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薛定谔的穿越
五局過去，葉令儀贏夠了三次，腳下的法陣再次亮起。
她被傳送到了一片竹林裏。
曲徑清幽，亭臺瓦舍，有潺潺的流水聲從不遠處傳來，合着晨間薄霧，仿若世外桃源。
……如果除去某些不和諧的雜音的話。
桃源裏有人正在開火做飯。類似鐵鍋與鏟勺的碰撞聲叮叮當當的響起，格格不入中透露着手忙腳亂的既視感。
葉令儀吸了吸鼻子，糖醋味很濃，醋味尤其重，夾雜着淡淡的魚腥味。
她往那處走了幾步的功夫，百步之外的竹舍裏濃煙四起，伴着一股燒焦的味道，順着微微的東南風吹過來，糊了葉令儀一臉。
葉令儀只覺這幻境怎麽這麽真實，嗆得她咳了個驚天動地。
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小孩子從竹舍裏倒飛出來，他年紀尚小，修為倒很不錯的樣子，身法輕盈，并不十分狼狽。
然而本來應該白淨的小臉烏漆嘛黑，看不清長相，不耐髒的白衣服上沾着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鍋灰，配上他飄逸靈動的身法，反差格外強烈。
聽見葉令儀的嗆咳聲，他輕輕落到她面前，發現對方比他要高一截之後，果斷的又往後退了退。
“你是什麽人？”小男孩上下打量了一番葉令儀，擰起眉來，“滄海院不容許外人入內，為什麽你能穿過結界？”
葉令儀心想這幻境還挺逼真。這孩子講話老氣橫秋，既不客氣也不友好，然而她視線一轉，發現他表面上一臉嚴肅，卻在偷偷踮腳尖。
“噗。”她沒忍住一樂，幹咳了一聲決定給孩子留點面子，假裝沒看到。反正估計這便是夢澤臺幻境，做不得真，她随口胡謅道：“我乃天仙下凡，破碎虛空而來，自然無處不可去。”
小男孩半信半疑：“你是神仙？”
葉令儀戲瘾上身，一臉高深莫測的忽悠：“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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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不輕易上當：“那仙界與此界有何不同？”
葉令儀：“人人皆可在天上飛，入深海潛，随時随地萬裏傳音，還可踏上月亮去轉個來回。”
科技文明的力量超脫人類自身，不必修煉，也可以完成一樁樁看起來不可能的事。
誰知聽了這話，小男孩沉默了。他閉了閉眼，竟是不再理會她，轉身就走。
“你不信？”
小男孩停下來，偏頭看着她。
葉令儀跟他對視，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那眼神莫名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我信。但那不是什麽仙界，你也不是仙人。你是師父為了讓我放下執念制造出來的幻境吧？放心，我日後定會将心思放在修煉上，不再想回去的事。”
回去？
“我不是什麽幻境，”葉令儀意識到了什麽，眼睛亮了起來，她試探道，“我以為來到這個世界的只有我一個人。”
小男孩懷疑的看着她。
“我以前是央美的學生，畫了一幅畫就變成了一個嬰兒，正趕上屠村，被人救了。”葉令儀想着這多半又是個跟自己博弈的幻境，實話實說，“我在汴州的宣化鎮長到十五歲，才發現根骨可以修仙，被一個道人帶到清虛派來，參加門派大選。”
她饒有興趣地抛出問題：“我如今應是被傳送陣傳送到夢澤臺幻境才對，你是真實的，還是我的幻覺？”
小男孩沉默了一會，才道：“莊周曉夢迷蝴蝶。至少我自己認為，我是真實的。”
葉令儀愣了一下，笑了：“你說得對。我們都是真實的。”
咕嚕咕嚕——
小男孩臉一紅，板着臉道：“我的魚方才浪費了，要再去抓一條來。你要不要一起去？”
葉令儀笑眯眯地開始挽袖子：“那當然，我可是個中能手。”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郁郁蔥蔥的竹林，聽着飛瀑聲越來越近，尋到了一汪深潭。
男孩撿了放在青石上的魚竿扔給葉令儀，自己三下五除二把鞋襪一脫，又開始解外衣。
葉令儀沒料到這一出，眼看着男孩解了外衣還要解內襯，慌忙阻止：“哎哎哎，那什麽，非禮勿視！不是，勿要人視啊。”
男孩一愣：“就一個魚竿，我下水去捉，衣服累贅。”他反應過來，懷疑的看了看葉令儀身上的男裝，臉色一變：“你是個姑娘？”
葉令儀尴尬的沉默了一會，幹笑着點了點頭。
男孩的臉蹭得一下紅到了脖子根，他胡亂把衣服系了系，就噗通一聲跳進了潭水裏。
葉令儀看着深不見底的潭水愣了半天，才找了塊未生青苔的大石頭坐了，把已經挂上魚餌的線丢了進去。
有一處地方時不時有咕嘟咕嘟的泡泡浮上來，男孩畢竟是修者，在水下待的時間要比凡人更長一些。
她瞅了瞅自己穿的月白長袍，托着下巴笑。剛才男孩的臉幾乎是瞬間便紅到爆炸，雖然臉上沾着灰看不清五官，也不影響她覺得對方很可愛。
這竹林深處不知究竟在什麽地方，靈氣竟比之前所經過的地方都要濃郁。萬物皆有靈，這一片寶地更是如此，魚兒都比山下的普通魚類要聰明許多，葉令儀耐心地等了許久，依然不見有一條咬鈎。
“嘩啦。”
男孩從潭水裏冒出頭來，手裏牢牢的捏着一條魚的腮，魚尾有力的撲騰着，卻于事無補，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他甩了甩腦袋，水花猝不及防濺了葉令儀一臉。
葉令儀：“……”
男孩一愣，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這一笑，倒讓葉令儀怔住了。
下去游了這許多回，男孩臉上的灰沖了個幹幹淨淨，露出他被遮住的面容來。
他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揚本顯得風流，骨相輪廓卻清隽平和，因而顯得克制。他笑起來的時候只淺淺抿着唇，俊秀到鋒利的眉眼緩和下來，平白生出些許溫柔。
盡管年紀尚小，好看的五官還帶着些少年人的稚氣，但葉令儀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對這張臉太熟悉了，曾一遍遍畫過他無數次。
每一個輪廓線條，都牢記于心，勾畫他幾乎已成了本能。
她沒有時間過多思考，在男孩疑惑的目光中問了出來：“施寄青，你不記得我了嗎？”
男孩捏着那條依然活蹦亂跳的魚，有水滴沿着他的發梢滴落在白皙修長的頸項裏，更顯得眉目如畫。
他一瞬間的怔愣不似作假：“你認識我？”
言下之意他的确是施寄青，但對她沒有印象了。葉令儀沒見過年少時的施寄青，她招招手讓男孩先上岸來，問他冷不冷。
男孩水性極好，一個猛子便到了岸邊，兩手在青色的大石頭上一撐便輕松上了岸。
“不冷。”他這次記得離葉令儀遠點免得誤傷，才放心的開始甩自己的頭發，像只洗過澡的金毛犬。
葉令儀無意識的看着那條在岸上試圖蹦跶回水裏的魚，思索着問道：“你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多大？”
男孩一邊擰着身上的濕衣服，一邊回答：“十九歲。怎麽了？”
葉令儀：“……”
這樣就說得通了。
施寄青穿過來的時候只有十九歲，而他幫自己解圍的時候已經有二十歲了，那也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後來施寄青二十一歲進入娛樂圈，自己作為小有名氣的插畫師，畫的角色人像還被劇組官方轉發過，施寄青應當對她也是有印象的。
只是現在想來，自己曾經遇到的施寄青，究竟是從這個世界穿越回現代的施寄青，還是沒有穿越過的施寄青呢？
他當時幫助素不相識的她，是因為早在修仙世界裏認識過她，還是只是出于一時的善心？
如果他是穿越回現代的施寄青，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她？
葉令儀覺得這似乎是薛定谔的穿越。
短短時間內，她已經想到了很多種存在的可能，但現在無從證實。
也許她和施寄青的穿越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她現在還想不到。也許找到這個原因并解決它，就可以回到現代。
她下意識想到剛剛撕碎畫紙時，那道一閃而逝的金光，指尖在觸碰到耳後前，又收了回來。
自己與這個世界尚在少年時期的施寄青相遇，也是一個薛定谔的循環。
她剛剛穿越過來時，救了她的是已經成年的修者施寄青。而她在十五歲的時候，遇到了年紀比自己還小的施寄青。
葉令儀眼睛亮亮的看着男孩：“我叫葉令儀，我認識的是現代中未來的你。而你未來會在這個世界中救我一命，我剛剛提到的救命恩人，就是你。”
她花了點時間跟對方說清楚自己的想法，然後撸起袖子拎着那條終于往生的鮮美肥魚，準備給施寄青做一盤地道的糖醋魚。
她拿着施寄青從竹舍裏找出來的刀剖開魚肚清理內髒。
“原來做魚是要先掏內髒的。”
施寄青剛才是直接把魚整條丢到鍋裏的。
他看着葉令儀切蔥姜蒜，想起來她剛剛說的話，有點困惑：“你說我在現代會成為明星？”
葉令儀處理着食材，點頭肯定：“你不止是明星而已，還是演員中的頂流——”
她仔細地看着施寄青尚且稍顯稚嫩的臉：“因為你不光演技好，還長得好看啊。”
葉令儀忍着笑意，回憶着施寄青那些瘋狂的迷妹們給他吹的彩虹屁：“她們說你是芳心縱火犯，少女狙擊手，五A風景區，人類洗眼液。”
施寄青：“……”
男孩盡力面無表情，耳根卻要燒起來一樣的紅了。
造孽啊。
作者有話說：
于是夢澤臺初遇之後，少女狙擊手等了未來的師妹快二十年（bush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