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祁容華難産。
皇後聽到剪燭沖産房裏跑出來的時候,心裏第一個念頭就是“終于等到了”。皇後竭力穩住,非常沉穩的指揮着在場所有的宮人,甚至拉住了匆忙趕來的吳太醫。
“記住,務必保住祁容華肚裏的皇子。”
吳太醫滿頭大汗,心裏卻是一冷。
務必保住皇子,話裏的意思就是祁容華可以舍棄了。
吳太醫來不及琢磨其中的意思,就匆匆忙忙的進了産房。
紀淑妃的長春宮離棠梨宮不近,此刻将将趕到,正好瞧見吳太醫進産房,見了便立刻覺得不妥。
“男子怎麽能進産房?”
皇後還沒說話,尹德妃就回口了。
“事急從權罷了。”
皇後聞言點點頭,随後瞥了一眼妝容一絲不茍的紀淑妃淡淡開口。
“淑妃怎麽過來了?”
紀淑妃也不惱,仿佛沒聽出皇後話中的意思。
“臣妾擔心祁容華肚裏的小公主呢。”
皇後并不想和紀淑妃打嘴仗,紀淑妃在這宮中早就算不得是個人物了,若不是聖上當年念着情分給了個淑妃的位置,這紀淑妃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哭呢。
尹德妃也看不上紀淑妃,雖然同列妃位,但是在尹德妃看來,這紀淑妃遠遠不能相較,不說手段心機,單單她有一個二皇子就是紀淑妃比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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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淑妃特意帶來了紀貴姬,就是因為知道在除夕宴上自己的這個侄女得罪了尹德妃,特意來找些存在感的,畢竟有這樣一個蠢貨在身邊挑戰自己的忍耐力真的有壓力。這宮中像祁容華一樣的棋子多得是,紀淑妃不想再忍耐紀家的吸血蟲了。
紀貴姬不負所願。
“怎麽沒瞧見二皇子呢?”
尹德妃果然将這位紀貴姬看在了眼裏,以為紀貴姬是故意提起的。
其實還真是冤枉了紀貴姬,紀貴姬是真的好奇,她進宮都快一年了,但是都沒怎麽見過二皇子,就連除夕宴上尹德妃也只是帶二皇子露了一面就走了。一到棠梨宮,紀貴姬不知道怎麽了就突然想到了二皇子。
紀淑妃看着自己剛用金鳳花染好的指甲,仿佛沒聽見這話似的。
皇後和尹德妃也都沒講話,紀貴姬終于感受到了有些不一樣的氣氛,她突然覺得有些涼意飄在了臉上。
“呀,下雨了。”
她指着殿外飄進的雨絲輕呼了一聲。
紀淑妃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紀家居然送了這麽一個人進宮,但是瞧她往自己身邊靠來,紀淑妃突然想到了她小時候胖乎乎叫着自己“姑姑”的模樣,難得的帶了三分真心。
“不要大呼小叫。”
底下的這些官司皇後是半分都不想理會的,但是眼瞧着自從紀淑妃來了之後就不斷有人過來,片刻鐘內內殿裏已經快擠滿了人,就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濃郁的脂粉味,皇後立刻做了決斷。
“除了德、淑二妃,同幾位昭儀、昭媛,其他人都回去吧。”
祁容華這個孩子得的幸運,但是一路走過來卻是艱難。再加上她本來就不受寵,連帶着肚裏的這個也不怎麽受聖上的關注。
但即便就是如此也不能否認她肚子的金貴。
更何況大家今日可不是誠心來看祁容華生孩子的,有許多人是想借着這個機會見一見聖上的。
湘貴媛同別人心思不同,她生了女兒,她是來看祁容華到底生的是個什麽的。她有個見不得人的心思,如果後宮裏多了一個公主,那麽太後會不會将她的公主還回來。這宮中的日子真是太寂寞了,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如今對她更是陌生。她此刻當然不想走,不過被皇後掃了一眼,只得乖乖離開。
殿裏的莺莺燕燕走了大半,突然就安靜了,寂靜中內殿裏祁容華的痛呼聲就顯得格外的凄厲和吓人。
“陛下呢?我要見陛下。”
祁容華的叫聲傳到了外面,大家心思各異。
其中感觸最深的就是雲昭儀了,她想倒了自己之前流産時的情景,同現在的祁容華何其相似?只不過祁容華比她好彩,多留了兩個月罷了,也不知祁容華是不是比自己運氣好。
與此同時,長樂宮今日也是格外的安靜。
阿蔓最近總覺得身邊伺候的采萍幾個太喧鬧,總是變着法子的将人打發出去,但是今日看着幾人伺候在身邊都不講話的時候就有些不習慣了,就連一向叽叽喳喳停不下嘴的采萍也牢牢的閉緊了嘴。
“采萍,過來。”
阿蔓沖采萍招了招手,采萍将手裏的杏花放進了粉彩霁籃描金花卉瓶裏,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
“你瞧見了什麽?”
阿蔓指着窗外。
采萍其實在心裏憋了好久了,最近娘娘總喜歡望着窗外,可是眼下她站着除了窗前的那株杏花什麽也沒看到。采萍“噔噔”的跑到了窗前,将半個身子都探到了窗外。看了半響苦着臉轉會身子。
“娘娘,奴婢只看到了杏花。”
阿蔓看着只覺得她可愛極了,忍不住抿嘴笑了,再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眉眼彎彎,就連頰邊的梨渦都現出身影來。
采萍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笑了,摸了摸後腦勺,突然把之前戚嬷嬷的交待全部都忘光了。
“娘娘,您看到了什麽啊?”
阿蔓指着窗外探進來的杏花枝。
“枝頭的杏花開的真好啊。”
采萍樂滋滋的回話。
“只有咱們長樂宮的杏花開的好呢,宮裏其他地方的花兒都還沒開呢。”
阿蔓摸了摸采萍的的頭發,突然發問。
“采薇呢?怎麽午睡起來就沒瞧見人?”
采萍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來。
“娘娘前幾日不是說想吃桂花圓子?小廚房裏沒有糖桂花,采薇說去禦廚房問問。”
阿蔓看着斂首回話的采梓,點點頭。
采萍也急忙應聲。
“是呢,采薇姐姐去拿糖桂花了,蔡娘子說等拿來糖桂花就給娘娘做桂花圓子和桂花糕呢。娘娘到時候也賞奴婢一口吧?”
“你這饞貓。”
阿蔓瞧着采萍插科打诨嗔道,卻沒有錯過采萍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也不再問,肚子越來越大了,對于她也是一個負擔,每日午後的撫琴弄筝也沒了心情,阿蔓揮揮手打發人離開。
采蕊留在外間等候吩咐,采梓卻拎着采萍到了戚嬷嬷的面前。
“嬷嬷,采萍這兩天便跟着您學學規矩吧。”
采萍這次是真的絕望了。
嘉元帝到棠梨宮的時候已經是四個時辰之後了,他在禦書房同幾位臣子用了晚膳之後才來的,一進偏殿便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怎麽不開窗?”
嘉元帝皺眉,趙福立刻吩咐宮人們開窗通風,直到血腥味都散去了,嘉元帝環視了一圈,才走到上首坐下了,詢問皇後。
皇後也沒隐瞞。
“祁容華有些不大好,吳太醫正在裏面呢。”
嘉元帝點點頭,說實在的,心裏也沒多大的感覺。這個孩子他并沒有什麽期待,祁容華當時懷孕的時候他也沒怎麽上心。
聖上也沒講話,底下的妃嫔們也都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靜心等候着。
吳太醫和産婆帶着一股血腥味從産房裏出來,到底是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保大還是保小?”
皇後聽到這個問題時,恍惚了一瞬,随即立刻開口。
“當然是保住皇子。”
皇後說完後又覺得似乎說的不得體,開口補救。
“宮中子嗣單薄,臣妾也覺得愧對陛下,愧對太後娘娘。祁容華肚中的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只是……”對着陛下說完後,又轉身對着吳太醫吩咐,“祁容華就請太醫盡心吧。”
吳太醫看陛下并沒有反對的意思,立刻拱手。
“微臣勉力一試。”
天家無情,尹德妃看着手裏的甜白瓷茶盞,再一次的印證了整個想法。她如今的狠戾無情都有原因的,她手裏的鮮血都是為了保住自己。
“娘娘,二皇子哭了。”
尹德妃立刻站起告罪。
“陛下,二皇子身體有些不适,臣妾……”
二皇子是個病秧子,整個宮裏都知道。嘉元帝知道自己這個病怏怏的兒子動不動就生病,對于祁容華肚裏此刻生死不知的子嗣,相比較而言當然是面前的更重要。況且,皇後的打算他也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管祁容華是死是生,這個孩子都不該由她撫養。尹德妃是棠梨宮的主位,這孩子理所當然該放在她手上,但是皇後若是要抱養也是名正言順。但偏偏,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如願都不是什麽好事。
“朕也去看看。”既而嘉元帝又對着皇後囑咐,“你看着這兒吧。”
嘉元帝離開一會兒功夫,祁容華就拼着一口氣把孩子生了下來,雖然瘦弱不堪,但到底是個成活的男嬰。祁容華也是能耐人,硬生生的撐着一口氣,愣是活了下來。
皇後喜不自勝的讓剪燭抱着剛生下的孩子離開了,眨眼間其他的昭儀、昭媛們也都說了幾句的客氣話退的精光。
不過一個再也不能承寵的人在這宮裏已經再也翻不了身了,而且唯一的孩子都已經被皇後抱走了,留到最後的紀淑妃看到結果後也慢悠悠的走了,臨走前還嘆了口氣。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