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事

從九輪號下船之後,江瑜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今天下午,他接到了同父異母的弟弟江天的電話。

“瑜哥。”江天今年才上大學,自小被養得天真,性格平和溫吞,很讨人喜歡。

江瑜溫着聲和他說話:“小天,有事嗎?”

江天說:“我媽炖了湯,讓你回來喝點。”

江瑜有空閑了就回到江家老宅去,要不就一個人住,回家這事也就是一月一兩次,那是江天的家,江瑜算外人。

但江瑜這人圓滑,無論心裏怎麽想面上不會顯露出來,他只笑笑:“好,我明天回來。”

第二天是個周末,江瑜驅車往江天家裏趕,江父名叫江惠民,自打再婚後就從江家老宅搬了出來,買了個平層住着,江瑜從地下車庫乘電梯上去,門一開就是江天。

江天看清楚來人,臉上笑起來帶着酒窩:“瑜哥!”

江瑜臉上也帶着笑容,揉了一把江天腦袋,江天扯了嗓子喊:“媽,瑜哥來了。”

說話間,一位美豔婦人走了出來,一頭卷發皮膚細嫩,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和江天站在一起說是姐弟都行。

江瑜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阿姨。”他将手上帶着的盒子遞過去:“我帶了一點補品,你和我父親記得吃。”

江二夫人接過,笑說:“這孩子,來就來還帶什麽禮物。”

幾人說話的時候,江父就坐在沙發上,他打斷幾人的寒暄:“趕緊吃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江二夫人用視線瞥了一眼江父,江父悻悻地住嘴。

幾人走向餐桌,如今也不過上午九點多,早餐吃得豐盛,江二夫人給江瑜盛了一碗湯:“我昨天專門熬得,你嘗嘗鹹淡。”

江瑜雙手接過,垂眸用勺子嘗了一口,旋即擡眸看向江二夫人:“謝謝阿姨,很好喝。”

今日天氣晴朗,玻璃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眼中看起來都有笑意,三分情意無端顯出八分真摯。

這人看起來總是這樣,永遠一副溫潤的面具,瞧着便是個好性子。

江二夫人內心帶着些許的複雜,人都說後媽難當,她當年嫁入這望族時還心裏發憷怕繼子給自己難堪,但這麽多年過去,眼前的人似乎一直是這般溫潤有禮的樣子。

她笑笑,飛快地隐去那一抹複雜:“你喜歡就好,常回家喝。”說到這,她微微一頓:“席寒呢?要是他在就讓一起來吧。”

席寒也是江父江惠民的孩子。

與江瑜不同,聽說是情婦所生,江家這種家族不允許一個私生子出現,故而便跟着奶奶姓席,也算是避諱。

江天一聽這話,眼巴巴地望着。

他和席寒關系很好,但也快有兩年沒見面了。

江惠民眉頭一皺:“提他做什麽?他翅膀硬,連江家都離開了。”

兩年前江惠民母親席淑君去世,席寒沒參加葬禮,江惠民氣不過說了幾句,結果對方直接與他吵了起來,後來幹脆遞了辭呈離了江盛,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兩人雖然是父子,但猶如針尖對麥芒,一見面便生氣。

江瑜聽見江父的話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微笑開口:“父親,湯涼了。”

江惠民低頭看向碗中,白瓷碗裏淺色湯底浮動,他抿了一口突然拿出手機。

江天一瞅,發現正在給席寒打電話,那邊滴滴了兩聲,接着靜了。

他擡頭一看,果然看到他爸直接黑了臉,嗯,電話被挂了。

江天默默低頭扒飯,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桌上只有調羹碗勺輕碰的聲音,一時之間誰都沒開口。

“江天。”

江天突然被叫,迷惘地看向江父,頭上一撮呆毛亂翹。

江父顯然因為被挂電話這事還怒氣未消,伸手一指:“你去,給他打電話。”

江瑜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

江天乖乖地拿出手機撥通號碼,是江父目光中開了免提,這回輕而易舉地接通。

“三哥,是我。”

那邊傳來一個很清冽的男聲:“嗯,小天有什麽事?”

此時幾道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江天小小聲開口:“三哥,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失真的電子音傳來,對方直截了當地開口:“我不回來,你不用替他問。”

江父當即黑了臉,筷子一扔起身離開。

江天看了看江父背影,又看了看如今喝湯的哥哥,到底是沒舍得挂斷電話,從腦子裏搜着雞零狗碎的事情開口:“三哥,大哥可能要離婚了。”

大哥是江家伯父的孩子,幾年前不顧家裏人反對娶了個明星,現在聽說要離婚了。

江瑜聽到這,指尖一頓,眸中滑過一抹沉思。

江天滿臉遺憾:“大嫂那麽漂亮,怎麽就離婚呢?”

那邊語氣中也帶上遺憾附和,江瑜點了點桌子,突然伸手拿過手機直接開口:“席寒,是我。”

電話那邊附和時的語氣消失,如今聽起來帶上幾抹認真:“你想說什麽?”

江瑜勾了勾唇。

他輕笑一聲,反問:“你想說什麽?”

兩人都清楚,江家嫁進來難,想離婚,更難。

那邊似乎也在笑,玩笑般開口:“孩子都有了離什麽離。”

江瑜附和:“是啊,湊合着過吧。”

電話挂斷,江天還在眼巴巴地看着:“真要湊合過嗎?”

他年紀小,如今一聽這話臉都皺起來,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江瑜失笑,伸手掐了一把江天的臉:“湊合呗。”

這廂江家一家人其樂融融,那廂李家一片低壓。

李昌伸手拍了幾下桌子,一張臉滿是陰沉:“我倒是沒想到,反水了的人還能再反。”

今早有工人聚集在政府大樓前鬧事,說是李家拆遷的時候打死了他們家人,對方把花圈搬到大樓下去了。

李成陽也被吓得不輕,縮了縮脖子:“爸,你消消氣。”

李昌火氣一下子上來了:“我消氣,怎麽消氣?晏書記身邊的趙秘書把電話給我打來了,讓我趕緊處理。”他閉了閉眼冷笑一聲,伸手将桌上茶壺猛地扔在地上:“我好不容易才搭上那條線,如今還八字沒一撇,直接弄了個寶獻過去。”

說起這事李成陽也叫苦:“爸,都是那港商齊停弄得,他授意的。”

齊停之前是江盛的客戶,他前段時間想辦法把人挖到這邊,對方還為了表誠意刺了江盛一回,哪能想到轉頭就又背刺一回。

真是絕了。

現在人也跑了,電話也不接,鬼知道發生了什麽。

李昌狠狠地閉了閉眼,突然又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些什麽後擡頭看向自己兒子:“晏書記那兒子,和你關系怎麽樣?”

提起這個李成陽就發憷,他叫苦連天地開口:“那大爺喜怒不定,上一秒還笑着下一秒就把人往桌上撞。”

簡直就是個純純神經病。

李昌瞪了他一眼:“做生意不行,你陪玩都不行?”

李成陽有心逼逼一句你陪那大爺玩玩試試,但到底沒敢開口,憋了半響憋出一句:“還行。”

李昌語氣稍微緩了一些:“別得罪他,你記着就行。”

李成陽點了點頭。

他離開辦公室往外面走,迎面就碰上了一個人。

對方穿着一件黑衣,頭發向上捋去露出光潔額頭,分明是極好的長相卻是眉宇中帶着幾分陰鸷,瞧着便不似善類。

李成陽看到他一瞬間竟然有些頭皮發麻。

他用盡力氣沒讓自己轉身就跑,勉強走過去笑笑:“晏少——”

晏沉斜靠在一輛黑色越野上,他掌心繞着兩條鎖鏈,另一頭拴着兩只威風凜凜的捷克狼犬,大犬半蹲着能達到成年男人腰部,帥哥與動物組合吸睛得厲害。

晏沉擡了擡眼睫,顯然是沒心思理,只用穿着皮鞋的腳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蹭着犬背。

李成陽心中反倒是安了,他一面沒話找話地開口:“晏少這兩條大犬養的真好。”

皮毛光滑眼神沉靜,往人腳下一蹲簡直是帥得掉渣,就是過分像狼了。

李成陽被無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早就習慣了,正想着自己開溜,卻見這位主突然開口:“那個港商之前是哪家的?”

李成陽微微一怔,視線茫然。

哪個港商啊?

他眼看着對方眯了眯眼,渾身一抖福至心靈,立馬道:“齊停之前是江盛集團的客戶。”

“江盛?”晏沉重複着。

李成陽忙不疊地點了點頭:“江盛現在的一把手是江家老二,名叫江瑜。”

太陽之下,晏沉靠在車邊,修長的身影垂至地面,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陽光映照之下呈現出冷白色,他伸手攏了攏手掌,良久之後低笑了一聲。

江瑜啊。

一雙眼睛帶着莫名的亮意。

早上吃完飯,江二夫人還邀請江瑜再待一會,被他拒絕。

離開的時候江瑜直接去了地下車庫,車庫裏燈亮着,江瑜坐在車內伸手覆上方向盤。

四周安靜,他拿出手機撥通還有好友陳覆盎的電話。

靜默兩聲,那邊很快接通:“呦,今兒大忙人怎麽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吊兒郎當的腔調。

江瑜唇邊帶着帶着笑意:“比不上法官大人忙。”

陳覆盎背了幾年法條,現在在一院裏上班,兩人多年交情了。

那邊笑罵了一句:“別,我這一年到頭來賺的錢還不如江總零頭。”

那邊語氣中帶着酸意:“要不我幹脆辭職下海,來你們江盛算了。”

江瑜伸手點了點方向盤:“行啊,歡迎。”他微微坐直身子:“公檢法那你熟,剛好給咱們運作運作。”

陳覆盎又罵了一聲:“真夠奸商的。”

江瑜唇邊帶着笑意,過了一會他視線越過頭頂亮燈:“今天大樓那場事,誰先過問的?”

那邊沉默一瞬,吐出一個名字:“晏青山。”

頭頂亮光蒼白,看久了竟然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江瑜閉了閉眼睛,左耳出又有轟鳴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他默不作聲地伸手按上眉心,沉默地思索着。

陳覆盎語氣笑意消失,聽着帶上幾分正色:“江瑜,你得好好燒香拜佛了。”

江瑜微微垂下眸,手指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方向盤,這是他思考時的常用動作。

陳覆盎那邊又問道:“這尊佛夠不夠大?”

車內沒開燈,外面貼了一層膜,只有稀薄的光線落在江瑜眉眼處,照得那裏冷然一片。

江瑜閉上眼睛,聲音莫名地有些低沉:“夠大。”

那邊也笑了一聲。

陳覆盎的聲音傳來:“大佛有個獨子,太子爺叫晏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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