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賣

缙山上,當劉充發現糧食被盜,糧倉已空時,極為驚怒,立即招來師爺李寶實商議對策。這李寶實亦非蜀地人,當年劉充在逃命途中救下他,從此他便死心塌地跟随劉充走南闖北,哪怕最後流落至山林草莽,成為賊寇。李寶實讀過幾年私塾,肚子裏有些學問,由此做了個山賊窩裏的師爺。雖是山賊師爺,倒也确實有師爺的樣子,長相白淨,身形瘦弱,舉止斯文,用丁老虎的話講就是“弱得像只雞”。此人表面看上去唯唯諾諾,其實是一位極有主意的“軍師”。

兇神惡煞的山大王與小白臉“軍師”立于一處,形成鮮明對比。

劉充道:“他奶奶的!偷東西偷到爺爺頭上了,若被爺爺逮住,看爺爺弄不死你!”

李寶實問昨晚放哨的小喽啰:“瞧清楚了是什麽人嗎?”

小喽啰答:“沒得,啥子都沒得看見,一哈子就暈球咯!”

問糧倉的看守,亦是同樣回話。

李寶實再問:“昨日山下可發生過什麽異常,或者發現什麽可疑的人?”

衆小喽啰皆搖頭。

“可曾搶了什麽人或物?”

“搶了一袋兒米噻。”

“米呢?”

“放糧倉裏被龜兒子偷走咯。”

李寶實見實在問不出什麽,于是打發小喽啰們沿上山下山的小道兒,仔細查尋線索。不多時,小喽啰回報,沿途發現許多米粒。

李寶實道:“大王,那偷糧之人并不識得上山之路,他們定是通過此前被搶的那一袋大米,事先在米袋上留了小洞,米袋随上山的兄弟一路灑下米粒作為标記,他們再追蹤米粒摸上山來。”

劉充不耐煩道:“你說這些有屁用!糧食呢?被搬哪兒去啦?被哪個王八羔子搬走的?”

李寶實道:“大王稍安勿躁,且聽我講,這夥人計劃周密,行動利落,不像是一般竊賊。他們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但是路上的米粒卻未被清理,看樣子除去糧食,他們另有所圖,打算日後再行上山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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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麽?”劉充瞪眼。

李寶實猶豫道:“也許是剿滅我們。”

“什麽!”劉充的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李寶實分析道:“缙山附近只有三種身份的人,一是神都府的官兵,二是城內住民,三是十裏八鄉聚集城外的災民。亟需糧食且敢上山偷糧的,只能是饑餓的災民,或正在大肆放糧的官兵,但具備此等頭腦和身手的,災民絕無可能。”

劉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偷咱們糧食的王八蛋竟是來自官府?”

“正是。”

“可他們當官兒的居然偷山賊的糧食,這不是笑話嗎?”

李寶實不無擔憂道:“只怕他們不僅僅偷糧這麽簡單。”

劉充橫道:“爺爺還怕他們不成!沒糧食吃早晚是個死,爺爺跟他們拼了!”

李寶實道:“糧倉空了,我們在山上守不了多久,一味地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但具體如何行事,我們必須從長計議。”

劉充兇狠地抽一下鼻子,道:“只要能出這口惡氣,怎麽做都聽你的!”

首先,李寶實命小喽啰們将路上的米粒清除幹淨;其次,派幾名小喽啰上神都府城內城外偵察守衛情況,兼打探消息;最後,分別部署,主力留守山上,數名高手喬裝混進城內,另派遣數名本地小喽啰打入城外的災民群中,做好随時接應的準備。

李寶實道:“據探子們帶回的消息,城內城外布滿守軍,正是為了對付下山的我們,一旦我們露面,格殺勿論。所以,我們絕不能硬碰硬。相反,官府的兵力都用來守城,神都府衙門的戒備反而松懈,正方便我們直搗府衙。”

劉充哈哈笑道:“這個好,奶奶的,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非也,大王!”李寶實進一步解釋道,“聽說府衙內住了一位大人物,大昭朝的太子爺,何等尊貴,我們不如幹一票大的。他為赈災而來,很可能糧食不夠吃了,才打上我們的主意。然而我們又豈是好惹的,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偷走太子,逼官府加倍送還糧食。”

劉充不禁贊道:“老李,真有你的!幹他奶奶的!”

災民可進城務工的指示,給了缙山山賊可乘之機。在李寶實的精心謀劃下,劉充帶五名手下陸續進入神都府城中,分散埋伏,其中一人被委以重任,仗着“災民”的身份,靠撒潑耍賴,硬是在府衙後院謀得一個蹭吃蹭喝的差事。當日晚飯前,此人在府衙的水井中投入大量巴豆粉,致上下人等,自太子至門房,無一幸免,個個腹瀉不止,拉到手軟腳軟臉發青。趁夜色,這名優秀的奸細則偷偷打開後門,放劉充等同夥兒潛入府衙內院,尋見太子所居主屋,欲行不軌之事。

甫一入室,橫地裏一把利劍來襲,吓得劉充向後一躲,摔出門去。幾名小喽啰趕緊扶他起來,他立定一瞧,眼睛不由一亮,門裏持劍那小子長得……啧啧……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英俊個人物!

那人雖臉色不好,站不穩腳,卻絲毫不輸氣勢,大聲喝道:“什麽人,敢來此撒野!”

劉充挺了挺胸,拿出北方漢子的彪悍,放聲吼回去:“你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缙山劉充是也!”

聞言,那英俊的男子擰眉問道:“缙山的山賊?”

“哎,正是爺爺!”

“爾等可知私闖知府衙門是何罪過!”

劉充哈哈一笑,道:“爺爺不在乎!告訴你,殺人放火,爺爺什麽沒做過,怕你個小小的府衙!”

英俊男子守住門口,繼續問道:“爾等來此作甚?”

奸細小喽啰道:“大王,跟他個龜兒子啰嗦啥子呦,搞他噻!”

劉充小聲吩咐:“別把人打死了,萬一是太子呢。”

“要得!”

便連小奸細也未曾見過太子,只打聽出太子大概住在這個院子裏的這個房間。此時,幾名山賊高手因無法将各自的兵器随身帶進城,只得看見什麽用什麽:掃地的掃帚、劈柴的斧子、廚房順來的燒火棍等一齊上,與門裏的人展開殊死搏鬥。

不成想,那人不僅長得好,手上功夫竟也不差,雖身子虛得很,但一人獨擋幾名山賊仍不落下風。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只見他左劈右刺,上挑下掃,出劍算不上快,甚至腳步虛浮,劍招微顫,但貴在毫無花哨的動作,幹淨利落,直指對方破綻。

而另一方欲速戰速決的劉充于觀戰時見勢不妙,上手掄起兩塊板磚,瞄準砸過去,一磚正中那劍客的胸口,一磚則被其閃身躲過,落于室內地面。那倒黴劍客下腳時一着不慎,半腳掌踩在磚角上,崴了一下,于是乎再也站不住,單膝跪地,拄劍相撐。見狀大喜,小喽啰們一擁而上,将其制服。

劉充拍拍手,哈哈笑道:“你小子再能耐,最後不還是落在爺爺手上!快講,太子在哪兒?”

“你找太子作甚?”那人雖淪落敵手,氣度仍存。

“爺爺的糧食被偷了!他奶奶的,是不是你們幹的?”劉充兇狠地一抽鼻子,也不待對方答話,自顧自道,“是不是都無所謂了,今天爺爺抓走太子,他日整個神都府都得聽爺爺的,府衙的糧倉就是爺爺的糧倉!”

被俘之人挑眉笑道:“有勇有謀倒也不錯,只可惜,你們進得了城,卻出不去。”

“爺爺無需你操心!”劉充大手一揮,“給我搜!”

此房間甚大,分裏外兩層,外為廳堂,內為居室,中間隔兩扇山水屏風,将內裏乾坤遮掩得嚴嚴實實。劉充的命令初下,忽自屏風後閃出一人,黃冠灰袍,微胖,像個養尊處優的道士。那人小眼睛溜兒圓,不停轉動,矮身向前邁兩步,只管往地上一撲,口中哀嚎:“大王,求你放過太子殿下,吾願以身相替!”

“你是誰?”劉充手握一根燒火棍,好奇地戳地上的胖子。

卻見胖子軟乎乎趴地上,動也不動,道:“我姓陳,是太子殿下的幕僚,懇請大王快快放了太子殿下,盡管帶我走罷!”

劉充的燒火棍轉而指向那英俊男子,道:“你說他是太子?”

陳胖子惶恐點頭再搖頭:“太子殿下萬金之軀,指不得,指不得,更碰不得!”

“帶走!”劉充一聲令下,英俊男子被帶出房間。

陳胖子欲起身追上去。

劉充放狠話道:“你膽敢跟過來,爺爺剁了你包餃子!”

陳胖子定在原地幹嚎兩聲,卻不再有所動作。歹人盡去,陳胖子陳嚴揮袖拂掉滿身塵污,轉身步入內室,恭敬行禮:“太子殿下,可好些了?”

卧于榻上的太子慘白着一張臉,虛弱問道:“伏野呢?”

“被山賊們錯認作太子殿下,給帶走了。”陳嚴分外鎮定。

“他可有怨言?”

“回殿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伏野兄定是心甘情願的。自始至終,他不曾有過一句為自己身份辯解的話。”

太子虛弱揮手:“去,叫侍衛去傳令,封鎖城門,全城搜捕……”

陳嚴道:“殿下,眼下情況危急,侍衛們絕不可離開半步。屬下另安排人去傳令,必将全力以赴,救下伏野兄。”

封城的命令尚未傳達下去,城內突然升起一支響箭,照亮半邊天空,驚動整個神都府。緊接着城外帳篷失火,睡夢中的災民猛地被火苗燒了屁股,一個個爬起來哭爹喊娘,搶救僅剩的家當,霎時亂作一團。最先穩住的幾個忙四處奔走,拉城外守軍一齊滅火。軍民同心,其利斷金。

明明暗暗的夜幕下,城內跑出行色匆匆的六七名衙役,為首之壯漢道:知府大人有令,為保證災民的人身安全,特命他們前來助力救火,盡量将損害減至最小。

守城門的兵士調侃道:“這衙役兄弟長得很俊噻。”

劉充手中的刀子抵在張玘腰間,以本地話笑回:“新來的小弟哈,請多多關照!”

這幾人順利出了城,會同城外放火接應的山賊兄弟,趁亂逃回缙山。

被無辜抓上山的張玘卻萬萬沒想到,他将在此處以如此落魄不堪的姿态,與故人重逢。

風雅俊才今何在,不見當初清風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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