺脫他,只是現在他的每一次抗拒,都會讓他感到難過。
偶爾的好和配合都是裝出來麻痹他的神經的,烏憬每次都會中招,哪怕有些時候明知道是假的,也會心甘情願地走進陷阱。
白殊渾身猛地一顫,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費盡心思跑出來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他推開烏憬喂過來的飯菜,掀開被子拿着手機急急忙忙就要跑出去。
他上床休息時想着就睡一兩個小時,連衣服都沒脫,跌跌撞撞的要跑,卻在經過烏憬身邊時被他一把抱住。
“殊殊,吃一點。”烏憬放下碗筷抱住白殊的動作很快,像抱小孩兒一樣把他抱在大腿上強迫他坐下。
烏憬力氣很大,他看着身材高挑,留着長發長得還漂亮,其實力氣很大,白殊身上經常會留下痕跡,他在烏憬懷裏動彈不得,眼淚刷地就順着臉頰滾落下來了,雪白的臉被淚水打濕,磕磕絆絆地說:“我不吃,我要走……烏憬我要走……”
他躲開烏憬喂過來的飯菜,嘴裏嗚嗚的哭,一直緊繃的神經在看到烏憬的那一刻咔嚓斷開了,白殊心裏滿是絕望,情緒很激烈,一會兒就将烏憬的衣服也打濕了。
烏憬輕輕拍着白殊的背,安撫他,心裏難過得要命,嘴裏喃喃:“殊殊,我不會傷害你,別害怕。”
白殊聽到他的話反應卻更激烈了,搖着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你不會傷害我,你欺騙我,你不肯放過我,在人類世界我們這樣就已經算分手了。”
“分手了就是不會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跟這個人再也沒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他的話音剛落下,唇瓣就被重重地堵住了,唇舌被纏着,白殊的呼吸都被掠奪了,烏憬吻得很急切,暧昧的水聲漬漬響起。
分開時,烏憬把白殊抱得緊緊的,嗓音近乎卑微:“不要分手,殊殊,你讓我幹什麽都可以,不要分手。”
他不知道要怎麽對白殊好了,白殊不給他彌補的機會,只想逃跑。
白殊緊緊盯着烏憬,看清他眼睛裏的痛苦,心髒也像被針紮了一下,泛起細細密密的疼,他移開視線,轉移話題道:“……你說你不會騙我了,那你告訴我,村民們縫的嫁衣……是不是為我縫的?”
白殊不傻,他只是害怕去深思,那些朝他投來的古怪目光,還有欠了債要償還的人,他隐隐有猜測說的就是他。
烏憬敏銳地察覺到白殊在面對他的懇求時的不忍 :“殊殊,我說過,他們會幫你。”
白殊聽懂了他的意思,村民們會幫他,縫嫁衣是為了幫他?
他沉浸在這股念頭裏無法自拔,想着幫他和縫嫁衣之間的關聯,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
遠達寨的人不沾因果,只有至親至愛之人才能得到幫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