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蛇形山谷,海市蜃樓
葉天吃力地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從半幻覺中清醒過來。在他面前,少年藏僧臉上已經挂滿了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單薄僧袍的上半身也被汗水全部浸透,正散發着絲絲縷縷的蒸汽。
“葉先生,你沒事吧?”方純詫異的目光迎上來。
“沒事,我沒事。”葉天将心頭的震撼強壓下去,剛才的聲音傳遞方式比江湖上的“傳音入密、千裏傳音”之類的武功更為高明,只有他能聽到,外人無法察覺。火焰世界的奇怪幻覺來得快,也去得快,一晃便消失了,令他心中充滿了莫名的驚恐。如果雲南大旱是跟某一條潛伏雪山之下的火龍有聯系的,那麽他該做什麽,才能挽救這種局面。
“很好,很好。”少年藏僧低下頭,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我——”葉天只說了一個字,少年藏僧便立即搖頭,食指豎在唇上,做出了“噤聲”的暗示。
“我們走吧。”他向其餘僧人吩咐,然後踩着年輕藏僧的背,騎上了中年藏僧的肩。
會議室裏沒人靠近,任由他們六人大搖大擺地行事,視蝴蝶山莊為無人之境。
“大師,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請再一一指點。”葉天急促地提氣大叫。他聽到了所有密語,但不清楚那火龍究竟是指什麽?它與自己究竟有什麽淵源?大毀滅将在什麽時候開始?既然那些話來自少年藏僧,對方也一定知道更多。
“有緣法的人,會在有緣法的地方再度相見。時空輪回交錯,每一分合,都如同瑞士鐘表的齒輪齧合一般精确,唯有如此,才能讓智慧之光閃爍,照亮你的心。”少年藏僧擺了擺手,一行人原路退出去。
在段承德的示意下,所有保镖後退五步,絕不出手阻攔。
葉天追到門口,六人已經魚貫消失在走廊裏。
“他向你做了什麽?”方純在他身後問。
“他為我打開了生命中的一扇窗。”葉天無法細說,因為他覺得那些感受是無法具體地用語言描述的。
“但他帶走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司空摘星一向不會随便出手的,他拿到的東西一定都是珍貴無比。”方純忍不住對葉天的淡泊感到稍稍不滿。
“那是他的,物歸原主,不對嗎?”葉天反問。
“你——”方純語塞,不知怎樣跟他争辯。
葉天的淡泊與她的激進形成鮮明的對比,但人在江湖常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将被風起雲湧的大潮迅速吞沒,死無葬身之地。
“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虛而遨游者也。”葉天用《莊子·列禦寇》中的話做了結束語。所有人只看到了奇怪的佛舍利和銀鏈子,而他則看到了隐藏在少年藏僧手勢中醍醐灌頂的無限深意。他雖然不知道窗外那世界是哪裏,但很清楚自己将來有一天一定會到那個真實世界裏去。
“我們決定收回拍品,以待來年。”電鷹說,“因為現在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信劄的重要性。淘金幫到大理來,為的是更重要的事,參與小拍賣會只是意外插曲。葉先生,方便的時候請過來跟我們詳談,各位再見。”
那只是她的一個托辭,因為沙特大亨的報價已經相當之高,她只是不願脫手而已。
她帶頭,三人跟在後面,由那木讷男人閃燕提着皮包,慢慢地走出去。
司馬沒再說什麽,他也知道局勢已經失控,不是錢和話能扭轉過來的。
“葉先生、方小姐,謝謝你們救了小彩,我用冰蟾蜍給她吸毒,已經渡過危險期了。”段承德起身,正式向葉天道謝,“接下來,大家借一步說話?”
于是,葉天、方純、司馬、鬼王四個人跟着段承德走向二樓最西面的一個長方形小客廳,在寬大的灰色歐式壁爐前落座。
下人們迅速送上酒來,是三十年的法國南部幹邑,味道純正,帶着微醺的果木馨香。
“小彩身上的毒非常難纏,我懷疑她能不能熬過未來一個月。冰蟾蜍只是治标,卻無法深入腠理。很多朋友說過‘解鈴還須系鈴人’的話,要想徹底救活她,就得采取更主動、更激烈的手段。現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由大理轉向向西北群山,深入考察蠱苗部落裏的下毒手段,舉一反三,破解降頭術。于是,我邀請幾位過來,希望能擔當重任,遠赴蠱苗部落,替我女兒贖一條命回來。”在小範圍內,段承德終于說了實話,但他的情緒相當不好。
司馬不再嬉皮笑臉,而是很認真地聽着,一杯酒在掌心裏摩挲了十幾遍,一口也沒喝下去。
雲南苗疆巫術、蠱苗部落多如牛毛,下蠱手法也各不相同。要想通過種種跡象找出下蠱者,不是件簡單的事。
“酬勞?”司馬只問了兩個字。
“先各付一千萬美金——我暫時只能拿出這麽多現金,等事成後,我再補上全款各四千萬,先後每人共五千萬美金,怎麽樣?”段承德對司馬的話很反感,但卻沒有怒形于色。
“好。”司馬放下酒杯站起來,“但我有個條件,你得告訴淘金幫的人,如果敢在我們眼前玩花樣,他們就死定了。”
葉天仍舊沉浸在“大毀滅”的警示中,他的過度沉默讓段承德感到有些不放心。
“葉先生,你在考慮什麽?”段承德欠了欠身子問。
葉天并沒從沉思中收回思緒,不直接回答,而是提了另一個問題:“段莊主,你還沒有講出小彩中蠱的原因?你應該知道下蠱的是誰吧?小文已經死了,小彩又有了同樣的症狀,我希望知道與血痣有關的全部細節,否則冒然西去,什麽也做不了,反而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段承德猶豫了一下,艱澀地回答:“我在江湖那麽多年,幫過的人與得罪的人不計其數,實在不明白是什麽人暗中下手。”
葉天哦了一聲,失望地低下頭,不再多說一個字。
段承德向鬼王打了個手勢,後者便打開了壁爐對面的投影機。
“司馬,那錄影帶沒必要賣給沙特人。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是留給我吧。我的開價,比沙特人再高一成。”段承德強顏歡笑地跟司馬商量。
不知為什麽,葉天總覺得他憂心忡忡的,做什麽、說什麽都有疲于應付之感。
司馬沒有猶豫,從公文包裏取出錄影帶,交給鬼王。一分鐘後,屏幕上就出現了蛇形山谷的影像。不過,此刻的畫面是彩色的,大概的拍攝時間是初秋時分,綠樹蔥茏,野花遍野,峭壁上垂下的藤蘿相互勾連牽扯,構成了一個生機盎然的自然世界,遮蓋了險要的地勢本身帶來的騰騰殺氣。
“那地方好像是在金沙江與瀾滄江中間的某處,從植被情況、植物種類、山石風化程度就能判斷出。山谷的長度差不多有三公裏,最寬處三十米,最窄處兩人并排行走都很困難。大的轉折處有五個,小的轉折處有二十二個,的确是個偷襲埋伏的好地方。”鬼王取出一根不鏽鋼指揮棒,指着畫面,慢慢分析解釋。
之前,司馬在拍賣會現場播放的那段視頻是黑白的,與現在的相比,殊為模糊。
“現在,還能不能找到那地方?”段承德問。
司馬點點頭,但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段承德忍不住追問。
司馬淡淡地回答:“蛇形山谷是永久存在的,只要沒有地震和泥石流,它就永遠以畫面上的那個樣子存在。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再也不可能重現了。我相信那是上天安排的一場電影,在最意外的時間裏被意外經過的旅行者湊巧拍到,才有機會呈現在我們面前。我相信,就算現在趕到蛇形山谷去,看到的也只能是山、石、樹、草,卻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他的話意非常晦澀,段承德思索了十幾秒鐘,才點點頭:“我懂了,後面的大屠殺畫面是被山谷中的天然磁場記錄下來的,屬于海市蜃樓中的一種,只能在特定的天氣條件下不定時出現,有心尋找的人不一定能遇上。”
司馬笑着向屏幕一指,默認了段承德的答案。
一分鐘後,畫面暗了下來,畫外音裏充滿了狂風呼嘯而過的嗖嗖聲,蛇形山谷的輪廓也變得模糊不清了。驀地,遠方天邊連續掠過十幾道駭人的之字形閃電,電光撕破雲霧,直擊谷底,瞬間将天地照耀得一片通明。一連串悶雷翻滾而來,揚聲器裏的畫外音驟然提高,将房間裏的所有人震得耳膜一痛。
鬼王雙肩一震,手中的遙控器和指揮棒一起落地。
在衆人注視之下,他趕緊彎腰撿拾,極不自然地讪笑着:“好大的雷聲啊!”
在這個小小的打擾之後,視頻畫面變為了古怪的黑白片,所有的綠樹、黃葉、紅花都失去了顏色。接下來,拍攝者除了震驚地迅速拉近畫面外,還把鏡頭向側面閃了一下,對準近處的綠色植物拍了三四秒鐘,以确認是否是攝影機出了毛病。
畫面再次轉向山谷後,那隊押解着民夫的日本兵出現,長長的隊伍塞滿了整個山谷,迤逦前行,不見首尾。
牆上懸挂的投影屏幕大小為一百寸,此刻的畫面經過數倍放大,要比之前葉天從筆記本電腦上看到過的清楚很多。
“這絕對不是在拍電影,那些日本兵的帽子、軍服、領章、皮帶、長筒靴、步槍都是真的,帶着艱苦戰争的痕跡,是道具師和服裝師們造不出來的。是不是可以這樣說,七十年前的二戰中,确确實實有這樣一支隊伍在蛇形山谷裏遭到了當地匪幫的屠殺,被暴雨雷電記錄了下來,又輾轉出現在大理的蝴蝶山莊裏?”葉天覺得自己的頭腦木脹脹的,被佛舍利傳聲帶來的震撼感還沒有完全消失,“如果以上推測是真的,那麽日本軍隊的‘藏金’行動也是板上釘釘的實事,‘黃金堡壘’的存在也絕非空穴來風……”
那些只是他心裏的想法,沒考慮成熟前,絕不會冒然說出來。
“所有民夫的背簍裏裝的都是黃金,總和相加,将是一個驚人的數字。而且,據說向黃金堡壘裏運送金子的并非一支隊伍,而是四百多支隊伍,每支隊伍在兩年半的時間裏都運送了超過三十趟。”鬼王指點着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深有感觸地嘆息着。
史料記載,日本人入侵滇藏後的搜刮行動可謂“掘地三尺、竭澤而漁”,為了保護私財而倒在侵略者槍下的中國人不計其數。
“劫殺日本人運金隊的,正是淘金幫的支脈,這一點由武器和裝束上就能看得出。從一九四零年到一九四九年,淘金幫在滇藏群山中神出鬼沒地發動閃擊,令日本軍隊和國民黨軍隊頭疼不已,直到全國解放後,才漸漸轉入正行,不再靠搶劫為生。”當野人們口銜彎刀殺出來時,鬼王又一次感嘆。
現場除了影片的畫外音,就只有他的聲音在響了。
段承德只是皺着眉在看,并不發表言論。至于司馬本人,注意力似乎被壁爐裏的熊熊火焰全部吸引,連屏幕上在播放什麽也毫不關心。
淘金幫的此次行動不僅殺光了日本士兵,連背金的中國民夫也沒放過,殺戮場面令人發指。看到那些,葉天心裏對雙鷹、雙燕也殊無好感,覺得他們手上也一定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畫面繼續向下,野人們飽食屍體後,各自背起竹簍,打着呼哨,湧向山谷的深處。
看完這一段,葉天心裏立刻有了疑問:“如果淘金幫跟蹤日本運金隊,豈不是很快就發現了黃金堡壘的具體位置,将其據為己有了?更進一步說,黃金堡壘很可能早就被劫掠一空了,成了一個虛名,只能吸引那些喜歡白日做夢的探險家們。”一念及此,他猛地松了口氣,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那種結果是最糟糕的,無數人傾盡一生心血去探索謎底,最終得到的,卻是金去人空的荒巢。
驀地,他感覺到了方純深深注視的目光,轉過頭去,與她的眼神相接。
“真實事件永遠比電影電視作品更震撼,不是嗎?”她說。
葉天想說什麽,欲言又止,只是低調地笑了笑。其實他想說——“一切還都在未知之中,誰能評判這卷錄影帶的真實性?誰能證明不是司馬在故弄玄虛地說謊?江湖就像一面虛虛實實的多棱透鏡,真相永遠隐藏在千萬個幻象之後。”
他很少篤信誰,只相信真實的證據。
畫面仍在繼續,拍攝者雖然将鏡頭拉近到極限,仍然無法看清野人消失的遠方,只能盲目地左右掃描,從山谷的左側轉到右側,又從右側轉回左側。在那個神奇出現的灰白世界中,只剩殘石、白骨等等遍地狼籍,一杆被扯破了的日本太陽旗斜插在石縫中,迎着風亂擺,中間那個紅色的太陽已經被扯成了兩半,像一個切開的鴨蛋黃一般。
整個過程持續了近十分鐘,灰白畫面結束時,雷電暴雨再次繼續,蛇形山谷被彌漫的雨霧籠罩起來,白茫茫一片。不過,畫面已經恢複了彩色的真實世界。
段承德忽然輕輕笑起來,轉動着手中的酒杯,凝視爐火,若有所思。
“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疑點,那就是,僅僅這麽一段無頭無尾的錄影帶,兄弟你就敢開五千萬元的天價?五千萬,就算在雲南、緬甸的賭石市場上,也算得上是個大價錢,能買得下一整塊很不錯的玉石老坑了。司馬,我希望你不是在虛張聲勢地作秀,而是帶着很大的誠意趕來蝴蝶山莊的。”他悠悠地說。
葉天心裏也是那樣想的,只是不願意第一個指出司馬的荒謬之處。
“的确,五千萬買到的不僅僅是錄影帶,還有兩個人、兩個消息和兩份來自關塔那摩海底鐵獄的絕密情報。五千萬算什麽?只要我願意,這些東西賣給青龍,他完全出得起十個五千萬的價格,但是,我不想那麽做,因為他不是我理想中的買家,我很不欣賞他,所以就算給我十個五千萬,我也只會對他說兩個字——‘滾、蛋’。”司馬冷冷地卻又是胸有成竹地笑了。
壁爐裏的火減弱了一些,他彎腰撿起兩條杉木幹柴,投向火堆。火苗重新跳動騰躍時,照亮了房間裏每一張表情各異的臉。
房間四面,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翡翠原石照片,那是段承德近幾年參加各地賭石大會時拍下的,其中不乏裁切後稱譽國際玉石市場的珍品。他和鬼王是最好的搭檔,雖然沒有鬼王那種近乎神奇的“陰陽眼”,但他有着與生俱來的敏銳洞察力,能夠從旁枝末節中判斷出原石的優劣,幾乎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青龍?”段承德問。
“對,青龍。”司馬取出一部黑色的諾基亞電話,在鍵盤上按了兩下,上面顯示出一個帶着沙特阿拉伯國際區號的號碼,把屏幕亮給各人看。
鬼王掃了一眼屏幕,立即向段承德請示:“我馬上叫人去查那號碼?”
單純一個號碼無法證明什麽,查到號碼主人、通話記錄才能證明對方的身份。
段承德閉上眼睛,仰起頭思索了半分鐘,然後笑着搖頭:“不必查了,那是青龍的電話號碼,地址是在伊斯蘭教第一聖城麥加的‘禁城’附近。好,司馬,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那麽,錄影帶之外的附加拍品什麽時候可以交貨?”
司馬傲然回答:“錢到賬,馬上可以交貨。”
青龍,是一個早就被列為“傳奇中的傳奇”的神秘人物,被江湖上成為“亞洲第一豪俠”,出身于南亞某國的王族,二十歲時即成為該國的王儲,本來很有希望當權執政,坐上亞洲最年輕國王的寶座。但是,他在二十一歲那年,在美國哈佛大學邂逅了一個風華絕代的歐洲女孩子,并為之傾倒,甘願為了她放棄王位,遠赴北歐冰島,在政壇和江湖上銷聲匿跡。十年之後,青龍突然出現,專做武器軍火生意,成了亞洲和東歐市場上的軍火大王,與各國政要、黑道枭雄有着廣泛而深遠的聯系。他的面子,甚至可以跟某超級大國的總統相提并論。
如果青龍也垂青于司馬手中的貨,那麽,其真實性就已經得到了最大的肯定。
“我要了,明日中午十二點前,五千萬元到你賬上,你把全部東西交給我。”段承德喝光了杯中酒,笑容也全都收斂起來,“在那之前,請各位誰都不要離開,因為我得到情報,參加二樓拍賣會的人之中有一名奸細,是來自國際刑警組織的,其主要任務就是揭秘黃金堡壘,劫走那筆天量財富。黃金寶藏本無主,誰又本事才能拿走,他們憑什麽在滇藏地盤上橫插一腳?”
這些話,盡顯段承德的枭雄本色。
現場沒有人應聲,因為國際刑警組織是白道中最犀利的勢力,也是黑道人馬的克星。
“查到奸細,我就會讓他在人間蒸發,不留一根頭發絲。”鬼王環顧其他三人,為段承德的話做了結語。
全場沉寂了一會兒,司馬才打了個哈哈,敲碎小客廳裏僵硬的氣氛:“江湖人求財,國際警察要命,誰都分得清哪邊是天堂,哪邊是地獄的。我自由慣了,肯定不會走加入國家機器的那條路,段莊主和鬼王前輩放心吧。”
他走向放映機,但方純突然站起來,低聲而堅決地說:“司馬先生,那錄影帶根本就不全,還有一小段被別有用心地抹掉了,對嗎?”
司馬一楞,方純大步向前,拿起遙控器,熟練地操控,把錄影帶向回倒了半分鐘,停在黑白畫面消失的那一刻。
“在這裏,拍攝者并沒有停在原地,而是迅速地抓着古藤,滑下山崖,進入蛇形山谷,沿着野人消失的方向追過去。但是,在最後一個轉彎處,他才發現盡頭根本沒有路,而是一道筆直向下的絕壁,絕壁下則是三百多米深的湍急江水。那應該是瀾滄江的某個支流,橫向寬度近五百米,就算是猿猴也無法通過。我的意思是說,你賣出這卷錄影帶是毫無意義的,任何買家都無法由此獲利,得到的不過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方純的聲音裏始終帶着淡淡的譏諷,而司馬的臉色卻越來越壞,失去了原先的那份鎮定。
果真如此的話,由錄影帶揭示的“黃金堡壘”線索就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我說的,是實情嗎?”方純問。
“司馬,你敢玩空手套白狼的鬼把戲?”鬼王禁不住勃然大怒。
“司馬,也許你該解釋一下方小姐提的問題——”段承德的眉也立了起來。頓時,一切焦點全都集中在司馬臉上。
嘀嗒,靜谧之中,司馬臉上滑下的汗珠跌落在地板上,聲音大得驚人。
“北狼司馬是貪婪成性的人,也最懂得衡量付出與收獲之間的比值,如果通過錄影帶能找到‘黃金堡壘’,他怎麽舍得把這消息賣給別人?”方純再次進逼。
這才是事情的關鍵,江湖人誰都不肯丢了西瓜撿起芝麻,五千萬人民幣的價格比起“黃金堡壘”來,不啻于九牛一毛。
“對,我承認,蛇形山谷盡頭是絕壁。我也承認,我親自到過那裏,搜索半個月都沒有結果,找不到繼續前進的路。但是,錄影帶是真的,七十年前,日本人的運金隊的确是從那裏向西去的,‘黃金堡壘’的确就在西邊的某個地方。”司馬的傲氣被殺得一幹二淨,只能低頭承認。
這次,連久久沉默的葉天也忍不住笑了:“西邊?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相夾的群山綿延巍峨,地勢險要,就算相隔百米,地形都會起伏變化十幾次。僅憑大概的信息線索去找一個山洞,可比大海撈針麻煩多了。”
“但是——”司馬猛地擡頭,橫向一躍,袖筒裏彈出一把匕首,直插方純咽喉。
同一時刻,葉天的小刀也嗖的一聲飛旋出去,化作一只銀色的圓盤,在匕首尖上一絞,便令司馬脫手,篤的一聲,紮在旁邊的木椅上。
司馬毫不耽擱,以“飛燕投林式”躍起,撞碎投影機旁的玻璃窗,沖出了小客廳。因為這房間是在小樓的最西邊,出了那窗子,翻過圍牆,便能逃逸出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