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還制其人之身
“少奶奶,用一盞紅棗湯吧。”
綠媛端上一盞色澤澄黃的湯水,淡淡的棗香甜味兒飄散。
“嗯。”鐘意放下手中的游記,從榻上撐起身來接過湯碗,抿了一口紅棗湯,入口的溫度适宜。
綠媛站在一旁,道:“少奶奶,今日府中的繡坊派人遞來了這回裁制冬衣的花樣子,少奶奶可要過目?”
鐘意的雙手捧着紅棗湯碗,發涼的手心從湯碗上汲取着溫度,道:“不是前些日子才從來了今年的冬衣麽?怎麽還要做?”
綠媛笑了笑,道:“回少奶奶的話,上回送來的衣裳是在七日後老太爺的冥壽上穿的,這回要做的是年節時候的冬衣,可是不一樣的。”
“老太爺的冥壽?”鐘意微微愣了一下,“老太爺的冥壽為什麽要做新的冬衣?”
“是老太爺的六十冥壽,府上準備大操辦一場,寧氏族裏的慣例,六十冥壽跟活人一樣,都是要大辦的,襄平侯府是所有族親裏頭身份最高的,自是不能落下,屆時所有的寧氏族親都會過來,恐怕還會有其他府上的人呢,是以繡坊兩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了各房主子這一日要用的衣裳。”
辦冥壽裁制新衣,這是要辦冥壽的樣子嗎?看着倒像是要借機顯擺什麽,真是可笑。
鐘意的唇角涼涼勾了一下,捧着手中的紅棗湯又嘬了一口,問道:“是所有的族親都會來嗎?還有其他府上的人?”
綠媛點頭,“是。”
鐘意略沉吟了一下,道:“能知道要來的人都有哪些府上嗎?能不能弄一份名單來給我?”
綠媛道:“這個自然是有的,奴婢這就去取一份來給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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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陽疏淡,雖是冷風瑟瑟,可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冬日裏的好天氣。
襄平侯府給老太爺做冥壽的帖子半個月前便發了出去,是以一到了正日子,侯府的大門前便停了許多的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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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前頭辟出了一塊地方來做了水陸道場,進了門的人先叫小厮引着去了靈位前頭走了一個過場,然後男賓往前頭的廳堂裏頭去,由襄平侯主持了招待,更為難得的是宣威大将軍亦難得沒有往軍營裏去而留在了府中,是以前頭廳堂裏頭便顯得更為熱鬧了一些。
而女賓則往後頭的暖閣裏頭去,又老太君親自主持了招待。
寧氏的族親雖然沒有襄平侯府這樣擔着世襲爵位的尊貴,但族中既有襄平侯這樣尊貴的親眷,這百年來寧氏的族人自也是過得不錯,與其他京中貴族結了姻親,也未必落下襄平侯府多少去。
暖閣中的暖爐燒得極旺,隔了一個天井的戲臺上花旦戲正長得熱鬧,咿咿呀呀地聲音傳進了暖閣中來,裏頭的人卻未必有興致管那戲臺上的事情。
雲氏懷了身孕,說不得襄平侯府的長孫就能立即有了,這既是寧氏族親的場子,自然免不了對着老太君道一聲恭喜了,家長裏短地扯着,場面倒是熱鬧。
鐘意是最後一個到場的,雖說是府中的長媳的身份,可鐘意知道,這暖閣中的場面并不需要她去操持,自有想露臉的人。
“給老太君請安。”
鐘意進門的時候,戲臺上的戲已是落了幕,婆子領着班主和角兒正往老太君的跟前讨賞,女賓已是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頭等着開席,鐘意一路走到最前面,在上首的位置下行禮請安。
“祁兒的媳婦來了。”老太君賞了戲班的銀子,轉眸看向下邊兒的鐘意,唇邊雖是帶着些笑意,可眼眸卻是沉沉的一片,似是有一到無形地壓力,想要鐘意低頭。
鐘意仿若未覺,擡眸看着老太君笑道:“孫媳的身子略有不适,是以來的晚了一些,還望老太君見諒。”
從來月事的那幾天開始借故沒有去請安,月事完了之後又說是推說是病了,日日只在院中走動,期間老太君自是有派婆子上門來慰問,可耐不住鐘意裝病裝的好,裝傻也裝的好,縱使婆子幾番明裏暗裏敲打,可鐘意硬是沒有過去請過一次安,仿佛是真的病體沉疴。
前有寧祁那座大山靠在哪裏,鐘意的由頭又足,誰能來置喙呢。
但今日鐘意往這暖閣中裏一站,這紅光滿面容光煥發的模樣,哪裏像是病了七八天的人?
再想想這一回府中給老太爺辦冥壽問寧祁拿銀子,寧祁倒是應得爽快,卻直接派人将東西采辦了拿上門,一個字兒都沒多掉出來,這鐘意還真有臉歇到這麽晚才大喇喇過來!
“你的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太君問道。
鐘意的笑意盈盈,“已是大好了。”
“這便好,要開席了,坐吧。”
到底是顧忌着前頭的寧祁,不管心中做如何想,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依舊不能露出半點兒相來。
“謝老太君。”
“大少奶奶請。”
鐘意行禮謝了一身,這暖閣中的桌案擺設自有章法,便有丫鬟過來要引了鐘意往她的位置上過去,卻不想鐘意的身子一轉,轉而走向了雲氏的身旁。
“許久未見弟妹,這心中甚是想念,聽說弟妹有了好消息,可是不介意嫂嫂我坐在弟妹的身旁沾沾這喜氣?”
雲氏的身份原該是在襄平侯夫人身邊侍候的,可眼下懷了身子,地位水漲船高,便另設了桌案出來。
雲氏也不曾想到鐘意竟然會主動走到自己的身邊,想想鐘意之前還稱病了好些日子,院子裏也是每日真的有藥渣倒出來。她原本心中便厭惡鐘意,如今更是嫌棄,可鐘意到底是長嫂的身份,況且一番話又是冠冕堂皇,她若是推诿,豈非叫人說是仗着肚子在拿喬麽?
雲氏站起身來,唇邊勾起的笑容依舊溫婉,“嫂嫂哪裏話,嫂嫂能坐在妹妹的身邊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妹妹自是不介意的。”
鐘意的笑臉一派的熱絡,已有機靈的丫鬟麻利地擺了凳子碗筷上來,将雲氏的位置往旁移了移。
“弟妹這樣覺着就好。”鐘意徑直坐下,轉頭看了一眼雲氏,“弟妹也快坐下吧。”
雲氏彎了彎唇角,心下也拿不準鐘意的心思如何,她肚子裏的是襄平侯府的長孫,在這樣的衆目睽睽之下,鐘意總歸是沒有本事害她的吧。
雲氏眸底的光滿微微閃動,在鐘意的身旁坐下。
“好了,開席吧。”
雲氏的桌案就在離老太君最近的地方,鐘意的行止老太君自是看得清楚,冷眼瞧着也沒瞧着什麽不妥,只沉聲吩咐了開席。
開了席,助興的便有歌舞,鼓瑟琴簫之聲悅耳。
盤中的珍馐誘人,海參湯的香味兒濃郁,鐘意用了一口濃湯,銀勺輕輕在湯中劃過,道:“自上回從寺中回來,已是有好些日子沒有再見過弟妹,弟妹有了喜事,我也不曾親自過來道喜,可真是失禮了。”
雲氏的語調一如既往地的軟糯,“嫂嫂說的哪裏話,嫂嫂那幾日正是身子不妥的時候,祖母也免了嫂嫂前去請安,妹妹何德何能,就這一些小事,哪裏就敢讓嫂嫂過來呢。”
祖母。
鐘意的眸中劃過一抹冷嘲。看,這便是區別。
寧祁和她至始至終只稱“老太君”,而雲氏卻是“祖母”,老太君稱她“祁兒媳婦”,而稱雲氏閨名為“湘兒”。
親疏遠近,其實是一眼清楚的事情,可偏偏她卻沒有反應過來,還只一心敬着根本就不必敬的人,顧慮着根本不用顧慮的事情。
“妹妹這話可是叫嫂嫂我愈發過意不去了,妹妹有了喜事,嫂嫂自也是要送上一份禮的。”
雲氏聞言,眼睫微微一動,轉頭看向鐘意,只等着鐘意說下去要送什麽禮,可鐘意卻偏偏半眼不曾看她。
雲氏忍了忍,到底沒有問出口去,只繼續讓丫鬟服侍着用膳,卻比方才更是沒了滋味兒。
一曲歌舞盡歡,菜過五味,正是間歇的時候,鐘意将手中的玉箸放下,揚聲道:“諸位。”
鐘意站起了身子,一身松花色的襖裙襯着如玉的肌膚,淡雅出塵,卻又有一種叫人難以忽視的華貴。
“諸位,”鐘意道:“今日乃是老太爺的冥壽,妾身身為孫媳,雖從未見過老太爺,可也想盡一盡孝道,便請人制了上好的檀香,也算是為祭奠老太爺的一點心意了。”
鐘意說完,也不等上首的老太君反應,擡手便吩咐道:“來人,擺香爐。”
鐘意的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丫鬟便從門口魚貫而入,将一個個已經燃起的熏香爐一個一個擺上了沒一張桌案。
冬日裏的天氣冷,暖閣的門窗本就關得嚴實,近六十個燃起的熏香爐擺進屋裏,不過須臾的光景,屋中便充斥了一股濃濃的檀香味道。
鐘意看轉眸看着老太君剎那微變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涼笑,道:“這是老太君屋中的一直用的檀香,孫媳覺着這個香的味道極好,是以便私下叫人取了老太君熏爐中的香灰,請人制了一模一樣的香來,老太君不會怪孫媳自作主張吧?”
鐘意的話音落下,老太君的面色更是難看,一旁的襄平侯夫人已是變了臉色,轉頭去看雲氏。
雲氏看着就擺在自己跟前冒着青煙的熏爐,面色早已是僵住,起身就想逃走,“老……”
“弟妹。”鐘意卻是忽的坐下,擡手一把将想要起身的雲氏拉回了坐下,一手在拉住了雲氏的手腕,牢牢地按在了桌案之上。
“弟妹,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