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7

一場秋雨過後,氣溫驟降。柳惜和趙嫣約在美院附近的小火鍋店碰面,兩人默契地穿了同色系外套。

柳惜最近咳嗽又厲害了。前幾天她爸爸忌日,她對着她爸的墓碑神神叨叨念了好久,求他保佑她不再生大病。

“我爸那張照片是他三十歲的時候拍的,看着比我現在都年輕。”柳惜想,她再過些年頭去看他,再叫爸爸會不會覺得奇怪。

他明明是個年輕人吶,他永遠都不會老。

趙嫣給她夾了一塊肉,“你爸顏值的确可以,柳恬像你媽,你更像你爸。”

“我身體也随我爸。”柳惜吃了口肉,感嘆道:“仔細想想,人不會變老也挺好的。人這一輩子精華的部分就在十八歲到四十歲之間。”

“那恭喜你又達成人生一大目标。”趙嫣指的是羅奕,她對柳惜擺了擺頭:“像看電視劇,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竟是個看客。”

“不參與挺好的,不入戲不動情。”柳惜見證了她和祝赟的七年,兩人散了場,她比當事人還沒辦法出戲。

趙嫣說:“那不行,我得看着你跟羅老師修成正果。咱倆的青春,總得有一個是圓滿的吧。”

柳惜沒吱聲,跟趙嫣喝了一杯酒。

飯後柳惜拉着趙嫣去了當年的畫室。之前那個畫室後來做大了,搬到了更好的場地。如今這裏只做少兒美術培訓,只有假期和周末才會熱鬧起來。

兩人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角落的位置成了放畫具的地方,周圍的牆壁上貼着小孩子們的塗鴉,花花綠綠的,和當初清一色的素描頭像是全然不一樣的風景。

“真的分開了嗎?”柳惜透過玻璃,仿佛又看到十八歲的趙嫣和祝赟。

趙嫣釋然地“嗯”一聲。

柳惜回頭看她,二十五歲的趙嫣已經好幾年不碰畫筆,她以前連櫻桃都畫得歪歪扭扭,如今卻學會描繪精致的妝容。

祝赟這段日子也沒有頹,工作室快裝修完畢,合夥人也就位,他鬥志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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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和好的吧。”柳惜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趙嫣挽着她的胳膊:“我們都比從前更好了,這就沒什麽可難過的。”

柳惜聽了羅奕的話,沒在趙嫣面前提起她和祝赟的那個意外。她又看一眼角落的那個位置,轉過身:“走吧。”

“你呢?和羅老師談戀愛高興嗎?是不是特別滿足呀。”趙嫣問她。

柳惜:“還挺好的吧。”

“羅老師肯定會真心對你的。既然選擇在一起,嫌隙就該放下。”

“是。”

如果是十八歲的柳惜,她會很滿足,像柳恬那樣一頭紮進去,像趙嫣這般随意耍脾氣任性。可她是二十五的柳惜了,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大人了。

她對好和滿足的定義和從前不一樣了。

小長假的最後一天,全家人在柳艾珍的組織下去拍了一套全家福。這是羅悄悄長大後大家第一次拍集體照,妝容扮相隆重的有些誇張。

當羅奕穿着西裝,柳惜穿着白色紗裙,兩人分別從不同換衣間裏一起走出來的時候,柳艾珍有些後悔了。

他們太像是要拍結婚照了。

拍照的事情是在他們談戀愛之前就定下來的,柳艾珍後悔也無用。

全家人中式西式兩套拍完後,大家又自由組合拍照。姐妹三人拍照時,羅奕在一旁看着柳惜,她穿白裙子的時候真的很像個新娘。

柳惜很不适應身上這條裙子,跟柳恬邊拍邊吐槽柳艾珍的品味。發現羅奕在看她,她指了指羅悄悄,意思是看我幹嘛,羅悄悄才是全家最可愛。

羅奕偷偷跟她比口型:“你好看。”

輪到兄妹四人拍攝時,羅奕提前對着鏡子理了半天發型。他前段時間抽風,把一直以來的短發蓄長,搞了個日系的造型。

他挺在意自己的外表,不像大部分男人那般粗糙。柳惜為了不被他逼着喝中藥,被迫承認他的氣質是好的,身材是好的,臉也是好看的,是能駕馭這種發型的。

攝影師給兄妹四人設計了好幾個pose,都被羅奕和柳惜否掉。柳艾珍在一旁看着這對熱戀的兒女,沒少翻白眼。

“多好啊,我兒子是哪點配不上你女兒了?”羅海生摟着柳艾珍的肩膀開玩笑道。

柳艾珍冷哼一聲:“是我閨女配不上你兒子。真要結婚生了孩子,我鐵定讓孩子叫你外公。”

羅海生無所謂地笑一下:“叫什麽不重要,孩子姓羅就可以了。”

柳艾珍難以想象家中日後那些怪異的場景,比如羅奕和柳惜的婚禮,又比如孩子出生後混亂的稱謂。

兄妹四人拍完後,羅奕拉住柳惜的手:“我想跟你單獨拍一張。”

柳惜知道柳艾珍心氣不順,看了他們一眼,柳女士被她老公拉到外面的休息室裏去了。

“那去換套衣服吧,這個太別扭了。”她對羅奕說。

羅奕說挺好,就要她穿這套。

于是兩人一個西裝筆挺,一個唯美白紗裙站在了燈光下。

柳恬眼睛看着這一幕,蹲在羅悄悄的身邊,問她:“你知道他們倆在幹嘛嗎?”

羅悄悄舔了口手裏的棒棒糖:“交朋友呗,麽麽噠。”

柳恬笑着親了羅悄悄一口,又朝着手不敢動腳不敢挪的羅奕喊了一聲:“哥,別緊張呀。”

柳惜聞聲一擡眼,對上燈光下這雙眼帶春水的眼睛。她幫他理了理領結:“我媽都走了,你還緊張什麽呀。”

羅奕也幫柳惜理了理耳邊的碎發,說:“只是覺得這一刻很有儀式感。”

柳惜提起自己的裙擺,踮起腳尖親了羅奕的臉頰一下:“你開心嗎?”

“當然。”羅奕摸了下她的頭,牽住她的手。

“那我可以把頭發剪短嗎?”柳惜看着鏡頭的時候問他。

前天兩人膩在一塊兒的時候,柳惜的頭發被羅奕壓斷了幾根,她氣得說想剪頭發。

羅奕沒答應,一口咬定她會後悔。

“不可以。”羅奕跟她十指緊扣。

“為什麽?”柳惜問。

羅奕說:“喜歡你長頭發的樣子。”

柳惜不以為意,他之前還質疑過她的發色問題呢,可後來親密的時候不也愛屋及烏嘛。

拍完照後,柳惜進了換衣間。她拖着裙擺,剛想把門關上,羅奕的一只手探了進來。

“又想幹嘛?”柳惜也不害羞,見他關了門,仍去拉裙子側面的拉鏈。

“喂!”羅奕反倒轉過身去,避開了視線。

“裝個屁哦,又不是沒看過。”

“你是說最近還是四年前?”羅奕問她。

四年前海水裏那次才是真的尴尬。柳惜的裙子掉落在地上,她吐槽幾年前的羅奕說:“真不要臉。”

羅奕轉過身來,笑着看她:“你是個姑娘,那時候才二十出頭,就敢穿着比基尼在海灘上瞎逛,你就一點不害臊?”

柳惜身上沒了衣料,也不遮,正視他眼睛,戳戳他胸口:“難道你不喜歡看?那會兒你又沒女朋友,我就是想勾引你呀。”

“那會兒不敢看,現在敢了。”羅奕目光在與她的對視中變得渾濁,說完話,将她翻了個面,對着鏡子。

這視覺太“驚豔”,柳惜手掌按在鏡面上,下意識低頭。緊接着被他從背後裹住,輕輕被他吻。

五分鐘後,柳艾珍不耐煩地對柳恬說:“那兩人換個衣服還沒換好?你去看看。”

“我才不呢。”柳恬識趣地說。

“羅悄悄去。”柳艾珍又換了個目标。

結果羅悄悄一攤手:“去做電燈泡嗎?”

十分鐘後,柳惜獨自一人從裏面出來,她唇色更亮麗了,是新補過的。

“你哥呢?”柳艾珍問。

“羅奕他去洗手間了。”柳惜特地強調羅奕兩個字。

又過了兩分鐘,羅奕神清氣爽地從裏頭出來,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寬大衛衣,戴了頂卡其色的漁夫帽,徹頭徹尾的日系風格。

他慶幸今天出門戴了帽子,否則肯定遮不住臉上的紅暈。

剛剛明明是他先動手,誰承想竟然被柳惜反撩了。狹小的空間裏,失去了裙子的她一颦一笑都是在索命。

臨走前他沾了口紅的唇角和脖子快被她用紙巾擦破皮,緊繃的身體直到去了洗手間都沒能放松下來。

一家人往停車場走,柳惜跟羅奕走在最後面。

“晚上我去你那兒住吧。”羅奕說。

柳惜啧啧嘴:“不行。”

“睡客房就好了,跟上次一樣。”

“不歡迎。”

羅奕拍了下她的後腦勺:“別得寸進尺啊。”

柳惜說:“這句話送給你。”

“我倒也沒那麽……”羅奕欲言又止,組織了一下措辭後,說:“這事聽你的。”

柳惜擡起手也拍了他的後腦勺:“誰讓你逼我喝中藥的,我現在火氣很大。”

“盡管朝我瀉火。”羅奕又輕輕拍一下她的頭頂:“你要乖一點,這老中醫真的很靈。”

假期一結束,柳惜立即着手跟進第二次退貨情況跟新品開發。奇怪的退貨率再次上演,她出面調查未果後,讓助理親自去幾個經銷商那裏暗訪。

羅海生在高層會議上宣布了公司下一階段的新項目,項目由柳惜主導,她的職位也正式跳了兩級。

會後,羅海生帶柳惜去公司樓下餐廳喝了個下午茶,期間第一次跟他提到他堂弟的兒子羅珈。

柳惜近來也聽到不少消息,說羅珈學成歸來,勢必是要進公司的。

柳惜前幾年跟羅珈打過一段時間的交道,羅珈考雅思之前,她幫他補習過英語。大概是因為一脈相承,羅奕的這個堂弟跟他有幾分相似性,也是個怪咖。

羅海生說羅珈自己是不願意進公司上班的,但他那位堂弟執意如此。柳惜心裏明白,公司集權是個大問題,親兄弟之間都會出現權力制衡,何必羅海生和羅珈的父親只是堂兄弟。

這些年羅奕不肯進公司,柳惜算是替他完成了羅海生的使命,現在羅珈進來了,也算是一種平衡。

柳惜思路很清晰,一句不畏懼權力分割就足夠讓羅海生放下心來。

這幾年柳惜在公司摸爬滾打,談不上能鎮得住股東,但應付一衆經銷商已經頗有心得。她早就練就了一顆玲珑心。羅珈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公司業務能力方面肯定是不如她的。

羅海生知道柳惜最近在暗查退單的事情,心中贊許她心思缜密。這個漏洞按理說相關銷售經理也該看出來,可大家都選擇裝死。羅海生靜待柳惜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她。

柳惜如今和羅奕走向這層關系,羅海生覺得真相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工作繁忙,柳惜連續好幾天沒回家吃晚飯。這天下午她外出辦事,剛好經過柳恬的學校,就接上她一起回家。

柳恬上了車,刷着微博問柳惜:“姐,大哥跟粉絲互怼了,這事你知道嗎?”

柳惜忙了一天,當真不知道,問她怎麽了。

柳恬翻了幾條粉絲評論給柳惜看,有人說羅奕最近畫風突變難接受,有人說他作品不如從前那麽灑脫有故事感,還有人直接諷刺是他的戀愛腦降低了他的藝術感受……

“他怼什麽了?”柳惜比較關心這個。

柳恬又翻到羅奕下午剛發的一條微博,是一張粉色系場景圖。

天空下着粉紅色的雨,衆人在雨中走着,有人撐傘,有人享受,但人人嘴上都貼着一張創口貼。

柳惜立刻去看了看羅奕的粉絲數,果真少了不少。用這種方式讓粉絲閉嘴,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來。

随他去吧,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柳惜不想幹預。

“真沒勁。大哥想畫什麽就畫什麽,關他們什麽事情。”柳恬收起手機,又從書包裏翻出一張成績單,“姐,我這回模考考進年級前十了,媽媽應該會很高興吧。”

柳惜回過神來,說:“成績好你應該自己高興。總想着為媽媽學習,累不累啊。”

柳恬趴在窗沿上嘆氣。

“大哥前幾天帶你去看演唱會,開心嗎?”柳惜換了個話題。

“特別開心,可惜你沒時間跟我們一起去。”

“所以你看到了吧,我連去看演唱會的時間都沒有。你雖然是高三,可比我還幸福呢。”

姐妹倆進了家門,屋子裏只有羅悄悄一人坐在沙發上動畫片。

“大哥呢?”柳恬問小家夥。

羅悄悄指了指樓上。

羅奕聞聲從書房裏走出來,他手肘撐在欄杆上彎腰看着姐妹三人,目光落在柳惜的臉上。

他皺着眉頭問她:“你怎麽還是把頭發給剪了?”

柳惜正要開口,他又說:“以後別動我的微博,別為這事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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