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少不知愁(九)
第二學期一開學,唐敏像第一學期一樣,将座位做了一個簡單的調整,但只動了個別同學,大局沒變,至少許喬還是坐在最後一個位置,她的前面還是陳嘉樹和秦雙。
有了之前半年的适應期,這第二學期的學習就要順暢很多,許喬說話的口音、英語口語雖然還是沒有其他同學那麽标準,但也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學習節奏雖然依舊緊湊,但早就習慣成自然了,只是手上的凍瘡明明已經見好了,這幾天卻又有複發的趨勢,大約是晚上總用冷水洗衣服的緣故,痛倒也罷了,就是癢得難受,做作業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去撓,腦袋裏想着問題的時候又沒個輕重,抓破也是常有的事情。
許喬原想等過幾天天氣暖和一點就好了,也不必太過理會,這幾天忍忍就行。誰知有天早上來到教室,一坐下來,就看到桌子裏多出了一樣東西,拿出來一端詳才知道是凍瘡膏。她朝着四周圍巡視了一圈,并沒有什麽異常,那麽這玩意兒到底是誰送的?她又不可能滿世界地嚷嚷打聽,因此這件事情算是成了無頭公案。但是別說,這小玩意兒還真好用,塗在手上,涼涼的,冰冰的,恰好止了癢。塗了三四次之後,手上的凍瘡還真有見好的跡象,這大概就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吧。
高中在大多數人的回憶裏,應該是一段美好的時光,但回憶總是會把那些微不足道的卻閃着光亮的事情無限擴展放大,而把那些占據了大多數時間的平常往事漸漸淡化。事實上,正在經歷着高中生活的同學更多時候是覺得枯燥乏味,甚至辛苦。
時間一天一天,所經歷的事情幾乎是一成不變,這一學期許喬的成績相對穩定,幾乎都在五名之後,十名之前徘徊,就像這日子一樣,沒什麽大起大落。
期中考試之後,數學老師非常有激情地在班裏進行了全國數學競賽的動員,鼓勵在數學方面有鑽研興趣的同學去嘗試嘗試。之後他又很理性地分析了一下實際情況,高中的學習畢竟是争分奪秒的,如果參加了競賽,勢必會減少其他科目學習的時間,所以還需慎重考慮,最好是在能力範圍之內,并且有信心安排調節好各門功課的學習。
許喬本來沒想好要不要參加,只是數學老師在下課之後單獨找她談了一談,還是鼓勵她去參加,畢竟她以前有過參賽的經驗,而且還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許喬沒想那麽多,她現在的目标就是參加高考,考一個好一點的大學,能有多好就有多好。至于參不參加這次的數學競賽,她是無所謂的,倘若參加,她也不會懈怠其他的功課,左右就是再辛苦一點。
報名參賽的除了許喬,還有另一個被數學老師動員過來的同學,陳嘉樹。
從此許喬就過上了更加忙碌的生活,每周周二、周三、周五的最後一節晚自修要去階梯教室參加集訓,并且完成一張試卷。那些題目的難度比起平時做的數學題顯然上升了好幾個層次,還好兩個人同去同回,有不會做的題目還可以商量讨論,總算不是太難熬。
有一次,許喬解了好久的題都解不出來,有些疲憊地嘆了口長氣,沒想到坐在旁邊的陳嘉樹也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許喬轉過頭去看他,他也正好看着她,竟都不禁笑出了聲。窗外是漆黑的夜,階梯教室裏燈火通明,手指輕輕地摩挲着筆杆,紙張和墨水的氣息在鼻尖萦繞。眼前的題目是令人煩惱的,但因為聽見旁邊紙筆摩擦發出的細微的“沙沙”聲而感到安心,感到并不那麽孤獨。
許喬做完這道題的時候,陳嘉樹還在奮筆疾書,似乎已經有了思路,他頭都沒擡對許喬說了一聲,“等我十分鐘。”
十分鐘後兩個人校對,答案一致,解法不同,這是最開心的時候,用自己的努力和智慧解決問題,即便只是一道小小的數學題而已,也覺得得到了很大的成就感,無關名和利,平凡的生活中難得的刺激和興奮。
那些天,陳嘉樹也從專車接送變成了自行車來回,因為一起培訓的緣故,他和許喬總是一起回家,前半程同路,後半程再分開。陳嘉樹的車技不怎麽樣,那麽寬闊筆直又平坦的道路,他也總是騎得歪歪扭扭的,許喬騎在他的旁邊,車輪子剛好壓在他的影子上,有時候他晃悠得厲害了,她就在旁邊咯咯笑,說,“你怎麽跟剛學會似的。”
“就是剛學的。”陳嘉樹目視着前方,心無旁骛地說。他從小到大,不管去哪裏,都有車接送,所以他覺得也沒有騎自行車的必要,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竟動了學騎車的念頭。就連他父母也覺得奇怪,還問他怎麽突然喜歡上騎車這項運動了。他卻答非所問,說,“以後別開車送我去學校了,我自己騎車去。”
後來他覺得這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天上的月光那樣柔和,周圍藍黑天際被暈染上一圈淡淡的熒光,夜裏的風那樣清爽,路上來往的車輛就像一條綴滿了星星的絲綢帶子,就連車轱辘劃過柏油路面的聲音都是那樣動聽,那是他以前從未感受到的。
分別的時候,陳嘉樹跟許喬道了聲別,還叮囑了一句“路上小心。”
許喬嗯了一聲,嘴角含着笑說,“你更要小心。”
陳嘉樹起先沒覺出什麽來,騎了一段才體會到許喬那意味深長的笑,這是……在挖苦他的車技?不過無傷大雅,心情好像更加愉悅了。
競賽時間是兩個月後的一個周六,很湊巧的是,那天正好是秦雙的生日。前一天晚上,許喬從階梯教室出去,就看到背着書包的秦雙等在門口。雖然秦雙還未開口,但許喬很肯定她是來找陳嘉樹的,因為那時從階梯教室走出去的人不在少數,紛紛擾擾,可秦雙的眼睛卻只有在看到陳嘉樹的那一刻才有了光彩。許喬自覺地走在陳嘉樹身後三四步遠的地方,安靜地等着他們講話。
秦雙露出她一向甜美大方地笑容道,“明天是我的生日,請了一些同學去家裏聚一聚,你也一起來吧。”
“我們明天……”陳嘉樹說了一半才發現許喬不在旁邊了,往後看了一眼,原來落在了後面。
而秦雙這會兒才注意到許喬也在,忙補充道,“許喬也一起去吧,人多熱鬧。”
“我們明天剛好要去參加比賽了。”陳嘉樹接着剛才的話茬說了下去,“真是有點不湊巧,那我就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了。”
“原來明天要比賽啊!”秦雙這話說得既像感嘆,又似疑問,掩不住的是遺憾,但還是很快調整狀态,擡起頭笑着對陳嘉樹說,“我知道了,那我也祝你……你們明天考試順利。”
說完又沉默着看了他一眼,也許是在等着什麽轉機出現,但轉機這種東西通常都是越盼望越不來的,到底還是轉身走了。
以前總是以為,十五歲的生日是很重要的,那個生日一定要被冠以某種特殊的意義,一定要和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度過。但真正到了十五歲才發現這個生日與以往并沒有任何不同,并沒有因為過了這個生日而長高了一厘米,并沒有因為過了這個生日開竅一點點,只是漸漸有了不能言說的心事,漸漸明白小時候在作文本上寫下的“我的夢想”原來不是長大以後就能水到渠成的,漸漸嘗到一種叫做“求之不得”的苦澀味道。
考試的那天早上,天氣陰沉沉的,許喬還以為正在醞釀着一場大暴雨,沒想到考完出來,雲開霧散,竟然陽光普照了,就像他們那時的心情一樣,不管結果好與不好,總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考試結束已經将近中午十二點,早就饑腸辘辘了。許喬推了她的車,想馬上就回舅舅的店裏,現在的她應該能吃掉一大碗滿滿的蔥油面。短短幾秒鐘她已經把下午的行程安排得妥妥的,不料一旁的陳嘉樹卻提議道,“許喬,不如我們去看電影吧。”
許喬似乎沒明白他的話,轉過頭去看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只聽他解釋道,“我媽單位發的電影票,再不看就要作廢了,我們去看吧。”
在變聲期的陳嘉樹還帶着一點兒奶音,他澄澈的眼睛裏透露出些許期盼,許喬又一次仔仔細細地看他,和第一次見到并沒有什麽不同,依舊唇紅齒白,依舊清爽幹淨。她一直記得,在她最窘迫的時候,這個男孩用他的真誠和善意幫她解了圍,她愣愣地點了點頭,說,“好。”
電影院在市中心,雖然許喬來到這個城市已經快一年了,但她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熱鬧繁華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張張色彩明麗的巨幅廣告牌,LED大屏幕上玉面粉妝的明星們眉眼一彎颠倒衆生。她還看到了李老師口中比山還要高大的樓房大廈,甚至能想象到裏面大辦公室裏锃光瓦亮的地板,潔白的牆面,窗明幾淨,從窗口遠眺就可以看到遠處緩緩流淌的江水,何時這裏才能有一方她的立足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 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