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回:遍體鱗傷
這天傍晚薛滢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她已經像這樣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好幾天了,江家不能回,薛家回不去,她仿佛是一個游魂,被這世間遺忘在了角落。
她一個人走着,沒有注意到有人正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等她木然地察覺到時便被一棒敲昏在了地上。
‘嘩啦’一瓢冰涼刺骨的冷水潑在了她頭上,薛滢遲鈍地醒過來,發現自己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光線很暗,像是被關在一個密室裏。
她擡起頭的時候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一身白衣的尹逸嘴角帶着陰笑看着她,薛滢朝他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尹逸,你還想怎麽樣?”
尹逸沒說話,朝兩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人上去把她架了起來,用粗大的鏈子将她的雙手拷在牆上,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
薛滢麻木地面對這一切沒說話,冷冷地看着他。
尹逸看着她如今瘦弱憔悴的模樣,微微收斂了些笑容。
“怎麽,尹公子也開始憐香惜玉了?”突然一道輕柔的聲音傳來,薛滢聽到這聲音不禁擡起了頭。
黑暗中月姬邁着幽幽的步子走了過來,姣美的容顏帶着微笑,仿佛幽暗中盛開的白蓮,美麗又殘忍。
薛滢擡眼定定地看着她。
月姬走到尹逸身旁,只一個眼神便讓他身上的戾氣盡數褪去,她輕輕開口說道:“你忘了你答應我的事嗎?眼前的這個女人,我不要她死,只要她生不如死!”
尹逸望着她眼裏盡是迷戀,語氣順從地說道:“任何事,只要你說的,我都會按你說的去做!”
月姬看着他妩媚地笑了,轉頭看着薛滢目光逐漸變冷道:“首先,我要這個女人體無完膚。”
尹逸立刻命令手下道:“聽到夫人的話了嗎?還不趕快給我鞭打她!”手下立刻沖上去各持一根粗粗的鞭子,對着眼前虛弱的身影賣力地抽打起來。
響亮的鞭聲瞬間回蕩在整個密室裏,月姬浮起笑容閉上眼睛享受着這聲音。
薛滢沒有憤怒也沒有大叫,反而放肆地大笑起來,笑聲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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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恨恨地看着他,眼神陰狠地掠過她的臉龐,嘴裏吐出幾個字:“給我狠狠地打,打到她笑不出來為止!”
尹逸看月姬不滿意,馬上又換了幾樣刑罰繼續拷打她,直到看到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沾上了血跡為止。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月姬終于看累了,揮了揮手讓手下退下了,她走到尹逸身邊,望着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薛瑩說道:“你看她現在這樣,還像是江家的少夫人嗎?我看她連青樓的女子都不如!”
尹逸趕緊附和道:“是啊,她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丫頭,哪能跟你比。”
月姬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渾身血跡斑斑的薛瑩面前道:“她的身體的确是遍體鱗傷了,可是她的心裏有沒有受傷我就不知道了。”
尹逸聽了趕緊看着她說道:“你不滿意,好,只要你說,我都能幫你做到!”
月姬盈盈一笑,轉頭看着他說道:“我要你親手打她二十個巴掌,我就不信她還能笑得出來?”
尹逸聽到這遲疑了一下,月姬回頭望着他說道:“怎麽,你不忍心?”
尹逸低頭頓了一下說道:“怎麽會?好!”
說完他走到薛滢跟前,用手扳起她沾滿灰塵和鮮血的臉,薛滢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角浮起一絲嘲笑,尹逸看着這雙明亮的眼睛,想到月姬時不由得狠下心用力一巴掌甩向她的臉,薛滢的嘴角重新溢出了鮮血,尹逸不停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直到第二十個。二十個巴掌過後,薛滢半響才回過頭,冷笑了一下,低頭朝他臉上啐出一口血來,望着自己滿手的鮮血,尹逸看了她一眼,終于轉過身走開了。
月姬迎上前去,眉眼帶笑地說:“薛滢,我真為你感到可憐,你的丈夫不愛你,背着你去找別的女人,你喜歡的人也不愛你,為了別的女人寧願把你傷的遍體鱗傷,這世上根本沒有一個人在乎你,你活的真可憐!”
“巧的是,你的丈夫和你的心上人卻都是喜歡我的。你知道在你的新婚之夜,你一個人獨守空房的時候,淳樂和我在做什麽嗎?他把我抱在懷裏對我說,我是他一生最愛的女人,不管他要娶的是誰,他愛的女人都只有我。相同的話,尹逸也對我說過,說他為了我可以做到一切,而你,在他眼裏只是一顆棋子。薛滢呀薛滢,作為一個女人,你得不到丈夫的愛,也得不到喜歡的人的愛,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是愛你的,你才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女人,你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哈哈。”
聽到她的話薛滢擡起頭,渙散的眼神裏凝聚了一點光芒,其中依稀有淚光閃爍,她靜靜地看着她,感受着自己逐漸冰涼的內心,淚水從幹澀的嘴角緩緩滑落。
從密室出來,心如死灰的薛滢回到了程家,在昏迷了兩天兩夜後,終于在一個晚上被心急如焚來找她的環兒發現了,趕緊把她送回了江家,悉心照看。
過了幾天,薛滢漸漸能下床了,身上的傷也好了一半,只是心裏的傷卻是再也好不了了。
環兒看着日漸憂郁的小姐,也不敢問什麽,只怕問到了她的傷心處,讓她更加難過。薛滢一天到晚靜悄悄地,一句話也不說,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從朝霞看到晚霞。
過了兩天,少夫人回來的消息傳到了江淳樂耳裏,他立刻命環兒把薛滢請過來,結果一直到晚上他的的房門才響起敲門聲,江淳樂正在房中看書,聽到聲音立刻起身打開門請她進來。
一進來,他便立刻質問她道:“你又跑到哪兒去了?你就這麽不想見我,不想呆在江家?”
薛滢目光渙散,看着地面,一句話也不說。
江淳樂順着她的眼神垂下眼,輕聲問道:“你怎麽不說話,怎麽了?”這時眼光敏銳的他突然發現薛滢的嘴角依稀帶着一點淤青,即便在環兒巧妙的遮掩下還是露出了些痕跡,他立刻伸手撫着她的臉問道:“這是怎麽了?誰傷到了你?”
薛滢依舊一句話不說。
江淳樂急了,抓着她的肩膀晃着她:“你倒是說話呀,我在問你呢?”
薛滢擡起頭看着他,眼神中沒有一絲波瀾,末了麻木地轉過身,低聲說道:“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別走!”随着薛滢的轉身,江淳樂的手下意識地使勁兒扯了一下,薛滢肩頭的衣服直接被扯到了腰間,整個背部都裸露在了眼前。
江淳樂打眼一看,掃過她背後滿身的傷疤,登時吃了一驚,直接伸出兩手把她扳了過來,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傷口,搖着頭不可思議地說:“阿滢,受了這麽重的傷,你就一句也不跟我說嗎?”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臉,紅着眼睛問道,薛滢這才擡起頭,緩緩吐出一句:“我說了,你會在乎嗎?”
江淳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中五味雜陳:“我怎麽會不在乎,難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他說不下去了。
薛滢一把抓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是誰對我做了這些,你會為我殺了她嗎?”
江淳樂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盯了一秒,說道:“你說。”
薛滢死死地握住他的手,重複道:“我是說,讓你為我殺了她,你會嗎?”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問道。
江淳樂看着她的模樣,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你說出他的名字,我一定殺了他!”
薛滢聽到露出奇異一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她,就是你最愛的女人月姬,你會為我殺了她嗎?”
江淳樂聽後眼神一滞,一剎那間臉上閃過很多情愫,他看着薛滢的眼睛,最終動了動嘴唇說道:“我不能。”
薛滢心裏已經猜到了,她慘淡一笑:“我早就猜到了,果然在你心裏,她才是最重要,我什麽也不是!”說完這句話,她一把甩掉他的手,決絕地轉過身。
江淳樂看到她要走立刻伸手一把攔住她,薛滢轉身一手朝他的脖子砍過去,被他輕巧避過,還沒等她出第二招時,他已經一指點上了她的穴位,她身子動了動閉上眼癱倒在了他懷裏。
江淳樂抱着她,低頭凝視着她蒼白的臉,然後輕輕把她抱到床上躺好給她蓋上被子,坐下來心痛地伸出手指滑過她的臉龐,喃喃說道:“阿滢,都是我的錯,以後我再也不會讓誰來傷害你了!”
就這樣,薛滢變相地被江淳樂軟禁在了房中,他擔心她又離開江家,不許她出門一步,也不讓別的丫鬟來伺候她,他親自照顧她,替她梳洗更衣,吃飯喝藥也喂着她,幾乎寸步不離。
一連幾天薛滢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日子也過得稀裏糊塗,她裝作這一切都不存在,麻木地忽略着身邊發生的一切。
這天她早上起來,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邊的江淳樂,正輕輕地給她擦着臉龐。她被點住了穴道一下都不能動,直到晚上才給她解開,長久不活動,她的身體也變得僵硬起來。
江淳樂給她擦洗完,便把她扶起來,端過一碗湯藥遞到她面前,她裝作看不見,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江淳樂不得不哄着她說:“阿滢,你已經兩天都沒有喝藥了,你現在身體這麽虛弱,不吃藥如何能好起來呢?”
薛滢眼神空洞地看着一旁。
“算我求你了,把藥喝了吧!”江淳樂再次壓低聲音說道。
薛滢依舊不動聲色,似乎沒聽到他說話一般。
江淳樂盯着她看了一秒,端着藥碗的手指壓得發白,他什麽也沒說,将藥遞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一把攬住她不由分說貼上她的嘴硬生生将藥灌了下去。
在薛滢的震驚和拼命掙紮中,他放開了她,嘴邊盡是苦澀的藥味,他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她,壓低聲音說道:“以後別再讓我這麽對你!”說罷他便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薛滢躺在床上身子無助地顫抖着,眼淚從臉上無聲地滑落下來。
到了晚上,江淳樂又來看她了,看到她無力地倚在床邊,眼睛旁還有未幹的淚痕,他一下被打敗了,他走上前蹲下去摸着她蒼白的臉龐說道:“阿滢,我求求你不要這個樣子,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薛滢轉了轉眼珠,看着他,沙啞着嗓音說道:“我要你殺了月姬,殺了她。”
江淳樂聽到這個頭疼地垂下頭,末了擡起頭說道:“你就這一個要求嗎?對不起,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殺了她,我下不去手!”
薛滢咬了咬發白的嘴唇,吐出三個字:“放了我。”
江淳樂聽到這搖了搖頭站起身,說道:“我也不能,如果我解開你的穴道,你一定會離開江家離開我的,我不想看到這個。阿滢,原諒我,現在我只能這麽做。”
他說着坐下來伸出手緊緊抱着她的身體,把額頭貼在她的臉上,閉上眼睛說道:“就這樣,這樣,我就很安心。”
薛滢被他抱在懷裏,一動也不能動,表情不曾有半分動容。
晚上,江淳樂沒有留下她一個人過夜,而是跟她睡在一起。他的手穿過她腰間握着她的手,臉貼着她的脖子後的頭發,面容安詳地睡着了。
早上起來,也是江淳樂幫她換的衣服。到了上藥的時候,他的手指靈巧地解開她的衣帶,打開旁邊專門配置的藥膏,手指蘸着點上去,然後一點點塗抹在薛滢滿身的傷疤上。江淳樂的手指很輕,幾乎沒有一點痛感,輕柔的指尖點在皮膚上不僅沒有吃痛感,而且還帶着酥酥麻麻的舒服感覺。在此期間薛滢一直身無寸縷,上半身完□□露在外邊。她看着他手上的動作,一路順着往上看到他認真的模樣,江淳樂似乎察覺到了,擡眼看了她一眼,薛滢立刻避過他的眼神,雖然她十分小心地掩飾着自己的情緒,可還是被他發現了眼底的一抹不自然。
上完藥,江淳樂又替她穿好衣服,然後起身幫她打水洗漱。走出屋外,不經意聽見牆角兩個老媽子的碎嘴,一個說道:“你是不知道咱們少夫人早已經和那白鹿山莊的尹逸幹過茍且之事了,沒想到現在還有臉回到江家來!”
“是啊,不知道這個丫頭有什麽好的,現在咱們二公子竟然為了她什麽都不做,專門在府裏天天照顧她,就連洗漱更衣這類瑣碎的事情也是自己親手來做,真是不知道這丫頭上輩子積了什麽陰德,讓咱們二公子像丫鬟似的伺候她!”
“你們兩個就這麽想知道?”江淳樂冷然出聲把兩個老媽子吓得不輕,趕緊從牆角踉跄地站起身俯身請罪。
江淳樂看了她們一眼,認真地說道:“下次再讓我聽到有人說少夫人的壞話,我就打斷他的骨頭,知道了嗎!”
兩個人一聽,吓得趕緊貓腰四散退開了。
江淳樂冷冷地看着她們,沒有說話。
回到房裏,看到薛滢已經虛弱地靠在床邊再度睡了過去,江淳樂放下水盆走過去,擔憂地看着她,為什麽阿滢一天這麽困頓,臉色也沒有好起來。
他伸手拉開她的衣領,又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傷口已經好起來了,只是結了密密麻麻的痂,看着有些許可怖。
這時薛滢的眉頭突然皺起來,似乎夢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忍不住顫抖起來,有氣無力地喊道:“不要,不要再打了,求求你…”
聽到這裏,他立刻上前一把把阿滢抱在懷裏,拍着她的頭發輕聲安慰道:“不要怕,我在這兒,誰也不能傷害你!”
聽了他的話,薛滢真的不動了,眉眼恢複了安詳,再度沉睡了過去。
江淳樂放開她,輕輕扶她躺下,蓋好被子,他沉着臉想了想,好,他這就去找月姬!轉身甩袖離去。
谪仙樓裏,江淳樂踏進廂房的房間時,月姬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梳妝,看到他來了,眼裏掩不住的欣喜,趕緊站起來說道:“淳樂,你來了!”
江淳樂沉默不語地走到她面前,掃了一眼丫鬟翠兒。
月姬立馬知會,讓翠兒出去了。
這下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月姬溫柔地走過去,輕輕抱住他的腰将姣美的臉蛋貼在他的胸口處,柔聲說道:“你好久沒來了,我又不敢貿然去打擾你,你可知道這幾天我的夢裏都是你。”
江淳樂聽到吸了一口氣,将臉別過去,并沒有回應她的動作,說道:“是嗎?”
月姬聽出他聲音裏的不對勁,她放開他,不解地擡起頭說道:“你怎麽了?為什麽今天的你跟往常不太一樣?”
江淳樂這才低頭看着她說道:“你是不是去找過阿滢了?”
月姬聽到這,收起溫順的模樣,換做一副了然的表情,輕笑道:“原來,你今天是為她才來的?”
江淳樂沒有接她的話,繼續說道:“你還抓了她,把她傷的這麽重,你告訴我,這些是不是你做的?”
月姬轉頭看着他,幽幽一笑:“是不是我做的,這答案還重要嗎,你已經相信了她,不是嗎?”
江淳樂上前兩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臉正色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這樣對她,難道你的心裏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沒有,這是她活該!”月姬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淳樂,你認識了我這麽久,難道還不明白我嗎?我的世界裏只要有你就夠了,別的人我都不在乎。誰要是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是絕不會答應的,不管她是誰,我都會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這就是我對你的愛,你對我,不也是如此嗎?”
江淳樂嘆了一口氣,說道:“就算你愛我,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随意傷害別人,阿滢,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她不該承受這些的。”
“呵,阿滢,叫得多親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其實從你找尹逸對決的那一刻起,我就應該明白,她在你心裏已經不是那個簡單的薛家小姐、江家的少夫人了,你已經喜歡上了她,不是嗎?不然你怎麽會來找我,她受了傷,心痛的不是別人,是你,對嗎?”月姬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帶着一絲苦笑。
“是,你說的對,看到她傷成這個樣子,我就是心痛!可是我卻不能把你怎麽樣,不能對一個我愛了四年的人做出什麽決絕的事情來,只是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如果我連我的妻子都不能保護的話,我還做什麽武林英雄!我今天來找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告辭!”
月姬目送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前,終于忍不住,一把将鏡子前的金銀首飾撲到地上,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