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年少不知愁(十五)
第二天上學,陸東霖走路的姿勢依舊有些奇怪,但因為有意放慢了腳步,倒也不是瘸得很厲害,不仔細看還真察覺不出來。他一直戴着口罩,把臉上的傷口遮了大半,只是眼角的淤青沒辦法掩蓋,大喇喇地留在那裏,所以口罩便成了欲蓋彌彰,這口罩下面到底是怎樣一幅情景呢,給大家留下了更大的想象空間。
中午食堂裏,好奇心頗重的徐佳佳一打完飯就拉着許喬在陸東霖和鄭浩的旁邊坐下。此時陸東霖對面的鄭浩已經好整以暇地坐了半晌,也不動筷子,就等着看戴着口罩的陸東霖如何吃飯。
陸東霖似乎完全不在意像照射燈一般分別來自徐佳佳和鄭浩的兩雙眼睛,刷一下就摘下了口罩,兀自拿起筷子吃飯。
只是對面二人不約而同吸了口涼氣。
許喬聽到這動靜,也不由地側頭探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光線太暗,沒看清楚,陸東霖的臉似乎腫得更嚴重了一些。
鄭浩吸完那口涼氣,顯然還不是很滿足,又問道:“你小子昨晚幹嘛去了?整張臉着地都沒你驚悚啊。”
“天太黑掉溝裏了。”陸東霖不走心地答。
鄭浩覺得自己受了戲弄,“切”了一聲,“我看你這臉不像摔的,更像是被豬給拱了。”
許喬一口飯含在嘴裏,差點把自己給嗆到,只聽陸東霖不緊不慢地說,“我還可以把那頭豬召喚出來,讓它把你也拱一下。”
“算你狠。”鄭浩最後放了一句毫無威懾力的狠話,埋頭吃起飯來。
太壞了,徐佳佳和許喬對視一眼,低下頭暗暗地笑起來。
下午最後一節活動課的時候,許喬在操場上跑了兩圈,便被徐佳佳拉着去了操場旁邊的觀衆席。也許是因為許喬今天多端詳了陸東霖幾眼,徐佳佳以為她好奇,一坐下來就跟她講起了陸東霖的事情,她有些神秘地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和陸東霖是同一個初中的?”
“沒。”許喬如實答。
徐佳佳說:“雖然不是同一個班級,但他在我們學校可是個風雲人物,所以就道聽途說了一些他的事情。”
許喬覺得在學校裏所謂風雲人物,大抵就是長得還不賴,籃球打得好,學習成績也不錯,外加上總是一副拽拽的表情。卻不料徐佳佳這樣說,“他以前跟現在可不一樣,他以前……”徐佳佳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詞來描繪這個不一樣,想了一會才接道,“他以前總是跟一群不學無術的人在一起,整天無所事事,也不學習,就愛到處溜達瞎混找麻煩,自以為是校園扛把子,其實就是一群無知少年,青春期到了,無處發洩。以前打群架,他還打斷過我們學校一同學的鼻梁骨。這回他臉上的傷,一看就是讓人給打的,指不定就是以前跟他有過矛盾的人借着由頭找麻煩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心眼兒還真夠小的,這事兒都過了多少年了,你看陸東霖都金盆洗手了,怎麽還有人忘不了呢……”
徐佳佳還在那裏絮絮叨叨的,許喬卻在努力消化她這些話,如今的陸東霖跟她坐在同一個寬敞明亮的大教室裏,一起上課,一起做作業,雖然每次一開口,嘴都損得想讓人跟他拼命,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不惹事也不多管閑事,實在讓她很難想象徐佳佳口中那個以前的陸東霖。還金盆洗手好多年,搞得跟武俠小說似的。
徐佳佳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雖然有些事情可能帶了點兒誇張的意味,但是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聽說陸東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他跟着他媽,他媽又不怎麽管他,由着他瞎混,後來他媽改嫁了,他就被送到他奶奶那裏。”說到這裏,徐佳佳的眼睛都放光了,“他奶奶,傳說是個很厲害的人物。被打壞鼻子的同學他媽到學校來理論,要求學校處分陸東霖一群人,最後他們雖然沒有被開除,但卻是被記了過的。陸東霖好幾天沒來上學,再來學校是拄着拐杖的,我親眼所見。聽說是被他奶奶給打的,還真夠老當益壯的,力氣這麽大。不是都說隔代親嗎?下手真狠。不過那之後,陸東霖好像就安分了,也不跟那群人瞎混了,成績蹭蹭地往上提,到底是腦子好使,考上了遠安不說,現在可比我混得好多了。”說起自己的成績,徐佳佳總是顯得有些憂傷的。
而許喬不由得想起來昨晚在院子裏陸東霖跟他奶奶的對話,最後老太太還恐吓陸東霖說要打斷他的腿,原以為是氣話,難不成竟是真的?
雖然徐佳佳所說都是傳聞,但有一點卻是符合了的,那就是陸東霖确實和老太太兩個人相依為命,她從來也沒有見過他的父母。
看到許喬有些失神了,徐佳佳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許喬回過神來,開口道,“其實我也有個秘密要跟你說。”
“什麽?”
“我和陸東霖是鄰居。”
“啥?”徐佳佳驚得差點兒跳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你怎的不早說呀?”
“你也沒問我呀?”許喬說:“而且這也不算什麽大事吧。”
徐佳佳想想也是這麽回事,也就不糾結了,瞬間變了臉,巴結地說,“不如我改天去你家玩,也不知道不穿校服的陸東霖是個啥樣。”
許喬毫不掩飾嫌棄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說,“以前也不聽你說要來我家,你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徐佳佳也不反駁,只說,“那是啊,這世上唯美色、美食與美景不可錯過也。”
***
雖然陸東霖說那件事情已經解決了,但每天晚上,他還是會選擇和許喬一起回家,也許是習慣了,反正左右都是順路。
那群人真的就如陸東霖所說,再也沒有來找過麻煩,有一次他們無意在路上碰到過其中一人,因為他側臉上有一顆标志性的痣,許喬才能一眼認出他來。他也看了一眼他們,還挑釁似得跟陸東霖豎了豎中指,但也僅此而已,之後便轉身走了
許喬原以為陸東霖會被氣到,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只見他神情平靜得很,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聽他的聲音從旁邊幽幽地傳來,“是我太好看了,看在眼裏拔不出來了是吧。”
聽他這樣說,許喬心緒一亂,手一抖,龍頭一歪,差點就沒保持住平衡,還好陸東霖反應快,騰出一只手來扶了扶她的車把手,确定幫她穩定住了才松手。帶着笑意說,“其實你也不用這麽快就用行動證明給我看。”
“你……”許喬本想罵大爺,但想起上次吃的虧,就生生地忍住了沒開口,心想不說話你總拿我沒辦法了吧。誰知陸東霖自顧自地接了下去,“又想喊大爺是吧,心意爺都知道了,不用天天挂在嘴邊。”
許喬忍了好久才忍住踹他一腳的沖動,用她自以為特平靜的語氣說,“我發現你以後可以去說單口相聲了。”
“謝謝誇獎。”
“不、客、氣。”許喬将每個字都加了重音,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卻把陸東霖給逗笑了。
陸東霖臉上的腫已消,側面看去棱角分明,眼角的淤青卻還沒好透,眼皮略略耷拉着,卻分明能看到笑容勾畫出來的弧度。許喬覺得因為學習而積累的一天的疲憊盡被吹散在風裏,連腳下這老舊的自行車也變得輕快起來。
也許是她總和陸東霖一起回家的緣故,有一天陳秀趁着顧寶榮不在,告誡她不要跟陸東霖走得太近,她是這樣講的,“陸家那小子,從小就是個不省心的,你少跟他來往,省得給我們家惹麻煩。”
其實許喬一直覺得自己是嫌棄陸東霖的,嫌棄他眼帶傲氣,嫌棄他嘴毒脾氣臭,嫌棄他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但是真正聽到陳秀說他的不好,她又覺得心裏悶悶的,甚至想要還嘴。但到底腦子快過嘴,微微張了張口又咽了下去,總不見得要和陳秀就這個問題展開理論。
許喬沒有反駁,但每天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如此,與陸東霖相伴回家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高中結束。
暑去寒來,高中三年,每天早起晚歸,埋頭苦做,誇張得讓人聞風喪膽的這三年,原來也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很快教室的黑板一角被貼上了倒計時牌,跟日歷差不多的形狀,只是比日歷更容易讓人産生感慨,那是被賦予了特殊意義的日歷。
從100天到50天,再從50天到30天,起先,還有同學希望那倒計時牌能翻得慢一點,這樣還能趁最後的時間再多學一點,再鞏固一下自己薄弱的學科,可是越到後來,越覺得麻木,該來的總得來,早死超生,就算多出幾天來,這成績也不見得就能多出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