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
蘇芯跟郝建豐和朱見炜坐一輛車。沈皓宸的車跟在後面。一個小時就到了古鎮的派出所了。
沈皓宸在派出所樓裏的走廊上分了開來,要被一個小女警帶去一間辦公室等着。
分開前,沈皓宸讓同來的律師跟着蘇芯。
蘇芯沖律師笑笑。
律師,三十來歲,西裝革履,氣宇軒昂,應該能鎮住郝建豐和朱見炜。
赫建豐可沒這麽想,眼角挑了挑:“沈總,現在只是調查,律師在場不符合法律規定。”
律師的目光往沈皓宸看去,沒出嘴的話,沈皓宸也明白,确實沒有警察訊問犯罪嫌疑人時律師要在場的法律條文。
蘇芯的心跳了下,這不像好兆頭。
沈挺宸下巴微擡,不說話,直視郝建豐。用這個姿勢來表明他的堅持,律師必須在場。
郝建豐無奈地嘴角斜了斜:“那律師跟着旁聽吧,不過不能妨礙我們訊問。”警告地盯了眼律師。
律師挺了挺背,算是給沈皓宸“定不辱使命”的保證。
她放心了,跟着郝建豐和朱見炜去了上回待過的那間會議室。
這裏,蘇芯不陌生,來過一次多少有點熟悉的感覺。
熟悉了,也就自然些。
再坐在郝建豐和朱見炜對面,蘇芯的表情很自然。
不自然的倒是律師,好像這裏有點不在他的預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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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建豐給蘇芯倒了杯水:“請你來,只是調查下潘冰蕾怎麽死的事。”
律師看着蘇芯。
蘇芯沒說話。
郝建豐的眼神淩厲地在她的臉上轉,不逃過她最微小的肌肉跳動。
朱見炜拿着筆敲着桌面,單調的聲音似鼓聲催着她說話。
“蘇小姐,跟案件無關的事,你可以不回答。”律師提醒了句。
郝建豐看了眼律師,略帶嘲諷地彎了彎嘴角。
朱見炜則是冷冷瞪了眼律師。
律師把下巴略微擡起,目光瞥向天花板,似那裏會掉下來個司法女神。
可派出所的天花板顯然不是豆腐渣工程,連點白灰也沒掉。
蘇芯平靜看着面前的倆位警官,沒說話。
“潘冰蕾出事的那時,你在哪裏?”
“她什麽時候出事的?”
郝建豐的眼角挑了下,蘇芯沒上這個套。
“你就說上月六號下午五點到十二點,你在做什麽吧。”
蘇芯的視線斜到了一邊,回想着:“那天傍晚,時間好像是五點多,我記得晚上要拍夜戲,我比較急……”
說到這,她視線轉向了郝建豐。
郝建豐不說話。
朱見炜低頭飛快地記錄。
她繼續往下說:“我從沈總的船屋出來,碰到了柳媚柳總,她說找我有事。當時我不想上車,可她堅持,說送我去片場。于是我上了她的車,結果她開的方向不是往片場去,後來我就要求下車。她放我下來了。”
“你下了車,又做什麽了?”郝建豐的眼睛微眯。
“我往片場走。她放我下來的地方很偏。”
“很偏?偏到什麽地方?”
“嗯,古鎮的西邊吧,我沿公路走的。”
“就這些?”
“是。”
蘇芯等着郝建豐說可以回去了。
郝建豐的身體往前傾了傾:“你一個人走的時候,有人看到你嗎?”
“沒有。我記得那時我想找個賣吃的地方,都沒有。一路餓着到了拍片的地方。”
蘇芯笑了笑。
她覺得這樣,不應該懷疑她了。哪有殺人犯還這樣輕松的。
“可以了嗎?我的當事人還有事要辦。”律師看了下手表。
朱見炜又瞪了眼律師:“急什麽急!警察辦官,沒問完繼續坐着。”
郝建豐擺了下手,安撫着已經不悅的律師:“我們只是在調查,這是人命案子,總得問清才好。再說,讓你坐這,已經是破例。請不要幹擾我們調查!”
後面的語氣顯然不客氣。
律師知道,再争辯只會對蘇芯不利,識趣地閉上了嘴。
郝建豐繼續問:“你跟潘冰蕾關系怎麽樣?”
蘇芯的眼神自然動了動:“一般吧,沒來劇組前只聽說過她。”
“聽說,你們争同一個角色?”
“這很正常,哪個角色也是導演在幾個演員裏選的。”
“我就問你,是不是?”
“是。但最後決定權在王導手裏,我們只是試鏡而已。”
蘇芯又笑了笑,心裏不安着。
不會因為這個就懷疑她會殺了潘冰蕾吧?關鍵是她已經得到了這個角色,那她沒有殺人的動機。
蘇芯的小腦袋飛快動着。
“那之前呢?”
她愣了:“之前?什麽之前?之前,我跟潘冰蕾不認識,再說這角色是我得了,我怎麽可能會忌恨潘冰蕾呢?”
郝建豐的嘴角有些嘲諷,似是看出她心底的秘密:“之前,你不認識潘冰蕾,對她也沒有好感吧?”
蘇芯承認,潘冰蕾這樣的人,跟她不是一個圈子,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有好感反倒奇怪,但她不想就這麽認了。
郝建豐把她打量了,算她默認,接着問:“那就談談許二強吧。”
“許二強?我記得我上回說過了。”
“再說一次也沒什麽吧?”
她的嘴動了動:“我對他沒什麽接觸,這個人不是太了解。”
“哦……”郝建豐拖長了音。
赫建豐拖長的音在蘇芯的耳膜震動下,就成了很難聽的噪聲。
讓她不舒服。
郝建一直觀察着蘇芯的表情,牙齒微微錯動,明顯感覺到這是個油鹽不浸的人。
“你真不知道潘冰蕾怎麽死的?”
蘇芯睜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怎麽死的?不是交通事故?”
“被人殺的。”這句話是一直沉默不發聲的朱見炜說的。
她抿緊了嘴,那晚在化妝車裏,不止她一個人懷疑潘冰蕾是給謀殺死的。
現在證實了,她倒不再像剛才那樣裝着好奇問誰殺的了。
郝建豐的眼睛像尋找獵物的鷹隼,在她臉上、身上盤旋。
蘇芯呼吸都不敢重,目光開始發散。
“你不想知道?”
“想。”
吐出回答郝建豐這個字,她的壓力倒減了一分。
能說能做動作,全比一動不能動要好。
郝建豐點了下頭:“誰殺的,我們還在查。你能提供我們什麽線索嗎?”
線索?
如果現在她提供一些線索,是不是會減輕警官對她的懷疑呢?
這個誘惑挺大的。
蘇芯咬了下嘴唇:“許二強那件事,我知道的上回都說了,真沒有什麽可以說的。”
說出這句,她也松了口氣。
律師的目光掃在郝建豐臉上:“這事跟潘冰蕾的案子有關嗎?”
“潘冰蕾死前,有人反映許二強死的時候,她就在現場……”朱見炜對着律師翻了個白眼。
她要窒息了,額角那有汗珠在冒,嘴唇幹裂。
赫建豐的眼睛在蘇芯臉上打轉:“你對這件事了解嗎?”
該怎麽說?說什麽?
“我不知道。”蘇芯幹癟說出了這四個字。
“那好吧。”郝建豐站了起來,“今天先到這。”
蘇芯也站了起來,沒想到許二強的事不再問下去。
朱見炜把記錄本推了過來:“你簽個字吧。”
她看着簽字的那欄,上回沒這個。這回是算問過口供了吧。
郝建豐把筆推了過去:“這個只是我們辦案的手續。”
“是嗎?上回沒簽。”她去看律師。
律師把記錄拿起來翻。
郝建豐和朱見炜倆人的目光都盯着律師。
“可以簽。”律師把記錄本放在了桌上。
她拿起筆簽了。
反正沒做專心事,她不信簽了這個字就能把她給冤進大獄。
郝建豐往門口走,拉開了門:“蘇小姐,謝謝你跟我們回來調查。”
“我不來好像也不行。”
蘇芯話裏的不滿,郝建豐當然明白,卻當沒聽出來,繼續陪着往外走,像誠意十足往外送。
“蘇小姐,你上回丢的那雙鞋……”
她等着郝建豐往上說,身上的毛孔都張了開來。
“我們已經有了些發現……”
“是嗎?”她扭轉了臉去看郝建豐。
這個舉動,她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是沒有舉動不是更讓人懷疑?
“嗯,那雙鞋……”郝建豐的目光移向了遠處,“沈總來了。”
沈皓宸鎖着眉頭走過來,看到蘇芯關心地問:“怎麽樣?”
她搖搖頭,淡淡笑了笑:“沒事。”
“今天只是請蘇小姐來調查下,沈總不用擔心。”郝建豐話裏有話地說。
沈皓宸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是嗎?就這麽簡單?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當然,當然。不過這段時間可能還要麻煩蘇小姐,所以暫時請不要離開。”郝建豐臉上沒了笑,下巴微擡。
這個姿勢可以讓他的目光略略高過沈皓宸的頭,氣勢彰顯。
沈皓宸也擡起了下巴,目光越過郝建豐的臉。
在邊上的律師,深怕倆人起沖突:“沈總,蘇小姐也累了,我們先走吧。”
蘇芯也知道,沈皓宸真要跟郝建豐起沖突,事情最後還不是落在她身上。
她把手臂伸進沈皓宸的胳膊,輕輕往門口動了動。
沈皓宸也控制住了情緒,現在是不能跟警官發脾氣。扭身往派出所外面走去。
等車門一關,沈皓宸就對律師說:“你去把這案子查查。”
律師明白,現在不是彙報細節的時候。
蘇芯不說話,只是把頭靠在了沈皓宸的肩膀上:“現在我還得留在這裏,說要等調查結束了。”
沈皓宸伸手攬住了她的腰,不在意律師坐在對面。
對面的律師很知趣,專心看手裏的文件。為了表示專心,還不時拿筆在紙上畫線和寫兩個字。
“我跟許二強和潘冰蕾的死沒關系,應該幾天後就可以離開這了。”
說自己無辜的話,不是很有必要說。既然沈皓宸讓律師去查,黑還是白,依沈皓宸的智商來說,應該會知道她跟這事沒關系。
可她總不能不表明下。畢竟她不知道沈皓宸是走還是留下陪她。
這樣一說,她總是進退有度。
沈皓宸拍了拍蘇芯的手:“你就跟我住在船屋吧。”
若之前,她會猶豫。
現在她只有舒了口氣。如今的她最需要的就是沈皓宸這條大船在身邊,随時能給她安全的保障。
蘇芯原想,律師沒查出來之前,她只能在小鎮提心吊膽,随時等着召喚了。但王森召集劇組的人,說要拍戲了。
這倒不錯,至少她在這裏不會沒事做了。
等到了劇組,蘇芯才明白,這也算是配合警察調查。
許正亞最高調:“這戲也是多災多難,不過我和王導都看好這部。明年的奧斯卡獎還等着咱們去拿獎呢。大家好好拍,也好讓警察好好調查。我看是哪個兔崽子害了冰蕾和我二哥。給我知道了,絕對不饒!”
聽着的人,視線都落在地上。
看沒有人回答,許正亞顯然有些不樂意。
“許總說得沒錯,大家準備下,開工。”王森拍了拍手,示意結束訓話。
巴不得的聽衆,呼拉就要散去。
許正亞可還沒盡興:“知道我叫什麽?我叫許正亞,就是許我鎮壓!誰他媽的害了冰蕾和我二哥,就等着我鎮壓吧!”
她走了半步,給這句真吓到了,後背的皮膚上泛起不少的雞皮疙瘩。
站在她邊上的楊思蓉低聲叫了句:“吓死人了……”
看到正撤的人都停住了腳步,許正亞滿意了:“哈哈……”
笑聲在寬大空曠的攝影棚裏回旋,聽到的人不去回應,只顧着匆匆散去。
王森拍了拍手:“道具去檢查下,化裝的快去……”
許正亞的笑聲給壓了下去。
衆人這回真的作鳥獸散,還不忘呼出口輕松的氣。
蘇芯卻沒法輕松。這幾天郝建豐沒來找過她,可她卻能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都在郝建豐的眼皮底下。
楊思蓉頂了潘冰蕾角色,坐在蘇芯邊上化妝,嘴裏卻一直不停的抱怨許正亞的霸道無理。
她卻沒有聽進一個字,只随便附和一兩個“嗯”。
“蘇芯,我跟你說,我得到的消息,警察局對這攝制組是外松內緊……”
楊思蓉這句,她抓住了尾巴,視線移到了楊思蓉臉上。
“怎麽了?”楊思蓉的嘴張合幾下,停在半中間。
她不知道這個動作是不是太明顯:“我只是……”她找着詞來解釋。
楊思蓉頭俯了過來,左右又看了看,才低聲說:“吓到了吧。告訴你,我剛知道時,也給吓到了。”
她眼睛動了下,算承認。
“這還不算什麽……”
楊思蓉的化妝師小聲提醒了下:“思蓉姐,頭正下,我要化這邊了。”
“等下,我說完。”楊思蓉擡頭推了下化妝師,身體往蘇芯這又靠了靠,“我告訴你:據我得到的消息,殺人的就在我們劇組。王導繼續拍也是為了配合警察調查。不然,你說,我們這些人怎麽可能老老實實待在這。
說完了,楊思蓉身體往後挪了挪,把蘇芯打量着,等着看某種表情的出現。
蘇芯略微配合做了不相信的樣子,就看向化妝師:“思蓉姐,過會兒是先拍你的戲吧?”
“是。”楊思蓉背靠在了化妝椅背上,“這角色真是不吉利。我不想接。可看看王森已經這樣了,再找人來演不行了。我就友情接下了。”
“思蓉姐的妝好了嗎?”遠處場務在問。
化妝師把楊思蓉的頭發擺了擺,等楊思蓉的決定。
“好了嗎??”楊思蓉把頭左側右側地看。
“好了。”化妝師退開了兩步。
楊站了起來:“唉,唉,你看我就是心腸軟,這樣晦氣的角色哪個肯演,也就是我才會友情出演。”扭着身子,略帶誇張地往外走。
蘇芯從鏡子裏望着楊思蓉的背影縮小,兩只手搓了下,冰冰涼。
從趙思蓉那頭移過來的化妝師看到了她這個動作:“天要冷了。”
她笑笑,挺了挺身子。
化妝師也知趣,打開粉盒開始幫她化妝。
楊思蓉的戲拍得很辛苦,老在“NG”,到了天要黑了,才輪到她。
若是一天這樣,還好說。只是天天如此,蘇芯不得不想是不是針對她了。
是王森為難她,還是警察讓王森這樣看住她。
不管哪樣,蘇芯都不舒服。
她只能沒事一般,努力拍戲,希望郝建豐早點查出真兇。
就這一點,好像也不能遂她的願。電影都拍了半個多月,沒有一點破案的氣息,而她卻越來越感覺到周圍的冷眼。
“蘇芯,怎麽樣?”許正亞披着大衣,兩手插在口袋裏。
“許總,什麽怎麽樣?”她的大眼閃着不解的光。
“當然是我二哥的事!”許二強憤憤不平,“我二哥不能就這麽白給人害死了,連個兇手也不知道!”
蘇芯不知道怎麽說,目光閃向一邊。
“冰蕾告訴我,我二哥死得那天晚上,有個女人也在片場。這事,你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
“奇怪呀,奇怪。冰蕾本來是要去警局說的,結果卻……唉……”許二強長嘆了聲。
她的背不由自主地繃緊,面部盡量放松,眉頭還是皺緊。
“冰蕾說她知道是劇組哪個人殺的我二哥。蘇芯,你沒聽冰蕾說過?”許二強的臉挨近了她。
給許二強粗重混合着煙味、還有午飯時剩餘的氣息噴着,她臉部的皮膚冒出疙瘩,不由退後了一步。
“許總,冰蕾跟我關系一般,怎麽會說。她沒有跟你說嗎?”
“跟我?”
“對呀,我覺得她應該跟許總說。”
“哈哈……蘇芯,你真聰明。”
蘇芯跟着“哈哈”兩聲,她自己都覺得笑聲太假。趕緊話題:“許總,你這身很有許文強的味呀。”
如果不是蘇芯是學表演的,看過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上海灘》,也不會看出許正亞這是在模仿周潤發演的許文強。
許正亞眼睛似亮了下:“給你看出來了?哎呀,暴露年齡了,暴露年齡了。”
“哪裏,許總說笑了。許總要是再戴條白羊毛圍巾,那可是比周潤發演得許文強還帥了。”
她馬屁拍上,卻無法說法比周潤發帥的話,只能這麽兜了一圈。
許正亞似乎滿意了,笑得露出了一口黃牙:“蘇芯,沒想到你這麽會說話。不錯,不錯。”
“哪裏,哪裏,我只是真這麽感覺才說的。”
“冰蕾跟我說起過……”許正亞意謂深長地看了眼她,“哈哈……演得不錯!”揚長而去。
她回味着許正亞的話。
潘冰蕾跟許正亞說過什麽,是不是真在那晚看到許二強糾纏她?
“演得不錯”是說她拍戲好還是說她剛才是在演戲?
蘇芯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說清那晚的事,找誰可以說清楚。
李志學喊她去拍下組戲了,結果她NG不斷,不會演了。
王森板着臉看監視器,壓抑着不滿。
她抱歉地低下了頭:“對不起。王導,再來一次。”
“算了,今天大家都累了。散了吧。蘇芯,你回去好好琢磨下怎麽演。”王森盯了她眼,快速轉身走了。
李志學彎着腰沖到了她身邊:“怎麽了?蘇芯。前面都好好的,怎麽一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這戲就幾場了,堅持下,就拍完了。可別到最後給換了角……”
她對着散去的劇組人笑,落到了角落裏的許正亞,後者正扯彎了嘴角邪笑,好像很得意他剛才的那番話。
許正亞……
蘇芯不敢多想,走出了片場。
沈皓宸正跟張東寧再說話。看到她來了,結束了對話,沖她微微笑了。
她勉強地回應,走了過去,坐在了駕駛副座上。
沈皓宸感覺出她有心事,默默上了車,發動了汽車。
一直進了船屋,倆人都是無言。
“喝一杯吧。”沈皓宸倒了杯啤酒,推到了蘇芯面前。
淡黃色啤酒上的白色泡沫高出了杯沿,如果沒人喝一口,就要撲了出來。
她沒有動,泡沫順着杯壁往下淌。
“怎麽了?”沈皓宸拿起自己的一杯啤酒喝了口。
她笑笑,去拿啤酒。
杯壁上挂着的泡沫在滴答,得找塊布子擦擦才行。
他已經動手,拿了塊面巾紙在擦了:“你不是這樣的人,會讓它流出來。”
她喝了口啤酒。
這個天氣喝啤酒,還是冰的,就算在暖氣開得足足的屋子裏,還是給刺激了下。她的嘴不由得緊抿了下。
他看着她:“現在就只有你我……”
蘇芯的眼角挑起:“我不行……”
“你誤會了,我是說現在就你我,你不想說什麽?”
她愣了下,可以說嗎?沈皓宸會相信她嗎?
“當然,做別的,那更好。”沈皓宸晃着酒杯笑了。
蘇芯也笑了。
這個時候這個玩笑,雖不能讓她有什麽感覺,卻讓她輕松了。
“你看,你我之間已經這麽熟了。你身上哪個地方有什麽疤還是痣的,我都知道。”沈皓宸故作恍然大悟,“不會,你又了塊疤吧?”
她撐不住低下頭咯咯笑出了聲,這回是真的放松了。
再擡起頭,蘇芯認真地看着沈皓宸:現在她能說的人也就他吧。不論相信不相信,沈皓宸是不可能避過去的。那從從她嘴裏聽到,總比別人嘴裏聽到要好了很多。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沈皓宸嘻笑的态度收了起來,認真聽她說,不去打斷。
她原以為說這事會很不容易,可真說了,發現也不難。說完了,蘇芯苦笑了聲:“就這樣,許二強不是我殺的,可這事卻不是容易說清的。你看,我有這麽多可疑處。洗了鞋,還不對警察說。是不是,都得懷疑我?”
“也不,我就相信你。”沈皓宸給她加滿了啤酒。
“真的?”
“當然真的。你的反應很正常。最初,你并不知道許二強死了,但你不想讓人知道許二強的騷擾。女藝人給人騷擾,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同情,大多數會說不好聽的話。所以你洗鞋很正常。再後來,你不對警察說,那更好理解了。你說了,劇組不會要你拍了,甚至許正亞會利用關系就給你定了罪。”
蘇芯的眼裏湧上了淚,別過頭去,用手背擦掉。
他擁她入懷,輕吻她的額角:“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都要跟我說。”
“嗯。”
她只能吐出這個音,別的全換成了淚水淌了出來。
沈皓宸辦事很迅速,等她情緒穩定了,就把律師找了來。
律師聽蘇芯說完,從法律角度進行了下分析,最後總結了句:“蘇芯要是早些說,警察那會比現在好辦。”
為什麽會比現在好辦,不用律師說,她也知道。蘇芯去看沈皓宸,現在他就是她的救星。
沈皓宸微皺着眉:“明天一早去派出所。”
蘇芯的眼睛動了動,去見郝見峰會不會有麻煩呢?
他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
“好。”蘇芯點了點頭。
原本以為要失眠,也許是因為窩在了沈皓宸的懷裏,她一宿無夢。見到郝建豐和朱見炜時,蘇芯的精神極好,神采飛揚,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郝建豐和朱見炜互相對視,暗暗交流下一步怎麽辦。
“這樣吧,蘇小姐你先回去,有事我們再找你。”郝建豐伸出了手。
蘇芯很爽快地握了手。
說出一切,現在她很輕松了。
人,問心無愧,不論結果,都能坦然面對。
明白了這個道理,蘇芯再去片場,昨天沒過的,今天一次就過了。
王森疑惑地看着她,卻沒有問。
李志學興奮地搓着手:“不錯,不錯,今天蘇芯演得不錯。大家加把勁,争取今天早收工。”
片場裏一片響應聲,似乎都受了蘇芯影響。
她往邊上折疊椅走,還沒接過助理遞上來的茶,就聽到許正亞的陰陽怪氣的聲音:“行呀,蘇芯。”
助理手裏的茶,她還是接了過去,抿了口才轉過了身,盈盈一笑:“許總,喝茶嗎?”也不去提許正亞剛才的話。
“哦,哦……”
“給許總倒一杯。”蘇芯總着助理說。
機靈的助理早去倒了,捧着端了上來。
許正亞喝了一口茶,看着杯子裏茶葉:“蘇芯,你這茶可太一般了,不配你的身份。”
“許總嫌茶不好喝,真沒辦法了。等下回買了好茶,我再請許總喝。這,我得準備下場戲了。”她坐了下來,拿起了劇本。
李志學跑了過來:“許總,王導請你過去,有事商量。”
許正亞牙齒錯了幾錯,也只能走了。
蘇芯往王森那看,看到王森也在往這看,低下了頭,繼續看劇本。
難道王森看到剛才的事了?那麽遠,看到也不可能聽到什麽吧?可他們也沒有說什麽。
這事等晚上的時候,蘇芯就跟沈皓宸說了。
沈皓宸胳膊搭在床板上,眼睛眯着:“明天我們再去找郝建豐。”
“再去?”她從沈皓宸的懷裏擡起了點身,仰着頭問。
“對,我有個懷疑。”
她放心了,又縮回進了他的懷裏。
天才亮,沈皓宸就聯系了郝建豐和朱見炜。
這回他們沒去派出所,而是在船屋見的面,也順便一起吃了早餐。
早餐是沈皓宸讓賓館送來的油條、豆漿、面館和牛奶,還有些點心、稀飯、小菜之類的。就是把賓館的自助早餐搬了過來。
郝建豐拿起根油條,慢慢吃,等着沈皓宸和蘇芯告訴為什麽要他們來。
朱見炜卻是對對着一桌子的早餐,邊搖頭邊尋找着自己要吃的。
律師趁着沒人說話,先趕緊吃了。
沈皓宸招呼着:“想吃什麽就吃,吃好了再說。”
“先說吧,可以邊吃邊說。”郝建豐話裏有種吃鴻門宴的味道。
沈皓宸嘴角溢出絲笑,又收了起來。把手裏塗好黃油的面包放在了碟子裏:“郝警官、朱警官,我有個大膽設想。”
“哦?說說。”郝建豐舉着油條。
“許正亞。”
“許正亞?”郝建豐和朱見炜交換了下目光。
蘇芯的心跳了下,好像馬上要揭開幕布的期盼又膽怯。
沈皓宸看到幾個人的反應,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正如他之前的推斷,郝建豐和朱見炜在聽了蘇芯那晚的遭遇後,也會懷疑許正亞的。
郝建豐沉吟了下:“沈總,許正亞是不是真兇,我們還在查。但是蘇小姐的事,總得有個了斷。”
她的眼睛睜大:“了斷?郝警官,你還在懷疑我?”
沈皓宸按了下她的手,讓她不要急。
“蘇小姐,從目前來說,你的嫌疑還是最大的。許正亞怎麽死的?法醫說是後腦着地受傷致死。你推了他一把,這有吧?”
她咬住了嘴唇,确實有,而且是她自己告訴郝建豐的。
律師的手指在文件上移動:“郝警官,我們申請看屍檢報告。”
郝建豐輕咳了下:“這個要等檢察院介入時才行。”
律師不能反駁,理論上現在他都不能介入案子呢。
沈皓宸的眼睛眯了起來。
郝建豐也知道沈皓宸不爽,可他心裏也不爽。這麽多方便,也就是看在沈皓宸不是普通人份上。不然憑蘇芯一個才起步的明星,早給局子裏待着調查了。
“沈總,我有個提議,可以盡快結束這種局面。“
“什麽提議?”
“設個局,當然得蘇小姐配合下。”郝建豐低頭微微笑了下。
沈皓宸明白了,這種局不就是讓蘇芯做個餌:“不行!”
她不是沒看過推理小說、懸疑類電影,知道可能會是個什麽樣。聽到沈皓宸說“不行”是欣慰了會兒,可再看到郝建豐和朱見炜的表情,就明白不答應那她只能是永遠的嫌疑人。
“可以,就是要麻煩郝警官和朱警官安排下。”
沈皓宸鼻息重了。
郝建豐顯然松了口氣,把怎麽設局說了下大概,最後為了讓沈皓宸放心,特意說:“蘇小姐你放心,我們會在邊上保護你的。”
“沒事,我就當拍戲。”蘇芯挑了挑眉毛,一副信心十足的樣。
“我會在邊上的。”沈皓宸握緊了她的手。
郝建豐皺起了眉:“這會讓許正亞懷疑吧。我倒覺得沈總應該離開此地才好。”
沈皓宸眼睛眯得更深,眼底的光也聚了起來,似要有狂風驟雨而來。
朱見炜打了個機靈:“沈總,你當然也不必真的離開,放出這個風就好。”
這是個梯子,郝建豐也不拒絕:“這個風,蘇小姐在攝制組說下就好。”
都這樣了,沈皓宸自然也就借坡下驢了。
既然這麽着了,郝建豐和朱見炜就把他們早想好的怎麽辦說了出來。
蘇芯一邊聽,一邊苦笑,她這個棋子早給人算計了。她不主動接受,也得被動接受,看來她的主動至少可以讓高風亮節些。
“蘇小姐,有問題嗎?”郝建豐誠懇地望着她。
她甩了下頭發:“沒什麽,我知道了。”
沈皓宸還是不放心:“到時我跟着你吧。”
“不用,放心好了。我會照顧自己的。好歹,我也天天健身,還會自衛術的。”她裝着在辦件極輕松的事般。
怎麽可能極輕松呢。
這天,蘇芯去片場就是一個人去的。
天天都是沈皓宸送去的,今天就她一個人,自然有多事的會笑着問:“蘇芯,今天人一個來的?”
“是呀。皓宸他去M市了,在那有筆生意,要幾天後才回來。”
她的笑帶着些苦澀,好像真的是離別了一般。
李志學在邊上多了嘴:“對,對,我看到沈總的車往M市開。那時我還想,蘇芯是不是今天拍不了。”
“怎麽能不來拍,眼看馬上要關機了。”目光在搜尋,她看到了許正亞邪邪的笑,知道這幾句全給他聽到了。
她對着許正亞似慌張地笑了下,又趕緊轉過了臉,走向另一頭。
這天如果順利,就是最後一場了,劇組的人都在等王森那聲“Good!”
但是也許是劇組的人都太歸心似箭,“NG”的聲音不斷。蘇芯也就坐在一邊等着她的最後一場。
許正亞踱着步子站在了她邊上:“蘇芯,看劇本呢?”
她擡起了頭,把手裏的劇本合了一半:“許總……”
“最後一場了,怎麽樣?”
“那個……”她站了起來,眼神閃爍了下,似有話要說。
許正亞的眼睛睜大,瞳孔卻收緊。
蘇芯視線慢慢對上了許正亞的眼睛:“許總,你上次說冰蕾……”
“嗯……”
“我也曾聽冰蕾說過,說她看到了倆個人,在許總……您哥哥出事那晚的地方……”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目光閃爍。
許正亞的眉頭收緊,身子繃緊:“哦,那倆個人你還知道是誰?”
“冰蕾她說得很含糊……”
“蘇芯,你沒跟警察去說?”
“上回警察找我的時候,我……以為冰蕾姐說會更好,沒想到冰蕾姐會因為這個而遇難。唉,沒有想到。”
她的視線往遠處的王森那塊看。
許正亞的眼皮跳了下,三角眼更明顯了:“那蘇芯一定要去跟警察說!”
李志學跑了過來:“蘇芯,該你的戲了。”
蘇芯跟着李志學走了,後背那能感覺到許正亞正盯着的目光。
剛才的表演是不是成功了?許正亞會什麽時候動手?
王森吼了聲:“蘇芯,專心點!”
她回過了神,不能給許正亞看出來,不能看出來,一定要裝得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