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探望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唐笑語的身子,足足弱了六七日。她也失了往日的活力,只在床上躺着休養,回複精神。霍景時不時來看她一下,也不做什麽,只露出那閻王似的冰冷微笑,吓得唐笑語渾身發麻,開始反思自己又做錯了什麽,惹怒了這位爺。

這一日,蘇婉婉前來探望她。

齊園是王爺的居所,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讓其他院的人入內。不過,聽聞蘇婉婉是唐笑語的發小,飛七便放了行,讓蘇婉婉攜着禮物果品入了齊園。

天氣半陰,灰雲沉沉,蘇婉婉提着一只食盒,穿過齊園的花廊。她駐足凝眸望去,見得一片翠竹幽幽,梧桐凝碧,眸光不由漸沉。

“婉婉姑娘怎麽了?”飛七好心地停步等她,“笑語姑娘的居所在這邊。”

“無事,叫飛七大人見笑了。”蘇婉婉柔柔一笑,眉眼裏盡是婉約之意,“只是瞧見了那片梧桐林,想起了一句‘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罷了。”

飛七微怔,笑道:“婉婉姑娘當真是文采非凡。”

未及時,蘇婉婉就到了唐笑語屋中。青簾半垂,唐笑語靠坐在榻上,手裏拿着一把琵琶,正逐弦校着音色。

那把琵琶是她從水蓮院帶來的,用木上好,背料乃是少見的酸枝木,弦柱皆佳,音色極其悅耳。她低着頭,細細指尖掠過琴弦,發絲間露出一抹雪白頸側,這副光景,獨有滋味。

琵琶弦發出嘈嘈之響,她白細指尖輕輕一勾,攏在了手心。

唐笑語蹙眉低目,望着面前的琵琶,思緒又忍不住飛回了大雨之外的伽羅寺。

霍景緊緊抱着她。

“別走……”

“別走。”

“笑笑。”

那是一場意外,還是……

她的心思漸亂如麻,叫她有點兒難受。

很快,她咬咬唇,強行将這些事情抛出腦海。這些事情,不是她該想的。若是多心了,生了貪念了,最後鏡花水月落得一場空,那傷的還是自己。

她雖是個賤籍之人,卻明白自己手無寸鐵,毫無餘力去反抗旁人。若想少受些傷痛,便從一開始就該打定主意,不去碰這些貪妄之事。

“笑笑,你的身體好些了嗎?”蘇婉婉的聲音,打斷了唐笑語的沉思。

唐笑語仰起頭,見到蘇婉婉婷婷步入房中,正将禮物放至桌上。她着一襲月白色裙衫,不施脂粉,只淡描一雙柳葉眉,發間插一枚素淡的碧玉細簪,整個人幽靜如蓮,淡雅清新。

“婉婉,你來了?”唐笑語露出清甜笑容,“好的差不多了,沒什麽大礙。”

“先前…英嬷嬷緊着要我學禮儀,便沒能來看望你。”蘇婉婉面露歉色,小聲道,“且齊園看得緊,我也沒機會來。聽聞你在伽羅寺遇險,我心裏也緊張得很。所幸,你沒遇上什麽性命之危。”

唐笑語望着她柔美文雅的容貌,不知怎的,就想起她那些“不給李珠兒退路”的狠話來了。

雖是自小相識,感情深厚,但心上生了芥蒂,難免覺得有些尴尬。唐笑語不自然地說道:“我沒什麽大事,婉婉,你不必擔心我。”

蘇婉婉欣慰地點點頭,道:“那就好。”她環顧四周,見這一處屋子比起齊園要寬敞舒适不少,目光豔羨。

二人在桌前坐下,閑聊起王府中的事。

未說幾件事,見唐笑語面露倦色,蘇婉婉體貼地說:“笑笑,既然你在病中,我便不打擾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嗯。”唐笑語點點頭,也有些累,道,“我讓石榴送你出去。”

“不必了,我自己出去就是。”蘇婉婉一副客氣的樣子,“石榴要伺候你。”說罷,便笑着擺擺手,自己朝門扇走去了。

唐笑語目送她遠去。

夏日炎炎,她額頭有汗,便想用帕巾擦拭一下汗水。但她下意識地一伸手,去發覺桌上放着的帕子不見了。

她有些納悶,問石榴道:“我放在桌上的手帕呢?”

石榴回頭望了一眼,也有些奇怪:“手帕?方才還在桌上的呀?”她迷惑地望了眼四周,喃喃道,“難道,是被風吹出窗外了……”

唐笑語想起蘇婉婉,心底便覺得有幾分古怪。

***

蘇婉婉離開唐笑語的屋子後,沒有出齊園,而是朝霍景的屋子走去。

在來齊園之前,她用銀兩從英嬷嬷那裏買到了不少可觀的消息,知道霍景今日在齊園,也知道霍景的屋子在哪個方位。

果不其然,穿過一大片翠竹林,她就隐隐見得林下有一個男子身影,正在練劍。

劍刃迎光,揚起一道銳意之風。那男子形姿幹練,立時背影挺拔如松竹,但劍鋒行止間,卻滿漢殺意,遠遠瞧着,便不似是個易于接觸之人。

那男子正是霍景。

他在伽羅寺外,并未受什麽大傷。雖昏迷了一陣子,不過藥效來的快,也去的快,如今已是安然無恙了。縱使有沈寒百般叮囑,他也自顧自恢複了往日的生活,依舊練劍。

他挽起了一劍,眉心忽而蹙起。旋即,便将劍鋒陡然轉向身側,遙遙指着竹林之外,冷然道:“誰在那裏?”

竹林盡頭的小徑處,娉婷步出一靜美女子。她着月白衣裙,容色溫婉如碧玉,溫雅眉眼中,帶着一抹慌亂。

“奴婢不知王爺在此,無意驚擾王爺,還請王爺責罰。”她低頭,聲音纖纖,雖略帶驚慌,神情卻頗有從容氣度。

“你是誰?”霍景面色如覆寒霜。

那女子将頭垂得愈低,輕聲道:“奴婢姓蘇,雙名婉婉,乃是與唐笑語、李珠兒一道入府的琴師。奴婢與笑笑……與笑語姑娘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聽聞她病了,便來探望。離去之時,錯走了此路,這才驚擾了王爺。”

聽到唐笑語的名字,霍景面上的霜色微減,原本的殺意,也慢慢收斂起。他只道:“你出去吧。唐笑語人在病中,需靜養,別再來打攪她。”

“是。”蘇婉婉說罷。她本想走,但卻略略顯出猶豫之色,道,“王,王爺…方才,奴婢誤拿了笑語姑娘一方手帕。這等私物,奴婢不便拿着,總歸要還回去為好。”

說罷,她便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

霍景看也沒看,淡漠道:“放着吧。”

蘇婉婉斟酌一下,将那方手帕放在了桌上。她撩一下耳畔發絲,貝齒輕咬柔唇,本想再說些什麽,但一旁的侍從已笑着上來攔她,自顧自地推着她,朝外走去,還道:“婉婉姑娘,這邊兒請。”

動作之間,竟是絲毫不給她反抗的餘地。

蘇婉婉輕咬唇角,心底略有不甘。

為了遇見王爺,她可是花了很大代價從讓英嬷嬷松了口。如今只說了這幾句話就要離去,實在是不劃算。也不知道,王爺會不會記住她?

蘇婉婉面上絲毫不顯山露水,只柔順地點點頭,朝齊園外走去。

那方手帕,靜靜地躺在桌案上。

霍景的目光掃過這方手帕,思緒凝住。

這方手帕,屬于唐笑語。也許被她用于抹拭頸間汗水,也許藏于她的袖間。

有一瞬,霍景想過将這方手帕扣下,便這樣不還了。

不過,他也僅僅是想想罷了。

“把手帕還回去。”他吩咐侍從,“就說,是方才那個女子吩咐的。”

“是。”侍從領命去了。

侍從離去後,霍景重拾起了劍。夏風吹掠,翠竹迎風而動,蒼綠之色滿庭院。

不知過去多久,飛七回來了。

他老老實實地候在一旁,待霍景放下了劍,便抱拳道:“王爺,行刺之人的身份,已查出來了。那些刺客……似乎與曹家,頗有些關系。”

霍景的眸光一沉。

曹家。

霍景的繼母,正出自曹家。

只不過,父王罷身後,霍景繼承了王位,他便将這位太妃曹氏,連帶着同父異母的弟弟霍源一同送走了。這麽多年來,他們母子二人一直未能重返京城,想必心底焦急得很。

“本王那個弟弟,年歲漸大,也到了渴求權勢的年紀了。”霍景微斂眼眸,語帶寒意,“看來,他是不大坐得住了。”

***

“笑語姑娘,這方手帕,是婉婉姑娘要我還給你的。”

唐笑語的屋前,一名侍從恭敬将手帕奉上。

唐笑語接過手帕,納悶道:“當真是她不小心拿走了?難怪我找了那麽久。”

那侍從笑說:“可不是?她為了還這手帕,還走錯了道,驚擾了王爺呢。”

唐笑語聞言,面色微凝。

半晌後,她遲疑着問道:“王爺…見到婉婉了?”

“是呀。”那侍從點點頭,“所幸王爺今日心情好,沒有發作她。笑語姑娘便放心吧,她一根頭發絲都不缺呢。”

換做是往日,恐怕要挨板子了。趕出王府,也是從輕發落了。

不知為何,唐笑語的目光略有些閃爍,捏着手帕的指尖縮緊,在絲帕上碾出一片褶皺。

“笑笑姑娘,你怎麽了?”侍從有些奇怪她的反應。

“沒…沒什麽。”唐笑語低聲道,“只是,婉婉容色出衆,王爺見到她,應是相當驚豔吧。”

她的語氣中,有她自己也不理解的失落。

她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笑笑の想象:王爺見到婉婉,驚為天人,難以自拔,挂念心間!

事實の王爺:剛才有什麽東西路過了?是個女的?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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