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稀老婆婆
季長樂揉了揉揉眼睛:“這槐樹可真不小!”
這兩棵槐樹高大挺拔,層層疊疊的枝葉像亭蓋子一樣把周圍的天空全都擠滿了,樹枝絆着樹枝,葉子擁着葉子,密密麻麻的在村口的道路上遮出了好大一塊綠蔭。
嗯?能說話了?季長樂又張了張嘴,高興地幾乎想要唱山歌。
“小樂樂,走路可得小心點!”一點都不慈愛的烏紗姑姥姥一把抓住蹦蹦跳跳差點要撞到樹的季長樂:“小孩子別瞎跑,撞到了‘幹爹’別人可是要生氣的。”
你幹爹?在哪兒?季長樂腦袋轉了一圈沒找到,納悶道:“我還有個幹太外公?”
烏紗姑姥姥彎了彎嘴角,嘲笑她:“你太外公早就沒了,我所說的啊,是這兒所有人的‘幹爹’。”
季長樂秒懂,國民幹爹嗎!是村裏的哪兒個土豪哇?
只見烏紗姑姥姥緩緩走到一顆老槐樹前,拍了拍它的樹幹,道:“村裏人的幹爹就是它了”。
“在這兒每個人出生後,他爹媽都會抱着孩子來這兒往樹上挂個紅布條,算是這棵樹的幹兒。除了你媽,村裏每個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認過。”
聽了這話,季長樂仰頭看向這棵樹。
這棵槐樹是兩棵槐樹中左邊的一顆,生的并不如何出奇,可它的樹冠上卻是密密麻麻的系滿了紅布條,新的、老的、舊的、完整的、破的、寬的、窄的、大的、小的……
樹冠上系滿了顏色深淺不一的紅,有的已殘破褪色,有的還嶄新依舊,遠遠望去,像是一顆紅錯了季節的楓樹。
“這兩棵樹原本都是一樣的,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人們傳說左邊這個樹是一個姓‘福’的人栽種的,孩子搭上這棵樹就會有福氣。于是人們紛紛帶着孩子在這棵樹上系上紅布條,代表着孩子和這棵樹認了幹爹,有了血緣關系,就得了‘幹爹’的庇護。”
烏紗姑姥姥倒是認真的給季長樂解釋了解釋。
“那,為啥……為啥剛才你說我媽沒認這棵樹做幹爹?”她疑問道。
烏紗姑姥姥撩了撩額頭的發絲,道:“你媽認了一棵小樹苗做幹爹,那棵樹就在咱們老屋後頭,一會帶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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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說着話,烏紗姑姥姥帶着她一路在村裏慢慢走着。
季長樂看了看村子周圍的房屋,村子裏的房屋大多是磚瓦房,卻并不顯破舊。
而且旁邊還有不少人家蓋了二層的水泥樓房,大多數人都給小樓兒正面貼了白瓷片,而樓房背面灰色的水泥牆壁就如同其它地方的普通的農村水泥樓房一樣,就這麽暴露着。
說到底,這個扯淡村雖說是山村,可這個山,也只是個小山頭,并不是什麽峰巒疊嶂、千溝萬壑的大山脈。所以這個小村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偏僻,與外界的交通也挺通暢,這兒的生活水平和普通農村也沒什麽兩樣,也有不少人能蓋得起樓房、開得起小車。
“花娘兒!”
剛想到這兒,忽然一聲洪亮的聲音在季長樂身邊炸響,直震得她耳朵疼。
“花娘兒啊!你帶小娃兒回老家啦!”又是一聲,震得她腦袋嗡嗡響。
她急忙擡眼看去,只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頭發發白,面色紅潤的老大爺朝着這邊走過來,正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的喊道:“這個就是老四家的小娃娃對吧!都長這麽大了!”
“王大爺!”烏紗姑姥姥對着老大爺招呼了一聲。
季長樂這才意識到這聲“花娘”是稱呼姑姥姥的,小娃娃自然是指自己。
“王爺爺好。”她也急忙向老大爺問好,也不知道這樣叫人叫對輩分兒沒。
“好好好!”王大爺笑容滿面的答應着,扭頭對烏紗姑姥姥道:“你看,真是從城裏養出來的娃娃兒,就是懂事兒,長的也好,跟她媽老四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烏紗姑姥姥笑着答:“我看啊,她長得倒有點像她舅舅年輕時候,外甥似舅嘛!就可惜她舅舅去得太早,她還沒見過她舅舅呢!”
“她舅,小君那孩子……那倒可真是可惜了……”王大爺也有點感慨,揪了揪自己的胡子,嘆口氣道:“那成,你先帶孩子轉轉去吧!我還有事兒忙!”
“行,那您忙您的去吧!”烏紗姑姥姥拉着季長樂的手腕:“我先帶孩子走了,這孩子想看看以前家裏的老屋和那棵樹呢!”
“成,花娘忙你的去吧,我走了。”那王大爺擺擺手,腳下生風般邁開大步走了,一會就消失在路口轉彎處。
烏紗姑姥姥目送着王大爺的背影,捏着季長樂的手腕半晌沉吟不語。
過了好一會,黑紗姑姥姥才喃喃的對她說:“小樂晚上可得注意點……可別與王大爺走得太近……”
“什麽?”季長樂沒聽清。
“其實也沒什麽事兒……”
烏紗姑姥姥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有我在呢!走,咱們看看咱們的老屋,還有你的‘幹姥爺’去。”
季長樂家的老房子從前兩年姥姥、姥爺去世之後就荒廢了。
青磚黑瓦的房子裏面空落落的,結滿了蛛網,地上落滿了積年的灰塵,雜草擠滿了整個院子。
而她在院子裏找了一圈後終于發現,她家母上大人的‘幹爹’就挺立在她們家屋後面,枝幹繁茂、身軀挺立、葉兒圓圓。
季長樂:……
“這是一顆杏樹吧?”
烏紗姑姥姥:“對呀!”
季長樂:……
“為啥我媽叫陳橘子,幹爹卻是一顆杏樹?”
烏紗姑姥姥:“……你媽叫橘子,就非得認一棵橘子樹是嗎!”
“這棵樹啊!也有不少年頭了。”黑紗姑姥姥扶着樹身,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當年你媽小的時候,這棵樹它還是沒房子高呢!你媽那正是一小點的時候,調皮得很,趁大人一不注意就溜到了房頂上,結果在房頂上玩兒的時候,竟碰上了一個黑馬蜂。”
“這馬峰蜇人多疼啊!你媽看見它就害怕的直躲。結果就一腳踩空,順着屋檐頭朝下的摔下來了。”
“那一下要是摔實了以後可就沒你了,當時你媽掉到了一半,被這棵杏樹樹給狠狠地擋了一下,最後只摔地上斷了條胳膊,着實撿了條命。”
“那一回可把你姥姥姥爺吓死了,事後他們對着這棵樹磕頭燒香的感激,後來又讓你媽認了它做幹爹,這可不就是你的幹姥爺?”
“這還能這麽算?”季長樂目瞪口呆。
黑紗姑姥姥挑眉:“那還要怎麽算?成了!今天就先逛到這兒吧,咱先回家,歇歇明天再來。”
黑紗姑姥姥的家裏這也不遠,就幾分鐘的功夫就到了。
她家房子是個農村慣有的水泥三層小洋樓,和別人家沒什麽差別,就是特別幹淨,不但沒有半點蛛網灰塵,就連一只昆蟲都看不到。
尤其是她有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裏種滿了各式各樣、争奇鬥豔的花,現在正是夏天的時候,花開的正好。
不過此時季長樂顧不上欣賞美景。
她萬萬沒想到黑紗姑姥姥竟然有這麽美妙的廚藝!
蒜薹炒肉、紅燒肉、西紅柿炒雞蛋,這幾樣簡簡單單的小菜經黑紗姑姥姥之手後,噴香撲鼻、入口即化,香的使人恨不得吞掉舌頭。
再加上一碗熬得糯糯的小米粥,簡直美得讓人要升仙了。
季長樂因為趕路餓了半晌,此時恨不得化身為狼将桌子一塊吞了。可是就在她垂涎欲滴的時候,卻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這聲音很輕,像是有貓兒用爪子撓門一般,窸窸窣窣的聲響。
而黑紗姑姥姥一聽這聲音,則是馬上站起身道:“有人來買東西,我先出去一下,你在這慢慢吃。”
“噢!”季長樂應了一聲。
她聽黑紗姑姥姥說過,她自己在村裏開了個小攤兒,平時在村裏小學門口賣些糖果飲料零食小玩具來賺錢為生。現在,應該是有小孩來找她買零食了。
門外的聲音還在繼續,黑紗姑姥姥站起身,抱了滿滿一罐東西走出去。
季長樂偷偷望了一眼,罐子裏貌似是一罐麥芽糖。
她突然就有一點好奇,不知道誰這麽晚了還來買糖。
于是她偷偷趴在窗口望了一下,卻只看到就在門口,一個人佝偻着背站着,黃昏的光線太暗,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那人面向黑紗姑姥姥,手裏拿了個勺子,而黑紗姑姥姥正一點一點把蜂蜜似的麥芽糖,倒到那個人手裏的勺子中。
那個人手裏的勺子特別古怪,勺子很大,勺柄卻特別短,這使整個勺子看起來有點像一個瓢,可卻又看不出來是什麽材質制成的。
這時,那個人手裏的勺子似乎已經盛滿,于是那人便繼續佝偻着背,沉默不發一言的轉過身去。
“唔……”
季長樂猛然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嘴。
剛才就在那人轉身的一剎那,她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那是一個弓着背、枯瘦的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多的一層堆一層,臉色冰冷,泛着死人一樣的鐵青。
這個老太太似乎感受到了季長樂的目光,緩慢的扭頭看了她一眼,陰森的目光讓季長樂在夏天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她突然想到,剛才她和黑紗姑姥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一路上,她不時地就見到幾個母親走出門叫孩子回家吃飯:
“二小,回家——”
“臭妮,回家吃飯了——”
“快回家!天黑了!”
“天黑了——糖稀老婆婆就要出來了!”
還有小孩子們跑回家時,相互嬉鬧着,唱着童謠:
“糖稀老婆婆!一挖一勺勺!”
糖稀老婆婆是誰?
滿身冷汗的季長樂捂着嘴巴渾身那顫抖的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啊!小時候都管麥芽糖叫糖稀,最喜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