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腰牌

蘭苑位于園子一角,地處偏僻,無人來往。左右圍着五六間屋子,鋪設不算奢侈,但勝在寬敞舒暢、涼風自來。

唐笑語和石榴勞累一陣,安置好了行李,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石榴年紀輕,按捺不住興奮勁頭,興沖沖地說:“姑娘,這寧王府果真是氣派非凡!要是日後姑娘得了寵,可真是比跟着柳四公子強多了。”

自從知道要來寧王府,小石榴就一直是這副咋咋呼呼的樣子。

唐笑語拿手帕拭了下額際汗水,搖搖頭,軟綿笑說:“我瞧呀,我們八成是見不到王爺的。”

蔣海忠千辛萬苦地送她們三人來此,可寧王府卻只打發了一個英嬷嬷過來,連名字也不曾多問一句。只怕寧王對她們三人興趣全無,也許日後也不會想起蘭苑裏的她們了。運氣差些,她們會在這蘭苑裏守着高牆井欄,孤獨直到白頭。

将來的日子,真真是一眼可以看到頭了。

石榴擠眉弄眼地說:“姑娘可別說喪氣話,萬一王爺就歡喜您這樣的呢?”

“可別了吧。”唐笑語小聲地嘀咕說。

她可沒心思去做什麽王府寵姬,也不想去和其他女人争奪一個男人。倘若真的能安靜地守着這個院落到老,那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歇了一會兒,便已到了近黃昏的時刻。石榴想去領膳食,但她和唐笑語都是頭一天到王府,人生地不熟;縱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冒冒失失踏出門去。

這時候,李珠兒身邊的丫鬟來了。

這個丫鬟□□梅,生的矮矮胖胖。她是英嬷嬷撥過來的,本在王府後院幫忙。因為李珠兒是蔣家義女,英嬷嬷看在這個名號上,這才多喊了個春梅過來貼身伺候。

“笑語姑娘,嬷嬷吩咐了,叫奴婢領着您和婉婉姑娘的丫頭,一起去廚房、賬房處走一圈,熟悉熟悉路。”春梅行了個禮,對唐笑語說。

唐笑語一探腦袋,發現蘇婉婉的丫鬟青蓮也在春梅的身後跟着,便放下了心。“那敢情好,石榴正愁着不識路呢。”唐笑語回答。

石榴舒了口氣,這才跟着春梅,一道出去領膳食了。

唐笑語在屋中等了一會兒,就聽到蘇婉婉在外頭喊她:“笑笑,你在嗎?”

唐笑語為蘇婉婉開了門,邀她進來坐。蘇婉婉探了個腦袋進來,左右張望一圈,語帶豔羨地說:“笑笑,你這屋子,比我那兒要寬敞通透的多呢。哎,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得多多開窗通氣換風……”

唐笑語蹙眉道:“你若早和我說,我定和你換屋子。如今行李都安置好了,要再搬屋子,只怕得等明天了。”

蘇婉婉讪讪,露出副內疚表情,說:“是我不好,沒有早點兒告訴你……”

唐笑語見不得她難受,忙說:“不就是搬個屋子?明天也不遲。你身子弱,這也是應當的。只是我這屋子最靠裏,嬷嬷來了也聽不到腳步,有些麻煩。”

笑語這間屋子,是最清淨靠裏的。別說是寧王哪天想起來她們,到蘭苑了;就算是英嬷嬷來了,笑笑這屋裏的人都不大聽得到,非得等丫鬟來喊不可。別人已經在請安了,她也許還沒出門呢。

蘇婉婉一聽,咳了咳,掩唇連忙說:“算了,我也不好意思勞累你特地搬東西,我就住着原來那間吧!”

唐笑語沒多想,轉身尋茶罐子去了。她和蘇婉婉一起長大,交情不薄,平日也不見外,有什麽好的東西都願分給她。

“這是我從江州帶過來的細針茶,喝完了這一罐,在京城可未必買的到了。”唐笑語說。

“京城有什麽是買不到的呢?”蘇婉婉柔柔一笑,細聲說,“咱們要侍奉的人,可是寧王殿下。他有權有勢不說,還至今未娶。我可未曾想過,咱們會有這樣的好運氣。若是當真能得寧王青眼,那笑笑你後半輩子便衣食無憂了。”

“寧王還不曾娶妻?”唐笑語有點吃驚。

“是呀。你竟不知道?”蘇婉婉問。

“我哪兒有的閑心關心這些……”唐笑語嘀咕說。

“笑笑,你容貌這麽出衆,比我可強了不少。要是你多下點功夫,王爺一定會寵愛你。”蘇婉婉很誠懇地說,“你瞧那李珠兒多麽嚣張,你可千萬要搶在她之前得到寵愛。不然呀,她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還會更加欺負我們!”

唐笑語卻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我才不想和她争呢……”

蘇婉婉“啊”了一聲,神色古怪,卻也沒多說什麽。兩人閑聊幾句,就看到青蓮、石榴兩人一齊端着飯食回來了。不知為何,青蓮正滴滴答答地垂着眼淚珠子,石榴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哭成這樣。”唐笑語不解。

“姑娘,那春梅實在是太過分了!”石榴一副要炸開的模樣,氣呼呼地嚷着,“她趁着我們去領飯食,竟強收走我們的腰牌,說是珠兒要姑娘代為保管。可嬷嬷交代了,那腰牌是很重要的東西,她怎麽能說出‘代為保管’這等話?”

“這……”唐笑語有點兒頭疼。她可沒想到,李珠兒才來王府第一天,這性子就已經開始發作了。

蘇婉婉聽了,秀眉一蹙,有些不知所措:“笑笑,我都說了,李珠兒定會想法子欺負我們。如今還沒見着王爺,她就已經是這副做派;日後得了王爺的青眼,那豈不是更加?”

唐笑語給青蓮遞了帕子,安慰說:“先別哭,你們坐着先吃,我親自去找珠兒問問。能讨要回來最好,再不濟,也得讓嬷嬷知道這件事。”

說罷,她就起身朝外走去。

李珠兒住在正屋,唐笑語找到她的時候,李珠兒正拿着那兩塊收來的腰牌仔細端詳。瞧見唐笑語的身影,李珠兒有一絲不高興,問:“是你啊。你來做什麽?”

“把腰牌還給我們。”唐笑語開門見山。

“還給你們?”李珠兒提起唐笑語的牌子,拎着晃了晃,慢條斯理地說,“我是蘭苑的主子,而你們兩個,不過比奴才好了點兒。我是主,你們是仆,這腰牌理應由我來管。以後你們兩個要領月銀,也得經我的手才行。”

李珠兒說罷,輕慢地一笑。

不得不說,她确實是美豔照人,如同一朵夜開牡丹似的。難怪先前在江州的時候,那麽多男人寧可挨着她的罵,也要倒貼着把臉頰送上去挨打。如果那位寧王是個庸俗之人,恐怕第一眼看到李珠兒,就會淪陷了吧。

但是,若當真将腰牌交給她,恐怕以後的月銀都要被她扣去不少。縱使唐笑語自己荷包鼓鼓,也不肯吃這個虧。

“我才不和你多廢話。就說你還不還?”唐笑語卷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你要是不還給我,我就自己來拿。”說罷,她就上去奪李珠兒手裏的腰牌。

“哎——你!你!”李珠兒吓了一跳,連連後退。

唐笑語平素常常練舞,但并非是柔柔弱弱的小身板,手臂與腰都有勁頭。這麽一搶,李珠兒還當真不是她的對手。掙了一會兒,李珠兒就惱了,怒道:“給你!給你!你自己去撿吧!”

說罷,她狠狠将二人的腰牌,朝着牆頭上方扔去。那塊腰牌嗖的一下飛了出去,劃過一道弧線,不知落在何處了。

“你……”唐笑語看着那腰牌飛往不遠處,心裏微惱。但她可沒空與李珠兒争口舌,立刻匆匆往外跑去。

看着唐笑語的背影,李珠兒哼了一聲,說:“看你能不能找到!”

夜色已落,王府裏暮色四合。王府前院,隐隐約約有些絲弦歌唱之聲。唐笑語本會琵琶,她凝神聽了一瞬,很快便拔腳朝前跑去。

尋尋覓覓,她小跑進了蘭苑不遠處的一片林中。借着一點兒燈籠光,唐笑語很快在一片低矮綠葉中找到了自己的腰牌。只是蘇婉婉的那塊腰牌,她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在草葉裏窸窸窣窣摸黑找了一圈,仍舊一無所獲。

她微呼了口氣,提着燈籠一揚,卻看到蘇婉婉的腰牌正挂在一處丫杈上。唐笑語眼前一亮,放下燈籠,擡腳向上爬去。

爬樹嘛,她八歲前可是常常幹的。後來去了水蓮院,還是沒忘了這個本事。

向上攀了五六腳,她一屁股坐在那截矮矮的丫杈上,伸手拽下了挂在上頭的腰牌。

爬樹有點兒累,唐笑語便坐在上頭歇腳。

唐笑語微微歪頭,從枝葉的縫隙間向外望去。在參差葉影之外,是翠痕浮樹、月鈎纖纖;前院裏燈火喧嚣,笑鬧歌舞之聲不絕于耳。

“真熱鬧……”她嘀咕了一聲。

夜風吹拂,她衣袂微鼓,鬓絲輕散。樹根下擱着的燈籠曳了一下,暈黃色的光火散漫地映照上來,如浸秋霞似的,勾勒出她一道纖稠合宜的輪廓。

“是誰在上面?”

就在此時,她聽到有人沉沉問道。

唐笑語吓了一跳,扭頭一瞧,卻看到樹下不知何時竟站着個男子,穿一身玄衣,面龐隐在黑魆魆的夜色裏,根本看不到,如鬼魅似的。

——這,這男人是誰?

英嬷嬷交代了,今夜王府宴會,她可不能亂跑。若是被人發現了,那就糟了。

唐笑語噤聲,小小地往樹上縮了一下,屏住呼吸,将自己藏在了葉片的遮掩之下。

快走吧。快走吧。

可千萬別往樹上看了。

那男子的身體輕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又像是醉酒。他慢慢朝前踏了一步。他這小小的一步,讓唐笑語的心都揪緊了。

可千萬別發現了……

男人四望一圈,未見人影,好似打算離去了。

唐笑語輕舒一口氣,僵硬的身子緩和了點兒。

就在這時,那男人竟突然伸出手去——樹枝上,有一截藕荷色的衣帶垂挂下來。

“這是什麽……”他微帶着醉意喃喃說着,扯了一下那截衣帶。

“你……!”唐笑語被冷不防拽了一下,身子一滑,從樹枝上直直地跌墜了下來。

咚的一聲悶響,她直直落入那男人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寧王殿下,您的包郵老婆送到了,麻煩簽收一下……那個,簽收方式不要這麽粗暴,謝謝。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