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龜鼈湯
夜色寥落,星辰疏淡,一攏黯淡的燭光擱在珠簾之外明滅閃爍。
一陣輕微的夜風穿拂而過,微微晃動了鲛绡帳幔。
屋中寂靜,寧祁清晰地感受到身邊的人轉過了身去,身旁的位置陡然之間留出了一大塊空隙,冰涼冰涼。
寧祁好想落荒而逃,他做了什麽?
他沒有醉,他一直都是清醒的。他竟然妄圖借故來得到她,他果然是很卑鄙的吧。
從下午失魂落魄地離開,出去應酬不過是他用來躲避鐘意的借口罷了,他一直都在府中。
他看到鐘意很努力地學着書法,他看到鐘意走路的時候被長裙絆得一個趔趄,他看到鐘意在與外院的下人交談之時用盡全力地維持矜貴端莊的模樣……
其實從嫁入這個家門開始,從雲氏為難她規矩開始,她就一直在努力改變自己成為那個不可能是自己的人。
他察覺了,但是他卻故意忽略了。
他一直以為他對她很好,将她照看地無微不至,可事實卻是她在他的身邊每天都過的很辛苦。
他娶她到底是為了什麽?他想對她好,他喜歡她,他自信地以為只要他一直對她好,總有一天她也會喜歡上他的。可如今,卻是與他當初的目的背道而馳。
她不喜歡他,她在心裏抗拒他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喜歡他。
他不是該感謝拓跋淵這個闖入者?
寧祁仰面僵躺在床上,渾身冰涼冰涼。
☆☆☆☆☆
鑒于昨日晚上那不知道寧祁還記不記得的小摩擦,鐘意早上晨起的時候,一度不敢多瞧寧祁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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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天晚上的反應應該是沒什麽錯的吧,她可是沒有反抗把寧祁推開,是寧祁自己罷手的。不知道寧祁還記不記得他昨日夜裏做過什麽,不會酒後記憶錯亂以為是她反抗的吧?
她可是很賢良淑德的。
梳妝用早膳,鐘意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寧祁的反應,寧大将軍在用完早膳以後,一改最近在家躲懶的懈怠模樣,竟然出府去衙門了。
鐘意根據早上的大致觀察,基本可以判定,寧大将軍應該已經忘記昨天晚上的事情了,畢竟他是在事情進行到中途的時候忽然睡過去了,那應該是斷片了。
鐘意的心中覺着很是慶幸,然而同時的,竟然夾雜着那麽一點點小失落,莫名到鐘意說不出為什麽來。
鐘意估摸着自己大約又是犯賤了,得趕緊去書房握起她的小狼毫些出一沓紙來修身養性。
鐘意的的修身養性大計大約進行了半日的時候,前頭忽然傳來消息,說是老太君等上山祈福的夫人們回府了。
鐘意把筆一停,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這一個人的舒心日子享受過了,還是真是舍不得這份清淨閑散了呢。
☆☆☆☆☆
長輩既然回府,休整了半日,第二早晨的時候,鐘意便恢複了慣例去老太君出侍候早茶。
濃濃的熏香味道悶得人難受,只是今日的早茶,似乎不太容易過去。
“祁兒媳婦兒進門多久了?”
老太君叫丫鬟侍奉着用茶漱過口,忽然便轉頭問向了身後裝木頭戳在那裏的鐘意。
鐘意雖然伺候了很有些日子的早茶,但一般老太君都不找她問話,今兒這個一開口,鐘意忽然就是覺着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回老太君的話,剛過年裏的時候就進門了,到如今也已有六個月了。”鐘意垂着頭,恭敬答道。
如今正是七月裏頭,不說她到也沒在意,原來她同寧祁成親,已經有六個月這麽久了。
“瞧我這記性,連這個都記不住了,這是日子過得可真是快,這一眨眼之間都半年過去了。”老太君感慨地長嘆了一聲,忽而卻是話鋒一轉,問鐘意道:“祁兒媳婦兒,你與祁兒成親也有半年了,成日都是如膠似漆的,這肚子裏頭,可是有了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懷孕!
天吶。鐘意的心中一怔,和寧祁成親這麽久相敬如賓慣了,倒是從來都沒有想起過懷孕這一回事,這會兒叫問起來,鐘意的腦子裏頭一瞬空白。
“回老太君的話,尚……尚未。”她同寧祁昨天晚上才在寧祁喝得爛醉的情況下親了一個小嘴兒,怎麽可能弄出孩子來。
老太君的手中挂着佛珠串子,道:“這祁兒啊一直在外頭打仗,成親的比別人都晚了一些,在外頭也是一直都沒有子嗣,所以這于子嗣之上,都是比別人緊張的,你進門有了半年,按理也該為祁兒添上一個孩子了。”
鐘意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只能低着頭應道:“是……”
一旁侍候的二夫人瞧着,便笑着開口道:“哎呀老太君,這子嗣上的事情也不能全怪祁兒媳婦的頭上,她每日要打理院中的事物,還要學那麽多東西,也是極操勞的,這子嗣上的事情緩慢,找個人來幫幫祁兒媳婦就是。”
鐘意的眸光微波,找個人幫她?什麽叫找個人幫她處理子嗣上的事情?
老太君的面上露了些許微笑,同鐘意道:“你二嬸子說得有理,祁兒的院裏也是挺冷清的,平時祁兒不在的時候,我看你也是寂寞,不如便找個人進來,不僅在子嗣上能幫幫你,平日裏頭也好和你說說話,解解悶。”
鐘意聽出來了,這是想讓她幫寧祁收一個姨娘進來。
她沒有孩子就讓寧祁收姨娘進來,憑什麽,她又不是生不出來,只是她和寧祁還沒……
鐘意的心中蒙上了一層冷意,鐘意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竟然會有光火的感覺,從她嫁進來,從她始終只和寧祁維持着這樣的夫妻關系的時候,鐘意就想過倒時候給寧祁弄個姨娘什麽的,否則自己這樣占着位置讓寧祁成了親還打光棍着實是太沒有良心了。
但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鐘意的感覺是清清楚楚的反感。
如果寧祁自己收人進來她是如此感覺反感,更何況還是有人想塞給她人。
“謝過老太君關心,孫媳一個人在院子裏頭挺好,平日院裏的瑣事也多,顧不上旁人。将軍也是一個喜歡清靜的人,不喜歡吵鬧,于子嗣之上的事情,将軍自有他的計較,孫媳也是不好多替将軍做主。”
鐘意一句話,既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也是捏造了寧祁的意願。
“這……”二夫人微愣,也是沒有想過鐘意拒接地如此直白,飛快轉眸看了一眼神色瞬間也變得有些不大好的老太君,道:“這子嗣上的事□□關宗廟香火,哪裏能随了祁兒自己的心意随意做主,到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祁兒的這個歲數,旁人的府中早已兒女繞膝,你是祁兒的正妻,也該為祁兒着想才是。”
鐘意笑了笑,臉不紅心不跳地又開始捏造寧祁的口風,道:“将軍每日的公務繁忙,怕也是抽不出多餘的時間來應付別人,孫媳與将軍都還年輕,子嗣之事也是來日方長,将軍的心裏也是不着急的。”
如果要納妾,除非寧祁親自開口同她說。
“事關香火,只祁兒心中不着急哪成……”
二夫人仍要同鐘意争,卻是讓老太君打斷,“既祁兒不着急,那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不好多逼他什麽,只是祁兒的父母去的早,只留下這一個血脈,我這個做祖母的總是要格外着急一些,你也是要好生争氣,早日為祁兒誕下子嗣,否則耽誤了香火,可于祖宗靈位之前如何交代。”
鐘意乖順地行了一禮,“是,孫媳記住了。”
“行了,”老太君擡了擡手,“你回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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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太君處出來,鐘意心中的感覺是一種說不出的沉悶。
這六個月來同寧祁相處地着實太過平順和睦,仿佛都快漸漸忘了她其實與寧祁早已成親卻始終沒有夫妻之實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事情。
寧祁對她那樣好,看地出來是真心的好,可是寧祁為什麽始終沒有要求同她有夫妻之實呢?
難道是因為瞧出了她心中的抗拒?
已經成親,鐘意老早就有想過,若是有一日寧祁真的要求,她是會同意的,她也沒有理由不同意。
只是寧祁為什麽都不曾表露過那種意願呢?
鐘意覺着自己又犯賤了,明明昨晚差點事到臨頭的時候心裏還抗拒抗拒抗拒,這會兒竟然在心裏怪寧祁沒有反應,要是寧祁真主動的話,她這會兒還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呢!
鐘意回到院子裏頭想了一天,鐘意覺得,比起院裏頭多添一口人,她還是願意先同寧祁造一個人,哪怕最終院裏還是要多一個她不想看見的人,那麽起碼那時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全心全意的愛,而不是在院子裏多添一個人的時候依舊還和寧祁維持着這樣奇怪的關系,那樣倒時候她便才是這個院裏真正多餘的人。
這樣想着,鐘意從庫房裏尋了一根老山參給了廚下,吩咐了廚下在備晚膳的時候用這根老山參為寧祁準備了一個龜鼈湯,并且囑咐熬地久一些,濃一些,最好把先鼈切開炖,然後菜樣擺的好看一些,這樣不太容易把她的意圖暴露在寧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