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難道不是麽。”鐘意絲毫不在意,即使她曉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将者當勇往直前為國捐軀,文死谏,武死戰,看着好像是大義,都沒有錯,臨戰脫逃者她也唾棄,可若一切只是看似大義,實則無謂而亡,那就是愚蠢至極。

“阿意,當年平關一戰後京裏有多少人頭落地難道你忘了嗎?”寧祁唇角噙着很淺地弧度,說不出來是釋然還是嘲弄,“該平息,也已經平息了。”

“當年……”鐘意的眉心微蹙,是啊,當年在平關一戰後的一年之內,上到內閣閣老,戶部侍郎兵部軍需督造,下到驿站的小吏,二十顆人頭在菜市口滾滾落地,以贻誤軍情、叛國、陷害忠良幾十宗鐘意都說不上名頭的罪名為平關一戰付出了代價,好像世間自有公理在,天道有輪回,善惡終有報。

“寧祁……”鐘意的眸中浮出澀然,“你應當知道……”

你應當知道,其實所有的一切歸根結底的原因是什麽……

“阿意,你也應當知道,這世上算不清的事情有很多,我們不能糾結與此而拘泥不前,只有勇往直前,才能不重蹈覆轍。”

他是京中世襲的勳貴世家,是世襲的簪纓世家,他的父親是将軍,他也是将軍,保家衛國,為皇帝而戰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朝廷權争之地,皇權的漩渦,古來無謂埋葬的忠誠就不知凡幾,如他這樣的後來之人,當銘記前車之鑒,然後掙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鐘意的眸光微黯,抿了抿唇瓣,然後伸出雙臂抱住了寧祁的身體,“我知道,但是我很讨厭。”

寧祁笑了,胸膛輕輕的震動,“學兵法啓蒙的野丫頭竟然會讨厭這些事情?我瞧你看策論還是奇謀之書都是挺有興趣的麽。”

鐘意涼涼道:“看多了,膩了。”

“真的?”寧祁的尾音微揚。

鐘意倏地從寧祁的懷裏擡起頭,“假的,我就想看着那些朝廷裏的王侯将相是怎麽折騰的,反正我不過是市井小民,朝廷的平安幹我何事。”

寧祁看着鐘意,眸中含着盈盈的笑意,“那你夫君我呢?我可是将軍,我也不幹你的事嗎?”

“你……”鐘意擡手在寧祁的胸前捶了一下,便又掙紮着要在馬背上轉回最初的位置。

寧祁微微往後仰開身子,幫着鐘意手腳并用地又轉回去,然後緊緊抱住鐘意的身子,将下颌輕輕埋進鐘意的肩上窩裏頭,低低道:“阿意,要相信你的夫君,他不會重蹈覆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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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的腦袋往斜了一下,蹭了蹭寧祁的側臉,道:“是,我當然相信我的夫君。”

寧祁的唇在鐘意的面頰上輕輕啄了一口,“那夫君現在先帶你回府。”

說着,手上的缰繩一抖,催馬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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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途并不算長,寧祁帶着鐘意騎馬走了沒多久,便能看見了城門口。

寧祁帶着鐘意下馬上了等在城門外的馬車之上,緩緩進城。

“你被拓跋洛淵綁架的事情府裏并不知曉,我只說你二叔病了,你二叔于你有養育之恩,你回娘家照顧幾天,綠媛和小荑我都送去了你二叔府上,這會兒已經去接她們回來了。”

事關鐘意的名節,他絕不能讓京中傳出什麽流言蜚語。

鐘意點了點頭,然後笑了笑,問道:“那二叔一定吓壞了吧,每次一聽到打仗他總怕南翎軍打進來,這一回我讓敵軍主将給綁了去,他還不吓死。”

寧祁聞言,想到當時讓鐘文幫忙演戲的時候鐘文那瞬間一把鼻涕一把淚,仿佛要跪下抱住他大腿哭的模樣,這回兒想起來,寧祁的神色微僵了,劃過一絲不自然,“我可沒跟他說你是被拓跋洛淵給綁走的,只說是給歹人綁走的。”

“那也夠他驚吓的了,他怕我壞了名節你休了我回去可怎麽好。”

一旦寧祁休她回去,他之前收的聘禮就得退回去,鐘文的德性,反正她是不能指望的。

寧祁蹭到鐘意的身邊,伸手攬過鐘意的肩膀,悠悠道:“你二叔的眼裏我就這麽靠不住?娘子覺得為夫呢?”

鐘意擡起頭,對着寧祁的臉細細左右端詳了一番,鄭重沉聲道:“再看吧。”

寧祁的手上一使勁,就直接把鐘意的身子按到了懷裏,在鐘意的臉頰上狠狠捏了一把,“壞東西,臭丫頭,沒良心!”

“啊!”鐘意的半個身子都被寧祁制住了掙不開去,只能讓寧祁在臉上亂捏,“寧祁你放開我!”

寧祁箍住了鐘意不讓掙脫開去,也不再捏鐘意的臉,索性伸到了腋下開始撓癢癢,“不放,沒良心的臭丫頭捏死算了。”

“啊!”鐘意又是一陣低低的驚叫,連反抗都失了力道,“寧祁你放開……哈哈,寧祁你混蛋……”

☆☆☆☆☆

馬車緩緩在街市上駛過,到了襄平侯府下車的時候,鐘意看到自己的馬車後頭不知何時已經跟上了一輛馬車,車簾一掀,從車上下來了小荑和綠媛。

“夫人。”

“少奶奶。”

綠媛和小荑幾步小跑上來,眼睛一紅就是要抱頭痛哭的架勢。

鐘意的手握住綠媛和小荑的手,淡淡地笑了笑,道:“這可還是在外邊兒呢,可不能哭出來,就露了餡兒了。”

小荑使勁搖了搖頭,咬着唇瓣道:“奴婢不哭。”

寧祁從身後上來,為鐘意裹上披風,道:“好了,外頭冷,咱們先進去吧。”

“嗯。”鐘意點了點頭。

進了府中,院裏頭早已得了寧祁和鐘意回來的信兒,備好了熱湯水。

鐘意捧着熱茶喝了一口,身上積累的一路回來的寒氣仿佛都退了去。

“夫人,奴婢沒用,兩次都把您給丢了……”

進了屋子,小荑的眼淚終于是簌簌地落了下來,說來她這個貼身的丫鬟真是沒有用,上次在寺裏,這回在巷子裏,都是不知覺就被人給弄昏了,根本保護不了主子。

“這如何能怪你們?他們都是有備而來,誰能防得住呢。”從上回的采花賊使的迷香,到這回拓跋洛淵布局引她出來,她自己也是防不住,何況這兩個丫鬟呢。

寧祁解了身上的甲胄,道:“是怪我,我沒有将你看好。”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的看護不周。

“從明日起,我撥親兵來府上。”他是大将軍,按朝裏的制是可以蓄養親兵的,只是到底是住在襄平侯府,所以親兵都歸在了軍營裏頭。

鐘意搖了搖頭,“何必派親兵來,這到底是在京裏,哪來這麽多的危險,而且也麻煩。”

這是襄平侯府,寧祁調親兵進來,豈非也是驚動了旁人?

寧祁沉吟了一下,“那就先調兩個進來,以後你出去,讓他們趕馬車。”

鐘意不禁笑了,道:“将軍一手帶出來的親兵給我做馬夫,豈非大材小用了?你讓你的親兵心中作何感想,我豈非要成了妖姬一流了。”

寧祁道:“你用着就是,再過些日子将軍府就修繕好了,等搬進去之後,駐進府裏的親兵還要多。”

鐘意還想再駁,卻有綠媛禀道:“少奶奶,沐浴的湯水準備就緒,您且先沐浴吧。”

“從早晨到現在,一路濕冷,你且快去用熱水沐浴一番,也好逼一逼身上的寒氣,莫要給病了,”寧祁身上甲胄的護臂綁腿盡除,“我也先去沐浴,等會兒正好能等廚下做好飯食,一起用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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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湯沐浴,鐘意從澡盆子裏出來回到屋裏的時候,寧祁早已是等在了屋中,見她進來,便命了廚下上菜來。

鐘意正是要過去坐下,外頭忽然來了丫鬟禀報,說是老太君身邊的秋姑姑過來了。

鐘意看了一眼寧祁,轉頭道:“讓她進來吧。”

丫鬟出去通傳,一會兒便有一個婆子走了進來,給鐘意行了禮道:

“老奴見過将軍,見過大少奶奶。”又看了一眼桌上剛叫丫鬟端上的飯菜,驚道:“喲,将軍和大少奶奶這兒才傳膳呢,這都過了午時好久了。”

寧祁坐着看了一眼,沒有吭聲的意思,鐘意只得笑着客氣開口道:“這不是才同外頭回府麽,梳洗了梳洗,傳膳的時候便晚了。不知老太君遣姑姑前來是有何事?”

秋姑姑一張布了褶子的臉堆滿了笑,道:“回大少奶奶的話,也沒有什麽大事,只是大少奶奶回來許久,老太君便遣老奴過來問問,大少奶奶娘家的二叔身子可是大好了,有沒有什麽咱能幫襯的上的。”

這是在敲打她回來都沒有急着去請安呢,或許還有敲打她一聲不吭跑回娘家給鐘文“侍疾”的原因呢。

鐘意勾唇笑了笑,“謝老太君挂心,已是大好了。今兒個剛回來,院裏正亂着,孫媳明兒個再給她老人家去請安。”

若是從前,叫這秋姑姑一說,鐘意估摸着撒丫子就趕去了老太君處請安問好,可她是個記仇的,自從上回老太君同她提了納妾的事情,鐘意的心中真是沒法兒才同以前那樣把老太君看重了。

秋姑姑臉上的神色不變,只是瞥了瞥鐘意伸手寧祁的臉色,然後道:“大少奶奶娘家的二叔沒事兒就好,如此,老奴這就回去禀了老太君。”

“老奴告退。”說着,便徑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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