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6

柳艾珍女士用看戲般的眼神審視自己的女兒,她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做作,這句話的語氣跟真心話根本沾不上邊。

她圖什麽?想談戀愛?後青春期的叛逆?護短?

柳艾珍一個個否定掉這些猜測,在理不清頭緒的狀況中微張了張嘴,竟沒說出話來。

另一邊,羅奕把蛋糕看出了一個洞。柳惜的這句話帶他穿過厚重的奶油,陷入甜蜜絲滑的快樂中。

他擡起頭,對上自己女朋友鎮定自若的眼睛,他得償所願,心滿意足。任憑柳女士如何反對也都不怵了。

柳惜舔了一口奶油,對心神蕩漾的羅奕眨了下眼睛,在柳艾珍眼皮底下公然跟他調情。羅奕微微怔住,很快紅了耳朵。

忽然,屋外傳來羅悄悄的說話聲,她不耐煩地抱怨着:“爸爸你偷看什麽呢?快來陪我玩呀。”

柳艾珍短暫的斷片被這個聲音叫停,她先是瞪回了趴在二樓欄杆上偷聽的柳恬,然後抽了張紙巾按在柳惜沾了奶油的嘴角,下命令道:“從今天開始你就住這裏。”

“你這是要棒打鴛鴦?”柳惜覺得她媽十分可愛。

柳艾珍神色平靜,正式擺明态度:“我是不會同意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道理心裏都明白。想玩,找別人去。自家人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

羅奕沒太意外,他完全能理解柳艾珍的顧慮。

這些年他和柳惜不痛不癢地做着兄妹,跟他和柳恬的兄妹情是兩種屬性。兩人深入的交集都在私下發生,明面上處得連朋友都不如。

在大人們看來,他們不對路子,做親戚做得奇奇怪怪。何況全家人還不知道他“欺負”了柳惜這麽多年。

抛開這些,現實生活不是浪漫連續劇,不是在一起後就一定是圓滿大結局。

繼兄妹談戀愛,萬一不成,還得做回兄妹。那将來勢必上演着“你的前任是哥哥”這種家庭尴尬戲碼,兩個人未來的另一半也很難接受和理解。

羅奕此刻很想回到過去抽自己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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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好,這麽善解人意,她比任何人都要懂你愛你。你為什麽當初就不能多看她一眼,早一點愛上她。

羅奕,你是個蠢貨,到這個地步是你活該。

柳惜行事果斷,愛與恨都幹幹脆脆不問後果,她沒有羅奕這些盤算。她要是在乎這些世俗倫理,一早就放棄了這個人。

“我又不渾,我要是想玩,不會跟自己家裏人玩。”她盡量心平氣和地對柳艾珍說話,“動了心思,我們倆做兄妹已經變味了。戀愛也不是談給別人看的,真要是不成,以後分了手,我跟羅奕肯定還能和和氣氣的。”

柳惜沒再稱呼羅奕是哥哥,也自己提到了後果,她話說到這份上,柳艾珍的邏輯被打亂。柳惜長大後跟柳艾珍吵架從來沒輸過,柳艾珍真要跟她辯,是辯不過她的。

柳艾珍只好嘆氣,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她語重心長地對兩人說:“難道我不想做個善解人意的媽媽嗎?你們自己覺得你們倆合适嗎?我難道不是看得比你們遠?”

氣氛在這時陷入了僵局。母女倆個性上的相似與差異體現地淋漓盡致。

羅奕經歷過進退維谷的時刻,熟知這對母女的脾性,他直接繞開柳艾珍的諸多顧慮,說:“我覺得我們很合适,我沒想過退路。”

他發現自己愛上柳惜的時候就已經沒了退路。他花這麽久的時間才走到這條路上,分手?沒可能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柳艾珍把手裏攥着的紙巾摔在了餐桌上。

柳惜同樣困惑地看向羅奕,這人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羅奕正襟危坐,手掌按住表盤看着柳艾珍說:“惜惜如果想嫁給我,我随時都可以娶她,如果她不想,今後我也不打算再和別的人結婚。”

“你……”柳艾珍沒想到羅奕會這麽激進,激動地拍了下桌子。

餐桌頓時一震。

羅奕的手指被表扣磨得發疼,他松了手,看見柳艾珍手掌通紅,沾上了桌面上的奶油。

他扯了張紙巾塞到柳艾珍的手裏,繼續說:“我年紀不小了,除了柳惜,不會再有別人了。”

兩人尚且處在渾濁不清的暧昧中,他這種時候怎麽能說這種話呢。柳惜自認為自己還算長情,但也還沒想過日後會不會嫁給他這個問題。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羅奕,覺得他太沖動太幼稚,也太絕對。她擡起腳,偷偷地在桌下踢了下他的腿,想提醒他能正常一點。

柳艾珍同樣覺得這個人不正常,她都搞不清他們倆這種情況是否可以合法結婚,他卻輕易就給自己的未來下定論。她對這樣的羅奕感到陌生。

她直言:“小奕,我明說了,大家一起生活這麽多年,我一直覺得你看不上柳惜,你不喜歡她這個性子。你現在這個感情來得莫名其妙你知道嗎?”

羅奕也沒跟柳惜解釋過他突如其來的喜歡。這是晦澀難言的事情。難的不是解釋這份動心的真假虛實和程度深淺,難的是過程,晦澀的是“為什麽”。

這是他花了大半年時間才搞清楚的事情。

柳惜走後,他心裏空了一塊,柳艾珍派給他幫柳惜裝飾房子的活兒,他盡心盡力,邊邊角角都親自設計,十分享受為這件事情花精力的感覺。

柳惜回來之後,他莫名其妙的情緒變本加厲。去接她的路上因走神而超速,險些追尾,感覺她回來後像變了一個人,立刻故意落下外套和那個吊墜試探她。發覺她對自己漠不關心,連自己分手大半年都不知道,于是他諷刺她是個小偷,想用這種愚蠢的辦法來窺探她是否真的變了。

他是真的害怕她不折騰了。聰明如她,看出來他的态度轉變,一個吻為真相揭秘。

他由衷地感謝她推了他一把。

這是個“荒謬”的過程,羅奕沒有演說家的才能,擔心自己詞不達意,不知如何解釋。

“你們倆是不是已經……”柳艾珍冷靜下來後,對沉默的羅奕發問。他眼下這個态度沒法讓她不想偏。

“沒。”羅奕立馬否認。

柳艾珍又看向柳惜:“你說。”

“我們都多大的人了,你這樣問合适嗎?”這場談話正式走偏,柳惜開始厭煩了。

柳艾珍鑽進自己的牛角尖,連連嘆息:“我是管不了你們了,随便你們去吧。你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有必要這樣嗎?”柳惜也呼出一口長氣。

“柳惜,你是見過你大哥談戀愛的,你這個性子,以後作起來別來煩我,你海生叔也是心疼兒子的。”柳艾珍深知柳惜的個性,破釜沉舟,直接把最難聽的話說了出來,“羅奕,柳惜過去談戀愛你也都知道,她跟薛醫生也就是眼前的事情……”

“我作成什麽樣都不會讓你看見。你覺得他不專一,又覺得我沒正形,這不是剛剛好嘛,我們倆半斤八兩,誰都不清白,誰也別嫌棄誰。”柳惜忍耐不住了,從椅子上站起來,“媽,非得把什麽都擺上臺面說?我看你就是想攪和……”

“惜惜!”羅奕也站了起來,他打斷了柳惜的話,又給柳艾珍遞了一張紙巾,輕聲道:“珍姨,她是什麽性格你最了解,別跟她生氣。”

“這麽多孩子就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好不容易熬到羅悄悄上幼兒園了,柳恬又高三了,我夠辛苦了。反正你們倆也搬出去住了,以後就少回來吧,折騰成什麽樣我眼不見心不煩,你們自己開心就好。”柳艾珍哭了,她人生第一次被柳惜氣哭。她覺得女兒大了,管不住了。

柳惜看到她媽哭,慌了。柳艾珍一個人拉扯她跟柳恬那些年,會對兩個女兒用一些套路,但哭還是頭一回。

柳惜趴在桌上,咬着嘴唇,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羅奕坐回到凳子上,把表摘了,防止自己再去磨手心。他倒了一杯酒幹掉。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對柳艾珍說:“我沒想過我跟惜惜會有這麽一天,所以以前做什麽都不懂得遮掩。我做人的确有問題,談的幾次戀愛都被我弄得很糟,但這是我自己的經歷,別人沒資格評判。我也沒必要跟你們交代什麽。”

“你說這些幹什麽?小奕,我沒覺得你人品有問題。”

“我知道。這些話我也悶了很久,我想跟惜惜好好處,也想說給她聽。”羅奕目光誠懇地看着柳惜。

“別說讓大家尴尬的話,好嗎?”柳惜覺得局面已經難收拾。

羅奕又喝了一杯酒,握着空杯,手指都泛白。他說:“我是個很糟糕的人,以後不想再那麽糟糕了,我真的很想學會去愛一個人。惜惜,希望你不要嫌棄我,因為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教我。”

“我嫌棄你什麽?”柳惜嘆了口氣,握了握柳艾珍的手,“媽,你看看你都把你兒子逼到什麽地步了。”

柳艾珍仍垂着淚,羅奕又對着她說:“珍姨,我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了,也不想說什麽惜惜就是我最愛這種大話。但是自從我喜歡上她,我一聽到她的聲音就開心,一看到她笑就感到幸福,她不理我我難過的連覺也睡不着……我像個幼稚的小孩,只想從她那裏得到一點關注……”

“你不要再說了,你……”柳惜整顆心都麻掉了,她把頭埋進胳膊裏,“真是受不了你了。”

柳艾珍知道,羅奕是以一個孩子的姿态在懇求她。她卻将頭偏到一邊,不忍看他誠懇的眼睛。

“我不敢保證我能做到像你一樣去疼愛她,但如果她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你能讓我試試嗎?我很想要一個機會,要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好,惜惜不滿意,我會主動離開。”羅奕又說。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巧舌如簧了?”柳艾珍拿紙巾擦了擦鼻子,“你用不着求我,我也看出來了,柳惜護犢子,她見不得我苛待你。我說過了,我不管了,随你們去吧。”

“那您這不開心的勁兒又是幹嘛?”柳惜起身從背後抱住柳艾珍,“你想好好守護的家,我不會把它弄散。我也不是護犢子,只是這個人太可憐了啊,他都這麽喜歡我了,還忍了這麽久,還得看着我跟薛醫生演戲,哎,他真的很脆弱很敏感的……”

羅奕越聽越覺得柳惜在反諷。但柳艾珍好吃這一套,她推開了柳惜的胳膊:“難道我不知道他難過嗎?我兒子我能不心疼嗎?”

聽到這句,羅奕心酸了,是替柳惜心酸。倘若柳艾珍知道自己的女兒喜歡了他七年,又該作何感想。

他只能用未來的十七年、二十七年、三十七年甚至更多年去彌補。他希望她可以活很久很久。

柳惜臨走前又拿了塊蛋糕吃,盡管今晚的“戰鬥”她不是主力,可她花了不少情緒去消化羅奕的矯情,也是一種消耗。

兩人走到院子裏,羅奕忽然問她:“現在能抱一下嗎?”

她回頭,想笑,說:“回去再抱。”

她往前走了幾步,羅奕卻從背後抱住她。

兩人站定在院門口,柳惜喉嚨裏的奶油堵住了她想說的話。

羅奕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抱着她。他低下頭,下巴抵住她的頸窩,她的碎發刮着他的側臉,兩人站成一座雕像。

幾分鐘後,柳惜把整塊蛋糕吃完,問身後這人:“好了嗎小孩兒?”

羅奕親一下她的臉,拉住她的手往門外走。

“謝謝。”羅奕邊走邊說。

柳惜捏一下他的手掌:“真有你的,真會說話。可惜柳女士還沒緩過來。”

羅奕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也複盤了她的話,說:“別提分手兩個字行嗎?聽着頭疼。咱們慢慢來,讓她慢慢接受。”

柳惜懶得理他。

“每一句都是真話,你得聽進心裏去。”羅奕又說。

“已經忘了。”柳惜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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