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連聖上都已經這麽講了,還有哪個敢再開口說不好,就連想要見識一下的都已經識趣的閉了嘴。一時之間整個殿內都寂靜了,就連剛剛獻藝結束的一個答應不知怎麽了,只覺得氣氛不大對,也顧不得再說些什麽吉祥話,悄悄的就回了座。
皇後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是見着此刻的尴尬氣氛,不得不出來回暖氣氛。
“蕙昭容既已經獻了禮,接下來獻禮的是哪個?”
一邊說,一邊暗示讓早就準備好的祁容華。
祁容華深吸了一口氣,挺着肚子緩緩上前,手上拿着一個盒子,由身邊的剪燭牢牢地攙住。
“妾身無長物,獻上一份薄禮,願大周五谷豐登、國運昌盛。”
說完後,将手裏的盒子遞給趙福。
阿蔓坐在聖上邊上,輕而易舉的就瞧見了這個盒子裏放的是什麽。
竟是一束紮起的五谷作物:稻、黍、稷、麥、菽。
阿蔓垂着眼皮,不禁在心裏琢磨起來。
祁容華這禮送的巧,而且想必是送到了聖上的心上。
果然片刻之後就聽到了陛下的激賞聲。
皇後聽到後也非常的滿意。
今日讓祁容華出這個風頭一是為了提醒陛下這宮中可不止蕙昭容一個懷孕的。二就是為了祁容華肚裏的皇子了。太醫已經确診是一位皇子了,皇後決定從現在就開始造勢,将來去母留子養在自己膝下也是更加理所當然。當然,還可以順便安安祁容華的心,至少得保她生下孩子。
衆人都有些嘩然,沒想到最後竟是這位祁容華博得頭籌。
阿蔓卻是心服口服,祁容華如此巧妙的心思,是她一件衣裳無法匹敵的。與阿蔓心思截然不同的是已經為這份年禮準備了許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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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苦練水袖舞幾月的雲昭儀,再比如說苦練歌藝的那些低位妃嫔們。
安貴儀今日其實也精心準備過。她父親當初教導過陛下,她從小也跟着父親學習詩書,同陛下算得上是師兄妹。她更從父親那裏得知了許多,她知陛下最欣賞畫聖吳道子,便千辛萬苦托人弄來了吳道子的一副畫作。準備的時候信心十足,但是此刻卻并不覺得能夠在衆人之中脫穎而出了。
先是蕙昭容因為寵愛只做了一身衣裳就得了贊賞,之後更有祁容華別出心裁送了一束五谷。
這兩人已經将風頭搶的一點都不剩。
不管別人心裏怎麽想,嘉元帝此刻的确是對這個祁容華刮目相看。
雖匠心太過,但不失聰敏。
而此刻的祁容華呢?
她已經由着剪燭攙扶下回了座,但此刻落座卻和先前心思一點也不同。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事情的轉機,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散。
或許她能憑着今日的事,成為下一個蕙昭容。
祁容華昂首,看着如今正坐在陛下身邊的蕙昭容,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
時間流逝的飛快,子時一到,整個上京突然喧嘩起來,先是宮裏的煙花打了頭陣,随後而來的就是家家戶戶各種的煙花爆竹。嘉元帝領着所有的妃嫔到了宮中最高的蓬萊臺上共賞子時煙火。
天花無數月中開,五采祥雲繞绛臺。堕地忽驚星彩散,飛空旋作雨聲來。
阿蔓站在高高的看臺上終于知道為什麽之前陛下會對自己說看煙花了。上京此刻的壯觀景象真的難以描述,站在蓬萊臺上将整個上京此刻的喧鬧盡收眼底,突然間心底就寬闊起來。怨不得有這麽多人想要成為執掌大權的帝王,世間所有人的悲歡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是多麽動人。
阿蔓拿着帕子的手撫了撫心口,突然就覺得心口滾燙,突然就有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
如果是自己當年沒有入宮現在該是如何。
在此之前阿蔓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一草一木,皆為天定;一飲一啄,皆為前緣。既是命運安排她要入宮,她便入宮,她從來沒想過“如果”這個詞。
一切都結束後,阿蔓回到長樂宮躺在了床榻上,忽然就有些睡不着。
如果,如果……
宮裏的年過的可不如宮外的熱鬧。
不過喜氣也是一分不少的,來往的宮人面上也都帶着一絲喜悅。這是一年當中難得的日子,不說主子們的賞賜,就算這幾日就算有什麽小纰漏,只要不嚴重,主子們也都寬松着。而且有親人的宮人們還可以見到自己一年未見的親人,以作團聚。
宮妃也不例外。
大周有“年初二,回娘家”的習俗,民間出嫁的女兒在這一日都會由夫婿陪伴回娘家,而權貴家講究些,但有些夫妻感情非常好的,也會夫妻都往娘家探望。但宮妃就不一樣了,如果沒有什麽意外,宮妃們是輕易不能離宮的。
但是初二這一日,宮妃的家眷卻可以入宮探望。平日裏有些顯赫的權貴或者得寵的宮妃們或許有機會見見家人,但是好些低位不受寵的妃嫔可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親人一面的。因此每日到了年初二這日,整個宮裏都洋溢着別樣的喜悅,也是一年到頭難得的平和日子。
阿蔓也不例外。
她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宮裝,身上披得是湖藍色的外衫,裙邊是銀絲繡的是流雲。穿戴也不繁複,梳了個堕馬髻,頭上只帶了一支梅花步搖。最顯眼的是手邊帶着的一串銀镯子,這是她一出生打好的。
阿蔓最愛月白色,但是她從沒有在宮中穿過,甫一穿上便贏得身邊幾個宮女的誇贊。唯獨采薇一人看着娘娘手裏叮叮當當的銀镯子暗自皺眉。
但是瞧見娘娘臉上的笑容,采薇只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娘娘,老夫人同太太已經到了。”
阿蔓展眉,略施脂粉的臉上此刻明媚動人,絲毫看不出昨夜沒睡好。
即使入宮後也見到幾回,但是畢竟同以前時時刻刻生活在一起不同了,阿蔓見到後祖母和母親後心裏立刻安定下來了。
宋雲氏見到自己女兒挺着肚子、臉色紅潤的樣子立刻就濡濕了眼眶,一個勁兒的說好。
阿蔓無奈,自己的母親實在多情敏感,淚珠兒說掉就掉,明明之前沒多久前才見過,只作嗔:
“母親,可別哭。”
老夫人在旁打量了殿中的擺設,又仔細的看了看娘娘的臉色,也安心不已。
“采薇,快帶太太去洗把臉。”
阿蔓好不容易安撫住母親的情緒。
直到宋雲氏離開,阿蔓才有功夫同祖母敘話。
“娘娘身子可好?算來也已經有六個月了吧。”
阿蔓含笑應了。
“快六個月了,我在宮中一切都好。祖母不必挂心。倒是府中可好?”阿蔓暗自打量了一番,卻發現祖母鬓邊有了幾根銀絲,就有些擔心起來。
老夫人卻是疏朗。
“府裏好得很。”
阿蔓忽然想起之前成王妃的事,就提了幾句。
“娘娘也不用為難這事,襄陽伯府早就知道這事兒了,聽你大伯母說,蕭二過了年就準備出去游學了。”
游學?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倒是自在。
老夫人忽然拍了拍阿蔓的手,剛想說些什麽卻被正巧進來的宋雲氏打斷了。
宋雲氏從小疼寵這個女兒,放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嘴裏怕化了。且這個女兒從小心思正,有些事上成為了自己的主心骨,好不容易見到,話就多了。
“你父親前些日子病了,還不容易能歇息幾日也不好好休養,年前還總是和同僚出去吃酒。你哥哥也是,就是不願意成親,也不看同樣年紀的同窗早就連兒子都生了……”
阿蔓聽着母親喋喋不休,突然心暖起來。她從前就是一直聽着母親這些瑣碎話長大的,以前有時候還覺得有些不耐煩,但是此時此刻卻沒有半分厭煩,恨不得再回到從前。
大抵人就是這樣,總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夜裏嘉元帝來時阿蔓正在庭中散步。
長樂宮中因為有硫磺泉的緣故,比其他宮裏溫暖些,竟有先發的桃杏。阿蔓彼時正擡頭看,卻聽到請安的聲音,阿蔓也回身福禮。
“才一月裏。”
嘉元帝折了一枝簪到阿蔓的發上。
阿蔓含笑受了,由着聖上牽起自己的手繼續散步。
嘉元帝今日是在棠梨宮用的晚膳,只是看着大腹便便的祁容華突然就想到了阿蔓,想着自從除夕後也沒到長樂宮來過,于是用完晚膳就來了。
初二上弦月,月色不明亮,夜漸漸深了,阿蔓挺着大肚子,即使有宮人提着明亮的琉璃燈也有些不放心,嘉元帝就領着人進殿了。
一入殿卻是驚豔。
滿殿燭光照耀下下,一襲月白色宮裙曳地,滿身的清冷氣恍若天邊來,柔豔極了。
采梓為聖上和娘娘端來茶盞,阿蔓自然而然的上前接過,不動聲色的将兩人握住的手松開。
“陛下,外面涼,用盞熱茶暖暖身子。”
自己也端起茶盞,暖流由口入腹,阿蔓惬意的舒了一口氣。
嘉元帝打趣她。
“一盞茶就滿足了?”
阿蔓慣常撒嬌弄癡。
“戚嬷嬷沏的八寶茶滋陰潤肺,陛下可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