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1
生日當天早上,柳惜被柳艾珍拖去廟裏燒香。菩薩像前跪下的時候,她打了個哈欠,被柳艾珍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爸要是活着能被你氣死,作為一名遵循生命科學規律的醫務工作者,你如此迷信,置無神論和唯物主義于何地?”柳惜說完雙手合十,虔誠地跟菩薩磕了個頭。
柳艾珍繼續瞪她:“你爸要是活着,你也不至于這麽膽小。”
柳惜把柳艾珍攙起來往外面走,邊走邊吐槽:“羅悄悄這愛打小報告的毛病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你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你三歲的妹妹都還不知道手術是什麽意思!”柳艾珍戳了下柳惜的頭,“我就是命不好,怎麽攤上你們這對病秧子父女。”
“恬恬身體不是挺好的,莫非她不是你跟我爸生的?”柳惜開玩笑道。
柳艾珍聽了這話又想打人了。
母女倆出了廟門,路邊有好幾個算命先生在招攬生意。柳惜問柳女士:“你以前帶我去算命到底是什麽心态?你怎麽總搞封建迷信這一套?”
“那時候不是流行嘛,親戚介紹的。哎喲我早就不信了。”
“你可真行。”柳惜無語地搖了搖頭,“也好,倒是讓我學會了惜命。”
“聽說那個算命的後來被抓了,好像是聚衆搞一些非法活動。”柳艾珍說。
活該。柳惜哼笑一聲。
只能活到四十歲這個梗算是可以破了。
到了家,大家各自為晚上的生日宴忙着,身為壽星的柳惜無事可做,跑到柳恬的房間裏去補覺。
這裏以前是她的房間。她那時候在外地讀書,只有寒暑假才回來,所以房間裏她留下的痕跡并不多。
但書櫃最下層有她的一個秘密。她藏了一張舊報紙在那裏,這事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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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讀大學的時候,高價從網友手中收的一張二十多年前的人民日報。是羅奕出生那一天發行的。
羅奕的生日其實比柳恬要早幾天,可兩個日子實在相近,這些年他便按照柳恬的生日日期跟她一起過。
柳惜迷信網絡算命的時候,曾把他的生日和星座跟自己的配對,竟還得了個八十分。
把出生日期發行的人民日報當做生日禮物是當年很流行的一件事情,柳惜純屬于跟風心态,覺得很浪漫。後來為什麽沒送,具體的原因她已經忘了,為什麽藏在這裏,她也忘了。
只記得那年羅奕答應答應了過生日要回家,結果沒回。他放鴿子不是一次兩次了,柳惜也不是每次都記得具體的情形。
柳惜想起這茬,下了床去翻書房最底下的抽屜。她記得應該是放在那個裝曲奇的鐵盒子裏。
她打開落了灰的鐵盒蓋子,東西果然在裏面。
買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泛黃了,又過了這些年頭,紙的邊緣都快要粉了。那天的新聞沒什麽大事發生,平平無奇的一天。但其中有個報道還挺有意思,是日報一貫的風格,辛辣地批判了某個知名作者的新書。
柳惜讀了幾句就讀不下去了,随手将報紙丢在一旁。
随報紙一起置放在盒子裏的,還有她從不同地方寄回家的明信片、高中同學寄給她的信以及各種票根。
她記憶力真的很差,随便翻到一張話劇的票根,竟對那場話劇一點印象也無,跟誰去看的都忘了。
但她想記得的是一定會記得的。比如其中兩張空白的電影票,上面字跡已經消失了,她仍想起來這是2014年上映的《星際穿越》。這是羅奕單獨跟她看的唯一一場電影。
柳惜坐在地板上,開始一點點檢閱自己十八歲到二十二歲的部分人生片段。羅奕參與的部分不太多,但算得上是濃墨重彩。
羅奕在隔壁書房裏練字,聽見她這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來敲門。
看見這人進來,柳惜順手把這張舊報紙塞給他。
當真是老古董了,羅奕哪兒能反應過來。他粗略看一眼就說:“你還有這種癖好?”
“日期。”柳惜提醒道。
羅奕看過去後,心裏将“噢”字拉長了音節。他盤腿坐在柳惜身旁:“收下了,算你補了今年的生日禮物吧。”
“随意,我已經忘了是哪一年想送你來着。”柳惜說。
羅奕很快找到那個時間節點,說:“你大二的時候。”
“嗯?”
“那個月你多找你媽要了一千塊錢生活費。”
柳惜不相信羅奕能記得這種細枝末節。
“你媽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擔心你是身體不好了。總之那個時候我在家。”
“那你當時怎麽想的?”
“我覺得你應該是在給我準備生日禮物。不過後來你什麽也沒送,我也就不知道這錢你花到哪裏去了。”
“當時你為什麽沒送?”羅奕又問。
“鬼知道。”柳惜說。
羅奕開始冥思苦想。
“陳年舊事了,想它幹嘛。這樣的事兒我沒少做,一件件找,腦子要當機。”柳惜繼續拾掇地板上的諸多舊物。
羅奕認認真真地把報紙看了一遍,随後對她說:“謝謝了。”
柳惜懶得理他。
“你生日一般喜歡收到什麽類型的禮物?”羅奕問她。
往年他會送禮物給她,都是一些女孩子會喜歡的常見的東西,沒有任何新意。他這樣問倒是頭一次。
“我不挑。”
“總有最想要的吧。”
柳惜看着他笑:“小孩子才喜歡說最,成年人什麽都尚可。”
“晚上大家都會送你禮物,你還是得挑一個最喜歡的出來。”
“這是柳恬和羅悄悄的慣例,不是我的。”
羅奕點點下巴:“壽星最大。”
“說起來,你那個心願條真的還算數嗎?”柳惜又問他。
“當然。”
“行,今天晚上回家,我們倆單獨過一個生日吧。”
晚上吃飯的時候,大家紛紛把給柳惜準備的生日禮物拿出來。
羅海生和柳艾珍的最沒創意,跟往年一樣,包包衣服之類的,但因為貴,柳惜挺滿意。
柳恬和羅悄悄的禮物是自己做的。柳恬拿柳惜小時候的裙子做布料給她縫了一個布偶,投其所好。羅悄悄在羅奕的指導下做了張兒童塗鴉立體賀卡。
這兩個手工禮物,柳惜特別喜歡。
輪到羅奕,他把投影儀打開,燈關掉。
視頻裏的場景是羅悄悄的兒童房,裏面被布置過了,牆壁上粘了七個心形的氣球,連成一行“祝惜惜生日快樂”。
除了氣球,還有羅奕最近畫的柳惜。喜怒哀樂四個表情各一張,貼在氣球的上面。
“神經病啊。”柳惜看着自己的四張臉,忍不住吐槽道。
前奏聲音很舒緩,是羅奕喜歡的某首輕音樂。十多秒鐘,鏡頭帶過氣球和畫像,cos百變小櫻的羅悄悄在一個日語男聲的背景音樂裏開始跳舞。
這歌曲柳恬和柳惜太熟悉了,是這幾年養活了不少UP主的超熱日語小甜歌。當然,這個唱歌的聲音她們倆更熟。
也不知道羅悄悄練習了多久,跳得竟然還不錯,舞蹈動作一看就是趙嫣編排的。而日語懂得比英文多的羅奕也難得五音齊全。只是聲音有裝嫩的嫌疑。
“我的媽呀,大哥真是拼了。”柳恬激動地戳了戳柳惜的胳膊。
“這唱的是什麽?”柳艾珍問。
柳恬立馬解釋道:“這首歌叫《戀愛循環》,這是我哥在跟我姐表白呢。”
“有生之年還能聽到羅奕唱歌,罕見吶。”羅海生感嘆道。
羅奕的音質本身比較有磁性,他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幫動畫專業的學弟用日語配過某個日系角色。聲音出來,跟巴衛相似度極高。
他當時覺得挺有意思,就和班裏的女同學配了一個巴衛和奈奈生的片段。那段音頻被他短暫上傳到微博,吸了很大一波粉。
這種事情,他後來再也沒做過。
柳惜剛認識他的時候扒出來他有這段經歷,對他的粉紅少女心就更粉了。
聽着這人恬不知恥地唱着少女的歌謠,柳惜心裏冒出一連串笑哭的表情。羅老師如今也有了粉紅少女心。
“你要是穿女裝出來和羅悄悄一起跳,我肯定選你這個是最佳生日禮物。”柳惜對坐在她對面的羅老師打趣道。
羅奕問:“喜歡嗎?”
柳惜捧着臉:“嗯哼。”
“羅悄悄,你跳得太可愛了。”柳恬揉了揉小不點的臉,親了她一口。
羅悄悄一嘆氣:“練舞可辛苦死我了,我差點就不喜歡大哥了。”
“謝謝你。”羅奕拍了拍羅悄悄的頭。
“謝謝你們倆。”柳惜真誠道謝,這個禮物她絕對永生難忘。
她的二十五歲生日實在過得溫馨。
羅奕還為柳惜準備了別的生日禮物。晚上兩人回家後,他坐在柳惜家裏的餐桌上,把東西推給她。
柳惜打開盒子看,是條新的鑽石項鏈,這回主體物變成了星星。
她欣然接受:“謝謝。”
“沒有別的話說?”羅奕笑了一下。
“我其實愛鑽石。”柳惜又問他,“積蓄不都沒了嗎?”
還沒有收到墊付的款項,但羅奕已經從羅海生那裏知道了柳惜近來的各種操作。
他一筆帶過:“也不貴。”
柳惜學他:“沒有別的話說?”
羅奕聳聳肩膀。
“我認真問你。我這次的選品你是真的看好,還是只是為了給我充面子,為了能讓我在公司立足。”
羅奕喝了口酒:“後者多一點。”
這人一貫坦誠,柳惜反倒釋然。她又問:“所以我的審美有提高嗎?”
“有。”羅奕肯定。
柳惜自己把星星吊墜戴到脖子上:“吵架使人進步。”
“你應該還有別的話想說吧。”羅奕握着酒杯,面帶微笑地看着她。
“喝完酒,今晚不會跟你有別的故事了。”柳惜碰了碰他的酒杯。
“你要多久才能适應?”羅奕問她。
柳惜趴在餐桌上:“現在我們是能敞開心扉聊天的吧,我倆之前的相處模式要麽很幼稚要麽很激進。”
“別像那晚那樣就行。”
吵架使人進步,但傷人的話會留下痕跡。他們在那晚互扔刀子後平靜地度過了兩天,相處如履薄冰,臉上卻笑嘻嘻。
柳惜下巴枕在手背上,看着羅奕:“我等了你這麽久,你也等一等我呗。我們慢下來,不帶偏見地做做朋友,團結友愛地做做兄妹,看看心态會不會變好一點。這次算我作妖,有機會我還給你啊。”
“做不到。”羅奕直說。
“我先做做柳恬,再做做羅悄悄。然後跟着羅老師學習,提高提高審美……”
“聽不懂。”
柳惜踢了羅奕一腳:“誰幼稚?”
羅奕指了指她。
“羅老師,你談戀愛的樣子像個孩子,我反倒像個大人。”柳惜說。
羅奕反駁她:“難道你不迷戀我的身體嗎?你明明總是撩我。”
柳惜“噗嗤”一笑:“我又不是禁欲系。”
“你要丢下我了嗎?”
柳惜起身,俯身過去拍了拍他的頭:“我們倆是一輩子的親人,我怎麽丢?”
羅奕嘆了口氣,來回揉捏自己的手指,最終做出決斷:“後天晚上我參加活動回來,在機場等你。如果你來接我,我當你今天晚上是喝醉了,如果……如果你不來,我就懂了。”
“這又是什麽腦回路?”
“其實問題挺簡單的,是你想複雜了。除了你不喜歡我了,我找不到別的理由。你要是不來,那就是你不喜歡我了。”羅奕說完這句話後起身離開。
柳惜再次被這個人的怪異思路折服。
她的心願條都還沒用上呢,他連她的話都還沒聽懂呢,怎麽就走了。
羅奕這次受邀去參加一個插畫展,期間接受了一個人氣超高的繪畫類新媒體專訪。
對方說他前段時間畫圖怼粉絲的行為挺有意思的,他輕描淡寫地回應了幾句,大概意思跟他對柳惜說的那些話無異。
“您放心,這幾句我們不會剪進去。”這人聽後說。
羅奕表示無所謂,他以後該怎麽樣還是會怎麽樣,戀愛還是會秀,有惡評就有回擊。
“羅老師,那您還開課嗎?好像上過您課的粉絲都成了真愛,沒趕上第一期的小畫手和粉絲們都在期待第二期啊。”
羅奕本想說不開了,但不知怎麽,忽然就想起昨晚柳惜說的那句跟羅老師學習提高審美的話。
于是他說:“要是有個姑娘願意報名我就開。”
飛機落地,羅奕緊緊張張地拿行李,又緊緊張張地往接機口走。這次跟他一起參加活動同班機回來的程姣再次被他甩掉。
程姣也懂,就慢吞吞地走在後面。結果走到外面,這人還是跟上次一樣,一個人站在那裏。
“又沒等到?”程姣打趣他。
羅奕心煩意亂地四處尋找柳惜的身影,依舊無果。
這時,他到柳惜發來的微信。
柳惜說:“下期你的課我會報名的。”
羅奕問她:“你什麽意思?”
柳惜回:“你被我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