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于西門家族傳說的詛咒,究竟真相如何?
西門草兒對父親沒有記憶,她只知道父親很愛看書,因為家裏有一間書房堆放了滿滿父親看過的書。
西門草兒不愛看書,但從小就經常寓在書房裏翻閱父親的書本。
她翻的也不是書,而是父親的回憶。
她父親喜歡直接在書頁上寫字,裏頭有注記、解釋、內容感言、臨時感言、心情日記等等拉雜一長串。
書架上滿滿的書,書裏空白的位置填滿父親曾經存在過的生命悸動和歲月痕跡,側錄了父親短暫而豐富的人生。
西門草兒從識字開始進入父親的回憶,書堆中雜亂的筆記就像是父親打散的多幅拼圖,穿插的字句是一塊塊細小的碎片,偶爾會有一塊碎片遺留在腦海角落,她不經意地慢慢收集,上了高中以後某一個夜晚,碎片湊在一塊兒了,拼湊出一幅不完整但隐約能窺探到內容的畫面——
哥的第三個孩子出生了,這次是個男孩,取名千秋,真是恭喜!
西門家後繼有人,想想值得安慰,遺憾……唉……想見見,親手抱抱。
西門家族,命運拖累,親情難系,不舍……
我給女兒取名,想到……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我的草兒……能看着你到何時?
突破不了的宿命,哪裏是盡頭?
草兒,盼你如野草春風吹又生……
我的女兒,強韌的生命力将帶領你脫離軌跡,遠離詛咒……
父親的筆跡,父親的嘆息,父親的心情,父親藏在字裏行間流露一股生命短暫的無奈。
但她的父親并非患了絕症,而是死于一場單純的意外。
西門家族的神秘面紗從親族之間表面的疏離冷漠,及壯年就過世的祖父和父親身上,隐隐約約揭露了一角。
奶奶從小對西門草兒的教育方式,以及早早讓她嫁給東方潦體驗下一個人生階段都将傳說導向真實……
那天夜裏,西門草兒進入奶奶的房間拿出夾在奶奶記事本內的那張紙,上面那組數字是一支電話號碼。
那是和西門家聯絡的電話。
這是西門草兒和西門千秋第一次見面。
西門草兒和西門千秋談過以後,終于看到父親那幅拼圖的完整畫面,她才因此決定從東方潦的人生裏消失。
剛認識東方潦時,雖然她對西門家族的傳說和詛咒還未描繪出完整的輪廓,但是潛藏在意識裏的不安已經顯現在行為中。
所以,當東方潦提醒她,奶奶老後需要有人照顧,東方潦毛遂自薦時,西門草兒想到父親年紀輕輕就意外過世,棺材裏裝的永遠是死人,不會是老人,她哪天有個萬一,留下年邁的奶奶,誰來陪伴?
因此,她主動提出結婚。
打從一開始她想和東方潦結婚的動機就不對了,離婚又傷害他一次。
她以為那是最後一次,兩人從此再無交集,誰知命運弄人,離婚三年後再次相遇,再一次……她必須傷東方潦的心。
三年前,那是一個悶熱的夜晚,昨天才簽字離婚,今天的西門草兒一早就精神抖擻下田去,入夜才流着一身汗踏進屋裏。
被迫恢複單身的東方潦……意外地,詭谲地,可疑地,笑容滿面出來迎接她。
「洗澡嗎?還是先吃飯?」
東方潦是經過昨天的一場離婚受到過度刺激、神經接錯線,還是從商以後開始學壞了,究竟在打什麽歪腦筋?
西門草兒張着口還沒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就被他推進浴室裏。
「我再炒兩道菜就可以吃飯,你先進去洗個澡好了。」
人家常說單身貴族、單身貴族,西門草兒今天感觸特別深,她才剛卸下人妻的身分,過去一直很沒空的丈夫突然很有空,她洗個清爽的澡出來,晚餐已經做好了,果然單身就是「貴族」。
東方潦下廚大展身手,奶油烤鲑魚、菠菜炒肉絲、冬瓜醬烘蛋、大蒜爆蝦、芋頭排骨酥、苦瓜鳳梨醬雞湯,道道美味令人垂涎三尺,看得西門草兒流口水。
「忙了一天,你餓了吧?快坐下來吃飯。」
東方潦幫她拉椅子,還幫她添飯,服務之周到,差點讓西門草兒産生錯覺——他們昨天确實離婚了吧?
狐疑歸狐疑,不過一坐下來,看到東方潦煮了一桌她愛吃的菜,西門草兒的反應一如她的腦袋結構一樣簡單,離婚歸離婚,肚子餓了還是要吃,尤其東方潦的手藝盡得奶奶真傳,滿桌全是奶奶的味道,熟悉的美味真好。
西門草兒拿起筷子。
東方潦在她對面坐下來,看着她——
他昨天忍痛忍淚忍受委屈簽字離婚,青天霹靂的一擊經過一夜沉澱,心情稍稍平複。
不是有句話說嗎?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他就當是走在婚姻路上踢到石頭跌了一跤,今天推土機開來把路鋪平,過段時間鋪上紅毯,兩人牽手繼續走。
所以東方潦今天是來鋪路的,秉持「夫妻當不成,還可以是飯友和室友」,希望在一個屋檐下和諧相處的态度,幫西門草兒煮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他扯起嘴角,正要朝友誼的方向說些場面話時,望着對面的西門草兒,嘴巴張開就停不了——
「決定要創業是我們共同的決定,難道是我一意孤行嗎?當初你拿出家産支持我,還有叔叔、嬸嬸全力相挺,資金已經都投進去無法抽身,我必須全力以赴,你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人心到底是血肉做的,他刻苦耐勞、勤奮工作,為兩人的家打拚還被她離掉,哪能沒有情緒,沒有抱怨,他又不是眼前這根草!
眼看西門草兒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一雙筷子夾不停,吃得嘴角彎彎盡是滿足的滋味,讓東方潦愈看愈不是滋味,忍不住懷疑她以前嫁給他根本就是貪圖他的手藝,不是真心愛他,東方潦瞬間繃斷理智線。
「西門草兒!都已經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能停下筷子聽我說……」
「阿潦,雖然阿猛手藝也不錯,不過還是你做得最好吃了。」西門草兒擡起頭來,望着東方潦好崇拜,果然還是他做的最有奶奶的味道。
東方潦向來都很吃這一套,只要西門草兒膜拜他、誇獎他,他滿腹牢騷都能化為煙霧散,不但笑逐顏開,還自我反省了起來。
「老婆,我想過了,你說得有道理,我身為你的丈夫,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每天只顧着賺錢,忙到三更半夜不回家,我的确是冷落了你,讓你不開心,真的很抱歉,等……」等過段時間這種話,東方潦就是因為過去說了太多都沒有兌現,今天才會被離掉,他還有什麽臉往下說?
「奶奶最常做這道冬瓜醬烘蛋了,你把味道調得剛剛好,跟奶奶做的絲毫不差。」西門草兒好像也沒在聽他說話,只顧着吃。
東方潦眼見老婆吃得很滿意,那正是兩人走向幸福未來希望的火光,東方潦趕緊把話吞回去,嘴角高高地扯起純友誼的笑容,很殷勤地剝了一只蝦子喂到她嘴邊。
「你嘗嘗這道蝦,這是用奶奶那把鐵鍋炒的,味道特別香。」
東方潦顯得那麽若無其事,西門草兒卻被他的動作吓一跳,畢竟兩人昨天才蓋章,東方潦打算模糊離婚的界線,态度太明顯了。
「阿潦,我們已經離婚了,我自己來。」西門草兒推開他的手,提醒他。
「我知道,我只是幫你剝蝦。以前我以為你不愛吃蝦,後來知道你只是不會剝殼,嫌麻煩就懶得吃,那之後都是我幫你剝殼,那時候我們還沒交往呢。」東方潦把剝好的蝦子放進她碗裏,故意扯到以前兩人還在朋友階段時,他就已經在做這些事了,她真的不用在意。
「……真的不用了。」西門草兒把蝦子夾回給他,清清楚楚和他劃清界線,自己拿了一尾蝦剝殼,只見蝦子在她手裏斷頭斷尾,她很有本事把蝦子剝得像狗咬。
東方潦是在探西門草兒的底線,見她很把離婚當一回事,看來要在飯桌上重系紅線的策略暫時是行不通了。
「好,那你自己剝吧。」東方潦開着推土機撞到大石頭,他依然不屈不撓,揮旗前進——
「我們的房間要怎麽分配?」趁她認真在和蝦子奮戰時,他盛了碗湯,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阿潦,你要住在這裏嗎……也對,現在這棟房子已經是你的了。」西門草兒擡起頭看他,眼裏盛滿訝異,接着喃喃自語,表情似有覺悟。
「你在想什麽?我只是說今天晚上要怎麽分房睡?因為晚上我打算留下來整理行李,明天請搬家公司過來搬。」大石頭太堅硬,推土機開不過去了,東方潦只好灑水掃灰塵,修複婚姻這條路暫時停工。
「哦,那我晚上用奶奶的房間好了。」西門草兒點點頭,夾起菠菜炒肉絲繼續吃。
東方潦心裏悶悶的,他是在外面花天酒地還是有女人了嗎?男人在外為事業打拚,竟也成為離婚的原罪——東方潦是又悶又苦又火大!
這根任意又任性的草,就暫時放回路邊去生長吧!
隔天西門草兒生活作息一如既往,不念今天是剛離婚的前夫要搬出去的日子,天沒亮就出門去田裏,也沒和他打聲招呼。
東方潦一個人生着悶氣,收拾行李,搬出苦味廚房。
他以為來日方長,事業重要,總得先讓公司上軌道才有餘力去養草,為了早日回家吃草,他一頭栽進工作裏全力沖刺。
但是東方潦萬萬料不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西門草兒,兩人從此分離——
再見,已是三年後。
盡管,她連衣袖都不揮,鑰匙用郵寄投遞,就這麽悄悄消失在他的生活圈裏,但是東方潦堅信地球是圓的,兩人情緣未了,終會相見。
三年來他發狂似的工作,謹記給她的承諾,累積財富以後馬上在兩人互訂終身的山頭上打造夢想中的家園。
眼望去,滿山青梅樹。
龜殼屋,大面積玻璃打造,四面環景,一樓有開放式的大廚房兼做餐廳用,餐桌靠近窗口,窗外留着一塊空地,等待實現東方潦的願景。
他無時無刻想望這個家的女主人歸來,每天廚房飄送飯菜香,從窗口到窗外,男主人下廚,擡頭就能看見女主人在窗外種菜。
不論晨昏,兩人相知相偕相伴,恩恩愛愛種下愛的結晶,迎來小東方、小草枝,共創幸福美滿的家庭。
房子,才蓋好不久,東方潦還沒登報尋人,西門草兒已經主動送上門來了。
人,是踏進來了……
但她的心呢?
她徹底偏向西門千秋,為了西門家族要拆他的房子,如此狼心狗肺的話她竟然吐得出口!
東方潦必須知道,西門草兒的心裏還有他嗎?
新屋新廚房,象征圓滿的圓桌上擺了一桌子美味。
來看看這些菜——
奶油烤鲑魚、菠菜炒肉絲、冬瓜醬烘蛋、大蒜爆蝦、芋頭排骨酥、苦瓜鳳梨醬雞湯,每一道菜都是苦奶奶傳承,東方潦的手藝。
每一道都是分手前那一晚東方潦為西門草兒所做的菜——同樣的菜色,擺了滿桌的諷刺,但是西門草兒可還記得這桌菜,可曾惦記他、思念他?可能體會東方潦的用心,他滿腹的火氣和刺探?
阿潦……你就當這輩子是你欠我的,下輩子我為你做牛做馬……千秋看好的位置,剛好是你的家……這楝房子必須鏟平……
西門草兒邀他下輩子,東方潦這列暴走的特快車哪能等到下一世,嚴格說起來三年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既然西門草兒自己開口說要為他做牛做馬,東方潦也不再客氣了。
西門草兒第三次上門,這回是東方潦邀請她來吃飯,不過出面邀請的人是東方博,大白天的他不到公司上班,執意要留在龜殼屋當大電燈泡。
「大嫂,真是不好意思,聽說上次我前腳才走,你就被我大哥轟出門。你也知道我哥失婚三年,三年來一個人住累積不少……」東方博嘴皮子耍到一半趕緊閃身躲過東方潦扔擲來的木湯匙。
窗外光線溫柔,窗口有微風,西門草兒站在餐桌前,怔怔望着滿桌熟悉的菜色。
西門千秋家裏有名廚,能做各國料理,雖然廚師做的菜很好吃,可惜他做不出過世的奶奶的味道。
要說西門草兒和東方潦離婚後這三年來最感到遺憾的事,就是吃不到東方潦做的菜。
這桌菜……正是最後留在她記憶裏回味無窮的苦味的美味。
西門草兒也在這個時候發現東方潦——好會記恨啊。
「大嫂,快請坐,大哥聽到你答應來吃飯,昨天就興奮得睡不着覺,一大早天沒亮就開車下山去買菜……」東方博話說到一半,突然被人拎起耳朵,他來不及拉住西門草兒這根最後的稻草,一口飯都還沒吃到,就被東方潦死拖活拉趕出去。「哥!你這是過河拆橋,起碼讓我吃飽啊——」
東方博的哀號在耳畔,兩兄弟消失在廚房,西門草兒伸手抓起一尾蝦子,眼看這對堂兄弟感情,如過去融洽,看得她好羨慕。
西門千秋和她個性太相近,兩人都不興吵和鬧那一套,所以整個家裏只有小桃子的聲音,一旦小桃子睡着,一間大屋子就變得靜悄悄,冷清清的聽着時間滴答、滴答走,那仿佛是催促着生命接近夕陽的聲音,有時候感覺靜得刺耳。
西門草兒還是和過去一樣不會剝殼,正要把蝦子斷頭斷尾直接咬進嘴裏嘗味道時,發現蝦殼一拉就開了。
唔,阿潦處理食材的技術更上一層樓了。
西門草兒好懷念奶奶的味道,迫不急待要品嘗,連東方博餓着肚子被趕出去她都無暇顧及,抓起蝦子就趕緊放進嘴巴裏。
嗯,好懷念的味……
西門草兒咬了一口,又嘗了一口,慢慢阻嚼她記憶裏的味道,一句「懷念」卻卡在喉嚨裏狐疑、思索……
「吃裏扒外的臭小子,搞不清楚家裏的飯桌誰擺的,敢揭你老哥的瘡疤……」東方潦嘴裏念念有詞走回來,和西門草兒四目相對,她臉上的表情讓東方潦誤會,他板着臉澄清道:「阿博那小子胡說八道,你別信以為真,我下山去買菜是為了新店研究新菜色,你只不過是挑對時間來而已。」
身為一個被離婚的前夫,三年來巴望着破鏡重圓,還為前妻蓋好夢想中的家園,以為草就算沒淚,清晨還有露珠點綴,看到這棟房子就能明白他的癡情真心,就算沒有他幻想中的感動到痛哭流涕,奔着小碎步投入他懷抱裏,喊一聲「老公,我愛你」!
……也應該抹兩顆露珠在臉上,跟他說一聲「阿潦,你真有心」。
天底下,有哪一個被離婚的前夫,為了前妻蓋房子,等不到前妻回來團圓,卻等到前妻上門來拆房子,還能陪笑臉的——就算東方潦仍然打心底對這根草死心塌地,大男人的面子也丢不起!
雖然是他請人來吃飯,東方潦抱着胸膛,昂着下巴,堂堂大老板的架子擺得很大——
「你又要開分店了?」西門草兒聽到他提起新店,臉上盡是為他感到高興的表情。
「你知道我開分店?」鐵打的心,硬起的心腸,東方潦今天是做好準備,穿上鐵甲要給這根草來個震撼教育,讓她也嘗嘗被人沒血沒淚的對待,心痛的滋味,哪知道她一句話,就差點穿破他的鐵甲裝。
「嗯,網路上很多你的消息,我還看到很多客人對「苦味廚房」的正面評價。阿潦,謝謝你的用心,如果奶奶還活着,看到這麽多人喜歡她的菜,一定笑得阖不攏嘴。」
這三年來,西門草兒從未錯過有關東方潦身邊的訊息,所以她知道「苦味廚房」在東方潦的經營下,分店一間接一間,東方潦積極栽培年輕人繼承奶奶的手藝,讓苦味的美味廣為流傳。
以前在苦味廚房當大廚的阿猛現在已經是東方集團餐飲旗下的總主廚,三年來東方潦開了五家分店,各分店的大廚都是經由阿猛訓練出來,一群廚師私底下都叫他猛……
鬼總廚,一直以來也只有阿猛能夠跟得上東方潦有如火箭般的步調。
西門草兒每次在網路上看到有人誇奶奶的菜,心裏都很感謝東方潦,她慶幸還有機會當面說出來,雖然……嘴巴裏蝦子的滋味令她有些動搖,但她想,應該只是蝦子出了點小問題。
「咳……先吃飯吧,既然請你來吃飯,總不能讓你餓着。」東方潦的鐵甲裝又掉了一塊鐵片,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來。
「好。我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菜,早上就餓着肚子等了呢。」雖然她連來兩次都沒好下場,讓西門千秋覺得宴無好宴,不贊成她來吃這頓飯,不過西門草兒為了懷念中的奶奶的味道,她還是來了。
西門草兒是從小吃苦奶奶的菜長大的,她的舌頭對奶奶的味道極為挑剔,盡管「苦味廚房」分店一家家地開,也都傳承着苦奶奶的美味,但只有阿潦能把奶奶的味道做到絲絲入扣。
是啊,奶奶已經過世,阿潦是唯一的傳人,這天底下只有他能把奶奶的味道傳達到位,阿潦的菜……不會有問題的。
西門草兒把湯匙伸向苦瓜鳳梨醬雞湯,盛了一碗湯喝。
這是用奶奶傳授的手工鳳梨醬熬出來的雞湯,阿潦所做的苦味手工醬盡得奶奶真傳,味道最道地……
一口湯經由舌頭滑入喉嚨裏,滋味……甘甜順口,淡淡的腌漬鳳梨酸味和小魚幹緊密融合,曬幹的辣椒提升味蕾的層次感,湯頭經過慢火熬煮,喝得出濃醇的口感,雞湯就該是這個味道!
這道鳳梨雞湯美味沒話說,就跟西門千秋請的廚師煮出來的雞湯一樣美味,但是……
西門草兒又嘗了一口,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忍不住變了,臉上寫着「這不是奶奶的味道,不是她記憶裏苦味的美味」——不一樣!
「別光喝湯,吃點飯,這道魚要趁熱。」東方潦暫時卸甲,那是因為豬也是得養肥了才能宰,他要剁碎這根草之前,總得把草先喂飽,宰起來才痛快。
至于東方潦準備怎麽痛宰西門草兒,以報他三年來癡情守候,一顆真心卻被糟蹋之仇呢?
身為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東方集團大老板,對付沒心沒肺的前妻,當然是得用最惡毒的方式!
「好……這魚好香。」西門草兒滿懷期待,對東方潦的手藝抱持百分百純淨無雜質的信賴,讓她很不死心又嘗了一塊奶油烤鲑魚。
奶奶的奶油烤鲑魚會先用少許剁碎的冬瓜醬去腥味,冬瓜醬同時還能兼做提味的效果,稍微腌一下,再加蒜片和奶油去烤。獨門純手工的冬瓜醬有獨到的滋味,其中調料比例、煎烤的時間都必須精準掌握,才能做出和奶奶一樣的味道。
這道奶油烤鲑魚,調味适中,沒有多餘的味道,鲑魚油脂豐富,奶油只加一點點增添淡淡的奶油香,魚肉烤得剛剛好,鮮嫩多汁,少許蒜味融入其中,堪稱一道完美的鲑魚料理。
但是——
西門草兒放下筷子,擱下了碗,一直以來吃到東方潦的菜臉上都是滿滿的幸福和滿足,呈現甜蜜笑容,三年沒吃到東方潦做的菜了,此時此刻西門草兒臉上……只有苦味,美味不複見。
「阿潦,這不是……不是你做的菜吧?」嘴角彎彎是往下撇,淡淡的眸色不滿足,失望和不滿寫在臉上!
西門草兒可以看淡一切,就連離開東方潦都能走得無聲無息,那是因為她深愛東方潦她願意這麽做。
東方潦他既然願意接下苦味廚房繼承奶奶的衣缽,他就有責任維持奶奶的味道不失真!
西門草兒一嘗就知道這不是奶奶的味道,就算奶奶做的一道道美味滋味在歲月中模糊,三年來停留在腦海裏反複發酵的這桌菜她記憶如昨,阿潦的菜味道變了!
「這些菜都是我做的,用奶奶的食譜,奶奶傳授的手工醬,在這間設備一流的廚房裏,使用頂級鍋具烹調完成,桌上這每一道菜都是奶奶的傳承,你最熟悉的味道。」東方潦對自己的手藝相當自豪,嘴角咧着驕傲的笑容。
西門草兒瞪着東方潦,好像他是外星人的化身,說着她不懂的外星語。
「才不是……這些都不是奶奶的味道,一點都……不像阿潦你做的菜,好難吃。」
奶奶不需要設備一流的廚房、頂級鍋具就能做出好料理,西門草兒難以接受成功發達了的東方潦把奶奶的味道遺落在過去裏!
這樣的東方潦做的菜,非常難吃!
「不是奶奶的味道就不像是我做的菜,就是難吃?西門草兒,一點都……不象話的人是你!我三年如一日反複翻閱奶奶的食譜,每天練習奶奶的料理,精益求精,我所下的功夫你嘗不出來嗎?」東方潦最引以為傲的手藝,竟被前妻嫌得一文不值,他臉色鐵青,氣得大吼。
東方潦本來是要欺負她,但他卻先動了肝火!
在西門草兒的世界裏找不到世俗的價值觀,講白一點,就是和西門草兒炫耀權力名利財富地位等于是對牛彈琴,他三年成功創業所建立的餐飲王國在西門草兒的眼裏根本比不上一個能為她洗手作羹湯的男人。
面對這根只要一個能煮三餐的丈夫的無情草,他要痛宰這根草,最惡毒的方式就是讓她滿滿的期待落空,讓她吃不到奶奶的菜,讓她體會往事只能回味,滿懷惆悵滋味!
所以,東方潦故意收起奶奶的鐵鍋,改變做菜的方式,把料理做到完美無懈可擊,讓她吃不到奶奶的味道又無可挑剔。
東方潦惡毒的報複是成功了,西門草兒滿滿的失落在臉上,但他也被她給激怒,氣她看不到他三年的蛻變,昧着良心說他的菜難吃!
西門草兒又惹怒東方潦了,這次無心卻傷了他的心,她望着東方潦眼眶濕潤。
東方潦說得沒錯。
無可否認,東方潦手藝精進,已經青出于藍,桌上這每一道菜都呈現完美風味,口齒留香……就像西門千秋聘請的大廚端出一道道色香味倶全的異國料理,西門草兒吃進嘴裏,嘆息在心裏。
「阿潦,我今天不是來吃名廚做的菜,我只是想念奶奶的手藝,懷念奶奶的味道,我以為今天可以嘗到你做的……奶奶的菜。」
她想要的只有奶奶的味道,給她滿桌的山珍海味還不如只給她一塊奶奶的蘿蔔幹。
「……名廚?」這是誇獎嗎?怎麽他聽起來像挖苦他。
「你調整醬料比例,提升食材本身的味道,完整呈現食物的原味,你的手藝非常出色,如果奶奶在世,也會誇你做得比她還好,稱得上是世界名廚了。」西門草兒聽起來是衷心誇獎他,但她表情依然只思念着苦味。
「……你應該還有什麽話沒說吧?」這根草雖然手藝不行,不過常能說得一口好菜,尤其梅酒喝過兩杯,她還能說上一整晚。
以往在苦奶奶的手底下學習,東方潦廚藝能夠進步神速,有一部分還得歸功西門醉草的毒舌鞭策。
不過西門草兒現在沒喝酒,她望着東方潦,緩緩搖頭。
西門草兒不說,東方潦自己說:「我今天使用的都是高級食材,去蕪存菁只用最美味的部分,所以能夠大大保留食材原味;奶奶不會這麽做,因為奶奶常說能吃的就不能浪費,廚師就像魔術師,能夠把不好入口的部分變成美味可口的佳肴,才是一個成功的廚師。」
「阿潦……你還記得奶奶說的話?」
「當然記得,奶奶開苦味廚房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賺錢,她只是想用自己擅長的能力來回饋社會,提供物美價廉的飲食,照顧住在附近的外地學生,希望這些孩子都能夠吃得飽、吃得營養健康,這是奶奶的宗旨,也是苦味廚房所傳承的美味。」
東方潦沒有告訴她,雖然苦味廚房分店陸續在開,不過在東方集團裏,盡管苦味廚房在餐飮這一塊不至于是賠錢貨,但秉持苦奶奶的精神,也不可能養成金雞母,苦味廚房的分店和總店一樣,都設在各縣市的學校附近照顧有需要的學生,延續苦味的美味。
「那為什麽……你今天……」盡做奶奶不以為然的事?西門草兒看他的臉色,不想再補他一刀刺傷他。
「我今天怎麽了?你也承認我把奶奶的味道完整的提升上來,做到青出于藍的表現,展現名廚的味道,還有什麽問題?」東方潦本來是要報複她的,不過他現在改變主意了,他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阿潦……你是故意的嗎?」
「西門草兒,你在說什麽?難道你以為我是故意用這桌菜來展現我三年累積的實力,讓你後悔三年前的絕情作為報複嗎?」東方潦拿出商人的嘴臉,扯起眉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故意不讓我吃到奶奶的味道……」西門草兒心情很複雜,望着東方潦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以前在她面前像個透明人的東方潦,好像變了……
「西門草兒,我是奶奶的傳人,我從剛才就一直強調這桌菜是奶奶的食譜、奶奶的味道,難道就因為我選用上等食材,你就認為我會把剩下的食材浪費掉,認為我會因此讓奶奶的味道走味嗎?」
東方潦又變臉了。
「但是,這确實不是奶奶的味道。」
「例如呢?」
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