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0

羅奕對柳惜在歐洲的經歷始終好奇。那封郵件裏只有十八張照片,他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

昨夜柳惜疼痛難耐,他短暫失神想她在歐洲荒唐的初次。她一直是很穩的人,估計那段日子是真的難過。

他覺得自己是始作俑者。

在兩人的沉默中,導航提醒羅奕開錯了路。下一個紅燈的時候,羅奕拉住了柳惜的手。

緊接着又是綠燈。

“專心開車吧。”柳惜抽回手說。

羅奕卻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

柳惜沒吱聲,偏過頭看着車窗外。有一個學校的學生放學了,大家三三兩兩地過馬路,校服穿得七零八落,書包都很重的樣子,但是笑得很開心。

“要不然,算了吧,我……”

“我只是你的一個人生目标而已,得到了就不想要了是嗎?”羅奕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開着,他看着前方的霓虹,這條路他不熟,又把聒噪的導航關了。

柳惜的上半身突然麻了,像一張電網裹住。她心跳變得很快,垂下頭,反倒不想做任何解釋。

羅奕的真心話比較重要,她知道他憋了很久了。

柳惜越沉默,羅奕的心就越偏航。他将車停在路邊,打開車窗,從置物格裏拿了煙盒,抽出來一根想點燃,想了想,下了車。

羅奕一支煙抽完,柳惜也下了車,走到他身邊。

“如果我喜歡薛曉卿,就算他是gay,我也會拼命把他掰直。”

羅奕側頭看着柳惜,她與他隔了半米的距離站着,新剪的頭發比從前灑脫,說話的樣子也比從前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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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說,我今天真的好累,要不就別去看電影了。”她又說。

羅奕剛剛是真的以為她準備說分手。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心裏的不安全感。

“我寧願你跟我吵架,跟我生氣,不理我發脾氣幹什麽都可以。但你別這樣。”羅奕再次拉住柳惜的手,“你是不是沒那麽喜歡我了?”

柳惜回握住他的手:“你累嗎?”

“我不累。”羅奕冷聲道。

柳惜嘆氣:“可我最近真的很累啊。我要出差,有這麽多工作要忙,還要擔心你是不是又生氣了。”

“我生氣只是因為我覺得你不在乎我。”

柳惜不想做無畏的争執,就去哄他,抱住他:“要怎麽在乎呢?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該做的事情也都做過了。”

“你是不是還在質疑我?”羅奕苦笑一聲,“那天你說讓我看着辦,其實你根本沒在等答案,我愛不愛你你都沒所謂了。”

“原來你這麽懂我啊,我自己可能都沒搞得這麽清楚。”柳惜推開這個人。

“你這幅樣子我有什麽辦法?”羅奕拽住柳惜的胳膊,“你用不着冷嘲熱諷的,你大可把你心裏藏着的那些話說出來,我受得了。”

柳惜看着羅奕的眼睛,一陣鼻酸。她垂下頭,低聲說:“你說得對,我沒那麽喜歡你了。”

羅奕的手霎時間松了,他坐在馬路牙子上,又往嘴裏塞了根煙:“就連昨夜你也是裝的嗎?你能不能告訴我原因,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

柳惜說:“難道我就非得一直喜歡你嗎?你喜歡我我就必須有回應嗎?”

“你還是在怪我,你明明過不了心裏那些坎兒……”

“是,我就是為了報複你。”柳惜把心往外扯,好像能看見它此刻的樣子,到了這個關口,冷靜無用了。

羅奕手中煙霧四散,他卻沒抽。他把衛衣的帽子扣在頭上,想遮住眼前的世界。柳惜的冷靜要追溯到她得知他喜歡她的時候。

她從一開始就不興奮。如今這場戀愛只是他一個人的歡樂場。

柳惜最後一次生氣是他在柳艾珍的辦公室故意弄壞他的裙子,後來她身體又不好了,是真的想好好談談戀愛了。

她對正在逃避問題的羅奕說:“薛曉卿也是你的一個借口,就像以前的陳梓遙,要不是你偶然遇到她,你依然還在誤會我。你總是在按着你的想法走,你對我好和不好,你都有充分的理由去說服自己。你現在跟我糾結薛曉卿,不過是後悔當初把我罵走。你這點心思藏也藏不住。羅奕,我好了解你的,可你了解真正的柳惜嗎?”

羅奕說過他玩不過柳惜,她是玲珑心,他面對她是低智心理。

“我就是不想承認當初漠不關心你,才搞不清你爸爸的忌日。很多事情在我們戀愛之前,我都跟你坦白過了,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彌補。難道你要我一直帶着贖罪心理嗎?讓我把那些破事天天挂在嘴邊祈求你的原諒你就開心了嗎?”

兩人走到這一步,羅奕沒想過回頭。現在很關鍵,可他偏偏擅長在最關鍵的時候把事情搞砸。他還以為那晚的坦白局是兩人之間很重要的一次交心。

如今想來,那晚他沒有保留,但柳惜有。

“是你總把過去的事情挂在嘴邊,不是我。你就像心裏有鬼一樣,總覺得對我虧欠。”柳惜定定地看着羅奕,他彎腰坐在路燈下,看上去好傷感。

他近期努力研習的戀愛技巧果真無用。他們倆的戀愛不太常規,只能摸着石頭過河,一步一個腳印。

今天的羅奕,腳掌被尖銳的石頭磨破了。

而柳惜是背着枷鎖過河的,流血更多。

她說:“我不需要你彌補,也沒逼着你喜歡我。我去幫你挽回陳梓遙,沒跟你邀過功。你畢業後就跑到外地躲我遠遠的,為了滿足你的自由,我還沒畢業就進公司幫海生叔做事,這幾年我也吃過苦,但一次都沒抱怨過吧。以前你不喜歡我沒什麽錯,用不着覺得虧欠。我心甘情願做這些事情,跟你也沒什麽關系,我只是成全我自己。我的确早就過了最想要的時候,但也不意味着我就得到了不想要。”

“所以我的喜歡變得這麽廉價嗎?因為你心理不平衡,我就活該卑微嗎?”這并不是羅奕的本意,可他就像失了心智。話說完,他回頭看着柳惜:“你真的變了,你知道嗎?”

“當然,人總要長大的。”柳惜對“卑微”二字感到唏噓。如果喜歡一個人得到的回應不滿足內心需求就是卑微的話,那她前面的七年大概都在跪着走。

“這些話,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出口?”一個口子撕開,血就止不住地往外冒,除非拿針縫住。羅奕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柳惜轉過身去:“因為我就想看你有這麽一天啊。”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其實你才是驕傲的不得了。”羅奕冷笑一聲。他低頭看着水泥路面,把裂開口子的心攤開來,認真審視上面的每一個漏洞。

這是道無解的題。明明可以用時間來證明,可他們倆的時間錯位了。

來來往往的車輛呼嘯而過,這個不知名的街道不算繁華。兩個人一坐一站,棄車不顧,你扔一把刀過來,我再刺你一箭,各自有各自的世界,誰也沒有走向那個真正的“我”。

可明明十多個小時之前,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愛人。

“我說過,我們倆可以吵架的。”羅奕片刻之後起身,拽着柳惜的胳膊把她塞回到車上。

兩人坐定後,羅奕又說:“想報複就報複吧,你心裏舒服就好。我願意受着。”

“這是我應得的不是嗎?是我自己足夠好,才換來你喜歡我。”柳惜系上安全帶,就像剛剛的争執根本沒發生,她說:“我沒在你面前賣過慘,哪怕你那麽多年都無視我,我也沒跟你計較過。”

“你比我聰明,比我寬宏大量。是我小心眼愛生氣。”羅奕發動引擎,“飯要吃,電影也要看。”

柳惜有點想哭,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

“我是想彌補你,但更享受跟你談戀愛。你真的很好,我好愛你。”羅奕再次把車停了下來,把柳惜的安全帶松掉,把她拉進懷裏。

他撫摸着她的頭發安撫她:“人生不是只有七年啊,你再給我一點信任,行嗎?氣話可以說,別丢下我就行。”

柳惜只是窩在他的頸窩裏。

“我真的有在學習進步,你應該能感覺到吧。”羅奕吻了吻她的額角,緩緩地拍着她的背,“小東西,你以前也沒少折騰我,怎麽真到了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收斂了呢。你不應該遷就我的,要打要罵都可以。”

柳惜安靜地嘆了口氣。

“我真的比你想象中要了解你,如果還有做得不到位的,我再努努力。”

“你是受虐狂嗎?”柳惜終于開口。

“起碼我們在一起之後,你沒作過。我暫時還搞不懂你為什麽不投入,但我猜測,你應該是覺得跟我談戀愛跟你想象的不一樣,還有,我們到了這個年紀,身體總比精神精力旺盛……”

“你的惡趣味太多了。”柳惜直言。

“比如?”

“你已經沒救了。”

“是沒救了。”羅奕另有所指。

柳惜的視線穿過車窗,公交車站有穿着校服等車的小情侶。他們依偎在一起,一人一只耳機,聽同一首歌,等同一輛車。各自回家前,可以再一起走一段路。

至于未來,誰知道呢。

羅奕将車駛向遠方,想找一個方式跟柳惜談心。他問她:“薛曉卿真的很像你爸爸嗎?”

柳惜收回神:“有一點。你不要多想。”

“我只是後怕,怕你當初真的愛上他。”

柳惜擠出一個微笑:“愛沒那麽容易的。”

羅奕略微失語。

“朋友跟男朋友的意義我能分得清。”柳惜又說。

“過兩天我得去外地參加一個活動。”羅奕換了個話題。

柳惜問是她生日前還是後。羅奕說當然會陪她過了生日再走。

生日的前一天,柳惜第一次複查的結果出來了,一切都好。這個病一般有六年左右的易複發期,她打算平常心一關一關過。

薛曉卿的師兄把她送到醫院門口,兩人随口聊了幾句薛曉卿的近況,柳惜說他在澳洲也一切都好。

驅車行駛上高架,今天祝赟的工作室裝修完畢,柳惜繞路去買了酒,打算先去幫他慶祝。半路上她給羅奕發消息通知他也過去,結果羅奕說忙着帶羅悄悄,抽不出身。

到了工作室的門口,柳惜抱着一大堆東西沖裏面喊:“提不動啦,快來幫忙。”

祝赟聞聲立刻跑出來接她,看她買了一整箱酒,直樂:“怎麽,複查結果沒事就想嗨?”

柳惜別了他一眼,剛想數落,看見一個姑娘規規矩矩地站在辦公桌旁等着。

“哦,這是我合夥人。”祝赟走向那姑娘,跟柳惜介紹:“我大學學妹,同專業的,于昭昭。”

“你好,柳惜,祝赟的發小。”柳惜客氣地跟姑娘打招呼。

“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叫她姐姐就行。”祝赟摟着柳惜的肩膀跟于昭昭說。

工作室剛裝修完,要添置的東西還有很多。柳惜四處轉了轉,跟助理打了個電話,打算承包軟裝的部分。

“夠意思啊。”祝赟給柳惜倒了杯酒。

柳惜沒喝,看着于昭昭問他:“是合夥人還是女朋友?”

祝赟揉了揉柳惜的頭:“想什麽呢?”

“她喜歡你。”柳惜說。

“啧,看來你不會喜歡她了。”祝赟玩笑道。

“不至于,趙嫣以後也會有男朋友的。”柳惜聳了聳肩膀,“我一視同仁,同樣祝福。”

“她就這麽鐵了心?”祝赟嘆氣。

柳惜推了他一把,将他從辦公桌上推了下去:“你回頭追了嗎?”

“不提了。”祝赟又嘆氣。

柳惜喝着酒:“我後來也想通了,談戀愛和一輩子真的是兩碼事。”

“你跟羅老師談不談都是一輩子。”祝赟笑着拍了下柳惜的頭,“好好處,路長着呢,磨合到最後什麽都會想明白的,千萬別慫。”

“滾!”柳惜理了理發型,“你要是真談戀愛了,提前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我跟趙嫣也是這樣說的。”

“等趙嫣先談吧。我不急。”祝赟說。

柳惜受不了他這幅樣子,碰了碰他的酒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下午柳惜進家門時聽見羅悄悄一聲哀嚎:“我好辛苦哦。”

“你做什麽了好辛苦?”柳惜邊換鞋邊問她。

羅悄悄立刻把嘴巴捂住。

柳惜看一眼迎面走過來的羅奕:“你又帶她瞎玩了?”

羅奕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沒,她自己要跳舞。”

柳惜走過去把羅悄悄抱起來:“臭寶寶,過幾天帶你去嫣兒姐姐那裏玩好不好啊?”

“臭惜惜,你總是這麽忙,都沒有時間陪我玩。”羅悄悄摟住她的脖子,玩她的頭發。

趁着孩子背過去,羅奕親了柳惜一下:“累嗎?醫生都怎麽說的?”

是柳惜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去的,其實情況都已經跟羅奕彙報過了,可他就是不放心。

“大概還可以活一百年吧。”她眨眨眼。

羅奕把孩子接過來自己抱着,牽着柳惜一起上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公路文的可以去看看《我見星河》,作者是一迦。朋友來晉江為愛發電,二十多萬字了還沒V,可好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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