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已經半個多月了,東方潦發狂似的尋找西門草兒的下落。
東方潦三次把西門草兒轟出門,西門千秋似乎有意折磨他,當他急着要見西門草兒時,西門千秋反而不急了。
在半個多月前,辛雅風深夜來龜殼屋找東方潦,詢問他有關西門草兒父親的事情。
「我岳父?我聽草兒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年紀我不清楚,不過應該還很年輕吧。名字是……西門永年。」東方潦正在廚房開發新料理。
「苦味廚房」在全國各地開分店,每一家分店都有屬于自己的菜單,他正在使用苦味手工醬為苦味廚房分店的開幕設計融合當地食材的新菜單。
東方潦瞥一眼辛雅風,看他兩手空空,看來也跟東方博一樣,拿不到西門家族的族譜——
「西門永年……同父異母的兄長叫西門萬年,父親是西門添壽,父執輩堂兄弟姊妹裏有西門長命、西門松柏、西門龍柏、西門椿。你有發現西門家取名的共同點嗎?」辛雅風抱着胸膛,看着東方潦,他從小過目不忘,東方潦是知道的。
調查到了?東方潦放下菜刀,兩手抹幹淨,繞出工作臺。
「……長壽?」永年、萬年、添壽、長命,還有松柏、龍柏、椿等長壽植物,西門家族用長命百歲來取名?
「嗯,西門永年三十四歲過世,西門萬年死于四十二歲,西門添壽年命四十二,西門長命、西門松柏、西門龍柏相繼死于三十六歲、四十五歲、三十七歲。從族譜上統計近十代以來的壽命,西門家族男性平均壽命四十歲,最長的也只活到四十九歲,西門家族以象征長壽取名算是父母的祈願吧?」辛雅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西門家族……有遺傳病嗎?」東方潦突然聽到心髒怦怦怦……跳得愈來愈快。
「不,西門萬年有二女一子,長女西門垂榕二十九歲車禍喪生,次女西門雲杉二十七歲在海水浴場溺斃,西門家族的女性平均壽命更短,只有三十五歲,最長也只活到四十二歲。」
「……為什麽?」東方潦腦袋轟地一聲,四肢僵硬,全身冰冷,手掌心冒出冷汗——西門家族女性平均壽命三十五歲,最長四十二歲……這是什麽意思?
「原因不得而知,如果族譜上記載的資料是真的,合理推斷西門家族的秘密應該與脫離不了短命的惡運有關。不過……」
平均壽命三十五歲,最長四十二歲……這是在說什麽?
「阿風,族譜呢?你調查的族譜在哪裏,給我看看。」東方潦聽不懂辛雅風在說什麽,怎麽會有這種事,整個家族女性平均壽命三十五歲,太離譜,太荒唐,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辛雅風瞅着他慘白的臉色,東方潦沒有親眼看到族譜,光聽他口述确實難以接受,但是他也無法提供證明給他。
「這份族譜不是我調查出來的,我推測是西門千秋發現我在調查族譜,故意使用特殊紙張将族譜寄來,這種紙張能夠感應手指溫度,一旦接觸超過十秒鐘就會自燃燒毀。很遺憾……你想看的族譜已經化為灰燼。」
毀了?
「阿風,你再怎麽過目不忘,也不可能在十秒內背下族譜吧?」所以辛雅風是在和他開玩笑吧,剛才那些話都是他編出來吓他的,是吧……東方潦嘴角抽動。
「的确是……不可思議。紙張上有神秘香氣,我追尋記憶中的香氣,清晰的文字和數字甚至格式深烙腦海……但是我分析不出香料調和種類和比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辛雅風是被香味困擾,才在深夜來此。
他是天才調香師,對于香味很敏感,所以散發香味的族譜,誘發他的潛能,使他得以發揮驚人的集中力一眼掃過紙上文字并刻進腦海——
東方潦深知辛雅風有此本領,但是辛雅風對香味極為挑剔,天底下能夠誘惑辛雅風的香氣少之又少!
「還有一件事,我在族譜上沒有看到西門千秋和西門草兒的名字,西門萬年有兩女一子,其中獨子名字是空白的,西門永年得一女,同樣是空白欄。」
「……西門千秋大費周章,用意在哪裏?」東方潦必須眼見為憑,才能相信族譜上的內容。
究竟是巧合,或者西門千秋已經把辛雅風研究透澈?這份族譜是針對辛雅風而來,還是針對東方潦?
只是一份僅只能瞥一眼的族譜,為何填滿西門家族的不幸?
西門千秋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阿風,草兒不在族譜內,族譜也不一定是真的,很有可能……不,一定是假造!」西門千秋欲遷移祠堂改風水,若真是為了終止西門家族短命的惡運,這也同時牽連到西門草兒的生命,東方潦哪會有一刻猶豫!
「……有此可能。」辛雅風卻見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映着東方潦慘白的臉色。他若有所思,轉移話題問道:「阿潦,你前妻身上是什麽味道?」
「草味和土味……」東方潦喃喃回答以後才意識到辛雅風問了什麽,他回神怒瞪他,「混帳,你想都別想象——草兒身上的味道!」
東方潦無法容忍任何男人想象他妻子身上的味道,尤其是這個對香味特別敏感接近變态程度的戀香癖!
「是嗎……」辛雅風看他有了精神,扯起嘴角笑道:「那就不是了。」
「最好不是!」東方潦嚴重警告他。
他當然要緊張了,因為辛雅風對一個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感興趣,這還是頭一遭。
東方潦同時也知道,辛雅風追尋的是紙張上的神秘香氣。
留在辛雅風記憶中的是新鮮花朵的香氣……濃郁卻不刺鼻,帶着陽光的味道,花瓣乘風滿天飛舞……仿佛是從一座開滿各種花朵的花園裏飄散出來……融合而成的香氣。
東方潦回神以後繞回工作臺,但他已經無法全心投入料理中,他不停想到西門萬年、永年、添壽、長命……
想到西門萬年兩個女兒西門垂榕、西門雲杉相繼意外死亡的年紀才二十九、二十七歲,這兩人若是西門千秋的姊姊,那是草兒的堂姊……
草兒是誰取名的?
有一首古人的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奶奶說爸爸站在草原上想起這首詩,希望他的女兒有野草般強韌的生命力,所以把我取叫草兒。
……我小時候真的不懂……我要強韌的生命力做什麽——
東方潦才拿起菜刀,一只手不停顫抖。
平均壽命三十五歲……草兒都已經快三十歲了——荒唐!荒唐!太荒唐!
東方潦用力的狠狠剁,拚命斬斷塞滿腦袋荒唐無稽的思緒。
「阿潦……」辛雅風還有一件事情沒告訴他,但看他一把菜刀狂剁,一條魚血肉模糊便頓住了。
「幹麽?」東方潦胸口急遽起伏,心情難以平靜。
「……我餓了,做點東西來吃。」
辛雅風想了想,暫時還是別告訴他,西門永年名下還出現一個名字,一個外孫女……
「阿風,還是麻煩你把族譜默寫下來……」
「……東方潦當真拿到西門家族譜?」
西門桃兒玩累了,趴在西門千秋的腿上睡着,面對西門草兒的質問,西門千秋的反應出人意料。
「你不知道這件事?」西門草兒以為西門千秋違背和她的約定,為了土地把西門家的秘密透露給東方潦。
「我還……滿意外的。」西門千秋撫摸着女兒的臉,輕拍她的背。
「那你為何不讓我知道阿潦在找我?」西門千秋為了土地把東方潦卷進來,西門草兒疼愛小桃子,能夠諒解他為人父的心情,但是西門千秋若違背約定,唯獨這件事她無法原諒他。
「你為東方潦做得夠多了,你沒有虧欠他,他一再讓你吃閉門羹,他就必須明白在任何情況之下都無法對西門家的女兒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西門千秋到底是西門家族的保護者。
「千秋……你說過,整個家族只有一份手抄族譜,族譜深鎖在祠堂內,只有你知道位置,你一人有鑰匙,不可能外流,那阿潦手上那份族譜是怎麽來的?」
「……收到族譜的人是辛雅風,他在調查族譜,我給他一張副本,拆閱十秒後自燃燒毀。你知道……這裏面還沒有你和我的名字。」西門千秋把女兒抱進懷裏。
十秒?!西門草兒想起當初西門千秋默默把族譜遞給她,她從頭看到尾,看完親族們的名字、關系和稱謂就花了半個鐘頭。
接着她重新又看了一遍,這次看到名字、歲數、死亡原因。
一個鐘頭以後,她才恍然明白西門千秋為何讓她看族譜。
而西門草兒是已經從父親的回憶裏摸索到輪廓,只差最後一塊拼圖的西門家人,她都花了一個多鐘頭才找到最後一塊拼圖——
辛雅風只是一個外人,他連西門家的大門都不知道在哪兒,攤開族譜,十秒鐘能看到幾個名字又如何?就算他有本事從中找出幾個西門家的人,也無法窺視西門家族全貌。
因為西門家族的人四散在世界各地,大部分不知彼此存在,更不知自己的命運擺脫不了身為西門家人的宿命,往生以後才被寫入族譜。
西門家族互不往來,死亡後被當成意外,就不會讓西門家人死亡的歲數和人數在家族之間流傳開來,也就不會讓西門家族的秘密浮現,才能在社會中正常生活、結婚,傳遞香火——
一切都是為了守住下一代。
「千秋,你這麽做有什麽目的?你沒有忘記你的承諾吧?」西門草兒猜不透西門千秋的想法,但她很清楚他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純屬娛樂。
「我沒有忘記。我只是好奇一個人能夠在十秒內記住多少內容?」西門千秋是想知道辛雅風對紙張上的香味有多少反應。
只存留在辛雅風記憶中的香味,這道香氣能引起辛雅風多少興趣?是否足夠他用三年婚姻來換取香氣的秘密——這才是西門千秋的目的。
至于東方潦……西門千秋親口答應過西門草兒不會把西門家的秘密告訴他,西門千秋并沒有違背約定,不過他也不否認在此下了賭注。
萬一辛雅風在短短十秒內背下西門家族譜,并且把內容告訴東方潦,而東方潦因此參透西門草兒離開他的真相……
眼前,東方潦急着找西門草兒,若真是為西門家族譜而來,那就說明辛雅風對香氣有極大的反應,他能進行下一步計劃,而東方潦雖然是意外收獲,卻也說明西門千秋的策略奏效——一箭雙雕!
西門千秋已經有心理準備,他讓西門家族譜曝光,若是未能善後,恐怕他将為此付出極大代價,從家族保護者的身分轉而成為家族背叛者。
若非……為了西門家的女兒,他也不會冒着讓家族秘密曝光的風險賭上這一局。
西門千秋走險棋,他也必須承認,事情沒有圓滿落幕之前都還有變數,往前這步棋若是不願配合,一切前功盡棄。
「千秋,我不能讓你再把阿潦卷進來,再繼續下去阿潦會知道真相,我不想再去打擾他的生活,拜托你,再另外找地吧?」
「已經沒有時間了。」
無風的庭院,草皮上拉長了三道長影,西門桃兒卷縮在父親的懷抱裏熟睡,包圍在西門千秋的影子裏,西門草兒身後有移動的身影跟随兩人的聲音靠近——
「沒有時間……是說,阿潦看到的族譜是真的,西門家的人都很短命,你們……都活不久了?」苦薏跟着西門草兒出來,一直聽着兩人的對話,臉色愈來愈蒼白。
「野菊兒……」西門草兒回頭才想起苦薏還在,她一陣訝異——
她為了東方潦慌慌張張顧不得苦薏的存在,但西門千秋是什麽人?心思缜密、冷靜謹慎的西門千秋故意讓苦薏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想做什麽?
「不錯,以西門家族平均壽命來計算的話,我将活不過十年,而草兒活不過五年。」西門千秋手抱女兒坐在池邊,他眼神溫柔凝視苦薏,對她顫抖的詢問給出答案。
西門草兒無法理解西門千秋,不知道他在計劃什麽?
苦薏聽到西門千秋的話了,但似乎沖擊過大,反而腦袋一片空白,她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兩人。
「西門家人多數死于意外,不得善終,我研究命理、地理風水主要用于解開家族短命之謎。」西門千秋那雙眼睛像深潭湖水,平靜無波又不帶溫度地觀察着苦薏的反應。
為了他的女兒,他可以利用天下人,他一定要讓他的女兒脫離家族宿命。
「方法……你找到了嗎?」苦薏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辦法開口。
西門千秋說的真是自己和草兒嗎?他和草兒為什麽能夠如此冷靜地面對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實……她,無法接受——
「你抱她進去睡吧,我跟苦薏聊聊。」西門千秋起身把熟睡的女兒抱給西門草兒。
「千秋……」
「草,你進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苦薏很怕淚水決堤,人都還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她才不想抱着她哭得死去活來,西門千秋都說他研究地理風水就是為了擺脫惡運,他一定能做到的。
「野菊兒,千秋不知道在計劃什麽,你別聽他的。千秋,不要再把其他人卷進來了。」一個東方潦,西門草兒已經難以承受,但她說的話,西門千秋又能聽進多少?
西門草兒抱着孩子回屋裏。
西門千秋望着她的背影……的确是,以西門家族女性的平均壽命來算,眼前,她是離西門家族宿命最近的人,不過……
斜陽爬在西門千秋臉上,他把封鎖在西門氏祠堂內的秘密告訴了苦薏,對于西門家族招來惡運的前因後果大略說明。
等到苦薏能夠理解他接下來所要做的事之後,他才接着說:「……我在祖先的手記裏看到先人提到西門家族順利遷移祠堂就能夠破解惡運,但是要遷移祠堂,必須先找到寶地,在祖宗牌位前擲茭得到允許,歷代以來有不少人嘗試過,最終無果。」
「遷移祠堂……以前我聽奶奶說過,這在家族裏是很重大的事,牽涉到整個家族未來的運勢,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不過只要有辦法,總要試試。」在祖先堂前,苦薏從來都是拿起三炷香跟着大人拜拜,過去她對于地理風水之說毫無概念,眼前也半信半疑,但是又能怎麽辦呢?
西門家族譜攤開來,難以擺脫的宿命擺在面前,宇宙之中存在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奧秘是不争的事實,她只能跟着西門千秋信了。
「嗯,我花了十多年尋找土地,近幾年終于找到祖宗願意遷移的寶地,這塊地在風水學中稱為龜穴。中國人特別喜歡龜,這是因為龜壽命很長,在世間見證人世百年興衰,自古被視為吉祥之物。龜的背部有龜紋,龜紋中央有三格,代表天地人三才,旁邊有二十四格,代表二十四山;龜殼底部又有十二格,代表十二地支,一個龜殼的布局,
包含代表宇宙玄機的密碼,因此龜被喻為四靈之一。龜是延年益壽的象征,龜穴觀于星、取其形,流星定穴,氣脈到位,主健康、長壽……」
西門千秋把辛家地形畫給她看,詳細對她解說位在龜穴的這塊地對于西門家後代子孫的重要性。
西門千秋要把苦薏收為信徒,自然不能缺少實證,他講完西門家的故事、風水學中的吉穴,再回到西門家急于拿下的這塊寶地的主人家——
「當代地主叫辛雅風,辛家四代同堂,其曾祖父高齡九十三,太祖父一百零八歲過世,辛家歷代出了多位人瑞;過去辛家祖先一直住在這塊土地上,湖邊還保留有祖先曾經居住的日式建築,辛家曾祖父發跡後才由此遷出。老人家也知道祖先留下來的是一塊寶地,對于這塊土地相當珍惜。」
苦薏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西門千秋有條不紊的講解,仿佛看見他頭頂上的光環,再也不敢小觑地理風水學。
西門千秋順利将苦薏引進門下,收為信徒。
「只要買到這塊地遷移祠堂,西門家族就能夠化解煞氣,解除惡運,你和草兒便能得到祖先庇蔭,逢兇化吉,還等什麽呢?」苦薏是行動派的,一旦信了就要馬上行動,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眼看西門家這對堂兄妹一致的慢性慢調,她更急着往前沖。
「眼前,要拿到這塊地有兩道難題。」西門千秋始終氣定神閑,不疾不徐。
「你說吧,十道難題我也幫你解決!」一旦遇到問題,苦薏的熱心熱腸,大姊頭的氣勢馬上發作。
「第一道難題,土地已經有承租人,地上有建物,是東方潦新蓋的房子。」
這麽巧?!
慘了……那不是要拆了東方潦的房子……
苦薏張大嘴巴,望着西門千秋經過夕陽映照別有風情的一張俊顏。
「四年前,我和草兒見面,她帶着堂叔遺留的手記跟我要真相……」西門千秋略略一頓,當時他把西門家的秘密告訴草兒,這部分多少牽扯到他個人感情因素,細節就不用多提。
西門千秋繼續說道:「草兒全盤了解以後,認為自己沒有辦法再若無其事延續她和東方潦的婚姻,奶奶的驟逝帶給她很深的感觸,她害怕自己發生意外死亡會給東方潦帶來更大的痛苦打擊,選擇結束她和東方潦的婚姻,回到西門家來。我瞞着草兒把她騙到龜殼屋讓她和東方潦見面,已經讓她很不高興,草兒她是擔心我出面會對東方潦說出她執意離婚的真相,才硬着頭皮去說服東方潦讓出土地,結果……東方潦嚴詞拒絕了。」
「我知道了,你們剛才就是在吵這件事吧?你答應過草兒幫助她,幫她隐瞞西門家族的秘密。」
「是啊……世事難料,這幾年我透過中間人和辛家老人接觸,始終無法拿下土地,等到老人家親口透露土地正式過繼給他的曾孫辛雅風時,東方潦的房子已經動工了,這段時間我開出各種條件向辛雅風購買土地均被拒絕,也無權阻止東方潦興建,逼不得已才讓草兒出面。」
苦薏再一次深深的體會到西門家這對堂兄妹處理事情的龜速實在會讓局外人急得跳腳。
換成是她,十萬火急要命的時刻,她老早直接殺去找東方潦挑明真相,把房子夷為平地,還顧什麽堂兄妹之間的約定,草兒都快沒命了!
「千秋,我老實說哦,人命當前,要解決燃眉之急,你大可把你和草兒的約定扔進大海裏喂鯊魚,只要草兒過了這一關,她和東方潦之間的問題相對迎刃而解,你還顧忌什麽?」換成別人站在她面前,苦薏這只熱鍋上的螞蟻早就受不了破口大罵了,不過眼前是她的夢中情人,女孩子多少還是應該保持一點淑女形象,免得把人吓跑了。
苦薏把話沖口而出以後,默默把背脊挺直,纖指一伸輕輕撩發塞到耳後,對西門千秋眨眼睛。
西門千秋并不曉得苦薏正在抛媚眼,以為她眼睛進了沙子不舒服才眨不停。
面對苦薏的指責,西門千秋是重承諾之人,被苦薏這麽一說,他還真是無言以對,就結果論而言,倘若西門家祠堂能順利遷移,來得及化解煞氣幫助西門草兒脫離惡運,那苦薏的确言之有理。
不過苦薏剛才真的有認真聽他說話嗎?他說過歷代祖先也曾經想方設法,終難以排除萬難遷移祠堂,祖先們辦不到的事,西門千秋一個後人,哪敢說他有十成把握。
前有西門草兒嘆他過于正經,後有苦薏念他不知變通,究竟是這對苦家表姊妹太松散、太樂觀,還是他該自我檢讨一番……西門千秋只好等有空再來想了。
「總之你放心,這道難題一點也不難,壞人我來做……我是說我和草兒沒有約定,東方潦那裏交給我來辦。第二道難題呢?」面對西門千秋這樣光芒萬丈、發出聖輝的男人,苦薏其實也不用怎麽裝淑女,自然而然就把自己最氣質的那一面展現出來,連說話也會特別修飾。
……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吧?苦薏眼望西門千秋行如風,立如松,她又把背脊挺直了些。
「有勞了,我很感激。第二道難題是在土地所有人身上。」其實這才是西門千秋不急着拆東方潦房子的主因。
打掉房子不過一夕,解決購地的問題才是當務之急。
「你是指那個有長壽基因的辛家後代,你出高價也不願把土地賣給你的……你說叫什麽?」苦薏眼裏的男人只有一個名字,那個人叫西門千秋。
「辛雅風。他是東方潦的朋友,兩人交情深厚,原本透過東方潦大有機會買到土地,但是辛雅風繼承土地之時簽有但書,土地買賣有限制,辛雅風若要賣地,享有權利者只有和他結婚滿三年的妻子。」西門千秋此時凝視着苦薏,深邃眼裏藏着光,希望的火光。
苦薏在他的凝視之下心怦怦跳,臉被夕陽染紅,細聲問道:「他和他的妻子結婚還未滿三年嗎?」
「我剛才提過,這塊地是辛家祖先留下來的,老人家很珍惜,我想若非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老人家還在世,應該不會這麽快就把土地交給他的子孫。辛家歷代單傳,辛雅風與東方潦同齡,未婚,目前未出現交往對象,他享受單身生活,不願意受婚姻束縛,正是辛家老人們頭痛的地方。」
「是我們應該要頭痛吧?要買土地得等他結婚滿三年這先不說,他現在連個對象都沒有,更沒有結婚的打算——第一個解決辦法,我們去找老人家求情,把西門家的情況告訴他,請他老人家做做善事。第二個方法,就是把問題丢給阿潦,和草兒生命攸關的事,東方潦拿刀也會去逼他朋友進禮堂。」在苦薏看來,兩個辦法都可行。
但是到了西門千秋這裏,一件也行不通。
「第一,人心難測,此秘密西門家人都心照不宣,何況外人。第二,購地是為蓋祠堂福蔭子孫,在購買、建設過程當中需廣結善緣,不可有暴力與戾氣摻入其中,此地才是福地。」
「那怎麽辦?等他結婚後都還要滿三年才能買地,誰知道這三年會發生什麽事,萬一草兒她……這樣怎麽來得及呢!」
「來得及,日前我幫草兒蔔卦,雖然西門家祖先煞氣籠罩,不過多虧有苦家祖先庇蔭她,苦奶奶生前積德,爺爺給她的存款和多筆土地她都拿來幫助社會邊緣人,打開苦味廚房的大門,她默默支助窮苦學生、幫助靠天吃飯的農民,一生行善,只求為她的外孫女草兒添福添壽,苦奶奶善行,草兒有福報,尚且能平安無事撐到三十五歲。」
「姨婆果然好偉大,真是了不起。感謝姨婆保佑。」苦薏聽完松了口氣,雙手合十感謝天上的苦奶奶。
「不過,遷移祠堂之事再拖延下去,恐怕草兒福氣用盡……西門家族難抵惡運。」
「那還等什麽?既然那個姓辛的地主是阿潦的好朋友,草兒是阿潦的老婆,我們就跟他說草兒卡到陰,祖先顯靈指示要西門家遷移祠堂,草兒才有救,叫阿潦去求他趕快随便找個人先結婚,三年後他要聚要散都随他,只求讓土地順利過戶。他總不會對好朋友的老婆見死不救吧?」苦薏相信路是人走出來的,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何況她腦袋機靈可不是裝飾用的。
「他與東方潦情同手足,這個辦法我也考慮過,可惜辛雅風是無神論者,不信鬼神之說,視風水地理為迷信,僅以此說詞要求他結婚,恐怕他置之不理,斥為荒唐。」西門千秋為了買土地,早已摸清辛雅風的脾性,深知此法不可行。
「那我再想一個他能接受的理由……」
西門千秋緩緩搖頭,「辛雅風青年才俊,名氣活躍于上流社會,衆多美人主動追求令他飽受困擾,他為避免三年婚姻擺脫不了,麻煩纏身的窘境,即便是東方潦的請托,他也不會答應。」
所以西門千秋早就知道西門草兒和辛雅風簽三年婚約以取得土地的計劃不會成功,那不過是他用來把草兒推到東方潦身邊以順利實施計劃的計中計。
「是怎樣的青年才俊被美女追會覺得困擾……」苦薏着迷于西門千秋那張臉、那出塵氣質,看着、看着就想到如果所謂青年才俊是像西門千秋這樣的男人,她完全能理解這個困擾。「如果他不結婚把地賣掉會怎樣?」
「辛雅風一旦毀約,土地所有權主動回到老人手中,買賣無效。而到時要拿到土地的機率微乎其微。」西門千秋已經吃過多次閉門羹,他才更須把握機會。
「那還有什麽辦法可想呢……」苦薏絞盡腦汁時,眼睛仍是粘在西門千秋那張完美的臉蛋上。
她的夢中情人一向靜如止水的眸底晃動秋波,深深勾引了她——
苦薏在他的凝視之下心跳加快,雙靥……滾燙了。
「那個……你看我也沒有用,你剛剛也說了,人家青年才俊,要錢有錢,一衆美人他都看不上眼,就算我肯去求他跟我簽三年賣身契,你看看我又黑又幹,沒臉蛋沒身材……」
「你有你的優點,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西門千秋手指輕點在她嘴唇上,不許她眨低自己。
西門千秋是肺腑之言,在他眼裏,苦薏開朗活潑,熱心熱情樂于助人,她有目标、有理想,為自己的夢想燃燒生命,活得快樂充實,是個充滿光芒、耀眼美麗的女孩。
苦薏在西門千秋深邃的凝視之下,內心一團火熱,整張臉竄紅,有些不知所措。
這會兒她确信,就算沒有草兒的事,光是為了西門千秋這一眼,她赴湯蹈火都願意!
「那個……你願意等我三年嗎?」
「你若不嫌棄,三年後有緣再聚。」
苦薏只是在他的凝視之下很害羞才和他開玩笑,但西門千秋的回應完全出乎意料,讓她張大了嘴巴——
「……你說真的?」
西門千秋笑了。
苦薏整個人暈了——
「你盡管放心,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去求辛雅風跟我簽結婚證書,白紙黑字寫明我不會頂着辛家媳婦的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也不會到辛家去騷擾他,三年期間我會安靜得像空氣,更加一步都不會靠近他,只要他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他已婚的身分,我還會先把離婚協議書簽好,三年一到馬上還他自由身!」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可以讓你去求婚呢?這麽做太委屈你了……苦薏,你能幫忙我感激不盡,剩下的交給我來安排。」
在西門千秋的棋盤上,又多了一枚任其擺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