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有秀女在殿選之日皆身着芙蓉色的羅裙,內造的羅裙都是同一款式,所有秀女身上穿着的都是一模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各人的巧思。

女紅好的秀女便暗地下功夫在羅裙上做別致的花樣,女紅較為遜色的秀女就在別的地方下功夫,比如發髻同首飾。

阿蔓院子裏的幾位秀女就各顯神通。祁月最是聰慧,她在裙裾上繡滿了蓮花,且用的是銀線,若隐若現的仿若步步生蓮,端這份巧思就讓其他幾位看花了眼。而同樣精通女紅的就是那位話都說不了兩句的腼腆的劉小姐,她在羅裙的袖子上下了功夫,綴上了粉白的流蘇,一翻手便是別樣妩媚。這兩位都是隐晦的,倒是那位跋扈的紀璇,今日梳了個驚鹄髻,簪了四蝴蝶金步搖,額間貼了花钿,一如前兩日的流光溢彩。

倒數阿蔓同蕭妤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什麽都沒改動。

蕭妤心裏卻是越發複雜。她心裏猜測,這位宋小姐該不是因為自己的二哥哥才不想入選的吧。殊不知阿蔓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琴棋書畫她皆有涉獵,但是女紅卻是泛泛,而且她對選秀的結果根本毫不在意。

選上了入宮,選不上回府嫁人,對她來講根本毫無分別。她不像時下女子所想,入宮伺候聖上為榮寵;也不像有些女子所想,正妻名分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入宮成為貴人也只是一個妾室。她思量過,無論哪種結果對她來講皆不過是一樣的。

人生苦短,得意之時須盡歡,還不如順其自然。

“宋妹妹倒是非常适合這身芙蓉色的裙衫。”祁月話說的十分的真心。心裏更是感嘆世間竟有如此鐘靈毓秀的佳人。穿着如此普通的裙衫,做普通打扮竟然越發顯得出衆,仿若鶴立雞群。

以至于等候在大殿外之時,阿蔓和安月身邊兩米之內顯得格外的冷清,兩人仿佛被衆人給隔離開了。兩人站在正對面的兩邊,隔着相望,更顯得兩人出衆。

安月面上作清冷狀,但其實早就将對面的人打量了一遍。不得不在心裏承認對面的人的确有和她平分秋月的資格。

如果說自己像天邊的雲,那麽對面的就像雨中的霧。

阿蔓也看見了對面的安月,一眼便猜出了對面人的身份。應該就是另外一位明月了,果然名不虛傳。

一如衆人所選,安月殿選後果然被賜玉中選了,而這之後也輪到阿蔓進入殿中。

“原以為安太傅的明珠已經是一等一的美人了,沒想到這秀女中還有能媲美的。”皇後坐在鳳椅上,對旁邊的聖上笑道。心裏鎮定,複選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如此作态不過也是為了引起旁邊聖上的注意。

畢竟安月和這宋玉棠一起進宮才能互相牽制,不至于讓一方獨大。

“這般美人讓嫔妾們可都無地自容了。”一向為皇後馬首是瞻的謹嫔也出來附和,她是當今聖上還尚為皇子時的老人,當年就不受寵,現在若不是依附着皇後,恐怕這宮裏都快忘了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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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昭儀卻是嗆聲。

“謹姐姐是沒想錯,可不就讓您無地自容了。”

嘉元帝原是看着殿裏的秀女,聽了這話,便把目光轉向了雲昭儀,習慣性的将眼睛一眯。

看來教訓還不夠大。

阿蔓仍按着規矩老老實實的立在殿裏,嬷嬷教過,若是主子不發話不能随意動。

“可有什麽才藝?”

這一排恰是分在一個院裏的,阿蔓餘光裏就見站在打頭的祁月曼聲回話。

“臣女精通繪畫之道。”

祁月之才是上京人都知道的,果然一幅畫就贏得了滿堂喝彩。

阿蔓排在第二,她思量半響,準備撫琴一曲。

“峨峨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妙極。”

嘉元帝盛贊,賜玉留選。

這一行五人竟只有兩人中選,其他三人皆被賜了花。

“一回來便成了貴人。”

阿蔓半卧在美人椅上,帕子覆着臉龐,悠悠的嘆了一句,不辨樂憂。她早就從老太太的院子裏搬了出來,時值夏日,她選了靠水的聽夏閣。

午後靠在窗邊,不僅眼前風光好,身子也惬意。

“小姐如今是入選的秀女,只等一道聖旨便能入宮了,可不就是實打實的貴人?”

采蘩促狹,她是在打趣今日來巴結的二太太宋王氏。

阿蔓瞄了采蘩一眼,采蘩吐吐舌頭轉身倒茶去了。阿蔓倒不是怪罪采蘩,只是二伯母到底是長輩,但是心裏其實也看不上這位二伯母的作态。一見到便是一口一個貴人,生生的将自己給捧到了天邊,憑的輕狂。

二房的兩位姐姐倒是都沒有入選,四姐姐宋玉芳像二伯多了些,面容較平凡,在第二輪中就被遣了,但是勝在性子溫柔,為人善良玲珑,倒是不用擔心;六姐姐宋玉盈卻是讓人擔心了點,雖然長相嬌美,但是十分性子裏有六分像足了二伯母,且心氣高,這回落了選不知要鬧出什麽事兒。

況且二伯母一向無利不起早,單憑自己一個還不究竟的未來恐怕不會讓她如此殷勤的過來探望自己。

果不其然,晚上用膳的時候,母親就提起了。

“二房的那個六丫頭現在正鬧着呢。”

阿蔓揚眉。

“怕是和我有關。”

宋雲氏一臉怒容。

“聽說是看上了襄陽伯府的二公子。說是這回你要進宮了,咱們靖康侯府反正要同襄陽伯府結親,還不如讓她替你。聽聽這都是什麽話?我都替她害羞。”

阿蔓嗆了一口,嘴裏的雞湯好半響才吞了下去。

“真是瘋了。”

自古嫡庶輕易不可逆,若是在皇家還好說,可偏偏只不過是一個庶房女兒,怎麽能肖想襄陽伯家的嫡公子?

“許是覺得自己入了第三輪選秀心氣高了呗。”

歷來京裏态度就是如此,第一輪都沒通過的閨秀乃是恥辱,這樣的女子即使被送回家也會無人問津,而第二輪的閨秀可做普通之選,而到了第三輪的秀女,即使落選了,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阿蔓沒有再接話,卻在第二日用病做了借口閉房不出。

第一次進宮是待選,住了不過幾日,這一次來卻有可能是後半生。阿蔓看着身後緩緩關閉的宮門,心裏難得的起了點波瀾。

她被封為正五品的婉儀,只能帶一個丫鬟入宮,她選了謹慎穩重的采薇,明知道這是對的,心裏卻還是暗嘆,之後的日子裏沒有活潑的采蘩,恐怕日子更空了。她現在還料不到這話是一句空話。

“婉儀娘娘,這便是流水閣了。”

領路的小太監滿臉帶笑,他是花了好多銀子才換到這在新來的婉儀面前露臉的機會。他颠了颠袖子裏的荷包,笑得開了花。

今年選秀封的幾位貴人裏,就這位宋婉儀和安婉容分位最高,但是他機靈,聽說安婉容父親是太傅,而這宋婉儀卻是出身勳貴人家,想必油水更足,果然如此。

“鄰水閣風景甚好呢,且流水閣裏只婉儀娘娘您一位呢。安婉容和其他幾位新娘娘都住進了別宮裏的偏殿,不如娘娘您自在呢。”

小太監心理滿意,嘴上更是賣好。禿嚕着嘴把宮裏的情況都說了個遍。

皇後蔣氏統領六宮,管理宮務,但是膝下卻無任何子嗣,也不受寵,只有初一十五聖上才回去鳳儀宮坐坐。貴賢淑德四妃裏面只有紀淑妃和尹德妃,紀淑妃同樣無子無寵,但是剩下一位尹德妃膝下卻有一子,便是體弱的二皇子。如今宮中最受寵的便是淩雲宮的雲昭儀和儲秀宮的湘貴媛。至于宮裏其他的娘娘,諸如蘭貴儀、謹嫔等更是數不勝數。

阿蔓聽了個大概,在心裏就有了點分寸。

這宮裏怕是不太平。

不過還好,這鄰水閣卻是清靜,若不計較,怕是和從前在府裏的日子毫無兩樣。

幾家歡喜幾家愁,宮人口裏正受寵的雲昭儀現下卻是吐了個七葷八素。一只手揣着肚子,一只手撫着胸口,心裏煩躁愈盛。

原來這個孩子這個時機到是好事,她正得寵愛,乘着這股風好好籌謀着,不愁不能更進一步。可偏偏最近聖心難測,近日裏聖上竟然一次都沒有寵幸于她,偶爾來淩雲宮也去了偏殿。時間一長,她失寵的跡象定會越來越明顯。

她得想個法子拉回聖上的心才對。

雲昭儀摸着還平坦坦的肚皮,卻在考慮是不是該把這個消息告訴聖上。

“娘娘,皇上今日翻了新進的安婉容。”

雲昭儀想到選秀當日安婉容冷冷清清仿若明月的模樣,心口像是梗了一根刺兒似的。當即下了決定。

“找人去禀告聖上,就說我有孕在身了。”

下面回話的宮女心頭詫異了一下,本想勸誡,但随即身子一抖,她想起上次砸在她頭上的那只茶杯了。那種鮮血淋漓的痛苦,她再也不想面對第二次。

“聖上,淩雲宮雲昭儀有事禀告。”

嘉元帝心理頗有惱怒,原先倒是不覺得這個雲若若是個不識趣兒的人,怎麽最近如此不知大體。

“按例賞吧。”

趙福屏住呼吸退下,出門口搖搖頭,眼看着這宮裏的風向是又變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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