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相見（七）

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許喬就覺得這是一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這裏的環境，這裏的人都讓她覺得陌生，甚至有一些恐懼，所以她才提醒自己不管面對什麽都要擡頭挺胸。哪怕心裏再不安，眼睛裏也不可以出現絲毫閃躲。她原以為她不會與這裏的同學有什麽交情，只不過是同一個空間裏待得時間比較久的陌生人而已，但沒想到他們也會偶爾給她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讓她想要放松一下挺直的背脊，讓她想要用柔和的目光去面對，想要用玩笑的語氣去交談。

在這裏，許喬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應該是徐佳佳，女生之間成為朋友其實很簡單，只需要一個契機，有了這個契機，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一陣，氣味相投，感情就越處越好，品性不合就一拍兩散。

而許喬和徐佳佳成為朋友的這個契機發生在廁所裏。午休時間，許喬一踏進廁所，就聽見有女生的聲音從一個小隔間裏傳出來。

“诶，總算有人來了，請問你是幾班的同學？”

許喬聽出是徐佳佳的聲音，所以直接說道：“我是許喬。”

“太好了，”徐佳佳像在異地見到親人般驚喜，“你帶衛生棉了嗎？江湖救急。”

不管是不是生理期，許喬都會帶兩塊在身邊，聽徐佳佳有些着急的語氣，連廁所都不上了，便說：“那你等等，我回教室拿。”

許喬跑出廁所時，身後還傳來徐佳佳的聲音，“那你快點兒，千萬要回來啊。”

聽了她洪亮的聲音，許喬覺得其實她不用特地等人進廁所的，随便吼一嗓子，外面走廊裏的人全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衛生棉趕回廁所，解了徐佳佳的燃眉之急。這對于許喬來說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舉手之勞而已，她沒有想到徐佳佳卻對她親近起來，尤其是在發生另外一件事之後。

那是在兩節課的課間，有些同學在休息，有些同學在聊天，還有些同學抓緊每分每秒做作業，聲音雖雜，卻并不大，細細碎碎的。突然從徐佳佳那個位置發出一聲大叫，那聲音很尖很細，大家都以為是徐佳佳的，一看才知道是她的同桌梁越同學發出的。他把雙腿縮起蹲在椅子上，表情很是驚恐。緊接着徐佳佳也驚叫一聲，學着梁越雙腳離地，嘴裏還在大喊着，“你幹嘛？還不幹趕緊把它踩死。”

眼尖的同學往他倆那塊地上一看，原來是一只大蟑螂，前後左右的女同學趕緊離開自己的座位，躲得遠遠的。

梁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看着徐佳佳回道：“幹嘛要我踩，你怎麽不踩？”

徐佳佳既生氣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看到個蟑螂怕得跟什麽似的，真有出息。”

“那你呢？”梁越說，“你還不是整天老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感情就一紙老虎。”

“啊，過來了。”徐佳佳看着蟑螂正朝它這邊爬來，終于沉不住氣了，大喊道，“誰把它弄走，老娘以身相許。”

正要走過來幫忙的鄭浩因為聽到這句話抖了一抖，停在了半路上。但最後蟑螂還是被弄死了，是被交作業回來路經此地的許喬一腳踩死的，而且是一不小心。許喬感覺腳下有些異樣，低頭擡腳，原來是一只小強。教室裏突然安靜下來，許喬覺得氛圍怪怪的，往兩邊看了一看，左邊是徐佳佳和梁越，他倆此時目光有些呆滞，嘴巴還微微張着，怎麽看都是不正常。右邊還有一群人，都安靜地看着她或者看着她腳底下的蟑螂。這些人果然是無聊到極致，她不過是踩死了一只蟑螂而已，也需要全場哀悼三分鐘嗎？

“呀，小強，你怎麽了？你這是……怎……麽……啦……”

就在這時，鄭浩用一聲誇張而戲劇性的哀嚎打破了沉默，周圍有同學笑起來，也有同學罵他神經病，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他投入的表演。許喬從衛生角拿來掃把和簸箕的時候只見他還蹲着身子哀傷地看着他的小強。

許喬用掃把柄碰了碰他的胳膊說，“麻煩讓一讓。”他以為許喬要從這裏走過去，就站起來往旁邊挪了兩步，只見許喬一下就把蟑螂掃進了簸箕裏。

“呀，你這個女人，竟然連屍體都不放過。”鄭浩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指着許喬說：“真是天下最毒婦人心……吶……吶……”說到最後竟是要唱起來的腔調。

後面有個男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我看你直接殉情得了。”

這前前後後兩件事情，都讓徐佳佳覺得許喬就是她的貴人，許喬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只聽她分析道，“你看，你都已經兩次救我于危難之中。”

危難，一包衛生棉跟一只蟑螂而已，這應該，不算什麽危難吧。

不過，從此許喬不再事事都形單影只，也多了一個會跟她講話的人，雖然每次幾乎都是徐佳佳講十句，她回一句，不過徐佳佳愛講，她愛聽，也算是比較和諧了。

徐佳佳這人總愛往人多熱鬧的地方湊，比如說學校的籃球賽，據說他們班已經打進了半決賽，但是這還是許喬第一次來看男生們打籃球。穿着球衣的男生們一個個汗流浃背卻依然活力無限，在賽場上用眼神，或是打着手勢給對方傳遞着信息。陳嘉樹，平時看起來一副文文弱弱，溫文爾雅的樣子，但防禦，投籃卻一點兒也不含糊，動作迅速且毫不拖泥帶水。陸東霖，在許喬看來，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從他嘴裏從沒聽到過一句好話。但沒想到在球場上他卻能跟大家配合得這麽和諧，和對方點一點頭，擡擡下巴就知道是什麽意思，贏球之後還能互相擊個掌，士氣大增。

“有意思吧，所以說不能總悶在教室裏，勞逸結合才能提高效率。”徐佳佳看許喬看得專心致志的樣子，不禁得意起來，果然她們是志趣相投的。

徐佳佳看得很是興奮，一會兒和大家一起喊加油，一會兒又手舞足蹈地在那裏胡亂指揮，什麽“快傳給他啊”，“快投啊”，好像場上的男生們能聽從她的指令似的。但沒過多久，她的聲音就漸漸弱了下去。許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一臉忍耐的表情，“你怎麽了？”

徐佳佳痛苦地說：“我肚子痛，想上廁所。”

“去呗。”許喬表示不能理解，又沒有人攔着她。

“可是我不想錯過這精彩的場面，而且馬上要中場休息了，我還得給他們遞水呢。”徐佳佳解釋道。

許喬見她眉頭都攢到了一起，有些不忍心，問：“那你……真的能堅持嗎？”

“能。”徐佳佳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都快把手裏的礦泉水捏扁了，“我一定能。”

但是沒過一分鐘，許喬就聽見旁邊有些洩氣的聲音。

“算了算了，我還是不堅持了，不然待會得出大事故。”徐佳佳說着就把手裏的礦泉水塞到了許喬的懷裏，快速地吩咐道，“要是中場休息的時候，我還沒回來，你就把這個水給陸東霖，記住了嗎？”

咦，為什麽是給陸東霖，許喬還想問一句，徐佳佳卻已經跑出了好幾步，還不忘回頭再叮囑，“一定要告訴他是徐佳佳給他的。”

哎，許喬低頭端詳了一番手中的水，農夫山泉，她還記得電視裏放的那個廣告，農夫山泉，有點甜。又擡頭看了看場上的情況，陸東霖站在三分線外，目視前方，一躍而起，球在他的頭頂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落入籃筐中心，四周一陣歡呼。奶奶的，萬衆矚目，這種情況下，把水給他，真的好嗎？

還在猶豫着，上半場已經在哨聲中結束了，許喬看見不遠處陳嘉樹接過了秦雙遞過來的水，動了動嘴唇，應該在說謝謝。而她剛往陸東霖的方向不堅定地邁出幾步，就被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的鄭浩給截住了去路，他非常理所當然地從許喬手裏拿過那瓶水，擰開，灌了一口。嘿嘿笑着說，“還是你有良心，不像那些膚淺的女人，就知道以貌取人。”說到最後，有些憤憤不平。

許喬順着鄭浩的目光望過去，有幾個女生朝着陳嘉樹的方向走去。

“謝了啊。”鄭浩舉了舉手中已經喝了一半的瓶子，就要走。他之所以覺得這水是給他的，一是因為天生自帶的自來熟品性，二則是他覺得這個班裏他應該是唯一和許喬說過話的男生。

“哎，等等，”許喬咽了口口水說，“這個水，是佳佳給的。”雖然沒有把徐佳佳交待的事情都妥善做好，但這也算是完成一半了吧。

“啥？”鄭浩愣了一下，說，“沒關系，我不嫌棄。”說完繼續往前跑了。

許喬的目光愣愣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只見他跑到了陸東霖的旁邊，拍了拍陸東霖的肩膀，炫耀似向他搖了搖手中的瓶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陸東霖就朝着她這邊看了一眼，但真的只是一眼而已。陸東霖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出現的另外兩瓶水吸引過去，一瓶是班長柯曉君遞來的，一瓶是蔣瑩瑩遞來的，真的是不約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