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貪歡
“神之本象?”盤膝坐于靈海三山雲端的墨雲空略微詫異地看着遠空虛影。
舉凡身賦異禀的修士突破境界之時,天地皆有異像,但一般是龍相鳳影亦或祥雲瑞彩,很少出現異象是本人虛影的情況,這是修士本體的折射,一般出現于主修心的修士身上,這樣的修士,不管成神或入魔都有極為堅定的信念,不為天地所改,這是仙途飛升中至關重要的一點。
足以證明,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只要她能活着走下去。
唐徊離她十步之遙,亦站在雲端看着異像,這異像來得快去得也快,那道虛影很快化作靈氣俯沖而下,消失無形。他記起站在元還身後那個築基期女修,看着資質平平,不想竟有此造化,只是……
“在靈海內結丹,等她能活着出去再說吧。”活了幾千年,什麽樣的天賦他沒見過,可仙途漫長,能不能走到最後,還看個人際遇。
墨雲空卻突然想起一事,唇上點開一朵笑:“不知道你那小徒弟和她比起來,如何?”
這說得便是唐徊最小的那個徒弟,她見過一面,不過記憶頗深。
唐徊也想起青棱——沒臉沒皮貪生怕死到幾乎不像仙門中人,卻埋于地底十二載築基,又受元還金針刺穴重塑經脈,廢骨新修,其心志也非尋常修士可比。
“我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他淡淡一句,收回目光。
二人便再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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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謝冷月亦看到這道虛影。
不過幾眼,他就将注意落回眼前,專注于破解眼前這個前人洞府的禁制。都道靈海之中充滿古修秘寶,傳言果然不虛。
禁制已被去除泰半,洞中法寶靈光綻出,熠熠生輝,再有兩日,他便能進入這個洞府。
思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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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霜,随他去吧。”
碧波蕩漾的靈海藏在三山深處,有人坐在岸邊輕撫膝上古琴,嘆道。
“為何?”應霜不解,“若讓蕭無珩将靈海之水帶出,豈非再掀仙鬼之戰?”
“那也要他帶得出去才行。”那人拔了拔琴弦,琴音清亮似鳳鳴。
當年的他,何嘗不是與蕭無珩一樣的想法,可最後呢?
“此話怎解?”
“靈海中的一草一木,一砂一礫,都帶不出去,就連你們,也不能在此地久留。”
那人劃過琴弦,奏出一段急雨似的樂音。
良久,方歇。
他又道:“嚴遜,準備一下,我送你與你師娘離開這裏。”
垂手靜立一旁的嚴遜猛地擡頭,看着這張闊別千年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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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異象已失,靈氣瘋狂湧來,在四周形成一道又一道罡風,卷入元還衣袖。衣袖被風灌得鼓起,元還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擡手祭出套令旗插入四周地面,布下八合迷蹤陣,再自衣袖中摸出那根引發亂象的發簪,随手一把,便将此簪沒入法陣正中泥土之下,他身影随之一晃,消失在空氣裏。
三層樓闕之內,任仲平呆呆坐在大金繭的旁邊,仰着臉研究光芒四作的金繭,就連元還的到來也能沒讓他回神。
元還往他額間彈進一道符,道:“你出去守着法陣。”又揮落衣袖,也不待任仲平回答,就将人給送出樓闕。
樓內只剩下他與金繭,繭殼透光,看得出其間光芒耀眼,卻沒照出人影。他繞着金繭走了一圈,只覺得金繭四周靈氣洶湧的程度,已經遠超普通修士的吸納速度,正要查探,不想金繭卻“剝”地一聲,從頂上裂開道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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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遙歌自己也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結丹。
她的境界在築基中後期,于她而言,兩個妖修的靈骨若能順利煉化,足以讓她的境界提升至築基圓滿,她再找地方安全地沖擊結丹,這是最穩妥的方式,可白硯靈骨帶來的收獲卻讓她的修為大大超出築基圓滿的範疇,再加上靈海外界靈氣又蜂擁而至彙入她體內——她因缺失幽精而導至對靈骨的吸收速度異于常人,同樣的運轉靈氣的速度也遠勝普通修士,這導致她對這些外來靈氣的吸納也比普通修士快了近十倍。
如此龐大的靈氣聚于丹田,再加上元神魂海的新的感悟,這讓她的修為瞬間到達突破的臨界點。
一團暖融的光芒在丹田處綻起,這是她最熟悉的感覺。兩百多年前,她便結過一次丹,沒人比她更明白這種滋味。軀竅上的痛苦已被這團光芒所消解,痛到極致過後只剩筋骨舒展的暢快,光芒漸消,源源不絕的靈氣在這裏凝出一顆泛着淺淡金光的圓珠。
魂海與元神都歸于平靜,嶄新的感覺油然而生——對周遭的感觸更加敏銳,對萬事萬物有了全新的體味,一切都讓她更加好奇,一花一葉,皆成一界。
縛在軀竅之外的繭殼在這一刻裂作兩半,外力去除,季遙歌深深吸口氣,緩緩睜眼。
一隙金裂間,她與筆直站在眼前的男人目光撞個正着。
男人有些陌生,除了纏在左眼上的白絹外,他不是她最熟悉的那個元還。
似乎少年一夜之間成長,她已經不能再用“元弟弟”來稱呼他了。
“你……”季遙歌疑惑地歪了頭,長發從一側垂落,如瀑般掩去她三分之一張臉。眼前是張陌生的男人臉龐,颌線凜冽,上唇棱角分明,眉骨犀利,即便被纏走一邊眼睛,餘下的狹長鳳目也清冽迷人,是讓人看不透的深邃與神秘。
這不是個可以用美亦或是漂亮來形容的男人,他比萬華修仙界的大部分修士要來得粗犷些,但毫無疑問,這是個十分迷人的男人。
“認不出來?”在她迷惑的目光下,元還雙手環胸,興味盎然地迎接她的打量,同時也不加掩飾地審視着她。
興許是結丹時所吸收的龐大靈氣驅走她體內雜爻的靈氣,她的皮膚看起來晶瑩剔透,無瑕似玉,五官沒有什麽改變,眉間的朱砂印痕卻愈發鮮豔,明亮的眼眸裏自然流淌出的懵懂奪人心魂,這與從前的她不太相同,就連聲音也變得慵懶,一個音節就勾動心弦。
她似乎變得更加撩人,而與媚門刻意而修的魅惑不同,她的嬌妩渾然天成,不知不覺間鑽入人心。不可否認,元還被她吸引,但他神智仍舊清明,以至于這凝望更像是眼神的角逐,看誰先敗下陣來。
然而誰都沒避開對方的目光。回答元還的是季遙歌的手,溫暖的指腹竟撫向他的臉頰,大膽而專注地捧着他的臉頰來回摩挲了一番,最後指尖鑽入他縛在左眼的白絹之下,輕輕一挑。
“你是元還?”白絹松落,她的聲音逸出唇瓣。
元還閉起自己的左眼,稍頃方半睜。金芒自眼簾下閃過,赤金的瞳眸帶來詭谲莫測的氣息,瞬間妖化了他的形容。
“果然是你。”季遙歌淺笑,縱身一撲,只道,“早就好奇你的真實模樣了。”
元還被她摟住脖頸抱個正着——這麽多年,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不是沒有,但敢放肆到揭下他眼罩的,卻是千百年來頭一個,他沒有把她甩開,也是奇跡。
他想,她莫不是又被那稀奇古怪的功法折騰得失了本性?但細看又不像。
季遙歌自己也奇怪,她對元還忽然生出一股極大的好奇心,渴望觸碰,渴望接近,渴望擁抱,甚至渴望更近一步的親密。她也想,是不是被吸收的靈骨迷了心志?可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一絲渴盼像從心底深處滋生出來,勾着爪撓心撓肺。
缺失幽精,她不是應該對男人無感嗎?
為何會如此好奇于和他的觸碰,甚至他那冰涼的肌膚入手之時,竟帶起一陣戰栗。
“現在看到了?你想怎樣?”元還不動,任由她抱着,貼來綿軟是銷魂蝕骨的,但他無動于衷。
季遙歌盯着他看了片刻,終于決定順從內心的召喚。
“想嘗嘗。”她忽然偏頭,發絲拂過他臉頰,垂落他肩頭。
元還眼眸終于微微眯起,金黑雙瞳裏的平靜起了道裂紋。柔軟的唇毫無預警地貼到他唇間,伴随着那一聲呓語,簡直鑽心的蠱惑。火紅的厚實鬥篷沉悶落地,她底下穿得是鱗甲與素裙,小女孩似的身體好似長開了,豐潤貼緊男人堅厚的胸膛,恰如繞指柔情。
她的吻生澀,只在他唇瓣舔舐輕咬,一直沒有更進一步,叫人滿心急切卻偏不如意,不過季遙歌本人卻很愉快,慢慢地,像品嘗香茗佳釀,小口啄着,也不管對面那人越見幽沉的眼。
元還被挑撥得有點冒火。
男歡/女愛有時就是場劍拔弩張的比鬥,而這場原本勢均力敵的對峙,卻因為她突然的主動而讓他落入下風,于是他在她意猶未盡地要結束這個淺吻時,忽一手扣住她的後腦,扳回這一局。在靈海中受靈氣浸養多日的身體早已因為恢複原貌而高出她許多,他不得不俯下頭,加深了這個吻。
季遙歌倏爾睜大眼,被他發狠的力道吻得不斷往後折腰,腰間卻箍着金鐵似的手臂,讓她柔軟得像一段柳枝,剛柔并濟,恰到好處,讓這分歡愉上升,肌膚浮起淡淡紅暈,她喜歡這感覺。
良久,元還放過她,鼻尖擦着她的鼻尖,氣息溫吐:“你還清醒嗎?”
男人和女人到了這一步,接下去會發生什麽?她知道嗎?
萬華修仙界不像凡間,在這裏憑實力說話,男女之間并沒有源自性別上的尊卑之分,只有實力差距帶來的地位高低,而這樣的魚水之歡不存在誰向誰臣服,更多的,只是水到渠成的愉悅。
季遙歌比任何一個時間都要清醒,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受身體的變化。
“我喜歡。”她點頭。
喜歡什麽,她沒說。
元還不再勸她,只将她一把抱起,邁向內室。
“希望你能喜歡到最後。”他嗓音飄浮,每個字都帶着妖惑。清心寡欲了多少年,動情卻只得一刻,沒什麽道理可言,他和她一樣,只遵從本能的趨使。
幔帳翻紛,樓闕深處人影交纏,衣裳被從內室一件件抛出,抛得遠遠的,砰地一聲,玉管砸在地上,塞子被震開,可憐的蠹蟲渾渾噩噩地醒來,暗暗咒罵了幾句,振翅飛到金簪之外,和任仲平一起守法陣去了。
三層樓闕只剩下細碎的聲音,像笑,又像呻/吟。
“別鬧。”她扒開幔帳,想溜,光潔的背趴在床沿,長發倒垂至地,是欲拒還迎的逗弄,被人卷着腰一把抱回。
“你逃什麽?”男人的聲音落在耳邊,不見清冷肅然,像撕開面具的邪惡,重重壓來。
滿室缱绻,一晌貪歡,怎管人間日落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