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阿緣原本認為有沒有那一籃子炭火都不要緊,她還是梁國的公主,總會有辦法的。可現在梁國危在旦夕,她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阿炎的炭火本就不夠用,如今又要顧着玉梅,難道她要讓阿炎挨凍麽?

“求……你……”她聲音極小。

“本宮聽不清。”賢妃笑道。

阿炎急了:“母親,不過是一籃子炭火而已,我們不要!”

阿緣咬了咬牙,聲音大了些:“求你。”

“求人是站着求的麽?”賢妃白了她一眼。

“母親要炭火,孩兒的炭火給您,我們不要她的!”阿炎見阿緣竟沒有斷然拒絕,抱住了她的手:“母親,我們不求她!”

“阿炎,你進去!”阿緣卻板着臉訓斥他。

“我不!”阿炎少有的倔強。

賢妃插話道:“他若進去,你也拿不到。”

阿緣眼前頓時一片模糊。世上有一個詞叫做忍辱負重,這四個字,這般難啊。

“母親!”阿炎驚叫道,雙臂使力,想将阿緣從地上拉起來,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哭叫道:“母親為什麽要這樣!”

“我跪下來求你,你滿意了麽?”阿緣仰起頭,望着正得意的賢妃:“你要的我做到了,現在那一籃子炭火是我的了。”

“給她吧。”賢妃得意地看着她:“說出去誰信呢?這可是昔日的皇後,梁國的公主。為了一籃子炭火就肯給人下跪,啊呀,真是可憐。”

她身邊的宮人都哄笑起來。

阿炎突然“啊——”地大叫一聲,沖上去對笑着的宮人撕咬起來。

“拉住他!”賢妃喝道:“你們都沒吃飯麽?”

立即有人上前将他架住,按住他的手和腳,令他動彈不得。

“殿下莫要忘記了,本宮可是你的長輩,你對長輩大不敬,以為本宮不敢告訴你父皇麽?”賢妃對他毫不客氣,厲聲說道。

阿炎起先還掙紮着,可他的力氣怎麽掙得過那些宮人?

“放開他,你們放開他!”阿緣也不知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她撞開壓着阿炎的宮人,抱住了他:“阿炎,不要同他們鬧,乖,不和他們鬧……”

她不想在阿炎面前這麽丢臉的,她不想讓孩子看到她的無助,可她實在沒用。

“給她吧。”賢妃命令身邊的宮人。

背上一痛,那一籃子炭火便重重地砸在了阿緣身上。

“唔……”阿緣悶哼一聲,便咬着牙再不吭氣,直到聽見他們走了,直到再聽不見他們的腳步聲,才抱着阿炎哭了起來。

阿炎本來打定了主意不理她,可看見她哭得那麽傷心,終是沒忍住,小聲勸道:“母親,你別哭了,我不怪你了……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保護母親,讓誰都不敢再欺負你。”

可他的話并沒有能實現。

第二天阿炎沒能回來,隔日姜惠妃便帶人來取走了阿炎的随身物事,說皇上已決意讓她撫養大皇子。

姜惠妃出身于大夏世家,多年來雖不是很得寵,但還算穩當。以前阿緣得意時她從不刻意逢迎,如今阿緣落魄了,她面上也并無賢妃那種鄙薄。

姜惠妃曾生過兩個女兒,然而體質虛弱,不幸都夭折了。

“你應當能明白,大皇子交給我不會比現在差。”她對阿緣說,語氣不比從前親近,但也絕無惡意。“大皇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在我宮裏,吃穿用度只會比現在好,你不必擔心。何況……”姜惠妃猶疑了一下,含糊說道:“如今皇上還肯叫我撫養,我沒有孩子,對他總能盡心些。”

她沒有拿皇帝的旨意來壓阿緣,只是叫阿緣放心。她沒說明白的話,阿緣也懂得。

阿緣縱有千言萬語,再是舍不得阿炎,也說不出口了。

玉梅還病着,她自己不是做慣粗活的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勿論還要照顧一個病人和一個孩子。何況姜惠妃說得沒錯,在她那裏,總比在冷宮好得多。

沒了梁國做倚仗,往後多的是看人臉色的時候,賢妃也還會再找她的麻煩。這次必然是賢妃挑撥,阿炎才被奪走了,賢妃原本必然是想将阿炎扣在她那裏,這樣才好整治這個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她要繼續讓阿炎看到這一切麽?

她能讓阿炎陪她在這冷宮受盡冷眼麽?

跟着姜惠妃,阿炎還有機會;跟着她,阿炎就半點機會也沒有了。

“一切都拜托你了。”阿緣向着姜惠妃深深地躬下腰去。

阿炎去了姜惠妃宮裏,時不時會偷偷跑回來同阿緣待一會兒。姜惠妃對他不錯,也不知是怎麽說通了他,固執的小孩竟然沒有抱着阿緣不肯走,在宮門落鎖前一定會趕回去。他還時常偷偷帶了各種點心和藥過來給阿緣,依舊編些有意思的故事說給她聽。

有時也會說到姜惠妃對他很好,阿緣聽了又是寬心又是嫉妒,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玉梅身體漸漸好了起來;賢妃來找過她幾次麻煩,但阿緣只是悶不吭聲地忍着,她自讨沒趣,鬧過幾次也不來了。

日子過得似乎還不錯,直到阿炎突然不再來冷宮。

“玉梅,你去打聽打聽,阿炎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阿緣原想自己去,可又怕姜惠妃介意,只好讓玉梅去問。

“娘娘放心,大約只是功課太忙了吧,皇族的孩子到這個年歲該學騎射了,很是累人的。”玉梅安慰道,立即出門去了。

“娘娘……娘娘……”玉梅回來時匆忙慌張,同出門時判若兩人,她一路跑到阿緣寝殿,眼睛通紅:“娘娘,大皇子他——他出事了!”

阿緣從前最受寵時也幾乎從不踏進乾順宮勤政殿,那裏是皇帝處理公務的地方,後宮女子不得幹政,更不能踏進一步。

她一直恪守着這個規矩,直到她聽到阿炎出事的這一天才打破了它。

她奇跡般地沖破了侍衛們的重重阻攔,任何人想要攔住她,她都像瘋子一樣撕咬踢打對方,那雙從沒碰過兵器的手甚至奪過了一柄長劍,刺傷了好幾個侍衛,時隔數年,再一次站在了皇帝面前。

少冉緊緊抿着唇,一語不發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她幾近披頭散發,衣裙上還染着侍衛的血,雙手緊握着長劍,閃着寒光的劍刃直指他胸前。

“把阿炎還給我。”冷宮的時光并沒有讓她變得很憔悴,時光在她身上仿佛停止了,除了瘦了些,同以前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她不再笑,聲音裏沒有半點感情:“把我的阿炎還給我。”

“你敢脅迫朕?”少冉冷聲道:“朕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即逮住你,但朕不想做得那麽難看,立刻放下兵器,否則……”

“阿炎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再不喜歡他,他也是你的骨肉!”阿緣打斷他:“你把他送到哪裏去了?我要去把他找回來。”

“你發什麽瘋?”少冉不耐煩地說道:“他現在在梁國當質子,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你明白了麽?你也永遠出不了皇宮的門。現在放下兵器,回你的冷宮裏去,從此不許再踏出一步!”

“梁國?”阿緣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梁國不是……”

賢妃不是說梁國已經被滅了麽,他為什麽要把阿炎送到那裏做質子?難道——

賢妃果然在撒謊!梁國沒有戰敗,夏國必然曾攻打梁國但是又敗了,才不得不送皇子過去做質子!

“你怎麽能這麽做!”阿緣瞪大了眼睛:“你這是讓阿炎去送死!”

梁國會怎麽對待這個質子呢?夏國欺騙了他們,他們絕不會放過夏國的皇子!

“你以為朕還能怎麽做!”少冉站了起來,大聲怒道:“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在這裏對朕指手畫腳!”

“咚”的一聲,阿緣手中長劍落在地上。她緩緩向後退着,一步一步地遠離他,凄然道:“你沒有心,你是個沒有心的人。你從來沒有疼愛過阿炎,你還把他送進火坑裏……我以前怎麽會愛上你呢?我怎麽竟然還等着……等你有一天再想起我呢?是我不該聽信姜惠妃的話,以為她會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保護阿炎,把阿炎交給她;是我有眼無珠,從來沒有看對過人……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按住她!”有侍衛發現她拔下了發上僅有的一根銀簪子,立即叫道。

血落在阿緣胸前。

是從她臉上滴落下來的,從血肉模糊的眼睛處,一行行地滾落。

衆侍衛都愣住了,少冉更是臉色蒼白。

只有她在笑:“有眼無珠,要它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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