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遇襲

從伽羅寺離開時,灰蒙蒙的天下起了雨。

馬車行在颠簸山路上,雨珠敲打車廂,發出悶悶雨響。滿山青葉翠竹搖曳,俱是沙沙輕響。從車窗望出去,伽羅寺已模糊在細細雨簾中,再看不清。

霍景在車廂中小眠。

雖已離開伽羅寺,但故去母妃的音容笑貌,仍時時徘徊在眼前。

婆娑小雨之聲,模糊了母妃遙遠的嗓音。但他依稀可聞,舊日母妃的柔和之聲。

“景兒與母妃不同,生而有幸,是個男子,不必困于內宅。日後,景兒定要縱馬馳騁于天地間,平定國亂……”

夢猶在繼續。

忽而間,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陡然睜開眼。

幾乎是在下一瞬,一道細針飛速掠過雨幕,朝着他直直逼來!

霍景陡然側身一讓,這枚銀針便“通”的一聲,紮入車廂壁中。一片肉眼可見的紫色,将車廂壁腐蝕了。

那是一枚毒針!

“有人刺殺!”車夫亦察覺到了這根銀針,連忙勒馬。駿馬嘶鳴着高高揚起雙蹄,堪堪止住前滾的車輪。

一串淩亂的腳步聲後,飛七冒雨從後趕來,焦急問道:“王爺無礙吧?”少年的肩被雨打的半濕,滿面焦急。

“無礙。”霍景撩起車簾,探出身來,目光沉沉,望向山林深處,“去追。”

“是!”飛七領命,凝眸望一眼遠處,立刻拔腳向山林深處追去。未多時,他的身影便消匿于一片翠竹中。

唐笑語從車廂裏探出頭,不明所以。她隐約聽見了“刺殺”二字,卻不大明白發生了什麽。

“王爺……”她小聲地喚了句。

就在這時,林間傳出一陣輕響。她的心一跳,不由噤了聲,心底有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竟有五六個黑衣人從竹林間襲出!

那些黑衣人個個蒙面,手持武器。剎那間,只見一片銀光交織雨花。那幾個刺客紛紛舉劍,刺向馬車上的霍景。劍刃迎雨,水花飛濺,幾乎能令人聽見劈裂雨珠的嗡嗡震響。

“納命來!”

“寧王不義,其罪當誅!”

兇惡的呼喊,伴着劍光齊齊襲來。

唐笑語目睹這一幕,身體僵住。下意識的,恐懼已掌控了她的身體。

“王……王爺小心!”

首當其沖的刺客雙目圓瞪,神情兇惡,手中劍直直刺向霍景的胸膛。電光石火,霍景旋身一轉,避開了這一擊,反身扣住他的手腕,單手鎖住其人,向着地上狠狠一掃!

哐嘩——

漸漸磅礴的雨水之中,這名刺客被重重丢入竹林之中,硬生生壓折了數杆蒼翠綠竹,手中劍亦哐當落在地上。

霍景收手,微微颔首,目光深深。雨水漸漸濕了他的衣衫,他卻淡然自如,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幾名刺客見狀,咬緊牙關,再度襲來。

“寧王不義,其罪當誅!”

劍光銀雨,交織一片。霍景蹙眉,抽身拔/出腰間佩劍,抵擋幾人攻擊。雖敵多他寡,但他卻未曾落至下風,反倒應對自如從容。

劍如驚鴻,橫裂雨幕,招招式式不露破綻,将來人的攻擊阻的密不透風。一劍一攻,竟有種游刃有餘的美。

偶有一劍,逼至他額前,幾要迫入他眉心!

只見霍景側身一讓,堪堪躲過這一劍,反身利落将劍刺入敵人腹中,再幹脆地拔/出。血花飛濺,沾染至他冰寒面頰,使得他猶如羅剎一般。

那雙眼,冷至極限,猶如最深處的海。

不消片刻,那五個人已盡數歪斜倒地。霍景從容收劍,擡起面容,步步走近為首之人,神情傲然。

“是誰派你來的?”他淡淡問道。

“哈哈……哈哈哈……”那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發出古怪的笑聲。他身下血泊彌漫,腹部的傷口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失血,“我早已難逃一死,豈會讓你知道這些多餘的?”

下一刻,這男子的手輕輕一擡,只見他的袖間,又是一枚銀針飛出!

霍景微驚,想要避讓,卻發現這毒針的方向,并非是他。定睛一看,那毒針竟是飛向一旁呆怔着的唐笑語!

“躲開!”

霍景惱怒地大喊一句。

然而,他的喊聲卻無濟于事,唐笑語呆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眼睜睜看着那銀針迫至面前。

“……你!”

來不及顧念其他,霍景前縱身軀,以單手勾住她的腰肢,将她緊緊地攬入懷中。

唐笑語愣了一下,只察覺到面前一道熾熱人體。而他的懷抱,近在咫尺。

那道毒針,噗嗤一聲紮入他的脊背,唐笑語則毫發無損。

霍景只覺得脊背一疼,旋即,便是一股火燒一般的疼痛。他咬咬牙,扭頭望去——那射出毒針的刺客,已然咽氣,歪斜着腦袋,死不瞑目。

“王……王爺?”唐笑語大夢突醒,焦急地扶住他,“王爺,你受傷了?”

雨還在下,霍景蹙眉,用劍撐住身體,對唐笑語道:“這裏不安全,先離開此處。”

“可王爺的傷……”

“走。”霍景望了望在混戰中倒下的車夫,蹙眉道,“就看飛七何時回來了。”

那銀針上好像染有藥物,他已漸覺得四肢無力。現下,還是趕快回王府為上。只是伽羅寺地處京外深山中,要下山,還得走好一段路。

這夥刺客特地挑了許氏忌日;也知道唯有許氏忌日這一日,他會輕車從簡,只帶飛七一人回王府,可見是早有打算,仔細探聽過他的行程。在這等情況下,再坐王府的馬車,着實不安全。因此,只能另尋道路下山。

唐笑語手足無措了片刻。很快,她将驚懼從心中趕走,試圖冷靜。

她知道,此時此刻,害怕亦是無濟于事,倒不如打起精神來做點什麽。

唐笑語甩甩頭,強迫自己忘記方才那刀刃銀針迫近的恐懼,踏着微顫的步子,返回馬車,取出傘并水壺等物,上前攙扶住霍景,向着山下走去。

未走幾步,霍景便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無力,竟只能依靠到唐笑語身上去。

——是毒性發作了嗎?

他咬緊了牙關,使自己勉力不要昏睡過去。

唐笑語察覺到霍景的腳步漸慢,心頭一急。

“王爺……王爺!”她努力地撐住他。

男子的體溫,逐漸燙了起來,但他被雨水打濕的發絲落下來,卻格外冰冷。唐笑語蹙眉低首,望見他高挺的鼻梁與清晰分明的睫毛,竟有些動搖又不合時宜地分神了。

王爺……真是一個俊美之人啊。

不知何時,霍景支撐不住自己的步伐了。他腳步踉跄了一下,整個兒沉沉地靠在了唐笑語的肩上。這重重地一砸,讓唐笑語幾乎也站不住了。她只能棄了傘,費盡力氣地拖抱着他。

細雨迷離,他被打濕的面頰,就這樣倚在唐笑語的肩上。

“……好香。”

忽然間,他喃喃着說,“你的身上…有一種香氣……”

唐笑語微微愣住。

這熟悉的場景,令她陡然回憶起初入王府的那一夜。

她努力擯棄這些無用的思緒,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山腰走去。山腰的小道上,有一處小屋,用以安置巡山敲鐘的僧人。此時此刻,小屋木門大敞,傘也不在,顯見僧人是巡山去了,又被這大雨困在了山中的某一處。

“王爺,先歇一會兒。”唐笑語扶着他,在小屋中的矮榻上坐下,喃喃道,“我出去找找可有伽羅寺的僧人,讓他們去通知王府。”

說罷,她擡腳就要走。

“別……別走!”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霍景抓住了。

他握得那樣緊,令唐笑語的手,幾乎被桎梏得發紅。

“王爺,若我不去喊人;只憑我一個,既無法保護王爺的安危,又無法治王爺的傷……”唐笑語沉下心來,軟聲安慰道。

“別走。”

然而,他桎梏的手,卻愈發地緊了。

唐笑語掙了下,無法松開。她有些無言,竟覺得現在的霍景,有點兒像孩童。

“王爺,我去去就回,很快的。”她蹲下身,好言地這樣安慰。

“母妃……”

誰知道,霍景卻皺着眉,喃喃對她這樣喊。

唐笑語愣住了。

“母妃…別走。”

她看了眼霍景,見他緊皺好看的眉頭,整個人縮成一團,完全不似平日裏那個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王爺。這一瞬,她的心有些兒軟了。

“王爺,你認錯人了。”她蹲下身來,和霍景說,“先放開手,讓我去找人通知王府。”

“不是母妃……你是誰?”霍景的意識,依舊很昏沉,也睜不開眼。

“我是唐笑語。”唐笑語軟言軟語地哄着,“閑來閑去幾度,燈火人家笑語,這個笑語。”

“笑語……笑笑?”

他喃喃地念了一遍,終于,微微睜開了雙眼,亦漸漸松開了唐笑語的手腕。

唐笑語舒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發疼的手腕,方想站起來,腰上卻一緊——霍景竟伸出雙臂,将她緊緊攬入了懷中。

她陡然撞入了他溫熱的胸膛,腦海一片空白。

“王…王爺……”

她無措地擡了下手。

但是,稍稍一動,與他的身體便愈是緊密地貼合。

霍景心滿意足地合上雙眼,将鎖在她腰間的手扣得愈緊,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笑笑……”

作者有話要說:  笑笑:我不是你媽【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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