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9

柳惜的鬧鈴七點鐘準時響起。她聽見鈴聲,從洗手間出來,找了好一會兒才從沙發的縫隙裏找到手機。

她把鈴聲掐斷,坐在地板上又咳了一會兒。昨天冰涼的書桌讓她着了涼,骨頭咯得疼,肉也疼。

刷朋友圈,看見趙嫣又很早就去了舞蹈教室練舞。她起身準備離開。

羅奕在客房裏睡着。柳惜走到門口又折回去看了他一眼,兩人折騰到五點多,他剛睡一個多小時,正是深度睡眠。

回到自己家裏,柳惜脫掉衣服看自己的腿,關節周圍有幾處輕微的淤青。她膚色太白,稍微用力揉捏,就會留下痕跡。

事後羅奕一直問她難不難受,她比想象中淡定。羅老師是很好的,每一步都尊重她,不算青澀卻也沒太多花招。

他盡可能滿足她,她也就盡力讓自己投入。

期間羅奕短暫離開,拿來據說是新買的套。清晨柳惜在書房地板上拾起兩個包裝袋,飛速看了一眼後就将其扔進了垃圾桶裏。

在舞蹈教室對着鏡子拉筋的時候,柳惜深感體力不支。她的腰腹肌肉稍動就酸痛。

趙嫣跳了新練的舞蹈給她看,她走神了。

“想什麽呢?”趙嫣走過來擡起她的下巴,在她脖子靠後的位置發現一個嫣紅的印跡,“啧啧”兩聲,也沒說別的話。

柳惜白了她一眼,放下紮起來的頭發,想劈個叉,結果腿根鑽心地疼。

“生日打算怎麽過?”趙嫣冷不丁地問她。

柳惜收回腿,躺在一張瑜伽墊上,說:“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不是說二十五歲生日之時要幹一件瘋狂的事情嗎?”趙嫣回憶過去道。

柳惜也想起來這一茬。有人危言聳聽,說女生二十五歲之後開始走下坡路,她當時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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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不動了。”柳惜有些困,決定在這裏睡一會兒。她定了個鬧鐘。

十分鐘後,她依舊困倦,卻怎麽也睡不熟。她坐起來,認真地抛給趙嫣一個問題:“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你沒那麽愛祝赟的?”

趙嫣眉毛一擰:“您這是做了什麽好夢?”

柳惜倒是沒做什麽好夢,但腦子裏放了一個超長幻燈片,幾乎算是羅奕這七年的成長史。

“就……感覺這東西不騙人,總有深有淺的吧。”

趙嫣對着鏡子做了個芭蕾的動作,對她說:“千萬別套別人的經驗,愛情這東西,每個人都不一樣。”

柳惜聽完,對她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七八年的好姐妹了,趙嫣幾乎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我一開始沒那麽喜歡祝赟,是在一起之後才越來越喜歡他的。他對我是一見鐘情,我是日久生情。我敢保證,他肯定忘得比我快。”趙嫣又說。

“這是什麽奇葩邏輯。”柳惜打了個哈欠,意識無法承受混亂的思維了。

“睡吧。”趙嫣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又把她手機鬧鈴往後調了一個小時。

羅奕抱在懷裏的人走了,醒來也沒太感到意外。

他們之前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差不多都做過了,昨晚是水到渠成,他不覺得這是柳惜羞澀的理由。

柳惜在他面前也不是會羞澀的人。總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她連句話都沒留。

羅奕邊刷牙邊給柳惜發了個條微信,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發了個她很喜歡發的表情包。

柳惜隔了半個小時才回他,說剛開完會。

羅奕問:“還難受嗎?”

柳惜又隔了好一會兒才發了個“不”。

“打電話?”羅奕請示。

五分鐘後,柳惜給他打了過來。

羅奕坐在餐椅上接電話。他聽見她咳就揪心,瞥見窗外是陰天,自己也煩悶,失神般地拿了顆方糖丢進茶杯裏。

“怎麽啦?”柳惜聲音是笑的。

“我可以往前走幾個格子了嗎?還有上次在柳女士面前,算是第三次告白了嗎?”羅奕問她。

柳惜忍不住笑,問他怎麽突然說這個。

羅奕解釋,既然身體進展太快,精神方面可以柏拉圖。

“七是你的幸運數字,對吧?”他上次說跳七個格子,柳惜今天反應過來。

羅奕勾起唇角。

“二十一是我認識你時你的年紀。”柳惜解釋了為什麽是二十一個格子。

二十一剛好是七的倍數。羅奕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她:“那紀念日是哪天?”

柳惜一怔:“現在的年輕人還在過戀愛紀念日?”

羅奕嘆口氣:“我是戀愛腦,就定在你對你媽說你喜歡我的那天吧。您看可以嗎?”

柳惜笑了一下:“可我總覺得這戀愛我談了很久了唉。”

“是嘛。”羅奕沉默片刻,說:“我才剛剛開始呢,你得認真帶我玩。”

兩人又扯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挂了電話。

過了會兒,羅奕訂了兩張電影票,打算晚上和柳惜去看。

他們不能再在家裏約會了,再忙也得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随後,他把放了方糖的茶一口氣喝掉。樣子跟柳惜每次吃藥時一樣。

柳惜花了些時間與幾位經銷商确定退單信息,她知道羅海生這邊很快也會知道,打算先去做個鋪墊。

新的全家福還沒弄好,羅海生的辦公桌上放着他跟柳艾珍結婚那年,一家五口拍的唯一一張合照。

柳惜等他的時候拿起來看了許久。

以前羅奕拒絕她的時候總會說,一家人整整齊齊不是挺好。可他沒說他會能做個好哥哥,會把她當成親妹妹寵愛。

柳惜不甘心只做妹妹,要他愛她,要和他像戀人一樣相處。現在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還不差。

她應該無欲無求了才對。

得償所願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詞語之一。她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得之她幸。

照片上羅奕的笑容還算乖巧,柳惜也笑得很甜。那會兒兩人都是學生模樣,站在他們倆中間的柳恬還是個小學女生。

柳惜最近經常懷念起那一年。她覺得這是祝赟和趙嫣分手帶給她的後遺症。

羅海生剛從工廠那邊回來,進門沒落座就跟柳惜聊起退貨率的事情。柳惜正想跟他談這個,幹脆就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

羅海生聽後愣了好一會兒,喝了口柳惜給他倒的水後才說:“得,現在你們倆也在一起了,我倒是沒必要替他解釋了。”

“三百多萬是他所有的積蓄了吧,沒有這個數字給我撐着,我自己那點成績得多丢人。”柳惜沖羅海生笑笑,“您覺得我處理方式還算妥當就行。”

羅海生愈發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如果說去歐洲之前的柳惜性格裏還有些執拗和偏激,現在的她簡直滴水不漏。

“忙完這一陣子,我給你放個假。羅奕也難得不忙,你們倆好好談談戀愛去。”羅海生玩笑道。

柳惜勾唇笑笑。這時助理發微信說有客人找她,她跟羅海生打了個招呼就離開。

進自己辦公室之前,柳惜倚在門上打量了一會兒背對門口坐着的這個男人。

他穿着深色的風衣,腕表眼鏡精致,衣褶一絲不茍。他指節分明,指甲修剪的幹淨,因為焦躁,雙手來回交疊着。

“久等了王醫生。”柳惜把親自去茶水間倒的咖啡放在了王巍的面前。

王巍立刻起身,禮貌地沖她點點頭:“冒昧地來找你,希望沒影響你工作。”

柳惜無意跟他客套,眼看着快到下班時間,示意他有話直說。

王巍打量柳惜的辦公桌,一片淩亂。上面堆滿用記號筆标記的各類表格和文件,許多文件夾裏還貼着彩色标簽。

他知道柳惜的家庭狀況,想這是個不驕不躁十分努力的女孩子。

“曉卿抑郁症的事情你知道嗎?”王巍擡眼看着柳惜,眼睛裏的情緒渾濁不明。

柳惜跟他對視,很快就冷笑一下:“誰告訴你的?”

“我跟曉卿共同的朋友,一個心理醫生。”

柳惜立刻覺得這朋友薛曉卿不必再交往了。她問王巍:“想說什麽?”

王巍想她應該知曉,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失了語。這個女孩子不好惹,王巍是見識過的。

“其實好的前任就該跟死了一樣。”柳惜的冷靜在這個男人面前不管用,見他不說話,沒忍住就想諷刺。

王巍經過這些事情,多少有些沉澱,他本身又是個表面溫和的人,仍然保持紳士風度:“看在我跟你媽媽是同事的份上,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跟我談一談?”

柳惜側對王巍坐着,見他也沒有要喝咖啡的意思,就把這杯咖啡拿過來自己喝。她不想說話,只想送客。

“他近況怎麽樣?他跟我切斷了所有的聯系……”

“薛曉卿得不得抑郁症,原因和結果都跟你和你那位即将生産的妻子沒關系。你快要做爸爸了,就收收心吧。”柳惜說完這句話後指了指門。

“中度抑郁的情況下就不适合再上手術臺了,勸勸他吧。”王巍言辭懇切。

柳惜站起來,走到窗邊。壞心情總在黃昏日落産生。她想墨爾本此時已經天黑,薛曉卿又在做什麽?

“王醫生,他沒你想的那麽柔弱。他的事情真的就不勞你費心了。”柳惜做到了心平氣和。

抑郁期的薛曉卿遇見了人生低谷的柳惜,兩個人一個心理生病,一個身體生病,彼此拉了對方一把,這是深刻的革命友情。

他們倆都不愛賣慘,也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過去的事情他們自己知道就好,就真的不必再跟多餘的人提及。

柳惜說:“我沒覺得抑郁症有多吓人,他也是。他在慢慢緩過來。”

這是她對王巍的最後一點善意。

王巍聽懂了,起碼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他起身走到門口,對柳惜說了聲感謝。

羅奕在電梯口遇到王巍,沒跟他打招呼,像經過一陣空氣。電梯門快關上時他又回頭去看,王巍也看着他,禮貌地對他點一下頭。

後來羅奕治療結束,沒再去過醫院。但聽柳艾珍提起過,王巍調去了別家醫院,這事是薛曉卿出國進修前就定下來的。

柳惜倚在窗邊跟薛曉卿打電話。薛曉卿正跟朋友開車去墨爾本附近的雅拉山區露營。兩人聊着旅行的事情,計劃着等十二月柳惜去了墨爾本,大家一起沿海岸線驅車去悉尼和藍山。

“四月你就回國了,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去東京看櫻花。”

柳惜說到這句時,羅奕進了她辦公室。

沉浸在電話裏的柳惜沒留意到這個不速之客,又跟薛曉卿回憶她一個人在馬德裏的囧事。

她嘻嘻哈哈的,好像那麽漫長的孤單歲月,記住的都是有趣的經歷。

她跟薛曉卿都是熱愛生命的人,輕易就能聊到一起。

羅奕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看她雜亂無章的工作資料,她的某只口紅和小鏡子也混在諸多A4紙的縫隙裏。

羅奕起身幫她一一整理清晰,又從某個打開的小盒子裏翻到一張紙條——“羅奕欠柳惜一個心願。”

這是羅奕那天晚上放進她床頭櫃裏的那張,他當時在背後寫了一個“永久使用權”。

這五個字被柳惜用紅色的記號筆圈出來。眼下卻皺皺巴巴置放在她放辦公文具的盒子裏。

柳惜聽見收拾東西的聲音,還以為是她的小助理,轉過身來看見是羅奕,滿面春風的笑容多少變了點味道。

她挂了電話,走過來拉了拉羅奕的胳膊:“你怎麽來了?”

羅奕把一疊文件分類整理好後才說:“想你就來了,你想我了嗎?”

“當然。”柳惜笑一下。

羅奕靠在辦公桌上抱着胳膊看她,她穿了牛仔外套和白襯衣,很減齡,活脫脫一個少女的模樣。

柳惜坐到轉移上,很快就識破他的心思,拿手晃了晃他眼睛:“聽到我打電話了?”

羅奕俯下身,吻了下她的唇:“誰敏感?”

柳惜笑了笑,指了指自己。

“這個你收好。”羅奕把那張紙心願條塞進柳惜的手心裏,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柳惜有點尴尬,說:“我也是前幾天才看到的。”

“其實也不需要了對吧?”羅奕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說晚上帶她去吃飯看電影。

柳惜立刻補了個妝,表示對這場約會的尊重。

兩人牽着手走到停車場,沒想到王巍還沒走,人正倚在自己的車門上抽煙。

柳惜迅速上了車,讓羅奕趕緊出發。她是真的不願意看到這個人。

“他又找你做什麽?”羅奕發動引擎後,問她。

柳惜懶得再提,随口應了一句。

羅奕半開玩笑道:“他們倆的事情就這麽能影響你的心情嗎?”

“薛曉卿是我很好的朋友。”柳惜認真說。

“有多好?”羅奕淡淡地笑了一下,“祝赟和趙嫣的事情也沒見你這麽上心。”

“還能不能聊了?”柳惜只當他是開玩笑。

“如果薛曉卿不是gay,你會愛上他嗎?”車子駛上擁堵的車流,羅奕在煩躁的情緒中忽然發問。

柳惜微怔住,從後視鏡裏看着他的臉。他的發絲垂在鏡框上,眼睛裏又是他最擅長的嘲諷和冷笑。

“不知道。”柳惜酸痛了一整天的身體往下沉,她在開口之前撈了一把自己的負面情緒,但到底還是沒接住這份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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