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闖關

渾身一個激靈,恍若回魂一般,張玘定睛一瞧,眼前不再是血染的戰場,玉殒的摯愛,而是一面光滑平整的石壁,一副黑子反敗為勝的棋局。他久久注視那最後的落子點,擰眉不語。

守候一旁的齊天明錯以為張玘仍處在走火入魔的險境中,謹慎地伸手推一把張玘,輕聲道:“伏野,醒醒……”

“我醒了。”

張玘突然開口,反倒吓齊天明一大跳,他慶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道:乖乖,謝天謝地……

張玘問道:“那枚黑子是你放下的?”

話音甫落,面前的石壁忽自棋盤中央齊整分裂,左右開移,讓出一條通道來。卻原來這并非什麽石壁,而是嚴絲合縫的石門。黑子一旦落在準确的位置,即觸動機關,石門自行開啓,于疑無路處驚現新的出口,或者說入口。

觀此情形,原還在自責魯莽闖禍的齊天明,陡然發現自己竟歪打正着,不免得意洋洋道:“沒錯,是我放的。适才我見你舉棋不定,白白浪費了半個時辰,于是好心出手幫你一把。”

舉棋不定?半個時辰?張玘再一次陷入沉思。他反複研究那珍珑棋局的破綻,确實在兩處着棋點猶豫難決,不曾想竟因此誤墜心魔困境。南柯一夢成夢魇,在最令他欣喜的時刻,以及最令他驚惶的時刻,分別走過一遭,仿佛經歷生死劫。也許兩條路皆可行,落子何處皆有道理,但反複推敲,舉棋不定,只會錯失良機,終致失心着魔。

齊天明再次見張玘良久一動不動,且不言不語,不免擔心,遂出聲提醒道:“伏野,我們不進去?”

聞言,張玘率先舉步,穿過石門,進入峭壁深處。一陣劇烈的晃動猝不及防地襲來,卻轉瞬即逝。待張玘重新立穩腳跟,轉身去尋齊天明時,不由一驚,那唯一的石門入口早已合上,一如他進來之前的模樣。然而,齊天明卻不知所蹤。

張玘側耳凝聽石門外的動靜,卻并未捕獲一絲響動。想來這石門極厚,聲音無法穿透。而石門內自己所處之地,乃是一條甬道,密不透風,頂上每隔幾步便鑲嵌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只照得如門外白晝一般。張玘查看四周,仔細摸索,仍舊一無所獲。看來最大的可能是:齊天明現被阻在石門外,無法再與其同行。他只有盡快面見天機老人,方可會合齊天明,免其在石門外那一小方天地忍餓挨寒,擔驚受恐。念及此,張玘快步在甬道中穿行。

轉過一道彎,前方出現一堵與入口處一模一樣的石壁。張玘篤定,這也是石門無疑。

門上刻了一行字:請寫出下聯。

機智如張玘,果然在石門緊靠右的位置,發現刻寫的上聯:山林守拙自得其樂。他快速步至石門相對靠左的位置,在左手邊石壁上尋見一枚奇怪的把柄,抽出一看竟是把匕首。張玘将匕首握在手中,略試一番,居然吹毛斷發,鋒利無比,輕易便可插入石壁,留下一處孔洞。他大喜,遂在石門上龍飛鳳舞刻出下聯:橫空出世誰與争鋒。完成最後一筆,随手将匕首甩插入右面的石壁。

依照第一道石門之例,須等上一等,方見門開。但張玘一等再等,眼前的石門卻紋絲不動。他再三查驗自己所刻下聯的位置、平仄,甚至字體大小、筆跡、刻痕深淺等,雖不敢稱完美無缺,但自問并無過錯。難道……張玘懷疑的目光落在自己插于右面石壁上的那把匕首,懷抱姑且一試的心态,将其物歸原位,重新插回自己首次拔出匕首的孔洞。

于是,神奇之事發生了,第二道石門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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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此情形,張玘哭笑不得。

入第二道石門,是一間石室,其頂上同樣鑲有夜明珠,光照下一張石案,擺滿筆墨與各色顏料。石案上另置放一醒目的白色卷軸,待張玘走近,毫不遲疑地将其展開。果不其然,打開第三道石門的關鍵,立現眼前。

鋪展開的空白卷軸上貼一字條,上書蠅頭小楷:請以麗山為題,作畫賦詩。

張玘靜下心來,将一路所賞麗山之景在腦中飛快過一遍,用手拂去紙條,開始執筆蘸墨。胸中有丘壑,一勾一點自沉着,行雲流水意連連。不多時,一幅絕壁奇松圖半填畫卷,形神兼備。接下來,該是寫詩。張玘心思微動,掩去真實筆跡,在卷軸剩餘空白處簡潔留下四句:麗山有絕壁,絕壁生奇松。孤高昂鐵首,利劍破蒼穹。

署名也無,停筆收手。

第三道石門順利啓動。

過石門,進入另一間石室。相同的擺設,不同的是空空如也的石桌上僅放了一簫一笛,分別置于長短适合的錦盒中。張玘暗道不妙。恰在此時,不知名的琴聲揚起,張玘頓覺棘手難堪。此題分明考他合奏,然而他對音律一竅不通,可如何是好?

依張玘的推測,前兩道石門的機關各自在于黑子的着棋點、匕首的安置處,但第三、第四道石門則是人為操控。自打他進入石室以來,一舉一動均被人暗中監視,除非安分解題,否則別無出路。加之這琴音仿佛自四面八方傳入耳中,張玘竟不能辨其位。無奈之下,他只好将兩方錦盒裏的一笛一簫盡數取出,左右手各拿一支,觀察掂量。

盡管張玘不懂樂器,但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仍能輕易瞧出手中笛簫的精美工巧,其上刻畫相同的花葉,并非常見之梅蘭菊一類,究竟是何花種,時間緊迫,也不容張玘認個仔細。少時,他放回短笛,留下長簫,聞琴曲起舞。

卻原來,張玘竟是将用于吹奏的洞簫當作舞劍的替代。

一曲終了,張玘才隐約可知,這應該是名曲《高山流水》。昔日伯牙鼓琴,鐘子期善聽,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這一段講述知音難覓的故事,張玘倒耳熟能詳。難不成超然物外的天機老人也同樣渴求知音?只可惜,他張伏野雖連過三關,卻絕非那知音之選,無奈止步于此,甚為遺憾。

豈料天機老人異于常人,心思極難揣度。便在張玘頹然放棄之際,第四道石門徐徐移動,為君而開。

變化發生得太快,張玘喜出望外,疾步入第三間石室,直奔夜明珠光照下的石桌。

桌上依次擺開三盞茶、三杯酒,茶盞周身描兩三朵桃花,清新絕豔,酒杯內裏繪幾瓣菊蕊,素雅飄逸。石桌另一端整齊擺放一排朱漆木牌,別無二樣,上刻梅、蘭巧并蒂,互俏互融,竟混為一體,十分美好別致。

張玘不禁暗暗嘆道:愛花若此,平生聞所未聞,這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天機老人當真是樣樣不落下。他逐一查看木牌上書寫的墨字,分別是:君山銀針、太平猴魁、姚子雪曲、杏花村、祁門香、望驿臺。張玘瞬間明白,此題考察的乃是将三種茶與三種酒分門別類,與木牌上的名稱一一對應。

對張玘而言,此題易如反掌。

君山銀針是黃茶,太平猴魁屬綠茶,祁門香即祁門紅茶,僅觀其茶湯色澤,便可知曉一二。而姚子雪曲是濃香酒的代表,杏花村是清香酒中翹楚,望驿臺類屬醬香酒。觀其色,微黃者為醬香酒,即望驿臺;嗅其香,無色透明中,芳香濃郁者為濃香酒,即姚子雪曲,清亮且雅香純正者為清香酒,即杏花村。張玘輕而易舉地将六塊木牌依序重新排好。但他忽然想起,人常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于是先後舉起三杯酒一飲而盡。

第五道石門開得甚快,張玘幾步跨入,始覺豁然開朗。此處竟是一間尋常廳堂,說尋常卻并不普通,布置得相當雅致。

廳中亭亭玉立一位少女,端莊秀氣,一板一眼淺笑道:“恭喜公子通關,現有鮮花九種,請公子依個人喜好,任選一枝。”

少女纖手所示之處,安放三行三列九只半人高的花瓶,瓶身所繪綠葉與瓶中所插的鮮花相匹,依次是牡丹、月季、芍藥、梅、蘭、菊、杜鵑、桃花、酴醾。

張玘問道:“此為第六題?”

少女但笑不語。

張玘繼續問道:“倘若在下選錯了,是否便無緣拜見天機老人?”

少女繼續笑而不語。

但無論答案如何,張玘萬萬不敢冒險,或随意挑選一枝,或按照少女之言,依自己的喜好選取一枝,如此兩樣做法都不甚恰當。正如最初的棋局暗示,一着不慎,滿盤皆輸。他須慎之又慎,不僅力争親見天機老人一面,更應博得他的好感,以求成功帶其下山,一同回京複命。

這最後一關,往往是最難的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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