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恍然大悟

四方平臺上, 禪十裏已被餘鴻之逼退到了角落。盡管并非正式比試,但依照默認的規則,一旦踏出平臺一步就算輸了。

他顯然是還不想就此放棄, 靈活閃避間兩手飛快結印,身前金剛鈴驟然放大,嗡鳴之聲震開,将餘鴻之的腳步放緩了一瞬。在對方重新提劍之前, 金剛鈴兜頭朝餘鴻之籠罩下去,轟得落在平臺上, 将他困在了裏面。

禪十裏呼呼喘着氣坐在地上,擡起袖子擦了把額前冷汗。然而狂跳的心髒還沒恢複平緩,就聽金石相擊之聲響起, 金剛鈴發出悲鳴般的甕聲。

他一拍腦袋跳起來,速速将金剛鈴收回,就見餘鴻之手持鲛紗,黑着臉乘勝追擊, 月光般皎潔神秘的鲛紗缥缈如煙,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

“停停停停停!!認輸,認輸了!”

毫厘之間, 鲛紗堪堪停在他鼻尖的位置,把禪十裏吓得一個趔趄,跌出了平臺, 摔得龇牙咧嘴。

餘鴻之輕哼一聲, 走到平臺邊上,居高臨下地抱着胳膊看向禪十裏, 笑容“和善”極了:“禪師弟, 你這金剛鈴比先前強橫了不少嘛, 還能将對手困在裏面了。這金剛鈴震得我腦子現在還不太清醒,真是幸好沒有真的還擊,否則傷到師弟就不好了。”

自從外門大比下狠手被針對之後,餘鴻之再切磋時就收斂了一些。若是按他最初的風格,應當會無視禪十裏的認輸假意收不住攻擊,現在卻并沒有再這麽做。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改邪歸正了,還是做給宗門看的。

畢竟進入擎塬秘境的人選是由宗門進行遴選指定的,就算餘鴻之到了金丹境,如果清虛有意不讓他前往秘境,他也沒有辦法。

禪十裏連連擺手,動作敏捷地嗖地跳了起來,拍拍道袍上的灰,摸摸鼻子道:“是我實力不濟,餘師兄手下留情了。攻擊變幻方式已然被師兄摸透了,待我再精進一些,再來向師兄讨教。”

餘鴻之禮貌微笑了一下:“哦,當然可以。其實有關這金剛鈴的攻擊方式,完全可以更千變萬化,我黃金城無他,招式方面倒是頗有典藏。只是不知禪師弟是否有意參考——”

“有意,有意!”禪十裏知道餘鴻之修行上還是極有真材實料的,至少比他懂得的确要多,因此聽聞對方或許有更好的攻擊招式,頓時點頭如搗蒜。

餘鴻之微微一笑,竟然多了一絲令人熟悉的奸詐,坦然伸出五個手指:“五百上品靈石。”

禪十裏:“……”

怎麽回事,這場景好像似乎也許,在哪兒見過。

可不是嗎,當時葉令儀不就是這樣敲詐餘鴻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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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十裏傻眼,愣愣地仰頭看着餘鴻之,心想當年那個黃金城看似彬彬有禮、實則拽天拽地的富家少爺形象崩塌的徹底,糾結又肉疼的道:“太貴了,五十上品靈石行不行?”

餘鴻之搖頭:“禪師弟未免太過獅子大開口,三百還可以考慮一下。”

禪十裏心想到底是誰獅子大開口,有沒有天理了,堅定道:“不不,三百我要傾家蕩産了,一百我咬咬牙喝空氣過活還能堅持到秘境開啓。”

餘鴻之看似妥協:“兩百。”

禪十裏翠綠色的道袍都蔫了吧唧,不肯退讓:“一百五。”

餘鴻之飛快道:“成交。”

他将手攤開,彎腰伸到禪十裏面前。

禪十裏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扶我的。”

餘鴻之面無表情:“一百五先交出來。”

禪十裏:“……”

無情,太無情。

一個師門出來的,怎麽能這麽沒有同門之愛?

剛好圍觀了這一幕的葉令儀:“……”

她挑眉,哦豁。

數日沒見,餘鴻之也開始有樣學樣搞敲詐這一套了?

當真是世界名畫,《黃金城闊少的堕落》。

餘鴻之感應到葉令儀氣息擡頭,朝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拜某人所賜,每個月三百塊上品靈石,他修煉要用的資源總有耗盡的那一天,本以為帶來的靈石足夠自用了,誰能想到一入門就傾家蕩産了。

年少不知肉貴,靈石見底了,黃金城富少也得動動腦。

不是所有人都像葉令儀一般天資縱橫,又有碎紙片和羊毫筆這等機遇,修煉速度天生便比常人要快得多。

大多數弟子若想更快晉境,勢必要耗費大量的資源,而不能直接從宗門得到的資源,就需要用靈石去換取。

也正因如此,只有大宗門才能培養出大量的高階修士,小門小派供養不起頻繁晉境消耗的資源,也就限制了上限。

如同富者越富,天才少有,階級間的鴻溝需要付出良多去填補。

禪十裏肉疼地深吸一口氣,猶豫着數出一百五十塊上品靈石,放到餘鴻之手心。

半炷香後,餘鴻之黑着臉咬牙道:“放手。”

禪十裏跟他僵持着,依然戀戀不舍抓着那袋子靈石,眼巴巴道:“餘師兄,真的能讓我變得更強嗎?學成了下次能打敗你嗎?”

餘鴻之深深地看着他:“我不确定你下次能不能打敗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再不放手,下次我會用鲛紗把你頭給剃禿。”

禪十裏條件反射驚恐用兩只爪子抱住腦袋,反複确認自己頭發還在,才長出了一口氣。

餘鴻之順勢立刻把靈石放回了自己的儲物戒裏,滿意地将一本典籍扔給禪十裏:“交易已成,不能反悔。”

平臺之下,葉令儀指着餘鴻之的方向扭頭朝裴司年啧啧了兩聲,正色道:“師弟啊,看到沒,以後可不能學餘鴻之這樣,忒丢人,有辱斯文。”

裴司年緩緩眨了眨眼,老老實實地點頭:“知道了,師姐。”

将這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餘鴻之:“……”

此人真是他的一生宿敵,屬實不要臉。

在餘鴻之就要躍下平臺之前,葉令儀一瞬輕飄飄落于臺上,笑眯眯道:“餘師弟,別急着走啊,練練呗。”

他雖未被長老收為親傳,在行為收斂以後,倒是到底拜到了師父,如今算是同輩了。

餘鴻之側目看她,并不想說話,轉身便要往下跳——

葉令儀迅速淡定補充了一句:“贏了你開價。”

餘鴻之動作一頓,施施然轉過頭,将信将疑地打量了葉令儀兩眼:“說真的?”

葉令儀眼也不眨,看着極為可靠:“當然是真的。”

餘鴻之:“随便開?”

葉令儀:“只要你敢來。”

餘鴻之:“那我輸了要付出什麽?”

葉令儀:“什麽都不用付出。怎麽樣,是不是很劃算?”

餘鴻之第一次跟葉令儀切磋,就把底褲都快輸沒了,後來為了一雪前恥,在這百煉山跟葉令儀打過許多回,都铩羽而歸。今日沒有把握本來不想打,但葉令儀卻說随他開價。

賭徒心理,葉令儀摸得透透的,知道餘鴻之一定不會拒絕。

果然,餘鴻之很快下定決心:“若是我贏了,我要你把之前從我這贏走的靈石,都還回來。”

葉令儀笑容不變:“都随你啦。”

餘鴻之:“……”

為什麽這語氣這麽欠揍,拳頭硬了。

他似乎還是不放心,怕葉令儀賴賬,給自己施了一個擴音術法,朗聲道:“葉師姐出關第一戰,請各位來做個見證。”

葉令儀在這清虛上極出名,不久前率先進入了心動境已不是秘密,想觀戰的弟子不在少數,都迅速停下各自的對戰,踏上飛劍落在附近。

修士對戰,不止是對戰的雙方能夠通過戰鬥總結經驗提升戰力,圍觀者也能從中悟出不少,越是高階的修士,能圍觀學習戰鬥方式的機會就越寶貴。

誰也不願錯過。

一直将葉令儀當做頭號關注對象的沈卿來得氣勢如虹,火紅色的身影如一道燃燒的烈焰般,轟的一聲落在平臺一旁,手裏還拎着吳朝朝的小細胳膊。

突然被拽到大庭廣衆之下的吳朝朝:“……”

感受到周圍聚攏過來的視線,吳朝朝先是試着抽了抽自己的胳膊,發現拽不出來之後,緩緩擡起另一只爪子,試圖逃避現實的蓋在了自己臉上。

站在不遠處的裴司年默默想了想,貼心地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柄羽毛扇子,遞給了吳朝朝。

吳朝朝透過指縫瞅了瞅他手裏的羽毛扇子,甕聲甕氣确認:“什麽毛?”

裴司年對答如流:“烏雞。”

吳朝朝慢吞吞質疑:“從沒聽過。”

裴司年笑得腼腆:“凡界生物,用來炖湯的。炖湯前要拔毛,未免浪費,凡人中手巧者就将其做成了扇子。”

吳朝朝:“……”

她飛快伸出爪子把裴司年手中黑乎乎的扇子接了過去,舉起擋在面前,只露出一雙眼睛。

沈卿這才注意到吳朝朝的舉動,嘴角抽動了一下,皺眉學着李昭的口氣勸道:“朝朝,你不能總這樣怕生,他們都是好人,有什麽好怕的?”

吳朝朝繼續努力試圖把自己的胳膊從對方手裏拯救出來:“我不,我喜歡一個人待着。”

沈卿苦口婆心:“你這樣不行,長時間不跟人說話不利于心理健康。”

吳朝朝據理力争:“不,我很快樂,而且我明明有跟人說話,每天都說。”

沈卿一愣:“少騙人,誰啊?”

吳朝朝抽不出來,郁悶地放棄:“你啊。”

沈卿:“……”

裴司年在一旁無聲悶笑,被沈卿瞪了一眼。

平臺周圍聚滿了看熱鬧的弟子,葉令儀輕松地偏頭看着餘鴻之道:“放心了吧?”

餘鴻之負手道:“我知道葉師姐心動境已然穩固,不過我距離心動期也只有一步之遙,因此對戰也不算是我吃虧,師姐也有輸的可能。”

葉令儀贊同點頭:“嗯嗯,哪有穩贏的對局嘛,比試中都有變數的,境界不是絕對。你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們開始吧?”

餘鴻之:“……”

對方太過積極,以至于他總覺得又入了什麽套,被對方坑了還不知道。

只是如今衆目睽睽之下已然不能回頭,餘鴻之當即不再多想,直接祭出鲛紗,沉聲道:“開始。”

葉令儀手中淩雲劍浮現出來,二話不說欺身而上。

她如今有意在對戰中減少使用羊毫筆,不想過早将底牌都暴露出來。劍修提升戰力便是要靠大量的戰鬥經驗,不斷與不同的對手對戰,從中汲取經驗,磨煉劍意。

她身形飄逸難尋,迅疾如電,只有融合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勉強看清她的行動軌跡。

餘鴻之知曉葉令儀跟禪十裏不同,絕不能有絲毫掉以輕心,凝神緊盯着葉令儀劍光,手中鲛紗瞬間出現在劍刃落下的位置,發出“铮”的一聲。

鲛紗如夢似幻,不像長劍難以攀折,是直來直去的君子之劍,鲛紗形狀變幻莫測,轉眼纏繞住淩雲劍,意圖将其禁锢住。

葉令儀輕笑,不刺反挑,随心破索,亦剛亦柔。

淩雲劍峰斜裏橫掃,靈巧找到鲛紗破綻,葉令儀持劍抽身躍起,轉瞬攻向餘鴻之後心。

鲛紗如霧瞬間延展将餘鴻之護住,劍鋒與如月光流淌般的鲛紗相撞,發出道道铮鳴之聲。

比起先前對戰之時,餘鴻之也在不斷戰鬥中肉眼可見進步了許多,每次都能感受到變化。

青木色光點如鎏金般為淩雲劍渡了金身,木系術法中蘊含的滔天生命之力灌入,揮劍間鲛紗都為之黯然失色,散發着缥缈靈氣的銀色裟羽與劍尖交接之處,逐漸變得黯淡、甚至逐漸透明。

餘鴻之大驚。

這術法絕妙,竟是得松間真人真傳的星塵劍。

同為木系天靈根,葉令儀其實比施寄青更适合繼承松間真人的衣缽,只是劍修即使師徒間也極少有将自身劍術傾囊相授的情況,眼見着葉令儀已全然掌握了松間真人的星塵劍,餘鴻之總算明白她為什麽這般勝券在握。

該死的,這葉令儀又在算計他!

星塵劍極為特殊,木系術法本就蘊含磅礴生命之力,與其他術法迥然不同,其最出名的一點,就是能通過靈劍作為橋梁,汲取對手法器釋放出的靈力,化為己用。

鲛紗本是至寶,如今力量源源不斷被淩雲劍鯨吞,俨然已成為了對方大補的養料。

餘鴻之急急召回鲛紗,呼吸急促地看着葉令儀,不得已召喚出靈劍對敵。

他平日裏素來依賴鲛紗,對戰時無往不利,自然多少有些疏忽劍法上的修煉。

他是水金兩系靈根,在劍冢中得到的劍名為龍煙。

龍煙劍通體金色,頗為符合他這黃金城出身的背景,只是他極少用靈劍對戰,如今吃了悶虧,也只能自認倒黴。

這還是臺下圍觀的弟子們第一次見到餘鴻之召喚出靈劍,不由得都感興趣地湊近了些。

一衆目不轉睛觀戰的弟子中,有一道聲音極為突兀,卻又奇異的和諧。

馮沅君在修士間如魚得水的來回亂竄,手中握着一枚儲物戒,神采奕奕地吆喝——

“回靈丹,補充體力,能夠體驗更佳精力更充沛的觀戰!跳海價大甩賣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雲影符,乃是難得的影像記錄符箓,這清虛年輕一輩第一心動期修士、并且繼承了松間真人的星塵劍,若是日後想回味學習卻記不清細節,豈不失算?不如來上一張雲影符,只需二十塊上品靈石!”

“贈送凡界小吃,瓜子水果,應有盡有哈!”

平臺上正認真對戰的葉令儀聽到這吆喝聲,差點一個手抖把劍扔出去。

她怒而回頭,氣沖沖地朝馮沅君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借機發財,堪比拆臺!這不得給個提成什麽的?

那眼神太過氣勢洶洶,馮沅君自然想忽略都很難,幹笑着扭頭飛快朝葉令儀伸出兩根手指,用眼神示意:分你兩成。

葉令儀搖頭,比出了三根手指,目光如電。

馮沅君:“……”

真黑!

正待感嘆之時,馮沅君眼神一變。餘鴻之趁葉令儀不備,攻過來了。

葉令儀頭也不回,半蹲在平臺邊上,眼也不眨反手用淩雲劍橫裏一截,仿佛背後能看清劍鋒走勢一般,穩穩将那一劍接住。

“铮”的一聲,劍鋒相擊意味着力量的直接碰撞。餘鴻之只覺手中龍煙劍一震,手心發麻,連退數步。

餘鴻之怔愣之時,葉令儀正慢條斯理朝着馮沅君執着地比出三個手指,示意他沒得商量。

馮沅君:“……”

他擺擺手,示意就依她。

葉令儀滿足收手,目光精準落在裴司年身上,與一直注視着她的眼睛對視上後,笑眯眯地做了一個口型。

’師弟,看好了。’

她驟然起身,長劍迅疾而出。

臺下,吳朝朝突然面無表情地小聲“哎呦”了一聲,低頭看看沈卿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又仰頭看看沈卿無意識抿緊的唇,和發亮的眼睛。

她歪頭瞄着沈卿看了一會兒,舉着烏雞羽毛扇子轉頭湊近了目不轉睛的裴司年,想說點什麽,發現對方也很專注地看着臺上,又重新閉上了嘴巴。

吳朝朝用黑不溜秋的烏雞扇子敲了敲腦門,認真思索。

好多人都在注視着葉師姐哦。

有葉師姐在場的時候,都沒有人注意到她了。

同理可推,不想被看見的時候,只要待在葉令儀旁邊就好啦。

吳朝朝恍然大悟。

這麽可靠的幫手,怎麽以前都沒有發現呢!

真是燈下黑呀。

原本想沈卿師姐能幫她不起眼一些,結果沈卿是個很怕寂寞的人,總是圍在她身邊念念叨叨,又不好将她推遠,每天都在偷偷頭痛。

烏雞扇子擋在臉前,吳朝朝邊想邊翹起嘴角,開心得在心裏手都拍起來了。

有葉令儀師姐在的話,沈卿師姐也不會再圍着她轉啦。

妙呀!

作者有話說:

嗚嗚胳膊突然麻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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